Chapter 15 一块布条
“你们不会把我绞死吧?”布朗带着挑衅的语气说道，这话听起来像罪人在负隅顽抗一样，但简还是不相信杀死斯波洛夫王后的人会是他。
“我们谁也不会被绞死，”她说道，“我们不能施加私刑，在一个合法组建的法庭作出判决前，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最近的一个文明社会定居点，把我们的经历呈报给该地方的司法当局，然后依法处置。”
“我完全同意你的话，夫人。”迪波斯说道。
“哦，我不同意，”亚历克西斯抗议道，“和一个杀人犯结伴穿越这片孤寂的丛林是很危险的，他会轻而易举地杀了我们，消灭所有指证他的证人。”
“那你建议怎么做呢?”简问道。
“我们得把凶手留下，然后去最近一个驿站报告案情，让当局去抓捕罪犯。”
简摇摇头：“但我们并不知道谁是凶手，依照法律，我们现在都是嫌疑犯。不，我们应该先找到一个治安官或行政长官，汇报案情，要求展开调查。”
“不，”布朗说道，“在海外定居点我无法得到公平对待。总之，欧洲人对美国人很不友好。但他们肯定会屈从于贵族的，一个贫穷的美国人如何斗得过一个腰缠万贯的王子呢?不行，小姐，没人能把绞索套在我的脖子上。”
“你看，简，”亚历克西斯说道，“他不打自招了，一个清白的人是不会惧怕审判的。”
“听着，小姐，”布朗扭头对简说道，眼中露出恳求的神情，“我从没杀过人，但是如果你不想让凶杀案再次发生的话，让那个混蛋住口，永远闭嘴。”
“那你不想和我们一起走吗?布朗，”简问道，“我想你这样做并不明智。”
“也许我很傻，小姐，但我绝不接受海外法庭的审判，英国法庭还行，但我们不是在英国领土，不，我和这几个人来这里是为了得到长生不老的药方。这东西回去能卖上大价钱，但我既然来了，我就要勇往直前，尽力找到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要拼尽全力。”
“就我们这几个人，”简说道，“装备又这么差，至少在找到一些友好的土著人之前，我们现在应该团结一致才对呀。”
“我不打算抛弃你们，小姐，”飞行员说道，“我会继续和你们在一起的，直到确保你和安妮特安全为止。”
“我相信你会的，布朗，就这么定了，我们还有件事要做，一件非常令人不快的差事，我们必须把王后埋葬了，我想你们男士得挖个墓穴吧。”
挖墓的工具只有那把杀死她的短柄斧，这让这件原本就可怖的差事愈发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了。
三个男人轮换着，一个用斧子松土，另外两个用手把土捧出来，男人们忙碌的同时，简和安妮特从王后的行李箱中取出些衣物，把她的尸体包裹起来，以便尽可能体面地将她安葬。
安妮特止不住地落泪，虽然简内心所承受的痛苦和失落远比这位年轻的法国侍女强烈得多，但她没有落泪，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还有使命没有完成，她不能太感情用事。
当一切就绪，死者的遗体被安放在墓穴里，简为王后举行了葬礼，她将能想到的悼词全部背诵了一遍。其他人站在一旁，鞠躬致敬，男人脱帽默哀。
“我想，”简说道，这时葬礼已经结束，墓穴也已填满了泥土，“我们最好立即出发，没人愿意待在这里。”
“你有什么打算呢?”亚历克西斯问道，“你想好我们要去哪儿了吗?”
“我们现在有两条路，”简说道，“要么沿着这条路向西走，要么沿着这条路向东走，抛硬币决定和我们自己商定没什么分别，反正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村落位于什么方向。就我个人而言，我倾向于向东走，因为东边我比较熟悉，而且那里有我很多土著朋友。”
“那我们就向东走吧，”布朗说道，“你是头儿，你说了算。”
“我质疑你的决定是否明智，简，”亚历克西斯说道，“比属刚果在西边，我想我们可能已经在比属刚果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往西走能更快地回到文明社会。”
“这只是你的猜测，亚历克西斯，”简说道，“其实往哪儿走都差不多，我们投票表决吧，你说呢?迪波斯。”
“我……嗯……不好意思，夫人，我听大伙的。”
“你的话真管用啊。”布朗说道。
“你呢?安妮特。”简问道。
“哦，如果你和布朗都希望向东走，那我也想往东走。”
“就这么定了，”简说道，“我们向东走。”
“我反对，”亚历克西斯提出异议，“作为这次旅程的出资人，是我付的钱，且所有的费用都是我支付的，我想我的意愿应该考虑一下吧。”
“亚历克西斯，”简说道，“你在自找麻烦，和其他人一样，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即便有疑问，你也应该服从大多数人的意愿。至于说到为这次旅程出资，如果我们乐意，我们每个人都会付出，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合作、忠诚、勇气和毅力。”
亚历克西斯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突然他改变了态度。“对不起，简，”他说道，“我说话欠考虑了，你知道我对发生的一切太难过了，我失去了亲爱的妻子，心都碎了。”
布朗厌烦地扭着头，拿拇指和食指捏着鼻子。
“好吧，亚历克西斯，”简说道，“现在我们带上随身物品出发吧。”
“早餐呢?”布朗问道。
“哦，我全忘了，”简说道，“好的，我们还得接着吃羚羊肉。”
“我可能吃不下了。”安妮特对布朗说道。
“哦，小姑娘，你能行的，”飞行员答道，“不管你想不想吃，都得吃，还有许多磨难在前面等着我们呢，我们必须保持好体力。”
“那我尽力吧，”她说道，“就算为了你。”
他突然用力抓起她的胳膊，说道：“你说，你不会相信真是我干的吧?对吗?”
“是的，布朗先生，我不信。”
“哦，是那位先生吗?小姑娘。”
“当然，尼尔，但我还是不敢相信真是他干的，我无法想象一个男人会杀害自己的妻子，而且她又是那么好的人。”
“是呀，虽然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但人还不错，比他好多了。这么说来，老太太是自杀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她怎么可能那么凶狠地用斧子砍自己呢?”
“是的，是她干的，当她对他说要修改遗嘱时，她就已经自杀了。”
“哦!这个人太可怕了。”
“我知道有些人曾为了得到比这笔钱少得多的钱去杀人，”布朗说道，“在那个自由的国度，那个勇士的乐园，只需花一百美钞你就能雇凶杀人。”
“什么是美钞呀?我的英语不好。”
“我也发现了，孩子，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现在我要烤点肉做早餐了，”安妮特说道，“如果你乐意，切几片后腿肉给我吧。”
“当然愿意，”他掏了掏兜，“我的刀子呢?哦，我想起来了。”他扭头对简喊道：“我说，小姐，如果你用完了，就把我的刀子还给我吧。”
“你的刀子没有了，”简笑着说道，“但我可以把我的刀子借给你。”
布朗用手揉搓着下巴：“是呀，我赌输了，对吗?”
趁安妮特烤羚羊肉的间隙，其他人全都忙着翻找他们觉得自己路上用得上的、又便于携带的东西，迪波斯按照亚历克西斯的吩咐，重新将行李打包。简把自己的武器收了起来，然后把一个小手袋系在自己运动短裤的腰带上。这是女士们通常用来放钱、钥匙、口红和其他零碎物件的袋子，除了这些，简只挑了点她必备的衣服。
布朗还穿着飞行员皮靴，他又挑了一双鞋和几双袜子。他还把一纸板箱的香烟全塞进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口袋里。除此以外，他还拿了些火柴和那把要命的斧子，这就是他的全部装备，他知道负重跋涉的艰辛。
安妮特在炭火上烤着肉，余烬未灭的火堆边有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一块烧剩下的布条，上面还有三颗纽扣。安妮特拿木棍把它拨了出来，这块布被平放在火堆旁的地上，她发现这块布底部还没燃尽，颜色和花纹仍清晰可见。
安妮特眼前一亮，她认得这块布，随后她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
布朗信步走向篝火。“剩下的肉我来烤吧，”他说道，“你去看看你有什么行李要带的吗?”
“我不知道带些什么，”女孩说道，“我也带不多。”
“带上你需要的东西，小姑娘，”他说道，“我会帮你拿的，带几双替换的鞋，多带些长筒袜，还得有一条厚毛毯。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们要用到好多双鞋和袜子，尤其是你，你现在穿的根本不适合走路。”
“我有两双平底鞋。”女孩说道。
“那就把你脚上的这双鞋扔掉，穿上平底鞋。”
“好的，”她说道，“我去收拾东西，我走之前，你先看看这东西。”她用手中的木棍挑了一下那块没烧光的布条。
布朗捡起地上的东西，仔细端详着，然后他抬起头冲着亚历克西斯吹了个口哨。安妮特走开收拾行李去了，迪波斯还在忙着打包，简正坐在一根朽烂的木桩上，思索着什么。布朗吹着口哨，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只见他抬头看着众人，招呼道：“大家来看看吧。”
“抱歉，你说什么?”迪波斯说道，“来看什么?”
“宝贝。”布朗解说道。
“宝贝?”斯波洛夫冷笑着说。
简站起身，“我想我们该吃饭了，”她说道，“我终于饿了，我没想到我会饿的。”
他们围拢在篝火旁，布朗将烤好的一片片肉挂在了炭火旁干净的小树枝上。
“各位都过来，我们开始吃吧。”布朗说道。
“迪波斯，”亚历克西斯说道，“你拿给我一块既不要太熟也不要太生的烤肉，我要半熟的。”
布朗一脸鄙夷，他用木棍戳起一块肉，扔到亚历克西斯面前。“给你，拿破仑，”他说道，“很抱歉没有金盘，皇家御膳房的主管离我们远去了，别人都没钥匙。”
亚历克西斯恶狠狠地瞪着布朗，但他还是拿起了那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肉啃了一口。
“太难吃了，”他说道，“这块肉外面都烤焦了，里面却还是生的，我的胃受不了了，我不吃了。”
“好吧，这可真糟糕呀!”布朗说道，“让我们一起哭吧。”
“你最好吃吧，亚历克西斯，”简说道，“不然晚上会很饿的。”
“从今往后，迪波斯给我做饭，”亚历克西斯傲慢地说道，“我要分开吃。”
“这正合我意，”布朗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分开得越远越好。”
“好了，好了，”简说道，“你们又开始了，我们全都受够了。”
“好的，小姐，”布朗附和道，“但有件事我想问问我们这位伟大的公爵，我看到他今天换了件大衣，昨晚他穿的那件大衣非常漂亮，如果他不穿的话，我想买下来。当然，是在这件大衣完好无损的前提下。”
亚历克西斯猛然抬起头，面色惨白。“我的衣服不卖，”他说道，“如果我不穿了，我可以送给你。”
“你人真好，”布朗说道，“现在我可以看看吗?我想看看合不合身。”
“现在不行，老兄，我已经打包了。”
“都打包了?”布朗质问道。
“都打包了?你什么意思?当然全都打包了。”
“噢，这片你落下了，先生。”布朗拿出边角焦黑的一块袖口布片，上面还有三颗纽扣。
斯波洛夫被吓得面色发青，他惊慌失措地看着这片布，但随即恢复了镇定。
“又在耍美国式幽默?”他问道，“这东西又不是我的。”
“这明显是你昨晚穿的那件大衣上的，”布朗说道，“安妮特也认得出来，迪波斯也应该认识，他是你的男仆，迪波斯，你之前见过这个吗?”
男仆咳了起来：“我……呃……”
“过来好好看看。”布朗说道。
迪波斯走近仔细观察着这片布，拂去纽扣上的灰烬，翻来覆去地查看着。
“你上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迪波斯。”布朗问道。
“我……真的……”他焦虑不安地看着斯波洛夫。
“你这个骗子，迪波斯，”王子大吼道，“我没有一件大衣是这样的，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的。”
“迪波斯什么也没说呀，”布朗提醒他道，“他除了哼着说‘我……呃……’以外，什么也没说，他没说这是你大衣上的，但是你自己快要露馅了，不是吗?迪波斯。”
“这块布非常像，先生，”英国人答道，“当然我还不敢完全确定，毕竟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布朗扭头盯住亚历克西斯：“当你砍杀她时，一定溅上了血迹。”
“别说了，”亚历克西斯尖叫起来，“我的天!别说了，我从没碰她。我对你说。”
“你还是对法官去说吧，”布朗说道，“安妮特，你最好保存好这件证物。”接着他又补充道，“也许法官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亚历克西斯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是我的大衣，”他说道，“有人从我的行李箱中偷走了，在你们美国这叫陷害。”
“我们还是把这件可怕的事情留给法庭处置吧，”简说道，“我们自己不要擅作主张，总是纠缠这件事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更糟。”
布朗点了点头：“我一如既往地同意你的观点，小姐。”
“那就好了，如果你们都吃完了，我们出发吧，我在小棚屋里留下了一张便条，上面介绍了我们的空难和我们进发的方向，还有我们一行人的姓名，希望，虽然希望很渺茫，未来某一天有人恰巧经过这里，万一我们没能走出丛林，某个白人猎手也会把我们的口信带出去的，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亚历克西斯说道，“迪波斯，拿上我的行李。”迪波斯走到堆放行李的地方，这里有迪波斯的一个小手提包，一个大莱斯顿式旅行包，还有两个行李箱。
“你的行李呢?简，”亚历克西斯问道，“布朗可以扛。”
“我扛我自己的，”简答道，“我带的东西不多。”
“你也没有多少东西。”王子说道。
“我只带我需要的东西，我们现在不是在度假。”
众人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迪波斯为方便携带，在那里费力地捆扎着这四件行李。
“对不起，先生，”他说道，“恕我冒昧，我觉得我一个人扛不动这些东西。”
“好吧，那让安妮特拿你的小提包，剩下三件你应该拿得动，我见过搬运工扛的行李是你的两倍多呢。”
“但不是扛着穿越非洲。”简说道。
“好吧，”亚历克西斯说道，“我带的东西都是我确实需要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我丢下了，迪波斯会有办法的，如果布朗可以的话，他可以帮忙。”
一直以来，布朗都在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听着，先生，”他说道，“我才不会扛你的东西呢，安妮特也不会，如果迪波斯会，那他就是个该死的傻瓜。”
“我想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布朗先生。”说着，迪波斯将所有三件行李箱全丢在了地上。
“什么?”亚历克西斯问道，“你不扛我的行李，为什么?你这个无耻狂妄的家伙，我要……”
“不，你不用了，先生，”迪波斯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恕我直言，不需要了，先生。”他轻蔑地挺直身子，“我特此通知你，我要立即和你解除雇佣关系。”
“格雷斯托克夫人，”亚历克西斯义愤填膺地说道，“你有权下命令，我要求你命令这些人替我扛行李。”
“胡说八道，”简说道，“带上几双鞋袜，还有其他你方便随身携带的东西，赶快出发吧，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就这样，这群不幸的人开始向东进发了，他们刚才猜测出两种情形，他们全都猜错了，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对向东行进的道路上究竟潜伏着多少凶险和危难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