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蛇
令人欣慰的是，这一行五人终于离开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杀现场。虽然前路漫漫，但终于能够上路了，这种前进的感觉或多或少地鼓舞了他们。
布朗坚决要求走在队伍的前面，简同意了他的请求。安妮特尽量和布朗走在一起，简殿后，亚历克西斯和她同行，迪波斯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安妮特身后。
要么是因为他比别人娇气，要么是他耻于和他所谓的仆从下人为伍，亚历克西斯落在了后面。
“我们不该落后这么多，”简说道，“大家不要走散，你要走快点，亚历克西斯。”她显得有些急躁。
“我觉得我们两人独处一下挺好呀，简，”他说道，“你知道，你我和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同，能和地位相同的人待在一起不仅仅是对我，对你同样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必须越过这道心理门槛，”简说道，“这里是没有阶级之分的。”
“恐怕我不讨你喜欢，亲爱的女士。”
“你有时候的确很讨厌，亚历克西斯。”
“我最近非常难过，”他答道，“主要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怎么了?”
“不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你这个人，你懂吗?简，你真的没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莫名地迷上了你，但那时我们没什么希望，我非常沮丧，非常难过，现在我自由了，简，”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哦，简，你哪怕能喜欢我一点点也行呀。”
简用力甩开他的手，“你这个蠢货!”她怒斥道。
亚历克西斯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他恼羞成怒地威胁道：“你会后悔的，我告诉你我爱着你，疯狂地爱你，我会孤注一掷，什么也不顾，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愚昧的飞行员夺走了我想要的女人而无动于衷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简不动声色地说道，语气平缓冷静。
“这不明摆着吗?不用说，谁都知道你爱着布朗。”
“亚历克西斯，你听说过有个词叫无赖吗?我听过，但我直到现在才弄明白这个词的真实含义，走吧，离我远点，到迪波斯那边去。”
亚历克西斯的态度当场就变了。“噢，简，”他哀求道，“请别打发我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些，我被嫉妒心逼疯了，难道你不明白这全都是因为我爱你吗?你难道就不能理解我、原谅我吗?”
简一言不发往前走了，她加快步伐去追赶前面的人。
“等等!”亚历克西斯声音嘶哑地喊道，“你一定要听我说，我不会放弃你的。”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拉扯着，想伸手抱住她。她打了他一下，向后一跃，举起长矛逼着他连连后退。
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僵持了很长时间。突然，简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她第一次对他感到有些害怕，她意识到这个人是多么险恶，对于是不是他杀害了他的妻子这个问题，她再也不会感到困惑不解了。
“照我说的做，到前面去，”她说道，“不然我就杀了你，这里除了丛林法则外没有什么王法。”
或许他也从她噘起的双唇和冰冷的话语中觉察到了什么，他乖乖地照做，安静地走到了她前面。
临近傍晚时分，迪波斯、亚历克西斯和安妮特全都累得筋疲力尽，当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处适合露营的地方时，简命令停下。
他们一直沿着露营地旁那条蜿蜒的小溪边上的道路行走，因此饮水问题得到了解决。
“接下来做点什么呢?小姐，”布朗问道，“我们是不是得赶紧搞点吃的?”
“是呀，”她答道，“我去看看能找点什么。”
“我也去看看，”布朗说道，“我们分头出发，这样至少有一个人能找到东西吃。”
“好吧，你沿着这条路走，我爬上树，沿着河走。也许我能找到一个动物的饮水池。”
简转身对其他人说道：“我们不在时，剩下的人搭建一个防兽栅栏，砍些柴火。好的，布朗，我们走吧。”
营地里余下的三位累得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亚历克西斯突然想到了什么。
“迪波斯，”他说道，“你去找些构筑防兽栅栏的材料，再拾些柴火过来。”
多年的仆从经历让这个英国人不由自主地挣扎着站立了起来，他正要出发。
“我来帮你，迪波斯。”安妮特说着，也开始站起来。
亚历克西斯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等等，我想和你谈谈。”
“但我们得帮帮迪波斯。”
“他一个人能行，你待在这里。”
“你有什么事吗?斯波洛夫王子，我一定得去帮迪波斯。”
“听着，亲爱的，”亚历克西斯说道，“如果让你得到十万法郎，你乐意吗?”
女孩耸了耸肩：“谁不愿意得到十万法郎呢?”
“那就好，你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赚到这个数。”
“怎么才能赚到呢?”她有些疑惑。
“你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花十万法郎买下来，你知道是什么。”
“你是说你大衣上烧焦的袖子?亚历克西斯王子。”
“你不希望我被他们陷害吧?安妮特。你不会让他们把我送上绞架吧，我什么都没做。这里所有人全都憎恨我，他们全都在污蔑我，如果他们把这块烧焦的布片提交给法庭，我会被冤枉的。把它给我，没人会知道，你就说把它弄丢了。我们一回到文明社会，我就付给你十万法郎。”
女孩摇摇头：“不，我不能这样做，这是唯一能够证明布朗清白的证据。”
“你对布朗是在浪费时间，”他恶毒地说道，“你觉得他爱你，其实他才没有呢，别傻了。”
女孩子的脸红了：“我没说他爱我。”
“你就是这样想的，他也故意给你制造错觉，但是如果你能像我一样了解他，你就不会这么急切地去拯救他那颗卑贱的头颅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但这块布我是不会给你的。”
“好，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你这个小傻瓜，”亚历克西斯厉声说道，“布朗爱的是格雷斯托克夫人，她也爱他，你知道他们到丛林里干什么去了吗?当然是约会去了。”
“我不信，”安妮特说道，“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想站起来，但还没等她站起身来，亚历克西斯突然跳起来抓住了她。
“把那布片给我，”他压低嘶哑的嗓音，恶狠狠地威逼道，说着右手掐住了她的喉咙，“给我，否则我杀了你，你这个小蠢猪。”
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安妮特的动作快得像只野猫，猛地挣脱了他并大声尖叫起来。
“救命，迪波斯!救命!”她高喊道。
英国人并未走远，他迅速跑了回来。
“如果你告发我，”斯波洛夫低声吼道，“我就杀了你，就像杀她一样，我也杀了你。”
安妮特注视着他的眼睛，和简一样，她也不寒而栗起来。
“怎么了?先生。”迪波斯跑到跟前询问道。
“没什么，”亚历克西斯大笑了一声，说道，“安妮特以为她看到了一条蛇。”
“我是看到了一条蛇。”她说道。
“好了，没事了，迪波斯，”亚历克西斯说道，“你可以回去干活了。”
“我需要人帮忙，先生，”英国人说道，“我一个人干不了。”
“我去，迪波斯。”安妮特说道。
亚历克西斯紧随其后，他凑近安妮特低声说道：“记住，你要是告发我的话……”
“没想到营地附近还有蛇，”迪波斯说道，“这些可恶的东西，我可不喜欢它们。”
“我也是，”安妮特说道，“等布朗先生回来，我就不怕了。如果这条蛇再要伤害我的话，他就会把它杀掉。”她说话时并没看迪波斯，表面上她是对迪波斯说的，其实是说给亚历克西斯听。
“我想我是不会告诉其他人这里有蛇的，”斯波洛夫说道，“这会吓坏格雷斯托克夫人的。”
“听我说，先生，我相信她什么都不怕。”
“无论如何，别再提这件事了。”亚历克西斯警告道。
“啊，布朗先生来了，”迪波斯喊道，“他在奔跑，一定出事了。”
“怎么了?”布朗问道，“我听到有人尖叫，是你吗?安妮特。”
“安妮特看到了一条蛇，”亚历克西斯说道，“是不是?安妮特。”
“在哪里?”布朗问道，“你把它杀了?”
“没有，”女孩答道，“我没能杀死它，但是如果它再来吓唬我，你就把它杀了。”
“那当然，小姑娘，它现在在哪儿?”
“跑掉了。”亚历克西斯说道。
安妮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下次它就跑不掉了。”
布朗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装满了水果，他掏出来摆放在地上。
“我希望这些水果没毒，”他说道，“我花了好长时间摘到了这些水果，格雷斯托克夫人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
“她来了。”安妮特说道。
“收获大吗?简。”亚历克西斯问道。
“一般般，”简答道，“只有些水果，没看到猎物。”她看到布朗采摘的水果，“哦，你也是，”她说道，“好的，味道虽然不怎么好，但它们可以吃，很安全。我刚才听到一声尖叫，你们听到了吗?”
“是安妮特，”布朗说道，“她看到了一条蛇。”
简笑着说道：“哦，在安妮特离开非洲之前，她会习惯于看到蛇的。”
“但这条不一样。”女孩说道。
布朗的面容露出一丝疑惑，他想要说什么，但转念一想，现在还是先保持沉默为好。
搭建防兽栅栏和拾柴火的工作还远未完成，于是简和布朗也加入了进来，借助那把短柄斧，工作效率也大为提高。
天黑前所有工作都完成了，他们终于可以悠闲地围坐在简生的篝火旁了。
简教他们先用木棍把水果穿起来，然后再放到火上熏烤一下，以便让这些水果，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食材，吃上去更加香甜可口。他们饿极了，就连斯波洛夫也不再抱怨，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殊不知，当他们在吃东西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透过旁边的一棵大树上郁郁葱葱的枝叶，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观察着他们。
尽管简和安妮特也坚决要求承担守夜的职责，布朗仍坚持让三位男士负责，这位飞行员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非常坚定，毫不动摇。
“对我们来说，值两小时的班，然后休息四个小时，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坚称，“但你们女孩子家要想不掉队，必须得保证充足的睡眠。”
简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她的耐力远胜过其他人，包括布朗，但是她钦佩布朗的精神，也知道这个男人的保护欲有多么强烈，于是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三位男士通过抛硬币的方式安排值班的次序。
“我希望你能让我守夜。”安妮特说道。
“不行，这不是女孩子做的事情。”布朗说道。
“唉，求求你，尼尔，就一次，”她苦苦哀求着，“唉，求你了。”
“不行，不行。”
“唉，就值一个小时，你一个人从两点坐到四点，尼尔，四点钟叫醒我，我值班到五点，然后我叫醒王子，到那时天也差不多亮了。”
“如果她真的想做，你就答应她吧。”简说道。
“好吧，”布朗道，“但下不为例哦。”
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篝火旁，似乎都睡着了。
当迪波斯叫醒布朗开始值八点钟的第一个班次时，迪波斯早已筋疲力尽，他一倒头便呼呼大睡了起来。安妮特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不一会儿，她来到布朗身边坐下了。
“你最好回去睡觉吧，孩子。”他说道。
“我只想和你聊一会儿，尼尔。”她说道。
“你有心事吗?小姑娘。”
她沉默了一下，“哦，也没什么，”她答道，“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没别的事。”
他抬起胳膊搂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布朗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琢磨你看到蛇这件事，安妮特，这件事听上去有点蹊跷，你真的没有隐瞒什么吗?”
“隐瞒?我不知道隐瞒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好吧，先跳过这个词，就在你和我诉说看到蛇这件事情时，我注意到你和那位伟大公爵的表情很不自然，孩子，现在你老实说吧，告诉我实情。”
“实情?”
“就是事实、真相的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很怕他，尼尔，如果我说的话，答应我不要和他提这件事，我知道是他杀害了王后，我怕他也对我下毒手，他就是这么说的。”
“什么?他说他要杀你?”
“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话……”
“把什么事说出来?”
“就是他企图从我手中夺走大衣袖子上的布片这件事。”
“你大声尖叫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是呀。”
“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布朗说道。
“求你别说出去，求你答应我，”她苦苦哀求道，“千万别让我和他单独待在一起了。”
“好吧，”他答应了，“但如果他再耍花招，我一定饶不了他，你不用怕他。”
“你和我在一起我就不怕了，如果没有你在，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呢?孩子。”
“我非常喜欢你，尼尔。”
他紧紧抱着她：“我想我也很喜欢你，我从没像这样喜欢过别的人。”
她也紧紧地偎依在他怀中。“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她小声说道。
“我在这方面嘴很笨，我……我……呃，你懂我的意思。”
“我想听你说。”
他清了下嗓子：“好吧，我爱你，孩子。”
“那你不爱格雷斯托克夫人吗?”
“嗯?什么?”他大声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他说的，他说你爱她，她也爱你。”
“这个肮脏的老鼠，一位贵妇、一位英国爵爷的夫人，会看得上我?这太可笑了。”
“但是你却可以，用你的原话来说，看上她呀。”
“这辈子绝不可能，孩子，我有你就足够了。”
她伸手搂住他脖子，把他揽了过来。“我爱你，尼尔。”她呢喃着说道，两人的嘴唇早已黏到了一起。
他们感觉整个夜晚、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了，对头顶树梢上那位静静的看客，他们丝毫没有觉察，在布朗去叫醒斯波洛夫之前，安妮特一直陪在他左右。
当迪波斯值完班，已是凌晨两点，整个营地还在沉睡中，他叫醒了布朗。
到了四点钟，布朗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醒安妮特，但是他已经答应她可以值一小时班了，于是他还是轻轻摇醒了她。
“现在四点钟了，一切都好，”他耳语道，接着他吻了她的耳朵，“现在我感觉更好了。”
她笑着侧过身半躺半卧着，“现在你躺下睡吧，”她说道，“我来站岗。”
“我陪你坐一会儿。”他说道。
“不，那可不行，”她倔强地说道，“我要一个人守夜，这样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去吧，你去睡吧。”
营地陷入了沉睡，直到天光大亮，简睡醒时，沉寂的营地才苏醒过来。她坐起来环顾四周，没有人在值守，本应该值班的亚历克西斯仍在酣睡。
“我还以为是伟大的王子在值班呢，”布朗说道，“是你替他值的班吗?”
“我睡醒时，没有人值班，”简答道，突然，她反应过来，“安妮特在哪儿?”
布朗一下子跳了起来，“安妮特!”他大喊道，没有回应，安妮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