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怒火和欲望
安妮特的失踪让命运多舛的这一行人大为惊骇,大家一时间陷入了恐慌,不知所措。
“她出了什么事情呢?”简问道,“我相信她是不会往丛林里走的,她太害怕那里了。”
布朗慢慢地逼近斯波洛夫,他心中充满仇恨,眼神也露出了杀机。“你知道她在哪儿,你这个无耻之徒,”他厉声说道,“说!你把她怎么了?”
斯波洛夫向后连连退却,本能地举起手遮挡着自己,“她的事情我全都不知道,我当时在睡觉。”
“你撒谎。”布朗道,他仍在步步紧逼。
“走开,”斯波洛夫哭喊道,“别让他过来,简,他会杀了我的。”
“对,我是要杀你。”布朗吼道,斯波洛夫转身就跑。
布朗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没跑几步便追上了亚历克西斯,布朗抓住他的胳膊,惊吓过度的斯波洛夫,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猛地转过身拼尽全力地殊死抵抗。他疯狂地乱打一气,不顾一切地到处乱抓乱挠乱咬着。但美国人还是将他压倒在地,紧紧地卡住了他的咽喉。
“她在哪儿?”美国人问道,“她在哪儿?你这个……”
“我不知道,”斯波洛夫感到呼吸困难,他喘着粗气说道,“上帝作证,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也要宰了你,留着你迟早是个祸患。”
布朗死死地卡着魂飞魄散的斯波洛夫的咽喉,后者还在拼命地挣扎。
说来话长,但其实这些全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简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布朗动真格的了。简抓起一杆长矛,跑了过来。
“住手,布朗,”她命令道,“让王子起来。”
“等我先解决了他再说,”飞行员吼道,“就算让我偿命,我也要杀了他。”
简用矛尖抵住布朗腋下,稍微用力一送,布朗立刻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放了他,布朗,”简喝道,“否则我就刺你个透心凉。”
“你为什么要杀我?小姐,”布朗问道,“你们需要我呀。”
“布朗,我不想杀你,”她说道,“但这样做对你没好处,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记住,这里的头儿是我。你在做傻事,布朗,你现在作出的判断没有任何依据,别忘了,我们还没开始调查呢。我们应该首先明确安妮特离开营地的方向,搞清楚她是一个人离开的,还是另有他人。还有,我们可以通过识别嗅迹来确定她是自愿的还是遭人绑架。”
布朗这才慢慢地松了手,王子已经喘不过气来,但还在拼命挣扎。布朗放开手,慢慢站起身来。
“我想你是对的,小姐,”他说道,“你一向都很英明,但可怜的安妮特……昨天她告诉了我这个耗子的事情,这让我失去了理智。”
“她告诉了你什么事情?”简问道。
“昨天他突然对安妮特下手,想从她手中夺走那件大衣袖子上的布条,还威胁说如果她告发这件事,就杀了她。昨天她大声尖叫根本不是因为看到蛇,至少不是一条地地道道的蛇,而是他,小姐,安妮特非常怕他。”
亚历克西斯大口大口地慢慢地喘着粗气,由于惊吓过度,他全身上下不停地发抖。
“是这样吗?亚历克西斯。”简质问道。
“不,”他喘着粗气说道,“我只想看看那块大衣袖子上的布条是不是真是我的,结果她马上大喊大叫起来,她完全是想陷害我。”
“好吧,”简说道,“我们再这样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们都留在原地,我去看看有没有脚印,如果我们都去找的话,就会把可能留下的作案痕迹统统破坏掉。”
她慢慢地绕着营地走,边走边仔细观察着地面。“在这里,”她突然喊了起来,“她是从这里走的,是一个人。”
简又顺着失踪女孩的脚印向前走了几码,忽然她停住了。“脚印在这里消失了,”她说道,“就在这棵树下,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胁迫的迹象,她实际上走得很慢,旁边也没有别的脚印,这太奇怪了。”
简站在那里看着这双神秘消失的脚印,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头顶这棵大树。她突然抓住一根树枝,爬到了树上。
布朗也跑了过来,站在她下面。“你发现什么了?小姐。”他问道。
“只有一种解释,”她答道,“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安妮特从营地走到这棵树下,脚印不见了。她只能去一个地方,就是我现在站着的地方。”
“但她不可能像你那样跳到树上去呀,”布朗疑惑不解地说道,“她做不到。”
“她没有跳,”简说道,“从她的脚印看,她是被吊上去的。”
“吊上去的?我的天!小姐,用什么吊上去的?”布朗激愤地说道。
“可能是条蛇,小姐,恕我直言,”迪波斯说道,“有可能是蛇缠起她拖上去了。”
“那她会大叫的,”布朗说道,“我们会听到动静的。”
“蛇会先迷惑人的心智,让人失去知觉。”迪波斯说道。
“胡说八道,迪波斯,”简说道,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焦躁,“我不相信蛇有这种能力,掳走她的绝不是蛇,这里有人,他曾在这棵树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就算不是人也是某种类似人的生物。”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布朗问道。
“我认为他曾经蜷伏在这里,”她答道,“这里的树皮有摩擦的痕迹,他一定在这儿一动不动地待了很久。还有,顺着他的视线到营地之间,一些小树枝都被人用刀砍掉了,是为了更好地观察营地。不管他是什么人,他一定坐在这儿观察我们很长时间了。”
斯波洛夫和迪波斯也赶了过来,他们站在一旁。“我说过这件事和我无关。”斯波洛夫说道。
“我搞不懂,”布朗说道,“我真不明白,如果受到惊吓,她本应大喊救命的,我们也会听到的。”
“我也不知道,”迪波斯说道,“但这种事我曾见到过一次。先生,公爵大人在林肯郡东部海边有一座城堡,城堡俯瞰北海,景色十分优美。我们每年会去那里居住大约六周左右的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了,在那里的最后一次仍然让我记忆犹新。我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了。一天晚上,公爵夫人在那儿遇害了。真够惨的,但依我看,三天后发生的事情才更恐怖呢。公爵夫人有一个十分受宠的女仆,在公爵夫人被害后第三天晚上,这位女仆失踪了。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先生。直到现在也没找到她的蛛丝马迹。附近村民们都说是公爵夫人回来带走了她,类似这样的事情之前在唐宁翰公爵的城堡里也发生过,所以我在想……”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给我住嘴!”布朗吼道,“你会让我们全疯掉的。”
“太恐怖了。”亚历克西斯小声嘟哝着说道。
“好了,不管是什么,反正不是鬼魂干的。”简说道,她跳到地上,一只手搭在布朗的胳膊上。“我很难过,布朗,”她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但我们也无能为力,现在只能先找到一个文明社会的定居点,将这件事如实汇报,然后才能展开搜救。”
“那就太晚了,”布朗说道,“我想现在就已经为时已晚了,她是那么柔弱,承受力又差,现在她很可能已经死了。”他转过身哽咽着说道:“也许她死了也就解脱了。”
四个人默默地吃了点东西,又踏上了似乎茫茫无望的征途。
一路上他们相对无语,这四人似乎被这一系列接连发生的惨剧给打懵了。心中满是猜忌、恐惧和疑虑,还有那如影随形尾随着他们的莫名魅影,正是他将安妮特活生生地掳走了。
布朗的内心是最痛苦的,这种痛苦让布朗甚至有些麻木了,他似乎连对亚历克西斯的仇恨都淡忘了,一路上他完全忽视了亚历克西斯,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简走在队伍末尾,她步履轻盈而坚定,但走在她前面的亚历克西斯,却是一副精疲力竭、步履蹒跚的模样。迪波斯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对体质羸弱的他来说,长途跋涉无异是一种折磨。
“简,”斯波洛夫说道,这时他们已静静走出很远了,“难道你不知道是谁掳走了安妮特吗?”
简摇摇头:“我只知道绝不是鬼魂干的。动物也做不到,一定是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一定像猴子一样敏捷,因此,我不大相信是土著人,通常,土著人并不擅长爬树。我从未听说有人能像他那样在树丛中来去自如,带着安妮特从营地离开却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但你现在相信了不是我干的吧?”斯波洛夫反问道。
“没有理由认为是你做的。”简答道。
“那为什么不在另一件事情上也打消对我的疑虑呢?你一定知道我是不可能杀凯蒂的。”
“我是怎么想的又有什么关系呢?”简问道,“这件事应当由法庭裁决。”
“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简,你根本无法想象有多重要。”
简正色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愿想象。”
简决绝的态度并未遏止斯波洛夫。“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他纠缠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我为你着迷,你一定看得出吧。”
简厌烦地摇着头。“够了,亚历克西斯,”她说道,“我们的境况已经够糟的了,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难道当你知道和你在一起的这个人深深地爱着你,你的心情会变得更糟吗?”他大声问道。
“哦,简,”他喊道,“我会让你幸福的。”说着,他抓起简的胳膊想要把她拉过来。
她又一次挣脱出来,抡起巴掌重重地扇了他一记耳光。斯波洛夫的表情瞬间大变,愤怒让他的脸扭曲了起来。
“我会找你算账的,你这个小……”
“你会怎样?”一个男人愤怒地问道。
两人一抬头,看到布朗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右手中不停地晃动着那把短柄斧,迪波斯跟在他身后。斯波洛夫被吓得连连退缩。
“我现在就一次性地和你算笔总账。”布朗说道。
简把两人隔开。“不,布朗,”她说道,“我们不能这样擅用私刑,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只要他还活着,你就会很危险,而且我们所有人都会不得安宁。”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简答道,“如果我能做到,你们所有人应该都能做到吧。”
布朗踌躇了一下,最后才勉强同意。“好吧,”他说道,“我再等等。”他的这句话意味深长,斯波洛夫应该听得懂。
当晚,他们又露宿在了路旁这条蜿蜒曲折的小河岸边。
他们刚一停下来,筋疲力尽的斯波洛夫和迪波斯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恕我直言,夫人,”迪波斯说道,“就算打死我,我也走不动了。明天你们走吧,别管我了,我想我不行了,夫人,我只会拖累大家。”
“你表现得非常好啊,迪波斯,”简鼓励他道,“我知道你很艰难,但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的肌肉正迅速变得结实起来,你也会很快适应这样的长途跋涉的,你一定不会掉队的。”
“希望如此,但是以我现在的状态,我感觉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别怕,迪波斯,我们都会帮你的。”布朗鼓励他道。
“你人太好了,布朗先生,但是……”
“没有但是,”布朗说道,“其实我们这里少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话时,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斯波洛夫,“但这个人不该是你,迪波斯。”
“我现在,”简说道,“我现在要去找点肉吃,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在我不在时,不要再争吵了。我们已经受够了流血和灾祸。”
“迪波斯才不会和人打架呢,”布朗说道,“我也要出去,所以你不要担心。”
“你要出去?”简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和你一起去,小姐。”
“不行,带你去,我就没法捕猎了。”
“那就不捕猎,”布朗说道,“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我们所有事情都听你的,但一件事情除外。”
“什么事?”女孩问道。
“你不能再单独行动了,尤其是在安妮特出事之后。”
“恕我直言,夫人,我觉得布朗先生是对的。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夫人。”
简耸了耸肩。“也许站在你们的角度,你们说的是对的,”她说道,“但是在这片丛林里,我远比你们更能够照顾好我自己。”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布朗说道,“关键是你不能再单独进入丛林了,就是这样。”
“好吧,”简莞尔一笑,说道,“我想我必须服从,那走吧,布朗,我们去看看能找到点什么。”
迪波斯和亚历克西斯目送二人离去,迪波斯扭头对王子说道:“请原谅,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搭个防兽栅栏并拾些柴火呢?”
“是呀,你去吧,”亚历克西斯道,“你最好快点,天都快黑了。”
“你不帮忙吗?先生。”迪波斯问道。
“当然不会,老弟,我累死了。”
“那我呢?先生,我也很累呀。”迪波斯对自己的大胆言辞感到有些意外。
“你没有理由疲劳,我雇你就是让你干活的,不是让你疲劳的,好了,抓紧干活儿吧,不要太放肆,你忘记了你的身份,迪波斯。”
“恕我冒失直言,殿下,如果你不在乎,我也无所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无理取闹的狗崽子。”亚历克西斯质问道。
迪波斯靠在树边坐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帮忙,不去做你自己分内的事情,那我们就不搭防兽栅栏,也不拾柴火了,我敢说格雷斯托克夫人和布朗回来后会非常生气,尤其是布朗。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再去招惹他呢。我猜他并不喜欢你,在这片丛林里,没有警察也没什么王法,他杀你不需要什么理由。”
亚历克西斯沉思了片刻,然后极不情愿地慢慢站了起来。“好吧,老弟,”他说道,“我帮你一道搭建防兽栅栏。”
接近傍晚时分,简和布朗带着一头小羚羊回到了营地,迪波斯就着篝火烤着一片一片的羊肉,其他人则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
他们吃着分到的那点微薄的羊肉,相互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这是鱼龙混杂的一伙人,除了一起经历过那些可怕的灾难外,彼此之间毫无共通之处,因此也就心照不宣地尽量回避不愉快的交流。简和布朗是这帮人中唯一意气相投的一对,但两人也没聊多久便陷入了沉默,于是所有人都去睡觉了,除了迪波斯,因为他负责守第一班夜。
丛林中的长夜是难熬的,那些野性的嚎叫听上去通常会很远,但有时也会很近,近得能把人从睡梦中惊醒,隐秘、怪异的声响,野性、凶残的嚎叫,有时像轻声低语,有时似雷声轰鸣。然后又一起慢慢地归于沉寂,或是继续在林间回荡,响彻云霄。
男人们依次值班守夜,凌晨四点时分,值完第二个班次,迪波斯叫醒了下一班次的亚历克西斯。
清晨的寒霜冻得斯波洛夫王子瑟瑟发抖,他往篝火里加了些柴火,然后背靠着篝火站在那里,面对着茫茫夜色。
在火光与黑暗的边际,暗沉沉地升起了一堵无法穿越的幕墙,那是个神秘的世界,难以名状的恐惧充斥着那里。当远处的一棵树或是一簇枝叶被篝火里突然蹿出的一条火苗瞬间点亮时,仿佛那里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那是超脱于他的小天地以外的另一个世界。
他也听到了嘈杂的声响,很多他无法理喻的声响,沉溺在恐惧和幻想中的他对他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做出了种种奇异古怪的理解——一个痛苦呻吟的女人漂浮在现实的边缘,令斯波洛夫想到了那位返回带走女仆的被害女子,他不禁咒骂着说起这个故事的迪波斯。一头野兽突然咆哮起来,斯波洛夫王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将视线移开丛林,试图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在熟睡的同伴们身上。看到布朗身旁的短柄斧,斯波洛夫诅咒着赶紧把视线挪开,他的目光落在了简身上,他凝视着,简多么美丽啊,为什么她会嫌弃他呢?他一向很有女人缘,女人们对他很痴迷,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明白简为什么讨厌他,这都怪布朗,他恨布朗,他坚信正是因为布朗在背后说了他的坏话才使得简厌恶他的。
他又将视线挪回到布朗和那把短柄斧,对这个人他又恨又怕,这个人要杀他,不止一次地威胁过他。
亚历克西斯觉得只有这个人死了,他才会安全,才没有人妨碍他和简。
他站起身,神情紧张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瞄着布朗和那把短柄斧。
他走到迪波斯身旁侧耳聆听,这家伙睡着了,睡得很香,他现在一倒头肯定也会立马睡着的。简也睡着了,布朗也是,斯波洛夫逐个确认着。
布朗要是死掉了该多好啊!这个念头执拗地、单调地在他疲惫的脑海中嗡嗡地重复着,布朗要是死掉该多好啊!突然,亚历克西斯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他坚定地,但却蹑手蹑脚地径直走向布朗,他走到布朗身边单膝跪地,仔细倾听着,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然后便伸手轻轻地去拿斧子。
布朗动了一下,翻了个身。斯波洛夫被吓得愣在了那里。但随后,这位飞行员又恢复了睡眠中平稳的呼吸,斯波洛夫伸手抓住斧柄。他死死地盯着布朗的额头,眼神变得疯狂起来,他举起斧子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