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内其马的游戏
泰山和瓦兹瑞人仍苦苦寻觅着卡乌璐村寨,这是个早晨,朝阳冉冉升起,迷雾仍未散去,探路者们意志消沉,他们远离家园,一天天地就这样徒然走着,丝毫看不到抵达终点的希望。从开始出发,他们就一直很迷茫,除了从部族传说中得到了一些零星模糊的信息,对慕维洛女儿布依拉的遭遇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有几位武士认为他们这是在捕风捉影,一路上,他们艰难前行,靠的就是内心的那份忠诚。
诚然,大家知道泰山曾遇到过卡乌璐人伊登尼,也知道他曾从伊登尼手中救走过古平谷的女儿奈卡,也听说了她的遭遇。但这些都是在远离瓦兹瑞人领地的地方发生的,就连慕维洛本人也开始怀疑卡乌璐人是否真的与布依拉的失踪案有关。这些奇怪的人能在这么近的地方找到女孩,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呢?
在这个阴沉寒冷的早晨,不单单只有瓦兹瑞人感到气馁沮丧,在他们身后,还有只浑身湿透、垂头丧气、疲惫不堪的小猴子在丛林里急速穿行。它手持一根木棍,木棍顶端有一张纸片随风摇曳,它没弄丢木棍简直是个奇迹。内其马并不是只很专一的猴子,虽然有时它也会很固执,这根木棍对它而言就是个累赘,但它从没想过把木棍扔掉。
还有个念头一直困扰着它,它现在远离家园,泰山又不见了,也许它再也找不到泰山了,一想到这,它就非常害怕。它想回头往家的方向走,但它刚一转身,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只老公猴凶神恶煞般狰狞的面目,内其马知道这只恨它入骨的老公猴就在回家的半路上等着它呢。此外,还有豹子、毒蛇和可恶的高曼咖尼人,都在后面等着它呢。内其马后来在前行的道路上也碰到了这些家伙,但它的小脑瓜就是这样,它从不考虑将来,从不考虑还未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它一股脑儿地向前冲去,仿佛那里是一片坦途,没有好斗的猴子、嗜血的野兽和人类。
当太阳渐渐升起,温暖让内其马的精神为之一振,它掏了一个鸟窝,吮吸着蛋液,它又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了。
幸福的时刻终于降临了,在前方的小路上,它看到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高大的白人,那就是它的神灵,身后跟着十位乌黑发亮的武士。下面的一行人突然听到一阵兴奋的尖叫声,只见内其马飞身穿过树丛落在了泰山宽厚的肩膀上。
“你到哪儿去了?”泰山问道,“泰山还以为你被希塔捉走了呢。”
“我一直在和森林里的其他猴子打仗呢,”猴子答道,“它们想阻止我穿过它们的树丛,但我对它们又撕又咬,还拿棍子打它们。最后把它们赶到太阳落山的地方去了。我就是去的那里,干了这些事情,所以才离开了泰山。”
泰山微笑着说道:“你真勇敢。”说着,伸手挠了挠依偎在它脖颈上的小脑袋。
泰山见内其马仍拿着那根送信用的木棍,他没想到他的小朋友竟然如此执着,他又注意到木棍顶端的纸片不是内其马当初拿走的那张。泰山很惊奇。
“你棍子头上是什么东西呀?内其马,”他问道,“这是你在哪里拿到的?这不是我给你的那张,让我看看。”说着他伸手去拿。
内其马已经忘了它为什么还拿着这根木棍了,它忘了它这样做是为了学那位瓦兹瑞武士的样子。但它现在很兴奋,它想捉弄一下泰山,当泰山想取走棍子上的纸片时,内其马发觉玩耍和戏弄泰山的机会来了。它敏捷地从泰山肩膀上跳了起来,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挥舞着棍子,纸片在棍子一头剧烈抖动了起来。
泰山喊它回来,但内其马一心想着玩耍,它爬得越来越高,一边嬉笑着做鬼脸,一边“叽叽喳喳”地啼叫着,它想让泰山上去抓它。
如果泰山能猜到那张随风飘扬的纸片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就不会笑得那么开心了,也不会对内其马听之任之了。但他并不知道,有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竟是那样利害攸关、关系重大。
看到泰山没上来抓它,甚至连看都没看它一眼,内其马顿时觉得兴趣索然,它只好又往下爬了。但无独有偶的是,这次它的注意力又被一只初飞的雏鸟吸引住了。这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怯生生地扑腾着翅膀,正一点一点地学着飞翔。
小内其马一看到它,立刻忘乎所以地追了过去,小鸟刚落下枝头,内其马就爬了过去,可当它正要伸手去抓时,鸟儿突然又扑腾着飞走了。追逐的刺激令内其马欲罢不能,猫捉老鼠的游戏就这样一遍遍地上演着。
内其马手里拿着那封对泰山关系重大的信,追逐着雏鸟,向北越走越远。终于,雏鸟又振翅飞起来了,这次它久久没有落下,直到它的身影在内其马的视线中慢慢消失,内其马再也看不到它了。
内其马追鸟不为什么,只是图个乐子穷开心,它在浪费光阴,它原本可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但它没有,它在做无用功。但我们知道人也一样,我们都曾有过虚幻的追求。
仍不死心的内其马又继续向北追了一段,但它很快又失去了兴趣。这时它才发觉它还一直拿着那根木棍,棍子的一头是一张纸。它想到了泰山,它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于是它决定立刻回去找泰山和瓦兹瑞人。但还没等内其马来得及出发,从北方传来一个声音吸引了它的注意,这是人说话的声音,它想去一探究竟。
内其马天生好奇心强,而且泰山也训练过它去调查一些奇闻异事,因此,当看到内其马在树丛中摆荡着奔向发出人声的地方,泰山并没有感到稀奇。
最终内其马居高临下,发现了目标,是两个塔曼咖尼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当它看到这位男塔曼咖尼人时,它很庆幸自己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这位塔曼咖尼人的样貌非常可怕,内其马从没见过一个像他那样的白人,这样一身装束它只在高曼咖尼人身上见过,但从没见过这样一身装束的白人。
这个家伙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有甚者,他鼻孔间穿着一根笔直的六到八英寸长的骨头或象牙,头饰上戴着羽毛,脸上涂满油彩,戴着耳环,宽阔的胸膛上还挂着一条由人类牙齿串成的项链。
除此以外,内其马还注意到他的大猩猩皮腰布、手环、脚环、腰间层层缠绕的纤绳,还有他的匕首和长矛。这个塔曼咖尼人确实不好惹,内其马的内心充满畏惧。但他的同伴却大不一样,她长得小巧玲珑,身上没有任何野性的装束。假如内其马能够在观察的基础上进行逻辑推演的话,它本该立刻猜到他们根本不属于一个部落,也许根本不是同一种人。但它并不知道她就是安妮特,一个法国姑娘。它不会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挟持者,他是个卡乌璐人。内其马的智力有其自身的缺陷。
好奇心驱使着它跟在这两人身后,它尾随这两个人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想象,想象力不仅小内其马有,所有喜欢玩耍的动物都有。玩耍需要假扮,而假扮需要很强的想象力。
于是小内其马假装它在跟踪着两个塔曼咖尼人,它假装他们很惧怕它,它随时都会扑过去杀死他们两个,这对它来说多么有趣呀。丛林中几乎没有谁会怕它,在这个生机盎然的世界里,小内其马能杀的东西太少了,除了几只雏鸟,没有谁看到它会躲避,而想象能带给它优越感。和人一样,你经常会看到街上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过,穿着皇帝的新衣,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
内其马兴冲冲地追踪着它的猎物,它感觉不到时间,它几乎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很快,夜幕就要降临了,它这才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但它不会在意。
临近傍晚时分,它的猎物走出了丛林,进入到一片开阔的平原,这块平原位于一座大山的山脚下。丛林和山脉之间并不遥远,内其马能看到平原对面沟壑纵横、巨石嶙峋的高山。在一座险峻陡峭的悬崖脚下屹立着一座村庄。
一条河流从村子里蜿蜒流向丛林,从村寨栅门下奔流而出的河流仿佛就发源于这座村庄似的。内其马还看到他跟踪的这两个人穿过平原向村寨走去。但它没有跟上去,毕竟,这只是场游戏,它不想玩过了头。
内其马看到大门打开,又看到大门在两人身后关闭了。接着,它这才突然第一次意识到夜幕已经降临了,它感到一阵孤独和恐惧。它想到了泰山,还有他宽厚有力的古铜色的肩膀。想到这,内其马转身在树丛中向南疾驰而去,一路呜咽啼叫着,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根分叉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