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只剩两人
迪波斯突然醒了,睁开眼,他看到斯波洛夫正高举着斧头跪在布朗身边。迪波斯大喊一声,跳了起来。斯波洛夫愣住了,扭头看了一下迪波斯。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布朗的性命保住了。
迪波斯的喊声惊醒了他,他身体本能地一蜷,翻滚到了一边。这是他听到那位英国人可怕的喊声后做出的自然反应。
斯波洛夫的斧子擦着布朗的头颅劈了下去,斧子深深地扎在泥土里。
听到迪波斯的喊声,简翻身跃起,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只见斯波洛夫单膝跪在地上,紧接着,他拔出斧子,慌不择路地向丛林深处逃去。
布朗正要去追,简叫住了他。“别追了,”她说道,“这有什么用呢?反正我们已经甩开他了,他再也不敢回来了。如果你穷追不舍,小心中他的埋伏。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我们现在就剩下这几个人了。”
布朗转身回来了。“我真不想就这样放跑他,太便宜他了。但你是对的,他可能会躲进茂密的树林或灌木丛,杀我个措手不及,”他懊恼地摇了摇头,“但我还是不想放他走,他理应受到惩罚。”
“他会的,他现在独自一个人身处丛林。”简预估道。
“上帝保佑,别让我再看到他了,恕我冒昧,夫人。”
“你是对的,迪波斯,我们全都这样想,我们现在只剩三个人了,虽然他在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太有好处了!”布朗咆哮道,“我的天呀,小姐,他可不是没好处,他除了能给我们捣乱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我下辈子也不想再看到他了。”
“王子!”美国人的言语中透着不屑和嘲讽,“原来王子们都像他这样,难怪一个个都被打倒。”
简笑了:“还是有不少好王子的,布朗,现在仍有。像斯波洛夫这样的王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王子,那只是尊称而已,就像肯塔基州的一个上校头衔,没什么意义,在他们那些国家,王子的地位并不高。”
布朗咧嘴一笑:“但他们在美国却很受追捧呢,那位可怜的老太太就痴迷于他的贵族头衔。你看看她的下场,美国女人都很愚蠢,她们总喜欢趋炎附势。”
简和蔼地一笑:“你知道,布朗,我就是美国女人。”
飞行员的脸涨得通红:“见鬼,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啊。”
“没关系,一些美国女人的确如此,总是野心勃勃的,虽然现在的情况略有改观,但现在美国人仍热衷于购买贵族头衔,他们花大笔的钱却只换得些头衔,而且还常常是假头衔,就像他们本人,冒牌的。”
“我记得我读过一位法国伯爵几年前写的一本书,这位伯爵娶了一位美国铁路巨头的女儿,在书中他对他老婆一家人的品位和拜金极尽揶揄之能事。但和他这本令人作呕的书相比,他所取笑的那些事情简直不值一提。他自己也承认他对金钱的痴迷并不亚于他们,他还夸耀说他已经把自己的贵族头衔卖给了他们。但与此同时,他满口仁义道德、家族荣誉、世家血统。他这种人真恶心。”
“我越来越赞同我丈夫对人与兽的态度了,他更喜欢兽,而不是人。”
布朗疑惑不解地摇摇头。“我也不喜欢人,”他承认,“至少有些人我不喜欢,但如果你丈夫处于我们的境遇,我想他也一定会拼命想逃出丛林,回到人多而没有野兽出没的地方。”
“你不了解我丈夫。”
“好吧,也许他更喜欢待在这里而不是舒适的家里,但我不会。”
“那我们出发吧,”简提议,“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
“当然,恕我冒昧,夫人。”迪波斯附和道。
“我也想马上出发,”布朗说道,“没准……嗯……没准……”
“没准什么?”简问道。
“我在想安妮特,我知道不大可能再遇见她了,但我还是不愿放弃希望。”
“我们都在希望,布朗,但恐怕也只能这样了。”简将手搭在布朗的臂膀上,劝慰他道。
三人又启程向西出发了。他们不知道一双眼睛、一双邪恶的眼睛,正透过旁边树梢上的枝叶,一眨不眨地在注视着他们。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男人,但目光却一直锁定在简身上。
走在前面的布朗为了照顾到迪波斯,有意识地放慢了步行的速度。他明白无论他走多快,简都能跟上,甚至超过他。她的体力、耐力和决心令人惊叹。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英国贵族妇女的形象,他本以为上流社会的女子全都娇生惯养,弱不禁风。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把她当作一位值得尊敬和信赖的首领。他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要么就是这本来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从没有一个男人像这位窈窕淑女那样,赢得他如此充分的信任和尊重。
迪波斯跟在布朗身后,休息一夜后,他精神饱满,他的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艰苦的跋涉。今天早晨,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像个战场上的老兵。
“今天是个美妙的日子,夫人,”他说道,“恕我直言,你知道吗?从现在开始,我感觉自己的状态开始慢慢好起来了。”
“希望如此,迪波斯,也许最糟糕的时候过去了。我们要是知道自己的方位就好了,这样情况就会好得多,我们就能直接找到一个友好的村落,找些向导,否则我们可能会一直在荒野中游荡。让我最苦恼的就是这个,要是我们知道我们在哪儿就好了。”
“唐宁翰公爵经常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夫人。”
“但这样做也没什么好处呀。”简笑着说道。
“但是如果你没有在非洲迷过路,”迪波斯说道,“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非洲有多辽阔。”
“非洲地域广阔,迪波斯,在这里迷路太可怕了。”
“独自一人迷路就更可怕了,夫人,比方说殿下,唉!夫人,一个人在那里,他一定害怕极了,没有人和他作伴,只能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那些可怕的恶念,迪波斯,想想就让人寒毛直竖。但我才不担心他呢,我担心的是可怜的安妮特。”
迪波斯没说话,他也在想安妮特。
几个小时过去了,迪波斯又感到累了,他落了下来,和布朗渐行渐远。他不想和简说话,他现在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向后张望了几次,想等简跟上来,但他实在太累了,浑身腰酸背痛。他跌跌撞撞地走着,步伐也越来越沉重。最后他实在等不及了,索性横下一条心,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去。
他感觉布朗永远也停不下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钢铁吗?他的腿脚就像一台永动机,似乎并不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也意识到自己今天的状态好多了,没有前几天那么容易疲劳。这真不容易,但如果能坐下该多好啊,那简直是天堂般的幸福。难道布朗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吗?
英国人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累死了!”他喃喃自语道,“就连《牛津大辞典》里也找不到一个词能形容我有多累。”
布朗大笑道:“好啦,我也轻松不到哪里。”他坦言道,“我敢打赌夫人是我们这里最轻松的,咦,她人呢?”
迪波斯回头望着来路:“上次我回头看时,她还在我身后呢,放心,她马上就到。”
“她不应该走得这么慢呀,”布朗咕哝着,他看上去有些担忧,突然他大声喊了起来,“嗨!有人吗?格雷斯托克夫人!”
没有回音,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来路,迪波斯挣扎着站起身,布朗又喊了起来,还是很安静。布朗注视着迪波斯,布朗现在的表情迪波斯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是一种受到惊吓的表情,但不是为自己害怕。
布朗向回跑去,迪波斯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布朗时不时停下脚步喊着失踪女孩的名字,但一直没有回音,就这样一直到夜幕降临。
迪波斯早已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布朗也几乎耗尽了体力,两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完了,”布朗疲惫不堪地说道,“她失踪了,和安妮特一样,相同的方式。为什么她不让我杀了他?我又为什么没有杀了他,我真应该……”
“你认为是王子干的?”
“一定是,这个卑鄙……唉,有什么用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女人教我怎么做。虽然她不是普通女子,但说到做这种事都是一个样,她们的心太软。我第一次动杀机时就应该把他杀了。那样的话,格雷斯托克夫人和安妮特现在都会和我们在一起了。”
“这不是你的错,布朗先生,”迪波斯宽慰他道,“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我们都承诺过要服从格雷斯托克夫人的。她吩咐过你不要杀他,恕我直言,在我看来,那个混蛋早就该死了。”
一声狮子的吼声在黑暗的丛林里回荡着,两人这才意识到了危险。布朗咕哝着说道:“只要让我知道她们在哪儿!只要让我知道她们还活着!只要他还没有杀她们!想想吧,她们被藏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身边只有那个娘娘腔。”布朗说话的声音透着阴郁和沮丧。
“你不会相信他会杀了格雷斯托克夫人吧,是吗?”迪波斯胆战心惊地问道。在他看来,杀一个贵妇的女仆是一回事,但杀掉一个贵妇,简直无法想象。在这方面,迪波斯的看法是骨子里遗传下来的,是经过教育熏陶出来的,已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他家世代为奴,具体有多少代,连他们自己也记不得了。)他的这种势利性格是奴仆阶级特有的,也是根深蒂固、无法磨灭的。
“是的,我相信他不会杀她,除非她抵抗。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他有充分的理由杀那位可怜的小安妮特。如果她落入他的手中,她就死定了。上帝啊!如果让他落到我手中!我们明天沿原路返回去搜索他,你看怎么样?也许找不到他,但寻找他能给我们带来一些乐趣。你说呢?迪波斯,你帮我一起杀了他。”
“我从没想过杀人,布朗先生,但我敢说,如果他真的肆无忌惮地杀了格雷斯托克夫人和安妮特,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解决了他。但是,布朗先生,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返回,我认为我们应该遵从夫人的嘱托,继续前行。等我们找到帮手,一些熟悉这里的人,然后再回来搜寻她们。”
“我想你是对的,迪波斯,就算帝国大厦屹立在这片丛林里,我们也找不到,更何况两个女孩。”又是一声狮吼,这次距离更近了。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爬到树上去,迪波斯,然后等到天明再说。睡在地上对健康可没什么好处呀。”
“我父亲常说这样做对健康非常不利。他在克里米亚时,就是因为睡在地上才患了风湿。”
“那就爬吧,”布朗说道,“我可不想得风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