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堕入黑暗
在那个午后,走在迪波斯和布朗身后的简不禁思绪万千。在西边一个遥远的地方,在西海岸的一个内陆小海湾畔,有一间年代久远的小木屋。在那里她经历了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件和最富刺激的冒险。也是在那里,她遇到了丛林中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半人半神的英雄,也就是后来她熟知的泰山。
他现在身在何方?他收到她发来的电报了吗?如果收到,他一定已经在找她了。想到这儿,她的内心又重新点燃了希望。她多么想依偎在泰山身旁,被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抱着,得到他坚强有力的庇佑,在这片丛林中得享安宁和幸福。
回首往昔,百转千回,令人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简落在了她的同伴后面。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了,只有她独自一人沉浸在对往事的无限追思中难以自拔。
其实她并非独自一人,在她头顶的树丛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注视着她。
她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冲动,她不由自主地要转身向后走。难道是女性特有的趋利避害的直觉使然?这会是福,还是祸呢?她不知道。
起初,这股怪异的冲动很弱,接着却变得越来越强,最后竟成了一股连她自己也无法驾驭的力量。最后她不再犹疑了,迪波斯和布朗似乎早已离她远去。她想叫他们,但她知道这是徒劳的。她拼命打起精神想要继续向前走,想要追上他们,但很快她就犹豫了,她开始屈服了,那是一股远比她更为强大的力量。她被它控制住了,她温顺地转过身,离开了她的同伴们。
似乎有人在召唤着她,她虽听不见那个人的声音,但又不得不服从。这召唤并不是给予,也不是在威胁,听到召唤,她既不抱希望,也不感到畏惧。
当卡乌璐人拿绳索套住她时,她既不感觉意外,也没有恐惧。她已经麻木了,她痴痴地看着这个白人将她拖到他旁边的树枝上,然后将绳套解开。这一切显得那么自然,仿佛早已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这个男人把她扛在肩头,离开了这条逐渐向东北方向延伸的小路,他在丛林间飞身摆荡着,一路向东进发。他一言不发,她也没吭声,似乎一切都很正常。这种精神状态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她才慢慢地从被催眠的麻木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开始意识到自己险恶的处境。她发现自己落在一个陌生的白种野蛮人手中。她知道自己被催眠了,虽然对发生的一切她还有意识,但她的意志受到了一股魔力的控制和利用。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但又能做什么呢?这个男人扛着她还能这么轻松自如,她知道他的体力超乎寻常,她远不能与之抗衡。她逃脱的唯一希望只能是趁他不备时,想办法溜走。但在他扛着她时,这根本行不通。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何方,意欲何为。如果能和他聊聊,也许就能知道。但这人说哪种语言呢?好吧,她只能试试了。
“你是什么人?”她用英语问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个人操着班图方言咕哝着含混不清地说道,简对这种方言非常熟悉。
当处于绝望中的简发现他操着她很熟悉的语言说话时,她心中一阵欣喜。
“我能听懂你的话。”她用同样的方言说道。
“那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但是如果你把我关起来或者伤害我,我的人会来毁掉你们的村落,你们中的很多人都会被杀死。”
“你的人不会来的,没人会来卡乌璐村寨,如果有,他们也会被杀死的。”
“你说你是卡乌璐人?你们的村落在哪里?”
“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我要带你去见卡凡达凡达。”
“卡凡达凡达是什么人?”她问道。
“他是卡凡达凡达。”这个人的语气很干脆,就好像在说,上帝是上帝一样。
“他要把我怎么样?他要怎么处置我呢?如果他想要赎金,如果你们想要赎金的话,我的人为了救我,会付给你们很多钱的。”
“你的话太多了,”卡乌璐人厉声说道,“住嘴。”简沉默了一阵子,接着她又试了一次,被这么扛着,她觉得很不适。
“放我下来,”她说道,“我在树丛中行进的速度和你一样快,你不必扛着我,如果让我自己走,我们都会轻松些。”
一开始,卡乌璐人对简的提议并不在意,但他最后还是把她放了下来。“不要试图逃走,”他警告道,“如果你这么做,我就不得不杀了你,没有人能从卡乌璐人手中逃脱。”
简放松了一下酸痛僵硬的四肢,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这位挟持者。他的确是一个典型的野人。但他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究竟是出于他的长相,还是他身上涂的油彩,抑或是他的鼻饰、耳环使然,就不得而知了。和很多野人或原始人一样,从外貌很难分辨他的年龄,但简还是觉得他应该很年轻。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奥格德利。”他答道。
“你一定是个酋长。”她恭维他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讨他欢心。
“我不是酋长,”他答道,“我们只有一个酋长,他就是卡凡达凡达。”
她试图套他的话,但他却很不耐烦,一开始少言寡语,最后干脆凶了起来。
“闭嘴,否则我就割掉你的舌头,”他厉声道,“卡凡达凡达可不需要你的舌头。”
于是简沉默下来了,看他的言谈举止,简觉得他的话绝不是闹着玩的。
当晚,在他睡觉之前,他用绳子把简牢牢地捆了起来。第二天早晨,他们又上路了。
后来他又停下来采了些水果和坚果,这就是他们的第一顿早餐。接近晌午时分,他们忽然到达了丛林的尽头,越过一片狭窄的平原,远处有一座巍峨的大山,山脚下,简隐约看到有一排栅栏状的建筑紧紧倚靠在悬崖绝壁之下。
几条小溪从这片平地上穿流而过,巨大的鹅卵石散布在四周,他们穿过这片平地朝着大山走去,远处那一排排的栅栏在巨大的鹅卵石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当他们走近之后,简才发现那些巨大的栅栏其实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它们围在一个方形区域的三面,后边的一堵墙壁就是那座高耸入云的悬崖绝壁。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从石墙脚下汩汩流出,穿过了这块平原。这条小河看上去好像发源于那里,直到简走近后,她才发现河水是从石墙脚下一个专门铺设的洞里流出来的。
挟持者来到石墙脚下大声喊叫了几声,不一会儿,两扇巨门中的一扇略微开启,他们被放了进去。一条狭窄的道路展现在面前,两旁是低矮的石头小屋,从这些小屋的平顶可以看出这是个干燥少雨的地方。这些房屋的样式类似于美国西南部史前印第安人建造的砖石结构的古屋。
部落里的武士们有的在小屋的门口闲逛,有的在外面的炉子上生火做饭。和奥格德利一样,他们都是些年轻人,并且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身上携带的武器也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他们中的一些人围了过来,他们仔细打量着简并问了奥格德利一些问题。
“你和伊登尼真走运,”一个人发着牢骚,“他在月圆时连续捉到了一个黑人女孩和一个白人女孩。”
“黑人女孩跑掉了。”另一个说道。
“是呀,但他又回到丛林里捉到了一个白人女孩。”
“他得不到黑人女孩的牙齿了。”
“是呀,但可以得到那个白人女孩的一排牙齿,奥格德利又可以得到一排牙齿了,这下他就有四副牙齿了,卡凡达凡达一定会对他大加赞赏的。”
“他会的,”奥格德利说道,“我是卡乌璐最伟大的勇士。”
一个大个子对他嗤之以鼻。“你只有三副牙齿,”他嘲讽道,“而我有七副。”说着他拍了拍胸脯上面接近脖颈的地方。
简一直默默听着他们这些古怪的谈话,她这才注意到那个人脖颈下面挂着的一串串由人的牙齿制成的项链。她看到那里有七串,奥格德利脖子上挂了三串类似的项链。简环顾四周,发现其他的武士,有的有一两串,有的没有。很明显,这些项链代表着荣耀,象征着他们在捕捉女孩时所表现出的英勇无畏和他们赢得的功勋。
她突然感觉到了这里不同寻常的地方。她所处的这个村庄,地处偏远,与世隔绝,村子里的人全都勇武好战,而且这些男人全都年轻力壮,但这里却看不到一个妇女或儿童。
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有一些奇风异俗禁止妇女儿童在特定时间或场合抛头露面吗?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妇女和儿童?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口中夸耀的女俘虏呢?但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有妇女和儿童,但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是男人在生火做饭呢?这可不是武士们应该做的。
当奥格德利带着简在这条狭窄的街道上走过时,这些想法和念头不停地在简的脑海中闪现。在一个十字路口,绑匪拐进了一条小巷,带着她来到一处低矮的圆形建筑前面,这栋建筑物让这个村落的氛围与美国西南部印第安人的古老村落更接近了。这栋建筑没有窗户,一把简陋原始的木梯搭在外面直达屋顶。它应该是一座基瓦会堂,至少看上去是。
奥格德利嘟哝着示意她先爬梯子,当她爬到屋顶,眼前的一切进一步印证了她的判断,这里有很多基瓦会堂式建筑的特征。另一部梯子从里面一个狭小的方形空间伸了出来。
奥格德利手指着下面命令道:“下去,老老实实地待在下面,不要想逃,否则你的境况只会更糟。”
简向下张望,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快点!”奥格德利催促道。
简伸脚踏上另一把梯子,开始慢慢向下爬。下面黑漆漆一片,深不可测,虽然她并不是个生性胆小的人,但还是鼓足了全部勇气才勉强踩着这把简陋的、摇摇晃晃的梯子向下爬去。现在她心中最大的困惑就是卡乌璐村子里为什么没有妇女。那些武士们拿来炫耀的俘虏们命运如何?她们是否也堕入到了这片黑暗的深渊里,一去不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