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是一艘星式戰機。

　　戰機是舊型的，我完全不熟悉設計方式。翼展部分比DDF飛艇更寬，形狀像是一個漂亮的「W」字母。兩側筆直像剃刀的機翼，圍住了中間覆滿灰塵的舊駕駛員座艙。上斜環——為星式戰機提供飛升動力的東西——埋在飛艇底下的碎石中，不過以我目測看來仍完整。

　　我一度忘記了測試的事。這是一艘飛艇!

　　它在這裡究竟待了多久，附近才會積了這麼多碎石，還有這麼多灰塵?有一邊的機翼可能是被塌落的碎石壓彎，幾乎要碰到地面，而後方的推進器則是一團糟。

　　我不知道型號。這太難以置信了。我知道所有的DDF飛艇設計、所有的克里爾飛艇，以及遊牧民族般的人類部族所使用的巡迴貿易飛艇設計。我甚至還研究過我們墜毀於狄崔特斯之後的頭幾十年所使用的飛艇。

　　我幾乎可以在睡夢中滔滔不絕說出所有飛艇的一切，並且根據記憶畫出輪廓。可是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設計。我放下背包，戒慎地爬上折彎的機翼。我的手環提供照明，而我的靴子磨去結塊的灰塵，露出了機身有刮痕的金屬表面。飛艇的右側受到了特別嚴重的撞擊。

　　是在這裡墜毀的，我心想。很久以前。

　　我爬到圓形座艙附近，座艙罩的材質是玻璃——好吧，可能是融合塑料——而且竟然完好無缺。飛艇經過了幾個世代，已經沒有足夠動力可以開啟駕駛艙，不過我猜到了手動開啟面板的位置。我撥掉灰塵，發現上面用英文字母寫著「緊急座艙罩開啟裝置」。

　　所以這艘飛艇是人類的。這表示飛艇一定很舊了，可能就跟那些設備和碎片帶一樣古老。

　　我用力拉了開啟裝置的控制桿，結果拉不動。這東西卡住了。我雙手扠腰，考慮直接砸破座艙罩進去——不過這樣似乎太可惜了。這可是個古董，應該放在我們用來紀念過去那些戰士的伊格尼斯飛艇博物館裡。座艙中沒有骸骨，表示駕駛員要不已經脫逃了，要不就是時間太過久遠，連骨頭都變成了塵土。

　　好吧，還是小心處理。我可以很小心。我小心得不得了。一向都是如此。

　　我把光繩的一端固定在開啟控制桿上，然後從飛艇頂部走到後側的碎石區，將光繩的另一端固定在一顆大石頭上。能量繩完全與手環脫離後，就不再發亮了。這條繩子離開電源之後就會剩下一、兩個小時的作用，不過會維持住脫離時的長度。

　　我躺著從機身滑下，背部頂著壁面，用雙腳推動大石頭。上方的小石頭開始往下滾動，後來我一聽見座艙傳來了喀噠聲，就立刻輕觸解除光繩。發亮的繩子兩端鬆開了，接著被我吸回手環裡。

　　計畫成功之後，我攀爬回去，發現控制桿已經拉起，舊座艙的一部分也微開了。

　　我懷著敬意，拉起座艙罩，灰塵紛紛從兩側落下。裡面看起來保存得非常良好。雖然我滑進座艙時發現座椅很硬，但是皮革並沒有裂開或腐爛。

　　操作方式很類似，我心想，一邊將左手放在油門上，右手則是放在控制球上，手指伸進了凹槽。我曾經在博物館裡坐在模擬座艙內，可是從來沒進過真正的飛艇。

　　我伸進口袋，摸著爸爸的胸針，這是我在進入地道前從祕密地點拿來的。我舉起胸針，讓它在手環的光線下閃爍著。爸爸感受到的，就是在座艙裡這種適得其所的歸屬感嗎?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兒整天都在獵老鼠，他會怎麼想?還有她就待在這個滿是灰塵的洞穴裡，而沒去參加飛行員測試?

　　她退縮了而不去戰鬥?

　　「我才沒退縮!」我說：「我才沒逃避!」

　　或者……好吧，我有。可是我還能做什麼?我又不能對抗整個體系。如果DDF的首領鐵殼司令不想讓我加入，我根本無計可施。

　　憤怒席捲了我。挫折，憎恨。我憎恨DDF對待爸爸的方式，我對我媽媽和老師感到憤怒——以及明明知道事實卻還讓我一直做夢的每一個大人。

　　我閉上眼睛，幾乎能夠感受到後方的飛艇推進器。我幾乎能感覺到轉彎時的G力(重力)。涼爽新鮮的空氣從大氣層傳來，擠進了座艙裡。

　　我真的好想感受這一切。可是當我張開眼睛，卻又回到了這個布滿灰塵又壞掉的老古董中。我永遠無法飛行。他們會打發我的。

　　我的腦中有個聲音在輕聲說話。

　　萬一這就是測試呢?

　　萬一……萬一他們是想看看我的反應呢?可惡，萬一薇米爾老師說謊呢?萬一我逃避而一無所有——更糟的是，萬一我正好證明了我就是個膽小鬼，就像大家都說我爸爸是懦夫一樣?

　　我咒罵了一聲，查看光繩手環上的時間。四個小時。還有四個小時就要開始測試了。可是我幾乎亂晃了一整天。我不可能及時趕回伊格尼斯的，對嗎?

　　「摘下那些星星，思蘋瑟。」我輕聲說。

　　我必須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