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口頭報數，按照號碼，」惡夢飛行隊的隊長諾斯(Nose)說：「菜鳥先來。」
「天防一號，準備好了，」尤根遲疑了一下，再嘆了口氣說：「呼號：蠢貨。」
諾斯咯咯笑著。「我感覺得到你的痛苦，學員。」
FM報數，接著換我。天防飛行隊剩下的成員，今天要跟著惡夢飛行隊一起出任務。
我還沒決定該怎麼處理奶奶告訴我的消息。我仍然相當困擾而疑惑。可是現在，我已經決定要照尤根告訴我的去做，並且繼續飛行。我可以避免發生在爸爸身上的事，對吧?我可以小心一點?
我執行惡夢飛行隊隊長指示的操作，讓熟悉的動作轉移注意力。花了幾星期測試其他型號之後，再回到波可級飛艇上的感覺真好。就像坐進一張熟悉舒適的椅子，椅背上還留著自己背部的壓痕。
我們在一萬呎高度以寬鬆的編隊方式飛行——尤根和惡夢飛行隊的一位成員搭配。我們要尋找地面上的殘骸、塵土中的飛艇蹤跡，以及所有可疑的事物。這跟在戰鬥期間的偵察類似，但竟然能比那更加無聊。
「在53-1-8008有未識別的標誌!」惡夢飛行隊其中一個男人說：「我們應該——」
「卡柏提醒過我們八○○八招式的事，」尤根冷漠地說：「還有『讓新手飛行員撤離飛艇』的招式，還有『準備接受檢查』的笑話。」
「可惡，」另一位飛行員說：「老卡柏真的很無趣，對吧?」
「因為他不想讓他的學員被捉弄?」尤根說：「我們應該要留意克里爾飛艇的跡象，不是玩什麼迎新活動。我還以為你們這群人會成熟點。」
我從駕駛艙望向FM，她搖了搖頭。哎呀，尤根啊。
「蠢貨是嗎?」一位飛行員說：「我無法想像你是從哪裡得到那種名稱的……」
「閒聊夠了，」諾斯切斷個人頻道說：「所有人前往53.8-702-45000。基地雷達顯示在那一點上方的碎片帶有些擾動。」
幾陣牢騷聲四起，讓我覺得很好奇。我一直以為正式飛行員會……呃，更有品格一點。也許我是受了尤根的影響吧。
我們往指定航向飛去，前方開始形成了一陣大規模的碎片雨。金屬塊如雨而下，有些燃燒並冒著煙，拖出了明亮的光線，其他的則是緩慢地盤旋下降——帶著上斜環，或是仍有動力的上斜石。我們謹慎地接近碎片雨的邊緣。
「好了，」諾斯說：「我們應該向這些學員示範一些動作了。在我們留意克里爾人的同時，就到碎片中繞一下吧。如果你們發現了狀況良好的上斜環，就用無線電信標標記為可回收。波格(Bog)和屯絲頓(Tunestone)，你們先上，航向83，帶著你們後方那兩個學員。壽司(Sushi)和諾德(Nord)，你們往航向17，帶著蠢貨，也許他可以告誡你們正確的程序是什麼。星星啊，你們兩個笨蛋會很需要的。」
FM和我跟著正式飛行員，他們非常謹慎也非常無趣地經過碎片。我們甚至連光矛都沒用到。波格——剛才取笑尤根的就是他——往一些較大型的碎片發射了信標。「妳們的隊長一直都是那樣子嗎?」他問我們：「講話時好像背後插了根搖桿?」
「尤根是很棒的隊長，」我嚴肅地說：「你不應該因為他期望你做到最好而抱怨他。」
「是啊，」FM說：「如果你發誓要實現某個理想，就算那個理想在基礎上有不足，你也應該要努力盡到自己的職責。」
「可惡，」波格說：「妳聽到了嗎，屯絲頓?」
「我在頻道上聽見幾隻小狗在狂吠呢。」屯絲頓回答。她的聲音很尖，有種輕蔑感。「可惜，牠們的聲音蓋過了學員。」
「妳小心點。」我的怒氣逐漸上升。「下個星期我們就會成為正式飛行員，而我會跟妳比殺敵數的。到時候看誰更好運吧。」
波格竊笑著。「再過幾天就是正式飛行員了?天哪，妳已經長大了呢。」他啟動推進器，衝回掉落的碎片之間，而屯絲頓跟著他。FM和我跟上去，看著波格接近一塊正在下墜的碎片，利用光矛繞過去。
那個轉向動作還不錯，但沒什麼特別的。他接著又繞過另一塊垃圾，標記為待回收。屯絲頓跟上去，可是轉彎角度過大，最後飛越了她的第二塊碎片。
FM和我跟在後面保持一定的距離看著他們，後來FM在私人頻道上說：「小旋，我看他們是想要表現一下。」
「不是啦，」我說：「那些是很基本的轉向操作。他們不可能以為我們光是這樣就會佩服……」
波格的通話頻道亮起，讓我分了神。「那叫光矛，孩子們。雖然他們可能會讓妳們畢業，不過妳們還有很多要學的呢。」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FM。我知道照理來說，大部分的學員都會把注意力放在空戰和破壞砲上。卡柏說這是DDF的一個問題，只會培養出專注在殺敵數上的飛行員，而不是讓他們擁有一身飛行本領。但就算知道這些，我還是很震驚。
這些飛行員真的以為我們會被卡柏在飛行學校第一週教的東西嚇到?
「二一四?」我對FM說：「在最後雙重平線，然後一個V迴旋?」
「樂意之至。」她說，然後啟動超燃模式。
我們兩個衝出去，以相反方向繞過一塊大型碎片。我在第二塊燃燒著的碎片轉向——從下方掠過，接著把自己往上甩，射向天空，上斜環移至後方。我在兩塊大型碎片之間旋轉，同時標記好，再利用位置較高的碎片轉向，往下俯衝。
FM直接朝著我來。我用光矛射中她，接著轉彎並往她的反方向啟動超燃模式。我們兩個熟練地在空中轉動對方，保留動能。我的重力電容器正好在我離開動作時閃爍起來。
那陣轉動之後，她往東方高速飛去，我則是射向西方。我們各標記了一塊碎片，然後迴旋集合，重新加入波格和屯絲頓。
他們沒說話。我沉默地跟著他們，臉上掛著笑容，直到通訊面板上另一個燈號亮起。「妳們兩個畢業後要加入什麼飛行隊?」諾斯問：「我們有幾個空缺。」
「再看看吧，」FM說：「我可能會當偵察兵。這個飛行隊感覺有點無聊。」
「妳們兩個在炫技嗎?」尤根和他的搭檔飛回來時以私人通話打斷了我們。
「我們會那樣嗎?」我問他。
「小旋，」他說：「就算妳被綁在桌子上，斷了八根肋骨，又神志不清，妳還是可以找到方法給其他人難看。」
「嘿，」我對這份恭維笑著說：「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做得很難看，我只是站到旁邊不插手而已。」
尤根呵呵笑著。「我飛最後一趟時，看見上面有東西在閃爍。可能是克里爾飛艇。我來看看諾斯肯不肯讓我們去查查。」
「你又來了，」FM說：「永遠都是蠢貨，而且始終記得我們的命令。」
「真是糟糕的模範啊。」我說。
他呼叫諾斯，然後開始爬升。「小旋和FM，妳們跟我來。我們可以爬到七十萬呎查看。可是要小心，我們還沒練習過太多最低大氣層操作。」
當然，星式戰機可以在沒有大氣的環境中飛行——但那就是不同的飛行方式了。同時間，隨著我們越爬越高，我也開始緊張起來了。這比我駕駛M-Bot的時候還要高，而且我會一直想到爸爸爬升到接近碎片帶時發生了什麼事。我還不知道那裡有什麼變故會讓他轉而跟自己的隊友戰鬥。
可惡。也許我應該待在下方。可是已經太遲了，因為碎片帶的模糊形體現在變得越來越清楚。隨著距離一點一點縮近，我看見了出現在碎片下層的天燈——而我的腦袋無法理解它們的規模。我們跟它們之間還有一百公里遠，但它們看起來如此巨大。這些東西到底有多大?
我膽怯地嘗試是否能在這麼近的地方更清楚聽見星星。我集中精神，然後……我覺得自己聽見上方傳來了微弱的聲音。可是很不清楚，彷彿被某種東西擋住。
碎片帶，我心想。是它在干擾。爸爸是在碎片帶排列出現洞口、看見太空之後變成叛徒的。也許他飛越碎片帶是想要逃出去?
「那裡。」FM將我的注意力拉回任務上。「在我七點鐘方向。很大。」
光線移動，讓我在碎片帶中看見了一個巨大的形體。很大，四四方方，有點像……「看起來很像我追著奈德進入的舊造艇廠。」我說。
「對，」尤根說：「而且它在低軌道。以那種速度看，可能再過幾天就會墜落。說不定那些舊造艇廠全都開始失去動力了。」
「這表示……」FM說。
「有數百個上斜環。」尤根接話。「如果這東西掉下去，我們又能夠回收的話，就可以讓DDF有非常大的補強。我先回報。」
遠處，在大造艇廠的一側發出了閃光。「那些是破壞砲，」我說：「有東西在上面開火。別靠太近。」我按下靜音鈕，忙亂地找出我的私人無線電。「M-Bot，你看見了嗎?猜得到那座造艇廠在對什麼開火嗎?」
一陣靜默。
對。M-Bot不在了。
「拜託，」我對無線電輕聲說：「我需要你。」
依然靜默。我紅了臉，覺得好蠢，然後把無線電夾回座位上，免得它在駕駛艙裡亂撞。
「那很古怪，尤根。」卡柏在我關掉靜音時說：「那些破壞砲大概是造艇廠本身的防衛砲塔，之前墜落的那座造艇廠也有，只是當時已經沒有動力了。把這件事回報給諾斯，而我會通報飛行指揮中心。如果那東西掉下來，我們一定想在克里爾人摧毀它之前回收它。」
「卡柏，」我說：「它還在開火。」
「對，」他回答：「尤根是這麼說的。」
「不過，它是朝著什麼開火?」我問。
上方，黑色斑點變成了克里爾飛艇，它們可能正在偵察造艇廠周圍。
現在他們看見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