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G7W
我跑过一条铺着地毯的空荡走廊，底端有个指向左边的出口标志，上面的小图示显示那里有个楼梯，我以最快的速度转过转角。
我没料到楼梯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也没料到会直接跑进一场牌戏，撞见他们。
「哇啊，你要上哪去?」亚莉大叫。我绊到楼梯时，她、马可和凯斯往后跳开。
马可抓住我，所以我没摔下去，但他没放手。「怎么回事，杰克?贝P没解释一切吗?」
「你是指他救我一命的部分?」我说着，挣扎着想挣脱。「还是他想把我变成DC漫画[1]英雄的那个部分?」
「你来自DC漫画吗?」凯斯问，「炫好!」
「他是指好炫，凯斯喜欢颠倒说话。」亚莉解释，「我是老派《超人》电视影集的戏迷，你知道乔治.李维[2]演的那出吗?」
他们都疯了。「放我出去!我要见这里的头头!」
「你刚见过了，」凯斯说，「嗯，确切来讲，他不是整个机构的头头……」
马可抓着我朝向会议室拖回去。「乖乖听话，好吗?」他咬牙切齿地说，「别当头痛人物。」
「看在伟大的卡拉妮份上，你在对他做什么?」贝格德教授转过转角时，声音如雷响起。「如果他的缝线裂开，我们会失去他!」
马可的手放松。我往楼上冲，砰地拉开一扇门，刺耳的警报声随之大作。
三个警卫转动脚跟，转身面对我，手放在武器上。
我突然煞车。眼下我无路可逃。
「杰克，」贝格德教授从楼梯底端轻柔地说，「我有耶鲁大学和剑桥大学的博士学位。如果你认为我疯了，那你一定也认为你那三个朋友也疯了，还有托金和那些警卫，外加七十九位世界级基因学、生物物理学、古典考古学、地理、电脑、神话学、医学和生化专家，更别提那二百二十八位员工。卡莱机构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智库，我们很有耐心，可以等到你准备好倾听的时候，但你不能逃走。所以不是现在就是以后，就看你怎么选择。」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我说。
贝格德教授示意要我走下楼梯。「马可、凯斯和亚莉，你们可以转身吗?」
马可马上转身，我一看，下巴几乎掉下来。他浓密的黑色头发中有个白色的Λ。
凯斯也是。
「我的被染掉了。」亚莉解释。
我用力吞口口水，往下走了几步，警卫砰地大声关上门。「所以……你们全部都是……?」
「『兰伯达』是种独特的生理现象，」贝格德教授解释说，「我们还不了解它的机制。发色的改变很快，通常都在相同年纪，出现在有这个病的人身上，但我们不知道它的意义。这现象在一个群体中很常见，我们称这群体为『选民』。」
「选民?我们被选择来做什么?是某种好事吗?」我问道。
「是也不是。」教授回答，「你们每个人都有罕见的基因标记，那是种惊人的天赋，但很不巧也是个定时炸弹。杰克，我们原本希望把你们五个人都找过来，包括一位叫朗戴尔.克罗马提的年轻人。你听过那名字吗?」
我原本要反射性地说不，但我的确听过那个名字，好像是个新闻报导。一个粒子粗糙的录影片段在上个礼拜左右被疯狂流传，某个玩保龄球的小鬼两手一挥，倒在地上。老爸曾把他的故事寄来给我读。「在保龄球馆暴毙的那个小孩?」
贝格德教授点点头。「十三岁，在伊利诺州，死因不明。在他之前，有名叫做苏.古姆森的女孩在圣地牙哥购物中心逛街时陷入昏迷，然后死去，她也是十三岁。还有莫.罗伯斯，和他小妹玩接球时突然死亡。在所有的案例里，我们的医疗小组都太晚抵达，但我们及时找到你。」
「托金……」我说，「萨克医生……但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在那点上，你得感谢我们的IT人员，」贝格德教授说，「在你上一次身体检查后，弗洛德医生在你的电脑病历上做了相关标注，那是兰伯达的初期征兆，我们的追踪软体拦截到它。」
「你们骇进我的病历?」我大概是在数学考试前一个礼拜做的身体检查，就在老爸要前往新加坡的前一天。弗洛德医生有提到我的后脑杓上有个符号吗?我不记得了。
「骇这个字眼太难听了。」贝格德教授疲惫地说。
「所以……兰伯达是指什么?」我问。
「想想那些夜间新闻头条，那些在社群媒体上疯狂流传的故事。」贝格德教授微笑着说，「一个普通人将整辆车举起来，解救了他受困的爱人;一位被视为有心理缺陷的小孩仅凭记忆，就能把教堂最细微的装饰细节全部画出来。作为人类，我们只开发了部分的大脑能力，但这些人开启了一大片从未使用过的大脑区域，我们叫它做『赛勒萨体』。」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问。
「有些人在危机时刻能暂时开启赛勒萨体。」贝格德教授回答，「有些人是天生就能使用，尽管范围不大。但如果赛勒萨体的门能被打开呢?不再只是罕见的天才，或暂时变得力大无穷，而是完全开启呢?想象一下，我们每个人都有潜力变成超人，拥有超能力，我们都能展现大胆的生理、艺术和科学技艺，还有违抗自然法则的能力。我解释得够清楚吗，杰克?」
亚莉、凯斯和马可现在正对着我咧嘴而笑，我的思考如坠入五里雾中。「我还是不懂。」
「有些基因被深深埋藏在我们的DNA里，」贝格德教授继续说，「比如说，我们都有尾巴和鳃的基因密码，但如同我们说的，它们是隐性的，大自然已经关闭了它的机制，除了极其罕见的案例。开启赛勒萨体的门就像长出一条尾巴，我们有这种基因能力，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人并不会长出尾巴。你们四位──」他慢慢地扫视我们每个人。「──就是那零点零零零一。」
现在我搞清楚了，现实很伤人。「你是说……我们都是基因突变?」
「是的，但是以一种好的方式。」贝格德教授说，「你们四位拥有我们所称的G7W，那是个标记，一种基因密码。我们还不了解它如何运作，但我们知道它如何表征。你们是菁英，顶尖中的顶尖，你们的赛勒萨体能被大大开启。几千年前，这个能力也许曾经存在于许多，但不是全部的人类身上。」
「等等。」我说，「但演化是适者生存，所以如果在那么久以前曾有超人存在，他们为什么没有幸存到现在呢?」
「因为就定义而言，死得早的人并非都依循适者生存法则。」贝格德教授的身子往前倾。「杰克，我们在朗戴尔.克罗马提死后检查过他的DNA基因图谱，同样也检查了苏.古姆森和莫.罗伯斯的，他们全都有G7W。」
我轮流瞧着亚莉、马可和凯斯，他们的表情紧张。「所以我──我们全部──我们都快死了吗?」我问道。
「有这个标记的人，没人能活超过十四岁。」贝格德教授说，「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那个基因会在你们这年纪左右开启，而它的作用太过强大，你们的身体无法承受，所以我们才把你们带来这里。我们发展出一套疗法，大脑手术是第一步，之后你们每隔十天左右就必须接受定期治疗。第一个治疗订在七十二小时前后，但我们没办法让你们长生不老，我们在抵达某个阶段后就束手无策。我们在你们的基因组中读到某种期限，这就是让我感到害怕的一点。我们的科技仍旧不足，无法让你们存活。」
我瘫坐在楼梯上，地毯冷冽而湿黏，墙壁似乎冷眼旁观。我觉得楼梯井好像变成我的棺材，我离开这里必死无疑，我再也见不到我老爸了。而在这期间，我也许能发展出一、两种超能力，也许能画个教堂，或赤手空拳转动一架直升机。然后呢……?
「所以你的工作是研究我们。」我说，「我们是你的超级英雄白老鼠。那当我们死的时候会怎样呢?你会打电话通知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或只是叫托金把我们的尸体丢入海中?」
「呦，听他说完，兄弟。」马可说。
「我不是你的兄弟!」我大声回嘴，「我有个条件，贝格德教授。打电话给我老爸，把你们的位置给他，让他来这里，让我见他──」
「杰克，拜托。」贝格德教授说，「你父亲会马上把你带回去。对你而言，那是最糟糕的事。更何况我们不可能给他这里的座标，一般设备侦测不到这个地方，不管是雷达、声纳或卫星导航系统，没有一样东西能测得到这里。这座岛上存在着连我们都不了解的力量──」
「那就去找他，把他带来这里啊!」我说，「如果他知道我需要治疗，他会留下来，他会帮忙的!」
「我们不能冒那个险!」贝格德教授大喊，「你的肺需要空气，你的眼睛需要光线，而你的赛勒萨体需要这里的某样东西，就在这片土地里。很久以前，这座岛曾经是片大陆，它的人民创造出伟大的建筑、卓越的音乐，公平且缜密的治理。它被地球中神秘交会的自然力量所保护，那可能是电子磁场、地心引力，或也许是外星力量。当这地方毁灭时，力量也随之毁灭。」贝格德教授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生气地将它掏出口袋，盯着萤幕。
「老兄，做个男子汉吧。」马可对我说，「我们正站在亚特兰提斯大陆的遗迹上，我们是他们的后代子孙。」
「亚特兰提斯?真好笑。」我说，试图大笑。
但没有人跟着我笑。我瞥了贝格德教授一眼，他正忙着传简讯，眉头深锁，满脸忧心忡忡。他啪地盖上手机时说：「我必须走了。但是的，马可说的对，你们是亚特兰提斯的后代，你们的赛勒萨体必须吸收古老力量才能存活，但我们必须先找到那股力量。」
我用力吞口口水。亚莉和凯斯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恐惧。「怎么找?」我问。
贝格德教授站着，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开始爬上楼梯，往建筑的出口走去。「我们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亚特兰提斯的力量在很早以前就被偷走，分散开来，藏在全世界各地。你们必须找出被偷走的是什么，如果你们找到那股力量的所有元素就能得救。你们必须将分散的力量重新结合，让它回归亚特兰提斯。」
贝格德教授的手机再度响起，在我来得及说话前，他便走上楼梯，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