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罗得岛
「往左倾斜。」托金说。他肥胖的脸庞扭曲成某种奇怪、令人害怕的表情，那一定就是他的微笑。他正驾驶着四人座的小型喷射机，彷佛它是架轰炸机。飞机往下俯冲的角度是如此尖锐，我相信我一定把我的大脑留在身后了。
「恶……」我的手摀住嘴巴，用力深呼吸。
托金耍的特技发挥作用，它们让我分心，不会老是去想凯斯。他已经被狮鹫抓走两个小时了，我担心在我们找到他前，他就会没命。我现在会冒险失去的只有我的午餐。
「栅门。洞穴。坏把戏……」这大概是托金第十次喃喃自语。
我、马可和亚莉交换个眼神，我们的眼神都很困惑。「呦，大脚野人，」马可说，「给我仔细听好，他们不是故意放下栅门的!那是个错误罢了。听懂了没?或者，亚莉得把我的话翻译成克罗马侬语[1]吗?」
托金再度倾斜机身，以完整的三百六十度角翻滚飞机。「万岁。」
「你可以停止那样做吗?」我狂吼。
飞机恢复水平姿势，我尝试不要往下看。我们的下方是地中海，暗灰色的海水波涛起伏不断，似乎延伸至地平线。
我集中注意力在追踪器上，托金把它固定在驾驶舱里。凯斯的讯号经过义大利，往东而去。一条LED跑马文字在底部闪动，显示萨丁尼亚岛，然后是西西里岛，很长一段时间后，现在变成科孚岛。
「狮鹫要带他去哪?」我问。
「可能是任何地方，」亚莉说，「所有的七大奇迹全在地中海国家。」
托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讯号。当我们飞过坚实的大陆时，地名开始改变得较为迅速──斯巴达、科林斯、雅典。
讯号从希腊东岸出现，进入爱琴海。我的眼神向前移动。我追踪出一条轨道，不是牠经过的地方，而是牠似乎要去的方向。我盯紧一个在土耳其近海、眼泪形状的岛屿。我挨过去，看看标示。
「罗得岛……」我说。
「那是七大奇迹之一的所在地，」亚莉说，瞪着机器。「罗得岛的太阳神巨像!据称是人类所建造过的最大雕像。它双腿分开，跨越整个海港，为所有的船只举起一盏火把。」
我点点头，想着以前做过的一个功课。那似乎是好几世纪以前的事。「我复制过那个雕像。一个裹着长袍的美国大兵。我还将一支玩具手电筒放在他的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则拿着写有希腊字典的一迭纸条。我将它放在战略棋盘游戏上，拿进教室，把它竖立在爱琴海里。」
「我那天一定没去上课，」马可说，「但七大奇迹不是都在，嗯，好久以前被毁灭了吗?辛辛那提红人队[2]不会喜欢这种事的。」
飞机再度倾斜，机翼往左歪，我们正朝罗得岛急速俯冲。
「住──住──住手!」亚莉忍不住鬼叫。
「老兄，我快吐得你的飞机到处都是啦!」马可说。
托金坏坏地咧嘴一笑。「栅门。洞穴。坏把戏。」
飞机翻滚起来，我的安全带嵌入身体，我们现在全都在尖叫。追踪器原本被扣环锁住，现在飞了起来。
然后它撞上天花板，萤幕变黑。
托金连忙让飞机恢复水平。他紧张地盯着摔坏的机器，身子畏缩一下。
「惨了。」
*
「像个男人面对它吧，参孙大力士[3]，你得告诉贝格德教授。」马可边说，边将身子挨近托金。托金现在坐在一辆希腊计程车的副驾驶座上。「他可以叫联邦快递火速送另一台机器过来!」
「我想卡莱机构没有联邦快递的办公室。」亚莉拖长着语调说。
「最糟糕的情况是你得让KI从远处追踪，」我说，「他们可以将凯斯的位置报告给你知道啊!」
托金用粗短的手指敲着追踪器按钮，追踪器已经摔坏了。「修理。」
我简直不敢置信。
我精疲力尽，瞥向窗外的高速公路风景。我们昨晚在飞机跑道上过夜，睡在飞机里。我们不断试图说服托金必须为了追踪器的事和KI联络，但他一直拒绝。他不想向贝格德教授承认他干的好事。
我们都得像逗幼稚园小孩一样哄他开心，而这时，凯斯正落在一只会吃人肉的巨兽爪中。
亚莉和马可无助地望着我。
动脑筋想想。这是你擅长的事之一。
一旁道路上的饭店和餐厅飞掠而过，另一旁是海滩。我们最后终于再度抵达真实的世界，实在难以置信。我们看到街灯、高速公路拥挤的交通、餐厅、房子、手机基地台，人们穿着普通衣服做着普通事情。计程车的电台正大声播放着希腊语广告，一则新闻则提到「纽约」。真有家的感觉。
但不知怎地，这些现实只是让每件事感觉起来更不真实。
一定有找到凯斯的方式。狮鹫生来就是为了寻找和保护魔球，这意味着魔球依然存在，即使藏匿它的地点，如太阳神巨像早已经消失。
如果我们能找到魔球，就能找到凯斯。
我们驶近海港时，我仔细地望着窗外。海港两侧弯曲成一种钳子形状，像两只就要相弹的手指。渔船载着渔货回返，而人们已经在一条胡乱延伸的巷子两旁的户外咖啡馆里吃早餐。
据称是人类所曾建造过的最大雕像。它双脚分开，跨越整个海港，为所有的船只举起一盏火把……
「这是主要海港吗?」我问司机，「太阳神巨像曾经耸立的地方在哪?」
「可不是──对!」司机骄傲地说，「你知道巨像?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观之一。还有大船，它们经过巨像的腿下。我哥哥尼可的餐厅可以俯瞰海港，那是罗得岛最好的餐厅──」
「等等，经过它的脚下?」马可怀疑地问，「那些古老的大帆船也是?巨像想必庞大无比，大到可以把自由女神雕像放进它的长袍口袋。」
「所以我们称它为巨像!」司机宣称。
「所以当雕像毁灭时，如果魔球掉了出来，」我说，「它一定是沉在水下。」
马可瞇起眼睛，在刺眼的晨间阳光下，用手遮住眼睛。「我没看见狮鹫在海上游泳，想找魔球啊。」
托金从坏掉的追踪器上抬起眼睛，指着与海港平行的那条道路。「在那停车。」
「你喜欢潜水吗?」司机说，「我带你去我叔叔弗提的店!」
「开车。」托金继续低头胡乱拨弄着追踪器。他翘起二郎腿，露出巨大、赤裸的右脚丫。
司机抬起一边的眉毛。「我的表妹伊利妮，她开了家鞋店──」
托金的拳头重重捶在仪表板上，司机连忙将车转向海港。
转眼间，车停在一条可以俯瞰海水的鹅卵石道路上，一位正在摆弄桌子的服务生从附近的白色灰泥咖啡馆内向我们挥手。轻柔的布祖基琴音乐从馆里悠扬传来，伴随着油炸食物的劈啪爆裂声，那股香味不禁让我猛流口水。托金给了我们一些欧币当作零用钱，如果能不浪费时间的话，吃点东西会很棒。
司机拿出一张名片，作势要递给托金。「全天候待命，塔基随叫随到。现在，请付车资。」
托金对名片视若无睹，给了司机一些钱后就立刻离开。
塔基快速数了数钱。「没有小费?」
「太多话。」托金咆哮说。
亚莉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不能不给小费。」她接过塔基的名片，跳进副驾驶座。「托金，那样做很没礼貌。等你给了司机小费后，我才要下车!」
马可对她竖起大拇指。「做得好，女英雄。」
托金转身，他喃喃低语了些什么，好在我都听不见。然后他对着亚莉丢了一些铜板，亚莉将铜板递给塔基。
「妳是个好女孩。」司机绽放灿烂微笑说，「我叫尼可给你们免费早餐。」
她离开车子时，我看见她将某样东西放进口袋里。我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嘴唇上竖起手指，然后向海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