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托金的麻烦
「巨像遗址应该就在这些餐厅外的某处……」亚莉边说，边精神勃勃地沿着码头而走。
马可和我步履沉重地走在她后面。我们在旅客服务处收集了一大迭旅游手册，趁在尼可的餐厅吃吐司和蛋时细读它们。嗯，应该是说，只有马可、亚莉和我读了手册，托金一直忙着捶打追踪器。现在，他已经把机器敲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要修好它是不可能的了。
天气相当炙热，我的前额已经流下潺潺汗水。我得跟亚莉单独好好谈谈，问出她在口袋里放了什么，还有她为什么要那么神秘。
我们经过租船店家时，托金停住脚步。「船。这里。进入海港。」
亚莉转身，手上拿着一本闪闪发光的手册。「等等，根据这本手册，巨像根本从未跨过海水。现代学者相信，古希腊人不可能打造得出那种尺寸的石头雕像，更别提要跨越海港，它可能会重得倒塌。即使雕像是用青铜做的，技术上或后勤补给上都不可能将它的两只脚丫分开固定在两个海港地点。」
托金眼神空洞地瞪着她。
「注意听她说，老兄。」马可说，「等一下会考你。」
我远眺海水。如果狮鹫来过海港这里，我们一定会知道，人们一定会惊恐万分，警察会到处都是，所以牠不可能来过这里。
但想搜寻整个罗得岛得花上好几天，它几乎有八十公里长，我们没有那个时间。即使凯斯还活着，他在今天午夜就得接受治疗。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救回他，他就玩完了。
「他们认为巨像曾经真的耸立在西岸，」亚莉说，「大概就是……这里。」
我们绕过最后一家咖啡馆。在我们右边有道与海港平行的石墙，左边则有条蜿蜒上小山丘的道路，通往亚莉指着的地方。
她的脸一沉。
我的眼神循着她手指指的道路一看，尽头矗立着一座建筑，里面是超级市场和银行。超级市场外面有个小丑，他正将彩色气球递给一群满脸无聊的小孩。
马可看着一个气球飘浮入万里晴空。「我们的魔球这下飞了。」
托金用讽刺的鼻音说：「我们去乳制品区，找找?」
亚莉生气地走开，转上街道。罗得市地势起伏不平，只有码头那边是平地。我们经过三角形转角的脚踏车店，店员好奇地盯着我们走过。
「亚莉，等等!」我大叫。
我慢跑向前赶上她。现在我们离托金和马可大概有半个街区远，落后的他们两人似乎正在起某种争执。
「别生气。」我说。
亚莉转开眼神，然后挨向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需要离开一下，这样我才能用这个。」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手机，手罩着它，不让托金和马可看见。「托金不付小费，我跳进计程车时，从前座顺手拿了这个。」
「妳偷了手机!」我指出。「那比不给他小费还要糟糕呀!」
「我是借手机啊。」亚莉转个弯，进入一条较窄的街道，一旁四四方方的公寓建筑栉比鳞次。有对夫妻正从前门出来，回头给在窗口挥手的小孩送飞吻，而一身黑的祖母则抱着小孩。「我有塔基的名片，我会打电话给他的车行，反正我们也需要他开车载我们到处跑，不是吗?我会把手机还他，告诉他我弄错了。听好，托金不会让我们靠近公共电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只想和我妈联络，告诉她我没事。我需要几秒钟的时间阻断来电显示，然后等我打完后，如果你想要的话，就轮到你打。」
我的心脏猛跳一下。老爸可能以为我死了。这是我离开后，第一次有机会听到他的声音。
我转头看，马可和托金还没绕过那个转角。亚莉抓住我的手臂，跑进一条建筑间的暗巷。
我的思绪飞奔而过。我想象我的那通电话，我想象老爸会说的话，还有我们俩会有什么感觉，还有那之后会发生的事。
我们溜进那条窄巷时，她打开手机。「等等，妳不能这么做，亚莉。」我说。
她震惊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行?」
「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我说，「听好，妳已经失踪好长一段时间了，我们四个都在相同的情况下失踪，警察一定在找我们，也许连联邦调查局都掺一脚，这意味着他们和我们的父母都有联络，我们家里的电话可能都被监听。如果我们打电话给他们，他们就会追踪，他们会发现我们在哪。而当他们发现时，就会来找我们，我们永远无法回去卡莱机构，无法再接受治疗。」
亚莉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你可是那个不相信这一切的人啊!」
「听我说，我相信的是这个。」我说，「我们有这个会让我们生病的基因，而凯斯需要我们去救他。听好，我不是说我们应该相信贝格德教授。我不认为他有告诉我们所有实情，但在我们过去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之后呢?我们不能就这样搞砸，亚莉。没有人比我更想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我希望我老爸会来接我，我想忘记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妳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如此，但我们现在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我将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但她将它甩掉，她的表情相当绝望。「所有电话追踪软体都需要至少三十秒才能定位，我最多只会用到二十秒，然后我就会挂断。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没事，杰克，拜托。请你去引开托金和马可的注意力，只要给我二十秒就好。」
我深吸口气。我知道她需要打这个电话，我不想和她争论，也没有时间搞那个，我们得抓紧时间救凯斯。
托金和马可的声音愈来愈近。我跑出小巷，朝角落慢跑过去，刚巧碰上他们转弯。
「亚莉?」托金问，抬眼看着街道。「在哪?」
我翻个白眼。「你想还会在哪?她早餐喝了两大杯苹果汁，需要解放一下。现在有点礼貌，转过身去。」
马可马上转身，背对巷子。托金不情不愿地照着做。「《哈利波特》里的海格巨人和我开了个会，」马可说，「有关我们在哪能很快找到巨像的资料。我们经过这个把希腊字雕刻在石头里的一栋建筑。他说：『图书馆。』我就说：『你怎么知道?』」
「你懂希腊文?」我问托金。
「完美，」托金说，「就像我的英文。」
我听到脚步声后转身。亚莉正从小巷子里朝我们走过来，她的脸色惨白。
「今天是妳的幸运日，姊妹。」马可边说，边在她身后蹦蹦跳跳。「我们要去图书馆耶!」他停下脚步，瞇着眼看她。「怎么了?有人在妳的茄子肉酱千层派里加了鹿肉吗?」
亚莉没有回答。
*
我们走上那栋四方形石造建筑的阶梯时，马可指指窗子里的一个小告示板，上面印有禁烟、禁手机、禁食物和禁止赤脚的国际符号。「你有带你的乐福鞋来吗?」他问托金。
托金大声敲门。
我一直待在亚莉身边，但她没看我。我很担心，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她出了岔子，如果有人来找我们，我们得知道。
片刻后门打开，一位年轻女人将脸探出来窥看，用希腊文说：「图书馆还没开门，是谁呢?」
托金毫不迟疑地用希腊文回答：「我们是美国人。」
门马上开得更宽点，那女人露出些许微笑。「我可以为希腊裔美国访客提早几分钟开门。」她以浓重的希腊口音说着英文，「我是亚莉安妮.卡斯，图书管理员组长。请进。」
她带着我们穿越一间几乎空荡的阅读室，经过一排小办公室，进入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有黑木书柜和一条几乎覆盖整个地板的东方地毯，可惜很破旧。我们坐进五张高背椅，座位上有厚重的红色椅垫，椅子围成一圈，中间放有装着甜点和茶的一个托盘。这地方闻起来有走味咖啡、老旧皮革和古书的味道。
一位头发稀疏的老头坐在房间后面，他的年纪看起来比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要老迈。他沉睡着，大腿上放着一本书和一盘绿色坚果。他看起来好像几十年都没动过了，或许他早就死翘翘了，只是没人注意到。
「我们在研究罗得岛的太阳神巨像，」我说，「我们需要知道所有资讯，它在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有没有遗迹?」
「你们当然应该知道，你们想找的是所有时代里最伟大的考古谜题之一。」卡斯小姐边说，边替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茶。「但你来对地方了。我们有书、学者论文、网路资源──」
「网路，合我胃口。」托金鬼叫，「书，他们。」
「还有爷爷，」卡斯小姐继续说，放下她的茶。
「什么爷?」马可问。
卡斯小姐的眼神越过房间，对着那位老头叫着：「爷爷、爷爷!」
那老头突然发出好几声短促的打呼声。他的头懒洋洋地竖起来，算是维持直立姿势，他湿润的眼睛张开一条缝，眼神困惑。
「抱歉把您叫醒。」她大声用英文说，走向他。「但这些是美国客人，他们在寻找巨像。」
那老头抓住一支疖瘤丛生的拐杖，好像要起身，但卡斯小姐轻柔地从后面推着他的轮椅，椅子向前滚动，脚轮是厚重的塑胶轮。「我的曾祖父是希腊数一数二的民俗学家，」她骄傲地说，「他刚过一百一十七岁大寿，对吧，爷爷?」
他耸耸肩，眼神涣散地轮流看着我们，举起盘子里一个干瘪的绿色小东西。「来点胡桃?」
「不用了，谢谢。」我说。
「巨像描绘的是古希腊太阳神，赫利奥斯。」卡斯小姐说，「它打造于西元前二八○年左右，在地震中毁坏。当然，这是发生在爷爷出生很久以前的事，尽管看起来好像不是如此。爷爷长久以来都在研究一个古老教派，某种僧侣。他们致力于保存巨像的记忆，说穿了，是一批狂热份子，本身并未和真正的宗教有任何关连。你们会发现，希腊很能包容异类，但爷爷很认真对待他们。可惜他的记忆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她提高音量。「爷爷，这些人是来找巨像的。」
爷爷突然昂首挺胸，彷佛现在才注意到我们在那。「巨像?」他说着，他的声音几乎是听不见的嘶嘶气音。他指向旁边桌上的一迭纸和一支笔，用希腊文说，「给我……给我……」
我给他笔和纸，卡斯小姐微笑起来。「可能得花点时间，失陪一下。」
她离开去回答一位管理员的问题，我们则默默等待着。
在小心翼翼地写了一会儿后，爷爷递给我们一个地址。
宾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