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伊舒娜
“他们称之为最后的灭世,可他们说了谎,我们的神说了谎。唤,好一个弥天大谎。灭世风暴将临,我听见了它的呢喃,看到了它的序幕,也知道它的内心。”
——收集于1173年第九月第二周第一天,死前八秒。死者是一名亚泽许流动工人。本例尤其值得重视。
蓝衣士兵们呐喊着、咆哮着,为自己打气。这些声音在阿多林身后炸响,有如山崩石裂。他用力挥动碎瑛刃,空间太小,根本没法使用像样的剑姿。他必须不断移动,在仆族智者的人海中凿出口子,领导部下抵达西方的深渊。——收集于1173年第九月第二周第一天,死前八秒。死者是一名亚泽许流动工人。本例尤其值得重视。
父亲和阿多林自己的马都还安全,扛着一些伤员跟在队列后方。但碎瑛武士不敢上马。在这种拥挤的战场,雷沙迪乌马会被砍倒,骑手会跌落。
这是一种没有碎瑛武士就不可能执行的战术。用疲惫、满是伤员的部队突击数量占优的敌人?他们会寸步难行、被狠狠地打残。
然而碎瑛武士锐不可挡。他们的盔甲逸出飓光,六尺长的碎瑛刃划出一道道宽阔的弧线。阿多林和达力拿联手粉碎了仆族智者的防御,撕开突破口,他们的部下——阿勒斯卡全军最精锐战士——知道如何利用。他们组成楔形阵紧随碎瑛武士,插入突破口,利用长矛扎入敌阵,不断向前。
阿多林几乎是小跑着前进。下坡对他们有利,更容易立足,而且顺坡直下的势头很猛,就像冲刺的红甲蟹。在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这让他们斗志昂扬,甘愿为突围作最后一搏。
但他们伤亡惨重。达力拿的四千余部又损失了一千,可能还不止。没关系。仆族智者为杀戮而战,阿勒斯卡人——至少这一次——是在为生存而战。
***
天上的令使啊。泰夫特看着卡拉丁战斗,心里默想。就在刚才,那小伙子看起来没几口气了,肤如死灰,双手颤抖。然而现在,他是闪耀的旋风,是矛舞的风暴。泰夫特对战场再熟悉不过,但他从未见过这种景象,连相似的情形都没有。只见卡拉丁独守桥头,白色飓光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仿若熊熊火焰。他的速度快得难以置信,简直不属于人类,而他的攻击如此精准——每一击都打到脖子、身侧或其他无盔甲防护的部位,正中仆族智者的皮肉。这不单是飓光。泰夫特只依稀记得一部分家人教给他的东西,但那些记忆都认同这一点:飓光不能赋予技巧,不能让人升华,飓光只能提升、强化和激活人体。
它只是使人完美。
卡拉丁俯身横扫,矛尾击中仆族智者的小腿,把对方打翻在地,旋即起身挡下一斧,矛尾朝上,矛杆抵住斧柄。他松开一只手,单手旋转矛杆,矛头便向上划出弧线,刺进仆族智者的腋窝。对手倒下时,卡拉丁抽出矛,用矛尾砸中一个靠得太近的敌人的面门。木片飞溅,仆族智者的头甲被砸得四分五裂。
不,这决不仅是飓光,这是炉火纯青的矛术。卡拉丁的技巧已被提升到令人瞠目的程度。
冲桥手们聚在泰夫特身边,惊奇万分。卡拉丁的胳膊原本伤得挺重,可目前看来却没有大碍。“他仿佛和风是一体,”德雷赫说,“从天而降,赐予生命。他完全不是人类,他是灵体。”
“西格吉尔?”斯卡睁大双眼问,“你见过这种事吗?”
黑肤男子摇摇头。
“飓风之父啊,”皮特低声说,“他……他究竟是什么?”
“他是我们的队长。”泰夫特从恍惚中猛醒。在深渊另一头,卡拉丁堪堪躲过仆族智者挥出的战锤。“而他需要我们的帮助!第一、第二队,守住左翼,别让仆族智者绕到他背后。第三、第四队,跟我把守右翼!石头、偻朋,随时准备撤下伤员。其余人排成波浪阵,不用进攻,只要保好自己的命,别让敌人接近就成。还有,偻朋,丢一把没坏的矛给他!”
***
达力拿咆哮着击倒一群仆族智者剑士。他越过尸堆,冲上一段小斜坡,纵身跃上数尺,落进仆族智者中,再次挥舞碎瑛刃。他的盔甲重得要死,但拼死一搏的信念支撑他不断前进。在他身后,残破不堪、所剩无几的蓝衣卫士呐喊着跳下小坡。他们难逃一死,那些冲桥手现在肯定都完了,但达力拿依然为那些甘愿牺牲的人祈祷。这也许丝毫改变不了结果,但改变了行程。他的士兵应当如此死去——不是恐惧地缩在角落等死,而是血洒沙场、马革裹尸。
他不甘心悄无声息地被黑暗吞噬。决不。于是他再次发出不屈的呐喊,冲向一群仆族智者,挥扫劈砍。一片仆族智者带着焦黑的双眼倒下,他踉跄着从中穿过。
达力拿的眼前突然开阔了。
他呆站着眨眨眼。我们成功了,他不敢相信,我们突破了所有敌军。在他身后,士兵们用疲惫的嗓子叫喊着,听起来跟他一样难以置信。最后一群仆族智者横在达力拿和深渊之间,却背对着他。为什么——
是冲桥手。
那些冲桥手在战斗。达力拿瞠目结舌,麻木的胳膊一软,渡誓随之垂下。那一小股冲桥手坚守着桥头,不顾一切地抵挡试图把他们逼退的仆族智者。
这是达力拿一生中见过的最神奇、最荣耀的事。
阿多林高声欢呼,冲破敌阵,来到达力拿左侧。年轻人的碎瑛甲布满裂痕、擦痕和划痕,头盔已经破碎,头部危险地暴露在外。但他脸上写满欢欣。
“上,上。”达力拿指着桥头咆哮,“风杀的!快支援他们。如果那些冲桥手倒下,我们就全死定了!”
阿多林和深蓝卫士向前猛冲。加兰特和血伯兰撒蹄飞奔而至,各载着三个伤员。达力拿恨自己把那么多伤员留在坡上,但法典写得很清楚,这种情况下,保护他能保护的人是第一要务。
达力拿自己转身攻向仆族智者的主力,把他们往左侧逼,为部队清出突围通道。很多士兵拼死冲到安全区域,也有几个小队表现出非凡的勇气,继续在两翼战斗,确保通道通畅。达力拿的汗水浸透了头盔内衬,滴下来,漫过眉毛,迷住了左眼。他咒骂着伸出手,打开面罩——然后惊呆了。
敌阵一分为二,中央站着一个身形巨大的仆族智者,有七尺高,一身银亮的碎瑛甲。只有碎瑛甲才会如此合身,仿佛为他庞大的体型量身定制。他的碎瑛刃布满锯齿,邪气冲天,犹如被冻结成金属的火焰。他朝达力拿举起碎瑛刃,算是致敬。
“现在?”达力拿难以置信地大吼,“你现在倒来了?”
碎瑛武士向前迈步,靴底在石头上铿锵作响。其余仆族智者纷纷退开。
“何不早点来?”达力拿一边质问,一边急忙摆出风姿剑法,双眼猛眨,拼命不让汗水流进眼眶。他站在一块长条形大岩架的阴影附近,那石头看起来就像书本合起的侧边。“为何等到战斗快结束才出手?当……”
当达力拿几乎准备等死时。显然,仆族智者之前的计划是趁达力拿明显不支时蜂拥而上,也许他们也会让普通士兵获得赢取碎瑛武器的机会,就跟人类军队一样。现在,达力拿有可能逃脱,如果错失一套几乎到手的碎瑛甲和碎瑛刃,损失就太大了,于是他们派出碎瑛武士来挑战他。
碎瑛武士向前走来,说着语调浓重的仆族智者语,达力拿一个词也听不懂。他举起碎瑛刃,摆出战斗姿态。仆族智者又说了几句,接着一声低吼,欺身出剑。
达力拿暗自咒骂,左眼依然无法视物。他往后一闪,挥出碎瑛刃格挡敌人的兵器。撞击传到盔甲内,震得达力拿浑身发麻。他的肌肉反应迟钝,飓光还在从裂缝中漏走,但越来越暗淡。过不了多久,碎瑛甲就会废了。
仆族智者的碎瑛武士再次攻击。达力拿不熟悉对手的剑姿,但看得出对手非常老练。他是个训练有素的碎瑛武士,并没有倚仗强大的武器乱挥一气。达力拿被迫再次格挡,这不是风姿剑应有的打法,但他的肌肉被沉重的盔甲拖累,无法闪避,而严重受损的碎瑛甲也经不起打击。
这一击几乎令他站姿崩溃。当仆族智者挥出下一击时,达力拿咬紧牙关,把体重压到剑上,刻意加上比平时更大的力量。碎瑛刃相互碰撞,发出一声巨响,溅起一大片火花,仿佛一桶熔融的金属被泼上半空。
达力拿迅速恢复平衡,身体前冲,想用肩膀撞击敌人的胸口。但仆族智者的力量没有削弱分毫,碎瑛甲也没有开裂。他闪到一旁,反倒差点儿击中达力拿的后背。
达力拿堪堪扭身闪过这一击,转身跃到一小块岩架上,又踏上更高处的平台,最终攀到顶端。仆族智者跟上来,而达力拿正希望如此。石台上站立困难,增加了战斗风险——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仅仅一击就能毁掉达力拿,所以达力拿要采用更冒险的打法。
待仆族智者抵近岩架顶端,达力拿凭借高处的优势出招。仆族智者不屑躲闪,用头盔硬扛下一击。虽然头盔破裂,但他也借机砍向达力拿的双腿。
达力拿往后一跳,为迟钝的动作暗暗叫苦。他勉强躲开,来不及再次出手,仆族智者已爬到顶上。
仆族智者挺剑就刺,剑势凌厉。达力拿一咬牙,抬起前臂不退反进,祈求令使让自己的前臂护甲挡下这一击。仆族智者的剑刃砍在碎瑛甲上,前臂一阵颤动,拳上的护手甲突然重如铅块,但达力拿毫不停顿,跟着挥剑出招。
他没有对准仆族智者的盔甲,而是对准对手脚下的岩石。
就在前臂甲熔融迸裂、碎片四散的同时,他将敌人脚下的石架一刀两断。整块突出部完全断开,连带碎瑛武士一起坠落。
对手轰然倒地。
达力拿高举前臂甲粉碎的那只手,使劲捶击地面,甩开护手甲,抽出手来。汗水被风一吹,感觉凉飕飕的。他将护手甲弃之不顾——缺了前臂甲,这部分已失去功能——单手挥舞碎瑛刃,一声大喝,砍断另一截岩石,让它坠向下方的碎瑛武士。
仆族智者挣扎起身,但石块正中他头顶,砸得飓光四溅,还伴随着巨大的断裂声。达力拿攀下岩架,想趁敌人动弹不得时下手。不幸的是,他的右脚愈发沉重,只能拖着走,下到地面已经一瘸一拐。如果卸下靴子,就不能支撑余下碎瑛甲的重量。
他咬紧牙关,停下脚步看着仆族智者起身。他现在的移动能力实在太有限。仆族智者的碎瑛甲虽有几处破损,但远不像达力拿的碎瑛甲那般破破烂烂。值得佩服的是,对手的碎瑛刃始终没有脱手。他抬头平视达力拿,双眼隐藏在头盔面罩后。在两人周围,其他仆族智者静静地看着,排成环形,但没有插手。
达力拿用双手举起碎瑛刃,一只手有护甲,另一只手完全赤裸。微风拂过汗湿的裸手,带来一股凉意。
他无路可逃,必须在此战斗。
***
卡拉丁不记得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多少、多少月之前的事了。他现在是如此清醒、如此充满活力。矛在空中舞动得美轮美奂,身心合一。手脚瞬间的反应,超越了大脑控制的极限,他人生最可怕的岁月中练成的那些招式,如今使来是如此纯熟。
武器就是他躯体的延伸,挥舞起来如同臂指。他腾身旋转,矛头划过仆族智者的身体,他向屠杀了他那么多伙伴的敌人送上报应,为射向他的每一支箭送上报应。
伴着体内激荡涌动的飓光,他感受到战场的节拍。这简直像是仆族智者唱歌的拍子。
他们确实是在歌唱。他们已从见到他豪饮飓光、念出第二信条真言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波接一波地发动疯狂的攻势,意图接近木桥,将其击翻。一些仆族智者跃到他背后,试图从那里偷袭,但莫阿什率领冲桥手们上前迎敌。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守住了。
茜尔绕着卡拉丁打转,快如残影,驾着自他体内升起的飓光,仿佛暴风中的一片叶子,她欣喜若狂。他从未见她这个样子。
他的攻击从未中断——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只出了一招,但每一击都天衣无缝地连接到下一击。他的矛从未停顿,他和同伴们一起打退仆族智者,并接受了冲上前来的二人小组的每一次挑战。
杀戮。屠杀。血溅当空,垂死者在脚下哀号。他努力不去想太多。他们是敌人。可这壮举卓显的无上荣耀似乎与他造成的凄楚格格不入。
他在保护,他在拯救,可他也在杀戮。怎可能有如此恐怖、又如此美好的事物?
他躲开一把精美的银剑送来的斩击,把矛抡向一侧,打断几根肋骨,接着旋起矛杆,将已破裂的矛身砸向那名仆族智者的同伴,又把手中的断矛掷向第三个敌人,然后接过偻朋扔来的一把新矛。赫达孜人从附近倒下的阿勒斯卡人身上搜集到不少,以便随时满足卡拉丁的需要。
当你和某人交战,你会更了解某人。你的敌人谨慎吗?出招精准吗?他们是不是猛冲猛打、气势凌人?他们会不会破口大骂、引你发怒?他们是否冷酷无情?他们会不会放过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的人?
他钦佩这些仆族智者,他已经和好几十个仆族智者交过手,每一个的战斗风格都略有不同。他们似乎一次只上两人或四人,出招谨慎、进退有据,每一对都协同作战。他们似乎相当敬重他的武艺。
最令人震撼的是,他们似乎刻意回避与斯卡或泰夫特这两个伤员交战。相反,他们集中攻击卡拉丁、莫阿什和其他矛术最好的人。卡拉丁原本以为仆族智者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但他错了,他们乃是素养出众的战士,秉持着高尚的战场荣誉——卡拉丁在大部分阿勒斯卡人身上都看不到这点。在这些异类身上,他找到了过去一直希望从破碎平原的士兵身上看到的气质。
这一发现令他震撼。他发觉自己在杀戮仆族智者的同时也对他们产生了敬意。
然而体内的风暴驱使他向前。他业已选定道路,而这些仆族智者会毫不迟疑地杀光达力拿·寇林的部队。卡拉丁下了决心,要让自己和战友们活到最后。
他不清楚自己战斗了多久。第四冲桥队打得相当出色,但战斗时间肯定不长,否则迟早会被打垮。然而卡拉丁身边受伤和死去的仆族智者数量惊人,就像打了好几个小时。
当一个身穿碎瑛甲的身影突破仆族智者的阵线,让蓝色士兵如潮水般决堤而出,卡拉丁既觉得解脱,又有些莫名的失望。他心有不甘地后退,心跳犹如奔雷,体内的风暴有所缓和,冒出体外的光不再那么显眼了。战斗初期,仆族智者胡须上的宝石曾为他持续不断地供应飓光,但后来攻上前的敌人都没佩戴宝石。这是又一个证明,证明他们并非光眼种宣称的愚昧类人种。他们看穿了他的作为,就算不理解原理,也找到了反制手段。
他的飓光足够支撑他战斗。但当阿勒斯卡人逼退仆族智者,卡拉丁才意识到他们来得有多及时。
我必须非常小心。他心想。体内的风暴令他渴望行动和攻击,但这会给身体带来极大负担。飓光用得越多、越快,飓光耗尽后的反应就越糟糕。
阿勒斯卡士兵接管了桥两侧的防御,疲惫不堪的冲桥手退后,很多人捂着伤口就地坐下。卡拉丁赶紧跑到他们身边,“战况如何!”
“三人战死。”石头一脸阴沉地跪在他摆好的尸体旁。是马洛普、断耳亚克斯和纳姆。
卡拉丁悲痛地皱起眉头。其他人能活着值得庆幸,他告诉自己,但想想容易,接受却很难。“其余人怎么样?”
五人受了重伤,不过石头和偻朋已经处理过。他们在卡拉丁的指导下很有长进,伤口都处理得很好,卡拉丁几乎不用再做什么。他看着马洛普的尸体,手臂被斧子砍断,骨头折断,死于失血。如果卡拉丁没在战斗,他也许能——
不。不是懊悔的时候。
“过桥,撤退。”他指着桥另的一头吩咐冲桥手们,“泰夫特,你来指挥。莫阿什,你还有力气陪我留一会儿吗?”
“那当然。”莫阿什说,沾满鲜血的脸上露出灿然的笑容,看起来是兴奋而非疲惫。三名死者都是他那一队的,可他和其他人一样打得很棒。
其余冲桥手开始撤退。卡拉丁转身打量阿勒斯卡士兵,感觉自己进了伤兵营。每个人都带着伤,位于中间的人晃晃悠悠,一瘸一拐;外围的人依旧在战斗,破破烂烂的制服上满是鲜血。撤退已演变成溃退。
他冲到伤员跟前,招呼他们过桥。一些人照做了,另一些茫然地站着,不知所措。卡拉丁奔到一队看起来状况最好的士兵旁:“这里由谁指挥?”
“这……”士兵有一道横贯脸颊的伤口,“是光明贵人达力拿。”
“我是说直属军官。谁是你们的长官?”
“都死了,”他说,“中队长死了,副队长也死了。”
飓风之父啊,卡拉丁心想。“你们快过桥。”说罢,他继续向前,“我需要一个军官!谁负责指挥撤退?”
他看到前方有个身穿破烂碎瑛甲的人影立于阵前战斗。那是达力拿之子阿多林,正忙着阻挡仆族智者,打扰他不是明智之举。
“这儿,”有人喊道,“我找到光明贵人哈拔了!他是殿后部队的指挥!”
总算有个负责人。卡拉丁在一片混乱中穿梭,找到一名躺在地上的光眼种,这个一把胡子的男人正在咳血。卡拉丁检查他全身,见他肚子上有大得骇人的伤口,肠子都流出来了。“他的副官是谁?”
“死了。”指挥官身旁的男子说。他也是光眼种。
“你叫什么?”卡拉丁问。
“纳孔·伽瓦尔。”他看起来很年轻,比卡拉丁还小。
“你晋级了,”卡拉丁说,“迅速组织所有人尽快过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得到战场委任,临时担任殿后部队指挥。如果有人自称军阶比你高,就让他来见我。”
他一愣:“晋级……你是谁?你有权这么做吗?”
“总得有人做。”卡拉丁断喝,“快,快去。”
“我——”
“快!”卡拉丁咆哮。
光眼种男子出人意料地向他敬了个礼,随即大声呼喊自己的小队。寇林的部下虽然浑身带伤、憔悴不堪,却训练有素。一旦有人指挥,命令便迅速下达,一个个小队排成行军队列相继过桥。在这片混乱中,也许他们本能地选择了最熟悉的队形。
不出几分钟,位于中央的寇林军主力已有序地通过木桥,就像沙漏中的沙粒。环形战线越缩越小。但在剑与盾、矛与金属的碰撞喧嚣中,依然有人惨叫和死去。
卡拉丁赶紧扯下身上的壳甲——现在激怒仆族智者可不明智——在伤员中穿梭,想再找几个军官。他看到两个,但都已经昏迷,伤势严重,气息微弱。显然,还能战斗的军官都在两翼指挥,以阻挡仆族智者。
在莫阿什的指引下,卡拉丁急忙奔向前线中央,那里的阿勒斯卡军看来撑得最稳。在那里,他总算找到一名指挥官:一个高大威严的光眼种,一身钢甲,戴着配套的头盔,制服的蓝比其他士兵更深。他就在前线指挥战斗。
那名男子冲卡拉丁点点头,大声压过战场的喧嚣:“是你在指挥冲桥手?”
“是。”卡拉丁说,“你的部下为何不过桥?”
“我们是深蓝卫士,”男子说,“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光明贵人阿多林。”他指着前方不远处一身蓝色瑛甲的阿多林。那个碎瑛武士似乎在急切地寻找什么。
“轩亲王呢?”卡拉丁大喊。
“不知道,”他蹙额道,“他的亲卫队不见了。”
“你们必须撤退。部队主力已过桥,留下就会被包围!”
“抱歉。我们不会离开光明贵人阿多林的左右。”
卡拉丁环顾四周。两翼的阿勒斯卡士兵几乎撑不住了,但没有命令,他们不会后退。
“好吧。”卡拉丁提矛冲向前线。这一带的仆族智者攻得很猛。卡拉丁割断一个敌兵的喉咙,旋身冲进敌群,矛头寒光四射。体内飓光几乎耗尽,但这些仆族智者的胡子上都有宝石。卡拉丁张口吸入——只是一点点,以免阿勒斯卡士兵察觉——然后全力攻击。
仆族智者被他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逼退,周围有几个深蓝卫士也踉跄退开,错愕地看着他。几秒钟内,十多个仆族智者已倒在他身旁,或伤或死。敌阵被撕开一个口子,他挺矛直进,莫阿什紧随其后。
大批仆族智者正围攻阿多林,蓝色碎瑛甲破烂不堪。卡拉丁未见过状况如此糟糕的碎瑛甲,从缝隙中漏出的飓光多得惊人,就和卡拉丁大量消耗飓光时腾起的光雾差不多。
但战场上的碎瑛武士如同一团烈焰,卡拉丁不得不停步。他和莫阿什停在阿多林的攻击范围之外,仆族智者也不管这两个冲桥手,不顾一切地试图打倒碎瑛武士。阿多林的刀锋每次都能砍过数人,就如卡拉丁见识过的那样,碎瑛刃不会切开皮肉。仆族智者双眼起火、焦黑,几十具尸体倒在周围。阿多林就像尸体收割者,而那些尸体就像树上掉下的熟透的果子。
阿多林显然是在勉力支撑。他的碎瑛甲不只开裂,还有不少破口。头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矛兵的军帽。他的左腿很不利索,几乎只能拖着走。他的碎瑛刃依然致命,但仆族智者越靠越近。
卡拉丁不敢踏进攻击范围。“阿多林·寇林!”他大喊。
那人还在战斗。
“阿多林·寇林!”卡拉丁再次呐喊,觉得有一丝飓光从嘴中溢出,使声音响若洪钟。
碎瑛武士停下动作,回头看着卡拉丁。他不太情愿地退开,让通过卡拉丁打开的通道赶来的深蓝卫士冲上前去抵挡仆族智者。
“你是谁?”阿多林走向卡拉丁,质问道。骄狂的年轻脸庞沾满汗水,夹着黑色的金发成了一团乱麻。
“我是救了你命的人。”卡拉丁说,“我要你下达撤退命令。你的部队不能再打了。”
“我父亲还在外面。”阿多林用那大得不成比例的碎瑛刃指着身后,“我刚才还看到他。他的雷沙迪乌马去接他了,可人和马都没回来。我要带一支队伍去——”
“你必须撤退!”卡拉丁恼火地说,“看看你的人,寇林!他们站都站不稳,别说战斗了。你每耽误一分钟,就会损失几十号手下,你得让他们撤!”
“我不会丢下父亲。”阿多林固执地说。
“看在宁静园的分上……阿多林·寇林,如果你倒下,这些人就一无所有了。他们的指挥官非死即伤。你没法去找你父亲,你连站都没法站!我再说一遍:带上你的人退到安全的地方!”
年轻的碎瑛武士退后一步,眨眨眼,惊讶于卡拉丁的口气。他望向东北方,有个岩灰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与另一个身穿碎瑛甲的人交手。“好近……”
卡拉丁深吸一口气:“我去救他。你指挥撤退,守住桥,只要守住桥就可以了。”
阿多林瞪着卡拉丁。他上前一步,但盔甲中的某个部件突然崩坏,令他脚下一软,单膝跪地。他咬紧牙关站起来。“卫队长马兰,”阿多林咆哮,“带上你的士兵跟他走,把我父亲带出来!”
与卡拉丁交谈过的男子利落地行了个礼。阿多林又瞪了卡拉丁一眼,掂了掂碎瑛刃,艰难地向木桥走去。
“莫阿什,跟他走。”卡拉丁说。
“可是——”
“快走,莫阿什。”卡拉丁语气强硬。他望着达力拿战斗的突出岩架,深吸一口气,把矛夹在腋下,视死如归地冲了过去。
深蓝卫士冲他大喊,想要跟上,但他没有回头。他冲入仆族智者的阵线,转身用矛杆扫倒两人,跃过倒地的敌人继续前进。一路上,大部分仆族智者或是被达力拿的战斗所吸引,或是忙于向桥头进攻,两条战线之间的敌兵比较稀少。
卡拉丁脚下生风,闪躲回避想和他过招的仆族智者,边跑边吸收飓光。没过多久,他已来到达力拿之前战斗的地方。虽然岩架上空无一人,但底下聚集了一大群仆族智者。
就是那里。他想着,跳向前方。
***
马在嘶叫。达力拿抬头一看,震惊地发现加兰特冲进了观战的仆族智者围出的圆形开阔地。雷沙迪乌马是来找他的。怎么会……这是哪儿……?他的马应已逃到安全的地方、退到集结高地才对。太晚了。达力拿单膝跪地,被敌人的碎瑛武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敌人一脚踹在达力拿的胸口,踢得他仰面摔倒。
下一击打中头盔,又一下、再一下。头盔裂了,击打的冲击令达力拿头昏眼花。他在哪儿?发生什么了?他身上为什么压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动弹不得?
是碎瑛甲,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我穿着……我的碎瑛甲……
微风拂过脸颊。头部重击,你必须尽量避免头部重击,就算穿着碎瑛甲也一样。敌人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仿佛在打量他,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达力拿的碎瑛刃已经脱手。仆族智者士兵包围了决斗区域,迫使加兰特后退。马儿焦急地嘶鸣,抬起前腿踢踏。达力拿看着坐骑,视线渐渐模糊。
为什么敌人的碎瑛武士不干脆地结果他?这个身材庞大的仆族智者凑下身子,开口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达力拿原先根本不在意,但现在凑得这么近,他突然开了窍,他发现自己能听懂这些话。敌人的口音浓得辨不出词句,但这确实是阿勒斯卡语。
“是你,”仆族智者碎瑛武士说,“终于找到你了。”
达力拿眼里闪过惊讶的光芒。
观战的仆族智者士兵后排出现了骚乱。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四面八方都是仆族智者,碎瑛武士面临危险。达力拿之前经历过这番场景,但不是倒在地上的那位。
那个碎瑛武士不可能对他说话。肯定是因为头部受了重击,出现幻觉了。观战敌兵的环形阵为何如此混乱?
撒迪亚斯,达力拿不禁心想,头脑一片混乱,他来救我了,就像我救他那样。
把他们团结起来……
他会来的,达力拿心想,我就知道。我会把他们团结起来……
仆族智者大喊着,纷纷转身。突然间,一个人影冲破敌阵。那不是撒迪亚斯,完全不是,而是个面容硬朗的长脸年轻人,一头卷曲黑发,手提一杆战矛。
他在发光。
什么?达力拿神志恍惚地想。
***
卡拉丁落在人圈当中。中央有两个碎瑛武士,其一倒地,身上闪着微弱的飓光——实在太微弱了。看裂缝的数量,他的宝石几近枯竭。另一个从块头和四肢形状来看是仆族智者,他站在倒下的人身边。好极了。卡拉丁身随心动,不待仆族智者士兵反应过来便向他们的碎瑛武士发动攻击。他猛冲上去,敌方的碎瑛武士弯着腰,注意力全放在达力拿身上,其腿甲上有一条大裂缝,飓光不断往外冒。
于是——救下亚马兰的那一瞬突然在脑海中闪回——卡拉丁冲到近身,把矛头砸进腿甲裂缝。
猝不及防的碎瑛武士一声惨叫,碎瑛刃脱手、化作雾气。卡拉丁拔出矛,向后一闪。碎瑛武士覆着护甲的拳头向他飞来,但落空了。卡拉丁往前一跃,使尽全身力气,再次把矛捅入腿甲的裂口。
碎瑛武士发出更大的惨叫,脚步踉跄、膝头点地。卡拉丁想拔出矛,但矛杆被敌人的膝盖压断了。卡拉丁往后一闪,面对从四面逼近的仆族智者,飓光不断涌出体内,他已是空手。
一片寂静,随后他们又张开嘴,说出之前说过的话:“内书亚-卡达!”他们彼此低声传念这两个词,看起来充满困惑。接着,他们齐唱出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
好吧,卡拉丁心想,只要他们不来攻击就好。达力拿·寇林在挪动身子,想坐起来。卡拉丁跪下,将体内的大部分飓光注入岩地,只留下还够支撑自己、但不足以发光的量。随后,他急忙奔向环阵一侧,奔向那头披盔带甲的战马。
仆族智者纷纷给他让路,看起来十分恐惧。他抓起缰绳,迅速赶回轩亲王身旁。
***
达力拿晃晃脑袋,试图理清头绪。他的视野依旧模糊,但思维能力正在恢复。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被打到了头,然后……然后那个碎瑛武士倒下了。倒下?是什么把他打倒的?那个异类真的对他说过话?不,这一定是他自己的想象。还有那个会发光的年轻矛兵,也是幻觉。他现在就没有发光。这年轻人握着加兰特的缰绳,十万火急地朝达力拿挥手。达力拿强迫自己站起来。在他们周围,仆族智者正低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那件碎瑛甲,达力拿看着跪地不起的仆族智者,还有碎瑛刃……我可以实现对雷纳林的承诺。我可以……
碎瑛武士呻吟着,用穿护甲的手握住腿。达力拿难以抑制上前结果他的冲动,于是踏前一步,拖着毫无反应的右脚。三人身旁,仆族智者士兵默默地看着。他们为什么不攻击?
个头高高的矛兵奔向达力拿,一手握着加兰特的缰绳。“上马,光眼种。”
“我们应该干掉他。我们可以——”
“上马!”年轻人把缰绳抛给他,用命令的口吻说。此时,仆族智者部队转过身去,和一队抵近的阿勒斯卡士兵交锋。
“你应该有点荣誉感。”矛兵喝道。达力拿几乎从未被人用这种口气说话,何况还是个暗眼种。“你不走,你的部下就不会走;你的部下不走,我的部下就不会走。所以你必须上马,我们必须逃出这片死地。明白吗?”
达力拿迎向年轻人的视线,点点头。当然,他是对的,他们只能把敌人的碎瑛武士留在这里了。毕竟,要怎么才能把这身碎瑛甲搬出去?难道要一路拖着尸体逃跑吗?
“撤!”达力拿向部下大吼,使劲攀上加兰特的鞍座。他差点儿上不去,盔甲中的飓光所剩无几。
忠诚的加兰特撒开四蹄,稳稳当当地沿着部下用鲜血为他换来的逃生通道向下俯冲。那个无名的矛手在身后飞奔,深蓝卫士围在他们四周。前方的高地上有一大群他的部队,桥还在,阿多林焦急地等在桥头,坚守着达力拿的退路。
达力拿纵马跨过木桥,抵达毗邻高地,心头猛地一松。阿多林和坚守到最后的部队跟在他身后。
他让加兰特调转方向,看向东方。仆族智者朝深渊蜂拥而至,但没有追来。一队敌兵正在高地顶端砸石蛹。狂热的战斗中,双方都忘了那档子事。仆族智者从不追击,但如果他们现在改变主意,还能一路攻打达力拿,直到他们退到固定桥梁所在区域为止。
他们没有这么做。他们列好队,放声齐唱另一首歌谣——每次阿勒斯卡军撤退时唱的歌谣。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走到敌军阵前,穿着破裂的银色碎瑛甲和红披风,他的头盔已拿下,但距离太远,看不清红黑皮肤上的面容。这个方才与达力拿死斗的敌人举起碎瑛刃,那动作绝不会错,那是致敬,是在表示敬意。达力拿也不假思索地召唤起碎瑛刃,十次心跳后举剑回礼。
冲桥手把桥拖过深渊,两军就此分隔。
“架起医疗帐,”达力拿高喊,“我们不能抛下任何一个有机会生还的人。仆族智者不会攻过来!”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死里逃生比他们夺取的每一块琼心石都更有胜利的感觉。疲惫的阿勒斯卡军按大队恢复建制。参战大队共有八个,现在恢复成八个——但好几个大队只剩两三百人。受过战场急救训练的人在队伍中寻找伤员,还活着的军官开始清点生还人数。士兵们在痛灵和疲灵的包围下纷纷坐下,浑身是血,有些人没了武器,很多人的制服破破烂烂。
在另一片高地上,仆族智者继续唱着古怪的歌谣。
达力拿发觉自己的视线不知不觉间被冲桥队所吸引。那个救了他的年轻人显然是领导者。他刚才打倒了一名碎瑛武士?达力拿依稀记得那迅捷锐利的一招,一杆矛刺向腿部。这小伙子显然武艺高强,运气也不错。
尽管地位卑微,但这些冲桥手的协作性和纪律性远超达力拿的想象。他再也耐不住了,轻拍马背,示意加兰特上前,穿过石丘、穿过伤者和疲惫不堪的士兵。他意识到自己有多疲劳,但现在能坐在马上,慢慢恢复,脑袋里也不再嗡嗡作响。
冲桥队的领导者正为别人检查伤势,手法相当老练。冲桥手中竟有人学过战场医护?
当然,达力拿心想,就像他们竟还是优秀的士兵。撒迪亚斯有事瞒着他。
年轻人抬起头。达力拿第一次发现他额头的烙印,之前一直被长发遮掩。年轻人站起身,两臂一抄,姿势不太友善。
“你应当得到嘉奖,”达力拿说,“你们所有人都是。你们的轩亲王撤退后,为什么只派你们来接应?”
有几个冲桥手忍不住笑了。
“不是他派我们回来。”他们的领袖说,“是我们自己要回来,这违背了他的意愿。”
达力拿不禁点头,他明白,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答案。“为什么?”他问,“为什么来救我们?”
年轻人耸耸肩,“你任凭自己被困成那副德行。”
达力拿疲惫地点头。也许他该对年轻人的语气感到不满,可对方只是说出实话。“没错。可你为什么要来?你又是怎么练成这身武艺的?”
“意外。”年轻人说罢,转身继续照料伤员。
“我该怎么回报你?”达力拿问。
冲桥手回头看着他。“我不知道,我们本打算趁乱溜走,逃离撒迪亚斯的掌控。现在也许还有机会,但他肯定会派人追捕,不杀掉我们不罢休。”
“我的军营可以接纳你和你的人,让你们脱离撒迪亚斯。”
“我担心他不会放我们走,”冲桥手眼中充满忧虑,“你的营地也未必安全。撒迪亚斯今天的行动将引发你和他之间的战争,不是吗?”
是吗?达力拿刚才一直不让自己去想撒迪亚斯——他一心只想着如何活下去——但他对那人的怒气已渗入骨髓,熊熊燃烧。他会让撒迪亚斯付出代价。可他能让两大公国公然开战吗?这必将使阿勒斯卡四分五裂。不止如此,这还将毁灭寇林家族。经过这场灾难,达力拿没有足够的兵力对付撒迪亚斯,也没有盟友。
达力拿回去之后,撒迪亚斯会作何反应?他会正面宣战、补上一刀?不,达力拿想,不,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撒迪亚斯没有自己动手,他抛弃了达力拿,以阿勒斯卡人的观念,这和自己动手完全是两码事。撒迪亚斯也不想拿王国的气运冒险。
撒迪亚斯不想正面开战,达力拿则不能承受开战,哪怕他怒气满盈。于是他捏紧拳头,看着这个年轻人。“不会演变成战争,”达力拿说,“至少目前不会。”
“好吧,若是这样,”那矛兵道,“让我们加入你的军队就是对友军的抢夺。我的队员一直声称你践行法典、遵守国王的律法,可按照律法和法典,你应该把我们交还给撒迪亚斯。他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我能应付撒迪亚斯。”达力拿说,“和我回去,我发誓保护你们的安全,以我拥有的全部荣誉发誓。”
年轻冲桥手迎向他的目光,寻找着什么。他是如此凛然而冷酷,和年龄太不相称。
“好吧。”他说,“我们跟你回去。我不能把营房里的伤员留下,何况现在又有这么多人受伤,要逃跑也没有充足的补给品。”
说完年轻人转身去继续忙活,达力拿骑加兰特去听取伤亡报告。他强迫自己压抑对撒迪亚斯的怒气。这很难。不,达力拿不能让这股怒气引发战火——但也不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撒迪亚斯搅乱了平衡,永远也无法恢复。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