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背信弃义
在泰山和巨钻孔法勒的庇护下，他们安安静静地在迦济领地上穿行。那些被囚禁多年的俘虏和奴隶仍在担惊受怕中，虽然已脱离了控制和胁迫自己多年的老巫师的魔爪，但他们仍然无法相信当下发生的奇迹，无法摆脱心理阴影的他们随时准备遇害或是被抓回去受折磨而死，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众人终于来到了内巴里河峡谷。
“我在这里和你们分开，”泰山说道，“你们往南，我往北。”他将孔法勒交给艾克，“保管到早晨，然后把它交给她们其中一个人。”他指着一路与他们随行的那三个迦济女人，然后转过身看向她们，“把巨钻带回去，如果你们中有人能够操控它，用它行善，而非作恶。”
“伍德，你帮贡法拉保管祖力的巨翡翠。我希望这宝石会带给她快乐，但可能没那么容易。不过至少她永远衣食无忧了。”
“那我们的好处呢?”斯皮克质问道。
泰山摇了摇头：“你们没有，你们离开了迦济——活着离开了迦济。相比于前几天你们所期盼的，你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你是想说你要把这颗巨钻还给这些迦济女人，难道我们不平分吗?这不公平。看看我们都经历了什么磨难。你不能这样做!”
“我意已定。”
斯皮克转身面向其他人愤怒地大吼：“你们都同意他的决定吗?那两颗宝石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应该把它们带回伦敦卖掉，然后平分所得。”
“能活着逃离迦济我已经很满足了，”艾克说道，“我认为贡法拉有权利拿走其中一颗宝石，另一颗的价值也足够迦济人和祖力人实现她们去外面世界生活的计划。尽管她们会被骗光大部分的钱，但她们会得偿所愿。”
“我认为宝石应该共享。”特罗尔说道，“我应该分得一杯羹。”
一些重获自由的白人对此表示认同，另一些说只想活着回家，越早离开这两块石头，越高兴。
“它们是邪恶不祥的，”其中一个男人说道，“得到它们的任何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愿意冒险一试。”斯皮克低声咆哮道。
泰山冷眼看着他说：“你不会得到它。我已经告诉了你们所有人该做什么，按我说的做。在你们走出迦济领地之前，我会折返向南而行，如果你们图谋不轨，我会知道。你们最好规矩点。”
夜幕降临。这一小群逃亡者，大约一百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忙着扎营并用从迦济城里带出来的食物准备晚餐。被奴役多年的黑人自然成了挑夫和白人的贴身仆人。这群人没有费太大力气就认定了群体里的领导者，克莱顿是首领，伍德和艾克成了这个除姓名外他们一无所知的人的副手，其他人自然而然地默许了这样的安排。
泰山站在这群人中间，看着他们在夜色下忙碌，然后转过身对伍德说：“这里由你和艾克接管。其他人应该不会滋事，只有斯皮克会惹是生非，看紧他。向南走三天你们会途经几个好客的村寨，之后的路程就容易些了。”
交代好所有的事情，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没有告别，对泰山而言，依依惜别没有意义。
“好吧，”艾克说，“真够随性淡然的。”
伍德耸耸肩：“他一贯如此。”
贡法拉定睛看向夜色中泰山的方向：“他走了?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等他忙完他的事情，也许会的。那时我们可能都已经走出迦济了。”
“他在的时候，会给我强烈的安全感。”贡法拉走近伍德，“伍德，和你在一起我也感到心安，而他——他似乎属于非洲。”
伍德点点头，一只胳膊搂着她：“亲爱的，我们会照顾你的，但我明白你的感受。他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感到安枕无忧。我根本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哪怕是我自己的安危，指望着他会负责一切。”
“我时常在想，”艾克沉思着说道，“他是谁，从何而来，在非洲做什么?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是否有可能——是否——”
“是否什么?”
“是否真的有人猿泰山。”
伍德大笑：“你知道吗?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当然，现实中是没有泰山的，但是克莱顿这个家伙，的确像泰山那样无所不能。”
负责为他们做饭的黑人招呼他们吃晚饭。随行所带的食物并不多，所以他们决定派斯皮克和特罗尔第二天去狩猎。
伍德突然大笑起来，有一点沮丧。“用什么打猎?”他问道，“我们只有矛和小刀，可我们有谁能够用它们来捕杀猎物?”
艾克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该怎么办呢?我们必须吃肉才能填饱肚子。在找到第一个好客的村寨之前，我们只得靠狩猎为生，没有其他办法。”
“如果要捕获猎物，我们得派一些人到树丛中去把野兽引出来，朝着矛尖的方向驱赶它们，这样我们应该能成功猎杀。”
艾克咧嘴大笑：“如果我们走运的话，遇到猎物突发心绞痛，心脏的刺激就能让它身亡了。”
“嗯，大猎物还是得用矛枪捕杀。”伍德坚持道。
艾克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我想到了!用弓箭!我们中的一些黑人一定很擅长制造弓箭，又精通射箭。嘿，卡穆迪!过来!”
一个双脚后跟长满了老茧、一直蹲坐在地上的黑人男孩儿站起身，走了过来：“老爷，有何吩咐?”
“你们中有人能够用弓箭射杀猎物吗?”
卡穆迪咧嘴而笑：“是的，老爷。”
“那做弓箭呢?你们有人会做吗?”
“是的，老爷——我们都会。”
“很好，这附近有做弓箭需要的材料吗?”艾克急切又焦虑地问道。
“河边——全都是。”
“啊!好极了。吃完晚饭，领着那些男孩子一起去河边，带上足够的材料回来，每个人都给自己做一把弓，还有大量的箭。今天晚上先做一些。没有弓箭，我们明天就没吃的了。明白了吗?”
“明白，老爷——吃完晚饭就去。”
夜色像天鹅绒般温柔，一轮圆月高挂天空，皎洁的月光洒在营地上，刚刚用来烧煮简单晚餐的残火灰烬在月色下黯然失色。黑人们忙着制造粗糙的弓箭，箭很粗，但数量足矣。
白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专门为贡法拉搭建了一间棚屋，从迦济带来的兽皮铺在棚屋前的地上，她与伍德和艾克一起躺在上面聊着未来。贡法拉对陌生的文明世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与期待，因为她将去往伦敦。两个男人谈论着美国，谈论着他们的亲人和老友，这些人一定认为他们早已亡故。
“有了祖力巨翡翠换来的钱，你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伍德的语气里带着一点遗憾，“你会拥有漂亮的房子，精致的礼服、皮草，汽车和许多仆人，还有男人——许许多多的男人们。”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人?我想要的男人只有一个。”
“可是他们会想要得到你，得到你的人和你的钱。”这个念头似乎让伍德垂头丧气。
“你必须非常谨慎，”艾克说道，“有些家伙会蛊惑你，让你神魂颠倒。”
贡法拉耸了耸肩：“我不担心。伍德会照顾我的。对吗，伍德?”
“如果你允许我那么做，但是——”
“‘但是’什么?”
“嗯，你知道，你从来都不了解男人，对于那些你将会遇到的男人，你一无所知。你会发现有的人——”伍德犹豫了一下。
“‘有的人’怎样?”她问道。
“比起我，你会更喜爱他们。”
贡法拉大笑起来：“我一点儿都不担心。”
“可是我担心。”
“完全没必要。”双眼湿润的贡法拉小鸟依人地望着伍德。
“你如此年轻天真，不谙世事。你根本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哪些类型的男人——尤其是在文明社会。”
“他们和马弗卡一样邪恶吗?”
“更甚，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
艾克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我去睡一会儿，”他说道，“你们两个最好也睡吧。晚安。”
他们向他道过晚安，看着他走远，然后贡法拉转身面向伍德。“我不害怕，”她说，“你也不必害怕。我们拥有彼此，你是我的唯一。”
他拉起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亲爱的，我希望你永远都这样想。我们心有灵犀，我也一样爱着你——直到海枯石烂。”
“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开。”她手心朝上，放在他的手掌下，与他十指相扣。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计划着未来，像一对相识多年的恋人一样。然后他起身走到不远处躺下，贡法拉回到棚屋，无法入眠，她欣喜若狂，似乎舍不得将这喜悦的时刻浪费在睡梦中，不想错失这一分一秒的雀跃，那是她这辈子从未体会过的欢喜。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走到夜幕下。所有人都在酣梦中。月亮已移挂在西边。她走进营地旁茂密的古树林中，默默地踱着步，心花怒放。她的欣喜不仅仅来源于爱情，还因为脱离了马弗卡的魔爪，获得了自由，这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残忍恶毒的那一面再也不会在她身上出现，她现在明白那并非真实的她，而是老巫师用催眠术对她进行的操控。
一想到他，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或许他是她的父亲，那又怎样呢?他曾经给予过她父爱和关心吗?她试图原谅他，试图想起他好的一面，但是不行，她做不到。他在世时，她一直对他恨之入骨，如果他死了，她仍会对他所做的事情深恶痛绝。
她努力地想忘却这些沮丧压抑的过往，只想着曾经不敢奢望的幸福——将陪伴她漫漫未来的幸福。
突然，她听见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家伙疯了。他要把孔法勒还给那些迦济女人，简直厚颜无耻。孔法勒，还有巨翡翠，都该归我们所有。特罗尔，你想想——将近500万英镑呢!在伦敦或巴黎这两颗宝石总共能值这么多钱。”
“而且他把巨翡翠给了那个该死的贡法拉。她拿了有什么用?她身边那个美国人会拿走宝石。她以为那个男人对她温柔体贴，以为他会娶她，可是有谁曾听闻美国人娶过黑女人的?斯皮克，你说得对，这一切大错特错。为什么——”
贡法拉没有继续听下去，她转过身，在夜色中无声离去——她的美梦碎了一地，幸福的火花熄灭了。
伍德早早地醒来，唤醒卡穆迪。“去把男孩们叫醒。”他命令道，“我们早点启程。”然后他喊醒艾克，两人忙着指示黑人们为一天的行程做好各种准备。“让贡法拉多睡会儿，”他说道，“今天一天会很辛苦。”
拂晓时分，熹微的晨光下，艾克在夜间休息过的草地上搜寻着什么，突然间，他咒骂了一声。
“怎么了?”伍德问道。
“孔法勒不见了，昨天晚上还在地上这些兽皮的下面。”
伍德连忙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寻找了两遍，第二遍更加仔细。当他开口说话时，似乎震惊地不知所措：“巨翡翠也不见了。究竟会是谁——”
“迦济人!”艾克非常坚定地说道。
他们两人急忙跑到迦济女兵夜间休息的地方，三个女兵刚从铺在草地上的兽皮上起身。
无暇打招呼，无暇解释，也无暇道歉，两个男人在这三个女人睡觉的地方展开搜查。
“你们在找什么?”其中一个女兵问道。
“孔法勒。”艾克回答道。
“拿着它的是你们，”女人说，“不是我们。”
赤道地带的黎明稍纵即逝，天色已大亮，伍德和艾克将营地搜了个遍才意识到斯皮克和特罗尔不见了。
伍德垂头丧气，陷入绝望。“我们早该料到。”他说道，“当克莱顿决定把孔法勒交还给迦济人，把巨翡翠交给贡法拉时，他们两个气急败坏，像狗崽子似的上蹿下跳。”
“现在怎么办?”艾克问道。
“我们当然得去追赶他们，但这不是我现在担心的事情——我担心的是怎么告诉贡法拉这件事情。我们一直不停地唠叨着她用宝石换来的那一大笔钱能买到许多精美的东西，能做许多的事情，她将希望都寄托在这颗翡翠上了。可怜的孩子!当然，我的钱足够我们两个生活，我的每一分钱她都可以拿走。但这对她而言意义不一样，她那么渴望独立，不愿成为我的负担——说得好像我曾觉得她是负担一样。”
“嗯，你必须告诉她，而且你最好现在立即就告诉她。如果我们要去追赶那两个家伙，我希望即刻动身。”
“好。”他走到贡法拉的棚屋前去叫醒她。没有回应。他更大声地又喊了一次，一次又一次，仍然毫无动静。他走进棚屋，看到贡法拉并不在里面。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来，面色惨白：“他们一定劫持了她。”
艾克摇了摇头：“这不可能，那样我们一定会听到动静——如果她试图喊醒我们。”
伍德赫然而怒：“你的意思是——”
艾克打断他，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和你现在了解的情况一样多，我只是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和我一样心知肚明。”
“这只是推断。”
“我也不想做出这样的推断。他们无法在不吵醒我们的情况下强迫她一起离开，所以她要么是心甘情愿地与他们一起逃走了，要么独自一人离开了。”
“后者毫无可能。贡法拉绝不会离开我，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规划婚后的未来生活。”
艾克摇了摇头：“你有没有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这样的生活意味着什么?未来对你们两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美国这样的地方?老朋友，我想着她的幸福，也同样想着你的幸福。我觉得你的生活会变成人间地狱——你和她的生活都会。你与我一样清楚，在美国，任何男人和女人身体里有一滴黑人的血意味着什么。你们两个人都会遭到白人和黑人的唾弃。这并不是我个人的偏见，而是事实。虽然真相冷酷无情，但这始终是现实。”
伍德忧伤地点头默认，嗓音里不再有愤怒：“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我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为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感谢上帝将她赐予了我。我就是那么爱她。”
“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你如果这么想，我支持你。我绝不再提之前的话，如果你们结婚了，我也永远都是你们的朋友。”
“谢谢，老伙计。我非常确定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立即出发去追赶他们吧。”
“你还是认为他们劫持了她?”
“据我推测，他们拿走了孔法勒和祖力的巨翡翠。你见过克莱顿用那神秘的魔力让迦济人和祖力人屈服于他的意愿。他们一定是用同样的魔力来强迫贡法拉乖乖地跟他们走的。你知道我曾有过这样的经历。马弗卡就是用这样的办法将我从克莱顿的身边引开的。”
“我想你是对的。我忘记这一点了，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掳走贡法拉呢?”
艾克的神情有些不安，伍德也注意到了。“你不会是指——”伍德惊叫起来。
艾克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们是男人，”他说，“而且都没什么修养。”
“我们必须找到她——必须得快!”伍德急得快要发疯了。
他俩带着一些黑人往南而去，踏上了追捕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