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米诺弗拉
泰山离开窗边，沿着王宫的外墙走，抬头看向二楼。他猜测那里应该是卧室。毫无疑问，贡法拉就被关在楼上的某间房内。宫殿的外墙上几根藤蔓攀爬而上，他拉了拉它们，试图找到可以承受他重量的一根。最后，他来到一些古老的常春藤跟前，找到一根与他胳膊一般粗的藤蔓，这根饱经风霜的古老藤蔓上生长出不计其数的气生根，紧紧地依附在宫墙上。他用力拉了拉这根藤蔓，如他所愿，可以承受他的重量，于是他顺藤而上，向正上方的窗户爬去。
爬到敞开的窗户旁，他停下来侧耳听，灵敏的嗅觉闻出了屋内传出的气味。屋里睡着一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说明此人已酣然入梦，而鼾声和气味都表明此人已烂醉不醒。泰山跨过窗台，走入屋内，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摸索向前，他不慌不忙，眼睛慢慢地适应了屋内的幽暗。和许多夜间活动的动物一样，他在黑夜中的视力天生比人类好，也许是因为环境使然。在丛林之中，只有夜视能力强，幸存的概率才更大。
靠近其中一面侧墙的地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辨认出是那个熟睡的男人，这并不难辨认，因为那人的鼾声异常尖锐，不绝于耳。泰山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发现了一扇门。他用手摸索着门锁或门闩之类的东西，接着摸到了门闩并将其向外拉出。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并不害怕会吵醒那个男人，而那男人的确也没有醒来。门外是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一条拱形走廊，沿着走廊有许多房门和通向其他走廊的拱门。
泰山听见有人说话，愤怒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还伴有扭打在一起的声音，是米诺弗拉和普洛斯的声音。不一会儿，一声尖叫传来，随即一个身体重重地倒地，之后一切归于沉寂。泰山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等待着。他听见走廊远处，声音刚才传来的那个方向，打开了一扇门。于是，他退回到身后的房间里，将门虚掩着，好查看走廊上的动静。
他看见一个男人走出房门，沿着走廊往这个方向而来。是普洛斯，他踉踉跄跄地，右手拿着一把血淋淋的短剑，看上去双眼惺忪，一脸茫然。他从泰山的门前经过，拐去了另一条走廊。泰山从房内走出来，尾随其后。
当他尾随普洛斯来到走廊的尽头时，泰山看见这个阿特纳人正在前方不远处拿着钥匙胡乱地捣着门锁。见他打开房门，走入房间，于是泰山追了过去，他希望在普洛斯将房门反锁之前赶到门口，但普洛斯并无此意。事实上，他酩酊大醉，走进房间后，根本就顾不上关房门。泰山推开门，跟了进去。
他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所以，虽然他就站在普洛斯的身后，也丝毫没有引起后者的注意，神不知鬼不觉。房间里点着一盏篝灯——灯芯在一个装着半盆灯油的浅口托盘上燃烧。贡法拉躺在房间的一角，手脚被捆绑住，而另一个角落里是同样被捆绑住的伍德。他们同时看见并认出了泰山，但是泰山举起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普洛斯站在那里，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的两名俘虏，肥胖臃肿的身体晃晃悠悠。
“这对恋人还在这里，”他嘲弄道，“可是他们为何相隔这么远呢?嘿，你这个蠢货，看着我，我来告诉你怎么跟这个女孩示爱。她现在是我的人了。米诺弗拉，那个老悍妇，死了。看看这把剑!看见血了吗?那是米诺弗拉的血。我刚刚杀死了她。”他用剑指着伍德，“等我让你知道什么才叫情人，就会把你也杀了。”
他朝贡法拉的方向迈了一步，就在这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腕，剑从他手里掉了下去，他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一个声音低语道。
普洛斯迎上一双冷酷无情的灰色眼眸，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的巨人，几乎全身赤裸，正拿着他的剑抵住他的胸口。“你是谁?”他颤声问道，“别杀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要的东西，我自会拿走。别动。”泰山走到伍德面前，割断捆绑他的绳子，“去帮贡法拉解开绳索，”他说道，“然后把这个人捆起来，堵住他的嘴。”
伍德迅速行动。“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呢?”泰山问他。
“我正在寻找贡法拉的下落，一路跟着她的足迹来到了这座城，然后就被他们俘虏了。今天普洛斯派人把我带到王宫，他通过某种途径，很可能是他的手下偷听到斯皮克与特罗尔的谈话，觉得我知道如何操控孔法勒。斯皮克一直吹嘘着它的魔力，但是他和特罗尔谁都无法操控它。他们俩还告诉了某个人，贡法拉是这颗巨钻的守护女神，所以普洛斯将我们俩带到一起，让我们为他展示孔法勒的魔力。我和贡法拉的相见如此突然，完全出乎意料，所以自然就暴露了我们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彼此相爱。总之，普洛斯知道了，也许他心生妒忌。自从俘获贡法拉，他就一直试图向她示爱，但是他的妻子令他闻风丧胆，所以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伍德给贡法拉松绑后，把普洛斯绑起来，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张不安的三人驻足等待，大气都不敢出。这脚步是往这个房间而来吗?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外，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正窥听着屋内的动静。房门被推开，一个可怕的幽灵出现在门口。贡法拉捂住嘴尖叫了一声，伍德后退了几步，只有泰山面容淡定。来人是米诺弗拉，她的头部和一侧肩膀上各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严重伤口，她全身是血，因失血过多而踉跄不稳，但是神志十分清醒。
她迅速地退回到走廊上，关上门，用普洛斯这个醉汉遗留在门上的钥匙从外面将门反锁，然后就听见她高声呼喊卫兵。
“我们似乎插翅难逃了。”伍德评论道。
“但是我们手上有人质。”泰山提醒他。
“太可怕了，”贡法拉说道，哆嗦着朝走廊的方向点了点头，“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
泰山指着普洛斯：“他可以解释给你听。我想他很高兴刚才与我们待在一起。”
“多么甜蜜的一对，”伍德说道，“但是我猜想，许多夫妻想要摆脱另一半时，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伍德，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贡法拉大叫，“你觉得我们也会那样吗?”
“哦，我们不一样，”伍德向她保证，“这些人都是野兽。”
“不是野兽，”泰山更正道，“他们是人类，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不折不扣的人类行径。”
“卫兵来了。”伍德说道。
他们听见许多人从走廊一路跑来，这些人看见米诺弗拉的样子惊叫了起来，并激动地寻根问底。
“房里有个野人，”米诺弗拉告诉他们，“他解救了两名俘虏，把国王绑了起来，还塞住了他的嘴。他们也许会把国王杀死。我不想让他们杀了他，我要自己处置他。你们进去抓住那几个陌生人，把国王带出来交给我。”
泰山站在门后。“如果你们没有得到我的许可就进来，”他大声说道，“我会杀了国王。”
“普洛斯，看来你进退维谷了，”伍德说道，“不管发生什么。如果米诺弗拉抓住了你，她会好好修理你。”普洛斯因嘴被堵住无法回应。
卫兵们与王后在走廊上争执不下，他们无所适从。屋内三名俘虏也不知所措，泰山有些困惑，他将心里的疑惑告诉伍德。
“我曾听阿特纳一位相熟的贵族说过，”他说道，“这里的人都是高贵并且侠义正直之人，可我在这里见到的却截然不同。卡士内流传着这里发生了政变的传闻，人们会很自然地认为这里的政权已由另一派别的贵族接手。可如果这些人是贵族，那我们的朋友斯皮克都可以当崇高的大主教了。”
“他们不是贵族，”伍德说道，“他们来自社会的最底层。几个月前他们推翻了国王和贵族的统治，我觉得他们彻底毁了这里。”
“这就说得通了，”泰山说道，“好吧，我想我的朋友沃尔萨帮不上我们的忙了。”
“沃尔萨?”伍德惊呼，“你认识他?你知道吗?他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他现在在何处?他会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泰山说道。
“不管他在何处，他都无能为力了。他和我都关押在象厩，沦为奴隶。”
“沃尔萨成了奴隶!”
“没错，不幸中的万幸了，”伍德安慰道，“他们杀死了所有被抓住的贵族——一些变节的除外。余下的贵族都逃到山里去了。沃尔萨深受爱戴，所以才保住了性命。”
“还好当我来这里时没有贸然招摇，”泰山说道，“卡士内人听说了这些传闻，所以我没有先去寻找沃尔萨，而是等到天黑之后才进城调查，否则就暴露行踪了。”
这时传来敲门声。“你们想怎么样?”泰山问道。
“把国王交给王后，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一个声音响起。
普洛斯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拼了命地摇头。泰山咧嘴而笑。
“等着，我们商量一下，”他说道，然后他对伍德说，“把堵住他嘴的东西拿掉。”
嘴里的东西刚一拿掉，普洛斯便急促而口齿不清地语无伦次起来，他已吓得魂飞魄散。“别把我交给她，”他终于清晰地说道，“她会要了我的命。”
“我想这是你咎由自取。”伍德说道。
“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泰山建议道。
“什么都可以，任何你想要的。”普洛斯大叫道。
“让我们离开这里，派一队士兵将我们安全地护送到勇士关。”泰山提出要求。
“都听你的。”普洛斯承诺道。
“还有那颗巨钻。”伍德补充道。
“好的，还有那颗巨钻。”普洛斯表示同意。
“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遵守诺言呢?”泰山问道。
“我向你保证。”普洛斯让他放心。
“你的保证不值钱，我还要一样东西。”
“啊，什么呢?”
“我们得带你一起走，你就待在我身边，如果你违背诺言，我可以随时杀了你。”
“可以。我同意所有的条件，只要别让她抓住我。”
“还有一件事情，”泰山补充道，“放了沃尔萨。”
“没问题。”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伍德说道，“可是那个老恶妇和卫兵把守着门口，我们怎么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呢?泰山，你参加过加冕典礼吗?”
泰山摇了摇头。
“嗯，把普洛斯押到门外，我的朋友，士兵们自当遵从王令。”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不得不带他离开这里，除非我能确定他会兑现诺言。”泰山转向普洛斯，“你有什么主意吗?门口的卫兵会听从你的命令吗?”
“我不知道，他们都害怕她。人人都怕她，只有天神才知道为什么。”
“有人质在手似乎也没用啊。”伍德评论道。
泰山走到普洛斯面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走到门边，”丛林之王命令道，“把我的提议告诉你妻子。”
普洛斯走到门边。“听着，亲爱的。”他谄媚地说道。
“我什么都不听，你这头禽兽，你这个杀人凶手，”她朝他尖叫道，“我只想抓到你——这就是唯一的要求。”
“可是，亲爱的，我喝醉了。我并非有意那样对你。听我的话。让我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将这些人送出城，他们不会杀害我的。”
“别叫我‘亲爱的’，你、你——”
“可是，米诺弗拉，我的小心肝，听话。派人去把坎多斯找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冲进去，你们这些胆小鬼，把他们拖出来。”米诺弗拉朝卫兵们大声喊道。
“别进来!”普洛斯尖叫道，“我是国王。这是国王的命令。”
“我是王后，”米诺弗拉大叫，“我让你们进去把国王救出来。”
“我没事，”普洛斯大声说道，“我不要你们来救我。”
“我觉得，”警卫军官说道，“把坎多斯找来是最好的办法。这不是一名普通军官能做决定的事情。”
“没错，”普洛斯怂恿道，“去把坎多斯找来。”
他们听见军官派了一名士兵前去召唤坎多斯，也听见王后不满地埋怨、责骂、威胁与恐吓。
伍德走到门边。“米诺弗拉!”他喊道，“我有个主意，可能之前你没想到。让普洛斯把我们送到城门口，然后我们让他折返，你就可以抓住他了。这省去了所有人的麻烦。”
普洛斯忐忑不安，他之前也没想到这个办法。米诺弗拉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片刻之后，她说道：“他会耍花招的。”
“他能耍什么花招呢?”伍德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他花招百出。他这辈子一直都在耍花样。”
“他不可能。军队在你手上。他还能做什么?”
“好，也许这值得考虑，”米诺弗拉承认道，“但是我觉得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现在就想抓住他。你看见他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吗?”
“是的，太残忍了。”伍德同情道。
没过多久，坎多斯在士兵的带领下前来了。米诺弗拉一见他，便开始谩骂不停。他好不容易才让她安静下来，弄清了原委，接着，带她走到一处没人能够偷听到的地方。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坎多斯走到门前。
“我们商量好了，”他宣布，“王后同意了。天亮后你们立即出发。现在天还很黑，夜间赶路不安全。你们和护卫队吃完早饭便可以平安地离开。你们能保证不伤害国王吗?”
“我保证。”泰山说道。
“很好，”坎多斯说道，“我现在去安排护卫队。”
“别忘了我们的早餐!”伍德喊道。
“放心，肯定不会忘。”坎多斯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