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锥陵

　　凯萨琳座骑的马蹄在通往英锥陵神殿的石板路上打滑，马儿猛然抬起头。她喜欢飞快驰骋过王都，从道路中央骑过，行人纷纷往两旁跳开让路，她的黑发和半月的尾巴像旗帜般在身后飘扬。半月是格利斯厥庄园的马厩中最好胜、最敏捷的马匹。关妮薇指派来看管她的那个莽夫侍卫柏川.罗曼没希望跟上的。

　　凯萨琳抵达神殿，向站在阴影中的见习祭司示意，她在神殿门口的守卫工作为她挣得了黑色手镯。见习祭司立刻上前，半月急踏步停在门前，凯萨琳跳下马。

　　「凯萨琳女王，需要我带牠去马厩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会待很久。牵牠四处逛逛就好，如果妳手边刚好有些糖，可以给牠吃。」她转过身，听见柏川.罗曼气喘吁吁骑着他的黑色牝马靠近时不禁微笑。

　　凯萨琳没等他，径自穿过门，离开英锥陵六月的灿烂骄阳，进入中殿，那里闻起来总有熏香的烟味和护木油的味道。英锥陵神殿的外观和这座城市其他地方一样戏剧性十足：黑大理石墙面和吐舌的石像鬼。不过内部却出奇简约：走道铺着饱经磨损而模糊不清的黑色马赛克、供信徒祈祷的木板凳、明亮白光从上层的窗户流泄进来。

　　凯萨琳对主祭司寇拉招招手，松开黑色骑装背心的领口。

　　「拿点凉水给女王。」寇拉唤道。一名新进祭司匆忙赶去拿水壶。

　　「您不该超前贴身侍卫这么远。」寇拉鞠躬说道。

　　「祭司，别担心我。」凯萨琳回答，「这座岛每个角落都有娜塔莉亚的耳目，如果狼泉镇和罗兰斯城有什么动静，我绝对会被关起来，妳大可放心。」

　　寇拉紧张地笑笑，他们都很害怕，彷佛米拉贝拉会忽然冒出来把神殿夷为平地，或者雅欣诺会骑着熊将王都闹个翻天覆地。彷佛她们真有这个胆似的。

　　凯萨琳在走道间穿梭，用裹在黑手套中的指头捏捏神殿来访者的手。就连这个时辰，神殿里也几乎挤满了人。也许正如同娜塔莉亚所说：登基年让人民重新回到女神身边。又或者他们来此是想看一眼他们的不死女王。

　　「很快就会有一名追求者来到王都，是吗?」寇拉问。

　　「是。」凯萨琳回答，「尼可拉斯.马铎。娜塔莉亚正在准备宴席欢迎他，即将在海伯恩饭店举办。」

　　「若他能莅临，神殿备感荣幸。您能建议我们该如何布置这里吗?」

　　「英锥陵维持原样就够优雅了。」凯萨琳心不在焉地说，「不过娜塔莉亚喜欢毒花，可以摆几朵漂亮的，但是毒素无法透过皮肤吸收的那种。」

　　寇拉点点头，陪同凯萨琳一起走向后殿和神坛。那儿有一条银炼，后方摆着女神之石：一颗镶嵌在地板中的巨大螺旋形黑曜岩。光线昏暗，岩石却仍熠熠生辉。凯萨琳看着石头深处，觉得自己好像望进了布烈奇深渊的黑暗。

　　「它好美。」凯萨琳轻声说。

　　「对，没错，非常美，也非常神圣。」

　　人们说那是从号角山东边取来的，某天山脉忽然崩开，彷佛睁开了一只眼，任凭他们挖取。凯萨琳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不过是个精彩的故事。

　　她伸手抓住寇拉的手腕，主祭司的黑手环刺青年代久远，已经褪色。寇拉不可能超过四十岁，她肯定在年纪很小时就来到神殿。

　　「如此牺牲奉献。」凯萨琳说，用皮革裹覆的拇指搓搓刺青。

　　神殿后方的一扇门打开，又在柏川.罗曼跺地的靴子边关上。凯萨琳噘起嘴。

　　「让我和女神单独相处一下。」她说。

　　「没问题。」主祭司欠身，转身离开房间，「大家，请加快脚步。」她说，沿着走道传来衣物摩挲和匆匆脚步声。直到门碰的一声关上、一切鸦雀无声之前，凯萨琳动也不动。

　　「柏川，你也出去。」她恼怒地说，「去外面等我。」

　　门再度打开又关上。

　　凯萨琳露出微笑，然后安静地钻过银炼，她感觉到女神之石注视着她靠近。

　　「祢认识我们吗?」凯萨琳对着石头低语，「祢把我们丢进深渊，我们是不是还闻得到那里的岩石和地底深处的潮湿土壤?」

　　她跪下来把手放在大理石地面上，往前倾身，女神之石躺在她面前，表面弯曲黝黑，反射出她苍白的容颜。

　　「这次祢不会得逞的。」凯萨琳说，嘴唇离黑曜岩好近，几乎可以亲吻它，「我们会找上祢。」

　　凯萨琳脱下手套，把手贴在冰凉坚硬的石头上，也许是想象，不过她发誓她感觉到了女神之石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