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鸥丘陵
通往石鸥丘陵的道路很安静,女王一行人已经有半天没碰上任何人,他们派了斥候先行探路,现在离狼泉镇这么近,他们派出了好多人。米拉贝拉和布莉及伊莉莎白坐在一起,靠着橡树休息,四周的寂静让她紧张起来。唯一的鸟啼声是伊莉莎白的黑白簇毛啄木鸟小胡椒发出的,牠正快乐地敲着木头。
「太安静了。」米拉贝拉说,「好像鸟儿都噤声了。伊莉莎白,如果有自然使女王在附近,鸟就会这样吗?」
「我不觉得,至少我在的时候牠们不会这样。」伊莉莎白仰头,溺爱地看着她的守护兽,「自然使女王可以命令牠们安静下来,可是牠们不会自动默不做声。」
「一群低着头的鸟啊,」布莉寻思,「可真是个悲伤的游行队伍。」她坐在米拉贝拉身后,将女王的黑色长发分成几束,准备编成辫子,「我想知道人们帮她送行的时候是怎么敲锣打鼓的。不知道其他女王离开她们的城市时都是什么光景。」
「巴斯钦城会敲响所有长剑和盾牌欢送他们的战斗使女王。」伊莉莎白说,「可能还会发射一些箭矢到空中,或者用念力投掷出去。」
米拉贝拉咯咯笑。
「他们没这个能力了,伊莉莎白。战斗天赋已经衰微了。」
「不知道耶,吃饭时有几次若儿一拳砸在桌子上,我都觉得碗盘停留在半空中。」伊莉莎白皱皱鼻子,然后窃笑,米拉贝拉咧开嘴,咬了一口祭司禁止她们携带的梨子。
不久前,她还是命定的女王,以为自己会在飘扬旗海中离开罗兰斯城。现在却得在夜深人静时出发,他们经过几个小镇时,也没人踏出房子献上祝福。她躲躲藏藏、神神秘秘。雅欣诺和凯萨琳在复火式展现了如此强大的天赋,就算她不躲不闪,也再无任何命定的女王了。
「我等不及这一切结束了。」布莉低声说,瞄着那甜美的黄梨,「到时候我们爱吃什么就吃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期待追求者的到来,那时凯萨琳女王就得忙着应付他们,没时间寄毒药来。」
布莉猛然住口,伊莉莎白严厉地看着她。
「没关系。」米拉贝拉说,她知道没有追求者要求优先会见她。
「反正没差,」布莉说,抬高下巴,「我们知道妳真正想要的是谁:那个英俊的自然使男孩,也许妳结婚后可以留着他当妳的情人。」
米拉贝拉微笑,但她无法想象乔瑟夫屈居为情人,他会想要她的全部、也值得拥有她的全部。不过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等我杀了雅欣诺之后,」她轻声说,「那个自然使男孩就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
「斥候回来了。」伊莉莎白对道路点点头,站起身。他们现在离狼泉镇以及斥候回报雅欣诺时常单独前往的草坪和小溪不远了,「他们这么常放任她在登基年时独自外出,真奇怪。」
「自然使不习惯扶养真正有机会登基的女王。」布莉说,「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照料女王。」
「也许他们不必多费心,」米拉贝拉说,也跟着站起来,「他们的女王可是有一头大棕熊当守护兽。」
斥候缓下座骑的脚步,向米拉贝拉的侍卫长报告,接着侍卫长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安全无虞地继续前进了。
「离狼泉镇这么近了,我希望有些具体的消息。」米拉贝拉说,拍拍克蕾可的脖子后上马,「确实有人看见雅欣诺的情报。我们都还没收到任何关于熊的确切回报,让我觉得很紧张。」
「不只是熊,那只山猫也常常跟着她。」布莉说,「外加那个米隆家的女孩。还有……」布莉迟疑道,「乔瑟夫。」
米拉贝拉的眼神瞥向布莉,她垂下视线。米拉贝拉不会伤害乔瑟夫,也不想伤害茱莉安,但如果茱莉安出手干预,下令山猫攻击,那么她和山猫得陪女王一起送死。
狼泉镇
雅欣诺从谷林路离开狼泉镇,那是通往王都最常走的路线,道路平坦宽敞,有林荫遮蔽。她一路经由艾希伯恩和海格穿越石鸥丘陵,如果路克的探子没说错,她会在艾希伯恩树林的某处碰见米拉贝拉。
也许路克和他的裁缝师朋友弄错了,那么她就会沿着谷林路走到英锥陵。
但不知为何雅欣诺知道自己不会扑空,彷佛能感觉到米拉贝拉穿越丘陵前来,她几乎能闻到姊姊的味道,像一场即将到来的夏日暴雨。
「妳不能去找她!妳不能出手干涉!」
「我不会干涉。」茱儿说,有她母亲在房间里,实在很难收拾行囊,茱儿想带的每样东西,玛歌儿都一一拿了出来:她的围巾、一颗苹果、一卷绷带。玛歌儿全数拿走,藏在自己背后,好像这样就可以拦住茱儿,好像她不会干脆空手离开似的。
「如果妳不是想企图救她,那为什么还去?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等,不是只有妳担心而已!」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茱儿静静地说,那天下午雅欣诺一个人离开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就算知道自己之后会跟上去,也很难放她走。
「五朔节之后,妳就对我如影随形。」茱儿说,「为什么?因为妳想要我原谅妳和马修在一起吗?」
「不是,」玛歌儿说,满脸受伤的神色,不过她可以瞬间变脸,换上任何能为她赢得最多同情心的表情。
「现在别跟我来『妈妈会担心』这套,也别叫我不要出手帮忙,妳教导雅欣诺下等魔法,不也帮了很多忙?妳也帮忙制作了引诱棕熊到复火式舞台上的符咒。」
「不一样,那是演戏,不是登基年。现在只能靠她了。」
「我们的戏分结束了。」茱儿说,嘴角微扬,「玛歌儿,我知道妳有很多年都不在岛上,不过就连妳都该看得出这点:要不雅欣诺活下来,要不我们俩一起死。一直都是这样。」
走廊上的木板嘎吱作响,凯特出现在茱儿和雅欣诺的卧室门外,她的灰发紧紧扎在后颈,眼神警戒。
「奶奶,抱歉这么吵,没事的。」
「她要去追两个女王。」玛歌儿喃喃说,「妳不该把她留在这里,离一切这么近。」
「妳当时又不在这里提供意见。」凯特用冷静低沉的嗓音回应,「不过我们可能真的不该这么做吧,我们知道雅欣诺死的时候大家都会心碎,但那就是扶养女王的结局。」
「别这样说她。」茱儿怒吼,「讲得好像她已经玩完了。」
「妳应该把茱儿送走的。」玛歌儿说。
「妳说『送走』,不是『送到我那儿去』。」茱儿说,「我想我应该高兴妳没撒谎假装想养我吧!」她从奶奶旁边挤过去,跑下阶梯,坎登在她脚跟处发出低沉呼噜声。
凯特和玛歌儿等到前门发出碰的一声,才再度开口说话。
「我们应该告诉她的。」玛歌儿说。
「不行。」
「她迟早会发现,妳不是瞎子,登基年开始后,这些事妳都看在眼里吧,应该看得出她的性子越来越火爆。她在弯曲树木附近杀死的那头熊……她碰都没碰就杀死的那只!还有到目前为止碎了多少碗盘了?累积了几个被扫下桌的花瓶?妳试着束缚诅咒,但没有用。」
「玛歌儿,」凯特说,声音很疲倦,「冷静。」
玛歌儿大笑。
「妳对她说过多少次了?冷静、别担心、控制妳的脾气。先知说她受了诅咒,会带来芬贝恩岛的毁灭,妳相信了先知。」
凯特默不做声盯着女儿,已经很久没人将这事说出口了。茱儿出生时是受女神祝福的五朔节之子,更是米隆氏族新一代的长女,凯特依循传统去请了先知。但先知只看了茱儿一眼,就往地上吐口水。
「淹死她。」她说,「她身上有异赋诅咒,她的自然使天赋受了战斗天赋的污染,趁她因此被逼疯之前,立刻淹死她。」
玛歌儿拒绝时,先知企图将茱儿从她臂弯里夺走,先知碰触到婴儿时,陷入恍惚状态,呓语着将来会发生的事。
「必须淹死她,不能让她活下来。她是灾难,她是毁灭……」她说了又说,翻着白眼。玛歌儿尖叫,婴儿开始哭泣,直到凯特和艾利斯命令先知滚出去。
他们狠不下心淹死小茱儿,坚决不动手,所以便用下等魔法束缚了她的异赋诅咒,至于他们对那名逃跑的先知做了什么事,凯特承受不起再次回忆。事情结束后,他们一致同意忘了这件事。
凯特对玛歌儿眨眼,然后摇摇头。
「那不是原因,妳知道我们束缚异赋诅咒不是因为她会摧毁芬贝恩岛,而是因为她会毁了自己。」
「可是她不会毁了自己,她准备好了。」
「永远不可能准备好。异赋诅咒会将人逼疯,一个人的心智无法承受超过一种天赋。」
「那只是人们的说法。」玛歌儿辩驳,「人们也说受异赋诅咒之人的天赋很虚弱,但是我的茱儿是任何人见过最强大的自然使,想想她的战斗天赋能有多厉害。」
凯特的乌鸦守护兽栖息在楼梯扶把上,生气地踩着脚,玛歌儿总是野心勃勃,有部分的她肯定很兴奋女儿获得了这样的预言。
「妳的女儿。妳的女儿是这一切的一环。玛歌儿,但其实焦点仍然是妳,妳身为这一切的一环,希望自己的命运也波澜壮阔。」
「多恶毒的话啊,母亲。」在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瞬间,玛歌儿的眼睛瞇了起来,如果不是认识她至深的人都会完全忽略,然后她又张大眼,充满迫切的恳求。
「我知道非得束缚诅咒不可。」她柔声说,「曾经,受到异赋诅咒之人都必须活活烧死,或者淹死。当时如果议会知情,会要求我将她留在树林里等死。」她摸摸母亲的肩头,「但她长大了,这么强壮,而且神智清楚。」
「我们是为了茱儿自己才束缚她的异赋诅咒,」凯特说,「还有……」她踟蹰着,不愿道出她永远不想相信的事实,「先知说中了茱儿有异赋诅咒,妳肯定想过她说的其他事也可能是对的。」
「说茱儿会带来芬贝恩岛的毁灭?」玛歌儿嘲讽地说,「那个先知是疯子,跟她的许多前人一样。」
「也许吧,玛歌儿,但是束缚仍然有效吧?」
「对,但撑不了多久,它正在减弱,如果由我选择,我会释放它。我和茱儿血浓于水,我是她母亲,什么事对她最好,我就去做。」
艾希伯恩森林
雅欣诺走累的时候就停下来在路边升堆营火,她躺在火边、头枕在那包衣物上头时,米拉贝拉的斥候出现了。
那名斥候手脚还算俐落,靠近到雅欣诺不用大吼大叫对方也能听见的距离时,她才察觉有人。当然了,真正手脚俐落的斥候是不会这么靠近的。
「告诉我姊姊,我在这里,」雅欣诺动也不动地说,「告诉她,我等着。」
「米拉贝拉,」伊莉莎白轻轻摇她的肩,「米拉,醒醒。斥候回来了。」
幽深的树林里还太暗,只看得见一个轮廓,米拉贝拉觉得自己应该是靠着树干睡着了,她打瞌睡时躺倒在泥土中,现在一边脸颊摸起来粗粗的。
布莉在右边某处咕哝抱怨,然后她的脸被布莉点燃一小堆柴火的橘红火光照亮。
「嗯,」布莉眼睛肿肿的,一弹手腕让火烧得更旺,「什么事那么重要,得将我们从这坚硬地面上吵醒呢?」
斥候下马,单膝跪地,他似乎很紧张,也很迷惑。
「怎么了?」米拉贝拉问,「通往狼泉镇的道路堵住了吗?」
「不太可能吧。」布莉打呵欠。
「是雅欣诺女王,」斥候说,「她在主道路上等您。」
没人有反应,除了布莉,她完全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让小火苗冲到半空中。
「她怎么知道我们要来?」伊莉莎白疑惑道,「她的探子一定比我们想象中厉害。」
「你看到那只熊了吗?」米拉贝拉问。
「没有,我到处找遍了,就连我的马匹似乎也没闻到熊的气味。」
米拉贝拉向东看,枝桠间黎明的天空已经渐渐转灰,那只熊的念头像冰块压在她的胃部,她记得利爪、怒吼、尖叫,然后用力吞了口口水。
「等天色够亮,不会被树根绊倒之后,我就马上离开。」她说,「我需要骑克蕾可吗?还是走路就能到?」
「米拉!」布莉和伊莉莎白同时大喊。
「我们不知道熊在哪里,妳不能去!」布莉说。
「等天亮后我们再往前多探探吧。」
「不,」米拉贝拉说,「如果她把熊藏起来,我们也找不到。我该做好准备了。」她望向火光中两个好友的脸庞,小心不泄露自己的恐惧,「她就在这里,时候到了。」
黑暗中,乔瑟夫以最快速度沿着幽暗多树的谷林路前进,他在船上工作了一整天,几乎没阖眼睡多久,玛歌儿就开始对着他的卧室窗户丢石子。
乔瑟夫以为她是来找哥哥马修的,但拉开窗户后,她挥手叫唤的人是他。这就是为什么他正在黑暗中奔驰,希望和茱儿和坎登走的是相同一条路。她们没超前多久,过了一会儿后,茱儿的脚也许会拖慢她的速度。
但玛歌儿告诉他茱儿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茱儿身负异赋诅咒,有战斗天赋。乔瑟夫曾经看过一个受了异赋诅咒的孩子,那可怜的小男孩已经疯了一半,手捂着耳朵、用肩膀猛撞墙。乔瑟夫和马修在海格遇见他们一家人,正要旅行到英锥陵神殿,孩子会在那儿服毒安乐死,了结他的痛苦。
茱儿不是这样的。玛歌儿说束缚诅咒的下等魔法越来越弱,每次只要茱儿脾气失控,战斗天赋就可能显现,但是茱儿的脾气经常失控,他未曾见到任何证据。
他不知道玛歌儿撒了这么大的谎有何用意,但还是去追茱儿了,好阻止她去淌女王的浑水。因为如果她出手干涉,不管是否受了诅咒,都会遭到黑议会幽禁。
雅欣诺尖叫,米拉贝拉让她身边快要熄灭的营火重新熊熊燃烧,她忍不住惊呼,烈焰灼人,木柴瞬间就烧成灰烬。雅欣诺往旁滚开时,闻到烧焦毛发的味道,有几秒钟的时间,面具滚烫到她深怕会直接熔在自己脸上。
「妳,」雅欣诺气急败坏地说,滚到一棵树干边,挣扎着站起身,米拉贝拉距离她不到一条路的宽度,雅欣诺没听到脚步声或树枝断裂的声音,「妳的脚步变安静了。」
「或许是妳睡得更熟了。」
雅欣诺垂眼瞥着装满一坨坨衣物和坚硬乳酪的临时枕头,现在已经烧焦成黑色。
「才不是。」
「妳的熊呢?」米拉贝拉问。
「我没带牠。」
「妳说谎。」
雅欣诺吞口水,背心里头喂了毒的刀刃重量令她安心,但是她不想用。无论如何,要欺近米拉贝拉用刀都是件难事,那熊熊烈火可不是玩笑,米拉贝拉胆子大了。
「妳最好叫牠出来。」米拉贝拉警告,然后一股奇怪的电流覆盖雅欣诺的皮肤,她低头,看见臂膀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道闪电在雾蒙蒙的早晨显得特别白炙,雅欣诺后方的树木爆出一阵火星,电流通过她脚底,让她咬着牙紧缩在地上,痛苦从她的脚趾流窜到发根。
说话。她心想,但她根本无法松开牙关,所以她只能逃跑,拖着一条腿跑向树木的掩护,扑向一丛灌木后方,米拉贝拉的火将它炸成一团橘色烈焰和嘶嘶作响的水蒸气。
「住手,住手!」雅欣诺大喊。
「妳有过住手的机会,」米拉贝拉吼回来,「但是妳派熊攻击我。」
风向改变了,绕着雅欣诺的领口旋转,将发丝刮进她眼中。米拉贝拉在头顶汇聚了猛烈的暴风雨,第一阵狂风将雅欣诺推向一棵树,一根树枝甩中她的双眼,着火的灌木丛劈啪断裂,砸到她身侧,烧穿了背心和上衣,她眨眨眼,望着手心割划的下等魔法符咒,感觉得到棕熊正在赶来的路上,很久以前就应该呼唤牠了。
下一道闪电击飞了雅欣诺,她先感觉到痛楚,然后眼冒金星、双眼发黑,接着瘫软地滚回道路上。
第一道闪电击落时,茱儿正在不远处。地面晃动着,狂风接踵而至。
茱儿和坎登开始狂奔。
「茱儿,等等!」
她转身,乔瑟夫穿着一件皱巴巴的上衣朝她冲来。
「不行。」茱儿喊道,指着冒烟的地方,雅欣诺需要他们。
米拉贝拉小心翼翼走向躺在地上的雅欣诺,她让暴风雨候着,等她一声令下便发动攻击,同时分神注意森林,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过截至目前,并没有大棕熊狂吼着冲出来张牙舞爪。
熊一定在附近某处,雅欣诺说她没带来,撒谎,不过是想等米拉贝拉的侍卫离开。
雅欣诺仰躺在路上,一只手盖着头,她动也不动,看起来像一团脏兮兮的树枝和破布,米拉贝拉用脚趾戳戳她。
「起来。」
雅欣诺一点动静也没有,米拉贝拉又靠近了点,事情难道就这么简单吗?
「雅欣诺?」
她觉得好像听见了一声咕哝,于是瑟缩了一下,疯狂张望着是不是熊出现了,但牠还是没来。
「妳说什么?」米拉贝拉问,雅欣诺翻过身。
「我说『一个』。火焰、闪电、暴风……妳怎么不选一个就好。」
米拉贝拉直起身,「妳只变得出一个把戏,不代表我也只有一个。」
「妳根本不懂我的把戏。」雅欣诺透过那顶令人恼怒的面具瞪着她,她的鼻孔四周都是鲜血,手颤抖着往背心内侧摸,她的手掌布满旧疤痕,「妳看起来不太一样。」她看着米拉贝拉的棕色斗篷和编成一条长辫的黑发,「梳妆打扮,准备好要戴王冠了吗?」雅欣诺咳嗽,眼神开始涣散,她还有意识真是奇迹。
「妳来这里做什么?」米拉贝拉问,「妳放弃了吗?是不是想要我把妳烧成焦炭?」
「可能吧,我不确定。我不像妳那样被养大,我们不太计划事情的,所以现在我就自己乱来。」
「是这样吗?」米拉贝拉咬牙切齿,「妳就自己乱来?例如复火式那晚,妳派那只野兽来把我开肠剖肚?」
雅欣诺吞咽,露出苦笑,她的牙齿被鲜血染成粉红色。然后,她竟然出声咯咯笑,让米拉贝拉震惊不已,雅欣诺的手从背心滑落到泥土中。
「妳觉得是我派牠攻击妳?」她又笑了,「妳当然会这么认为了。」
「妳当时的确这么做。」
「不管怎样,我今天没派牠攻击妳,不是吗?」
「我救了妳之后不到两天,妳就想杀我。妳这不知感激的小禽兽!」米拉贝拉握紧拳头,小心控制好元素。她想勒死妹妹、赏她巴掌、打得她再也笑不出来。米拉贝拉现在就可以用闪电劈死她,一了百了,雅欣诺是个容易瞄准、静止不动的箭靶。
「妳在这里做什么?」米拉贝拉大喊,「为什么妳会来?」
「为了不让妳进狼泉镇,」雅欣诺回答,「不想让妳靠近我爱的人。」
「我绝对不会伤害他们。」
「他们不确定,登基年变得很难看,登基年本该很难看。」雅欣诺停顿,「我们可以撒手走人,让凯萨琳和艾伦氏族获胜,毒物使已经赢过三次了,再赢一次也不会怎么样,不管神殿的那些走狗是怎么说的。」
「退位?」米拉贝拉哀伤地大笑,「他们绝不可能允许我们退位。妳输了,别再讨价还价,是妳说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不杀人,就等着被杀。」
雅欣诺缓慢地呼吸,她看着林木,还有流过乌云的电光。
米拉贝拉的嘴往下拉扯,她的双眼蒙眬,不想再说话了,一记迅雷就可以了结一切,如果撇开头不看,之后也许就不会受噩梦侵扰。
「米拉贝拉。」雅欣诺轻声说。
「什么?」
「妳去杀凯萨琳的时候,别犹豫。我知道她曾经是我们的小妹妹,头发里编满小野菊,但她不再是那个人了。」
「茱儿,等等!」乔瑟夫抓住茱儿的手臂。
「我们不能停下来!难不成你没看见暴风雨?没看见闪电吗?」
「雅欣诺很聪明,」乔瑟夫企图讲道理,「她不会毫无准备就去和米拉贝拉动手,让她去吧。」
「让她去?你会放任她杀了米拉贝拉?还是你希望雅欣诺会输?」
茱儿挣脱,乔瑟夫做了他唯一想得到的事,把茱儿压制在地。
她的回应又快又猛,用手肘重击乔瑟夫的太阳穴,让他视力一片模糊,但他死不放手,就连坎登全身重量撞向他时也没松开,他们滚成一团。
「乔瑟夫,放开!放开!」
「不行,茱儿,办不到!」
她尖叫,用上每一分力气攻击,他们挣扎的声音一定大声到连女王都能听见,如果雅欣诺失败了,至少她会知道茱儿在旁边。
坎登的牙齿陷入乔瑟夫的肩膀,用力一扭,试着拉开他。
「啊!」他痛喊,「茱儿,拜托!」
「不要!」她尖叫,「不要!」
要继续抓住她实在很难,他没注意到树木的震动,也没听见树枝互相击打,直到传来第一声断裂的巨响,枝桠急速坠落地面,深深插进泥土中。
更多树枝洒落,刀子般刺入地面,乔瑟夫低头躲避。他放开茱儿,用手臂护住头部。
忽然间,树枝全都不动了,树木也停止摇晃,唯一的声音是他们害怕的鼻息,还有坎登紧张的哀嚎声。
「那是什么?」茱儿问,挣扎着双膝着地直起身,把山猫揽近身,摸遍牠的毛皮,确认没有任何割伤或刺伤。
「我觉得,」乔瑟夫喘着气说,「那是妳弄的。」
「那是什么?」米拉贝拉问,「妳听见了吗?」雅欣诺当然听见了,也认得出尖叫声。
「那是茱儿。」雅欣诺说,努力用手肘撑起身体,吐出嘴里的血,「她出事了!妳的祭司做了什么吗?」
雅欣诺把手伸进背心里,握住毒刀的把柄。她不想动手,米拉贝拉在五朔节时救过她一命,米拉贝拉爱她,但如果茱儿受伤了,她们全都得一起溅血。
「没有,」米拉贝拉迅速辩解,「她们不会这么做!而且她们也不在那里,是这个方向才对。」她转身指向海格,然后怒斥道:「这是为了让我分心吗?没有用的!」
头上的暴风雨云越来越浓密,雅欣诺忖度着几个选项,也许她可以丢刀子,把刀戳进米拉贝拉的心脏,毒物使天生擅长这类技艺,不过尽管如此,她也从没练习过。
她手里的符咒开始灼烧。
刺痛的符咒可算不上什么预警,所以棕熊从树林间扑到道路上时,雅欣诺和姊姊一起放声尖叫。牠的咆哮甚至比雷鸣更震耳欲聋,牠的步伐比马儿的还要宽,而且一样快速。
「等等!」雅欣诺大喊,棕熊迟疑的时间刚好让米拉贝拉的胸膛逃过被熊爪撕裂。
米拉贝拉往后跌坐,勇气全失,她慌乱地爬开,惊慌的眼泪濡湿了脸颊,无疑又回想起在复火式舞台表演的最后一刻,眼睁睁看着熊冲过来准备宰了她,沿途将挡路的祭司撕个粉碎。
「等等,等等,过来我这里。」雅欣诺急迫地说,伸出划着符咒的手。
熊不是守护兽,将两人束缚在一起的符咒只是下等魔法。身为女王的雅欣诺具有强大的下等魔法,于是棕熊听令于她,她从鼻子沾了点血到手掌上,往大棕熊额头一按,牠舔舔她的脸。
「我们走吧。」她说,紧抓住棕熊的毛皮,牠咬着雅欣诺烧焦的上衣,拉着她越过壕沟,进入树林的掩护。牠动作很快而且出奇安静,在米拉贝拉回过神之前,他们就已经到达森林深处。
「雅欣诺!」她姊姊尖叫,「妳上哪去了?妳躲在哪里?」
「她不是真觉得我会告诉她吧?」雅欣诺轻声说,她和熊压低身形、保持安静,希望米拉贝拉无法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