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Chapten Twele 承诺
奥菲丽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害怕。托恩变得面目全非,血分别沿着他的额头、鼻孔和嘴巴流出来,恍若一条大江的支流。它们弄脏了他的头发,黏住了他的眼皮,滚下那让人头晕的陡峭鼻子,在白衬衣上画出一道道长长的绛红色血痕。
“啊,是您,”他放下手枪,“您来前应该提前通报一声的,我已经不再等您了。”
托恩的嗓音低沉而平静,几乎没受裂开的嘴唇影响,仿佛他的总管府没有被灾难席卷过一样。他手一转,掉转枪口,把枪托递给奥菲丽。
“拿着,不到万分必要时不要扣动扳机。相信他们不会回来了,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奥菲丽看都没看武器一眼,她只看见了血。她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没有表现出惊骇。
“谁对您做了这些?”
托恩漠然地说:“这个问题已经不那么困扰我了。我还手也不轻。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在翻我办公室时能够更小心点儿,现在我得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全部整理好。”
托恩明白奥菲丽不会碰他的手枪,便把枪插进腰带下面,顺手抓住一张在他面前旋转飞舞的纸。
《居民住房外部美化工程的津贴申请书》——他看了一眼,从牙缝里冒出一句:“这个,这个是电话那摞的。”
望着托恩大步跨过行政灾难现场,把表格压在原本应该是电话的东西下面,奥菲丽感到难以置信。她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类似的纸张——字纸篓下面、烟灰缸下面、椅子腿下面。为了避风,它们找了些奇怪的巢穴。每张纸上都有托恩的血渍。奥菲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这样有条理的男人竟然没有想到在整理纸张前先给自己包扎一下、通知保安并修理好窗户。现在他坐在地毯上,忙着分拣手上抓到的所有东西。
奥菲丽扎紧围巾,裹住那些随风乱飘的头发。然后,她大胆地从窗口朝外看了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垂直得令人眩晕的墙体,墙体的最下方消失在雾里。如果这些人是从外面打碎玻璃进来的,他们一定是相当干练的老手。有那么一会儿,她自问骑士是不是又犯罪了,但这并不像他的手法。
她转向自己进来的衣柜,才明白它为什么是开着的——它也被野蛮地清空了。奥菲丽捡起一件丢在地上的大衣,成功地把它挂在窗框里。风不再灌进房间,纸张像秋叶一样软塌塌地掉到地上。
奥菲丽牙齿打着寒战,把铸铁暖气的阀门开到最大,然后拧了拧煤气灯栓,把灯光的亮度和火焰的热度调到最高。六月初的时节,怎么会这么冷?
托恩随她自便,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一眼。他仍旧坐在地板上,四肢像蜘蛛腿一样折起来,忙着收集、检查和分类所有像是纸张的东西。在那张被蹂躏过的脸上,他金属般的眼睛虽然被深色的痂皮盖住了一半,却仍旧目光灼灼,聚精会神。他把头发往后拢,但它们都僵在那里,像是红色的刺。
“托恩,”奥菲丽谨慎地轻声说,“我并不想吓您,但是您……我是说……您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额头割伤,鼻子骨折,两颗臼齿断了,还有几处肌肉拉伤。”托恩列数道,眼睛没有离开正在分拣的东西,“不要被血吓到了,都是我的。”
“您有药包吗?”
“原本有一个,在办公桌的最后一个抽屉里。”
奥菲丽蹲在桌子底下,找到一个刷了清漆的木匣子,却失手打翻了里面的东西。让她大吃一惊的是,里面都是骰子,几十个,或者是上百个小骰子。这是奥菲丽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奇怪、也最毫无用处的收藏品了。
最后她还是循着一股让人头晕的味道,在办公椅的后面找到了放药的抽屉。抽屉里的药瓶都碎了。奥菲丽小心地在碎片里翻找,希望可以找到一瓶幸存的,可是没有瓶子完好无损。里面既没有纱布和胶布,也没有绷带和膏药。
奥菲丽的结论是:“您得去看医生。”
“不,”托恩回答,“我得收拾文件。总管府八点整开门,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奥菲丽的围巾在肩膀上冻得瑟瑟发抖。面对托恩蜘蛛一样的身影,她也在地毯上跪下来,并把自己捡起来的一沓纸递给他。
“随便您。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托恩一边借着灯光检查一份影印文件,一边回答:“两个戴面具的人从外墙爬上来,砸破窗户潜入总管府。他们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当然不会回答。接着,他们就开始在这里翻找没能从我嘴里得到的答案。我退化了的爪子也许配不上我父系家族的名声,但再配上一把手枪,也足够让人三思了。那两位先生一无所获地爬窗走了。”为了配合他那像笔录一样的陈述,托恩翻了翻衬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黑丝绒小袋子,晃着袋子说:“一只鼻子和一根小拇指。袭击我的人从此带有明显标记了,这有助于将来的调查。”
奥菲丽试着不去注意那个袋子,问道:“这些人想从您这里得到什么?他们在找什么?”
“机密的信息。我恰巧负责一份关系到某些大人物的敏感案卷。”
奥菲丽想到她收到的那封恐吓信,屏住了呼吸。
“因为法鲁克大人的书?”
“什么?”托恩咕哝道,“没有一点儿关系。目前我正致力于失宠者的复权。”
听到这句话,奥菲丽立刻想起了报纸上的那些文章——鼓动天塞堡的居民反对失宠者,并且让他们当心托恩在失宠者问题上的模糊态度。
“他们的复权?伯赫尼尔德跟我说这些家族犯的罪太重,永远都不能被原谅。”
“并不完全是这样。”
托恩笨拙的身体虽然盘坐在地上,几乎一动不动,但他瘦长的胳膊和手却不停地穿梭来往于秩序和混乱之间。他摊平、折叠、对齐那些不可胜数的会计单据。他是如此一丝不苟,没有一张纸从他新整理好的文件中超出分毫。等她看得更仔细点儿,奥菲丽发觉他整理的每一摞纸甚至都对应着地板木条的水平线和垂直线,在视觉的对称性上堪称绝对完美。想到她刚刚在桌子底下找到的那些不可思议的瓶子和骰子收藏品,她开始认真地考虑托恩是不是有点儿疯癫。
“失宠者是优秀的猎人,是唯一能够对抗这座悬岛上的特殊物种并保护居民的人。如果您去极地的城市实地考察,您就会发现他们都是‘无能者’眼中的英雄。正是因为这样,也只是因为这样,上面的人才如此忌惮他们。”
“既然如此,怎样才能说服宫廷重新给他们机会呢?”
“靠法律。”说着,托恩开始着手整理一摞新的文件,“《宪法》规定,在符合普遍利益的前提下,永久驱逐可以改为临时驱逐。下一届家族各级全体大会将于今年八月一号召开,届时我会指出这一点。相关文件藏在一个保险箱中,里面有着极为有利的论据。那个时候,不管这些恐吓的家伙高不高兴,总管府都会代表失宠者,并将他们置于官方的保护之下。”托恩以专业的口吻做了总结。
奥菲丽突然想起她为阿尔奇巴德“阅读”的那只细瓷烟斗。军警法官杀死了偷猎的失宠者,如今他却失踪了。若不是奥菲丽恪守职业保密信条,她一定会跟托恩分享这条信息。
她转而问了一个别的问题:“家族各级全体大会是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它每十五年才开一次。届时,法鲁克会主持部长议会,听取三个等级人士的陈述:贵族、失宠者和无能者。”
“为什么让您来代表失宠者?不管怎么说,您杀死了他们中的一位啊。”
奥菲丽皱起眉头。她想起当初托恩在晚餐上,在两勺汤的中间讲述那件事时的样子,仿佛那是世上最无足轻重的事情一般。这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正当防卫。”托恩不带感情地驳斥,“失宠者若是为某位贵族服务,替他脏了手,他就得承担责任。无论如何,失宠者是无权进入宫廷的,哪怕是在家族各级全体大会期间也不行。他们不得不指定一位代表,而他们最终做了非常理智的选择——我。”
奥菲丽用胳膊把腿箍得更紧了,下巴埋进围巾里。一股寒气突然侵入她的体内,比总管府里的寒冷还要可怕。托恩跟她说话的方式非常冰冷。他的脸对着纸张,一次都没有正面看她。脏了的衬衣、中性的语调和机械的动作,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一阵沉默之后,他看了看怀表。这表上也沾了血。
“您的问题问完了吗?好,现在轮到我了。”
托恩双手交叉抱住膝盖。他修长的胳膊终于闲下来,像是从肩膀上垂下来的死物。他的身体一半躬了起来,一半扭曲着,像关掉的机器一样僵硬。至于他那阴惨呆板的脸,上面道道血痕、斑斑青紫,隐约表现出闷闷不乐。
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当他终于朝她抬起受伤的鼻子时,奥菲丽从头到脚都绷紧了。他的目光像剃刀的刀片一样插入她的眼睛。
“您今天去阿尔奇巴德那里做什么了?”
托恩原本不带情感的语调让位给了阴沉的嗓音,话锋突变,一下子朝着私人方向去了。奥菲丽一时有些懵,她甚至不明白托恩一整天都独自关在这里,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哦,这个?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儿长。”
“我们本来有约会,”托恩用缓慢得可怕的声音强调,“为什么阿尔奇巴德比我优先?他有什么更值得交往的品质?”
“这不是问题所在。”奥菲丽结结巴巴地说,“有个突发事件,仅此而已。”
“我该做什么,才能让您停止惩罚我呢?”
托恩的眼睛让人联想到炙热的金属。奥菲丽缩成一团,把脖子缩进围巾里。她强迫自己不要转开头。虽然她并不想表现出来,但托恩突然让她有点儿害怕。
“这真不是提前计划的。事实上,我把您忘了。”
听到这个回答,托恩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奥菲丽一会儿。她感到自己在睡袍里越缩越小,而他则相反,像是在不停地膨胀。他的眉头皱得那样厉害,脸上的血痂都裂开了。
“您是真的不爱我。”
奥菲丽感到一股类似电击的酸麻在皮肤上扩散。她很了解这种感受:这是龙族准备出爪前的征兆。她本能地用手护住脸。这个动作瞬间让托恩的脸变了形。他脸上的严厉让位给了懊丧。
“所以,我们到这一步了吗?您对我不信任到这种地步了?”
“我的神经今天备受考验。”奥菲丽为自己辩护,“还有,您做出这副表情时,最好在镜子里照照您的模样。您也会觉得自己很吓人的……”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您。”
托恩打断她的样子是那样自发又突然,这让奥菲丽有些动摇。很久以来第一次,她相信他是真诚的。
“伤害一个人有很多方式。现在我只信任很少的人。目前为止,您和阿尔奇巴德都不在其中。”
托恩望着自己沾满血的大手,接着在衬衣上徒劳地擦拭,动作有点儿笨拙,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了。
“我有很多敌人,”他沉下脸说,“我不想让您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您也是为此而来的,不是吗?您想跟我交换条件,那么我洗耳恭听。”
奥菲丽更希望能在别的地方进行这场讨论,而不是在这不舒服的地板上。她也更希望对面的人没有伤口和青肿,但是她并不打算退缩。
“我想要一份工作。”
“一份工作,”托恩重复了一遍,他的口音加重了这几个字里的每一个辅音,“您已经有一份了。”
“我绝对不是当副手说书人的料。我今晚的演出就是一场灾难,结果也很糟糕。我想法鲁克大人再也不想听我的故事了。”
如果说这个消息让托恩感到不快,他也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不会停止保护您,您太重要了。他会忘记的,他总是忘记。”
奥菲丽全身心地希望他是对的。只要一想到发生的事,她就头疼欲裂。
“我考虑了一下,我想开一间‘阅读馆’。我可以做鉴定,给家传物件或者……”
“同意。”托恩显然不打算知道更多。
奥菲丽耸耸眉毛,对自己这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答复非常吃惊。
托恩继续说:“只是,您得尽可能地避免在法鲁克面前展现您的超能力。这可能会激发他的灵感,促使他把您用在他的书上。书是我的事。还有别的要求吗?”
“我雇用了一名助理,但我现在没有能力支付他的薪水。我不太懂钱的事。在我能够支付他报酬之前,您能先为他的服务发放工资吗?”
“同意。还有呢?”
“呃……还有,”奥菲丽没想到这件事也这么快就了结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很担心长此以往,我会混淆现实和幻象。我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同意。”托恩用他菜刀一样的嗓音回答,“极夜结束了,气温在回升,您很快就能出去散心了。还有呢?”
“自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生活在您姑母的屋檐下。我想要一处私人住宅,大小和位置都无所谓。”
“同意。还有呢?”
奥菲丽知道托恩会做出一些让步,但她一秒钟都不敢想他会毫无异议地全盘接受她的要求。有关他们的和解,他是认真的。奥菲丽决定自己也要认真对待。她解开围巾,调亮眼镜,把那宛如森林的棕色发卷朝后拢住,不再隐藏自己。
“我还有一个请求,所有之中最重要的。请承诺您将来会对我坦诚相待。对您来说,我只是一双手,这没有关系。”说着,她攥了一下手套,“只要我们之间把话说清楚,彼此都得到好处,我会承担这个角色。等天赋交换仪式之后,您继承了我的物灵力,我甚至愿意教您‘阅读’。您也会教我操作爪子。这将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夫妻义务。”她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说,“但是,要想让我再次信任您,请您再也不要隐藏任何跟我直接相关的信息了。”
这一次,托恩沉着脸沉默了许久。屋里只有一阵阵旋风的声音,风啪啪地击打着大衣,在上面寻找着缝线的缝隙。
他终于低声咕哝道:“同意。”
他们彼此对望了很久,空气里又飘浮着某种新的尴尬。奥菲丽倒是很想做个象征性的表示,比如伸出一只手或是展现一个友好的微笑,但托恩是那么刻板,跟一块大理石毫无二致。
既然他们都开始倾吐心声了,不如趁机多了解一下。
“您想借助个人记忆提升那本书的阅读效果。这记忆力就那么特别吗?”
听奥菲丽提到那本书,托恩做了个鬼脸。
“甚至比这还厉害。”
“这种记忆力,”奥菲丽继续问,“天赋交换仪式之后,除了您的爪子,我也会继承它吗?”
“一切都要看您的接受能力,这不是什么严谨的科学。”
“那您的接受能力又如何呢?不管怎么说,您的记忆力也许并不会让您成为一名优秀的‘物灵阅读者’。还有,”她想到了合同,补充道,“您只给自己留了三个月来学习使用我的家族能力。就我个人而言,我可是花了好多年。”
托恩承认:“失败也是一种可能。”
奥菲丽深深地凝视着他。他鞠躬尽瘁地想要满足法鲁克,但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这次尝试的后果……
“您这样允诺法鲁克大人,如果您令他失望了,会发生什么?您认为他还会赐给您爵位吗?”
“当然不会,”托恩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不过您就摆脱一位讨厌的丈夫了。”
如果这是他的自嘲,奥菲丽觉得它一点儿都不好笑。
“您不该掉以轻心。其他人可是会非常认真地对待,首当其冲的就是法鲁克大人。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算了……事实上是这本书和它包含的秘密看起来妨碍到了一些人。”奥菲丽指着地上的玻璃渣说,“也许比您那些失宠者更甚。”
托恩的一声叹息穿过他那骨折的肋骨,听起来像茶壶的鸣叫声。
“不要再有事没事就提那本书了,如果您觉得这个要求还不算过分的话。”他捏起一沓纸说,“不要再引人注意了。现在,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分拣文件了。”
“我今天见到骑士了。他向我全部坦白了。”
奥菲丽一直都没机会跟托恩谈起他失去家人的事。据她仅知的一点儿信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让他的童年很不好过,所以成年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因此,当奥菲丽看见托恩的整个身体突然缩紧时,她感到非常困惑。
但是他也只是问:“在证人面前?”
“没有。实话说,我在想他是不是有点儿疯癫。”
奥菲丽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除了疯子,谁还会寄出一封以“神不想要您在这里”为说辞的恐吓信呢?
“还有,我跟梅勒习奥尔男爵有过一场非常有趣的谈话。”她继续说,“他跟我说幻族和我们一样为骑士感到忧虑。他还让我给您捎个信儿。”
“什么信儿?”
“男爵先生建议您去搜查一下他的表兄阿罗德……不……哈罗德家。他对我说这能帮助您统计家养巨兽的数量,也许还不止这个方面。您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我记下了。”托恩只是含糊地回答,手上翻阅着一本残破的目录。
奥菲丽皱了皱眉。什么?就这些?对于一位保证不再有所隐瞒的人来说,这点儿努力可不够。她站起身来,掸了掸睡袍。她的身子冻僵了,感到精疲力竭。
“我去睡觉了,别忘了您的承诺。”
“我不会忘,我从来不忘记任何事。”
托恩的声音又再次公事公办起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有序的整理当中,仿佛有关他私生活的题外话已经告一段落。奥菲丽想,两个月之后,她将和这样一个怪胎连在一起,共度余生。
“如果我们能活到那时的话。”她一边想,一边用目光扫了一圈总管府的末日景象。
“在接待访客之前,您得洗净血渍,修理窗户,”她还是忍不住提醒托恩,“不要给别人更多的理由来怀疑您。”
托恩并没有从目录上抬起头。他取出怀表,却没有看时间,而是把它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您希望我对您坦诚。您会明白您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双手。人们认为我可疑,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只要我在您的眼里不是这样的就行。等我实现了我所有的承诺,您再把它还给我。”他低声嘟囔着,把怀表递给奥菲丽,丝毫没有发现她脸上的慌乱。作为道别,他漫不经心地补了这句,“将来如果您还对我有所怀疑,‘读’它。关于您阅读馆的事,我很快会打电话联系您。”
奥菲丽穿过镜子,在后宫灼热的空气中爬上床。她望着托恩那块像一颗机械心脏一样跳动着的怀表,知道今夜自己又将难以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