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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Chapten Nineteen 死亡的教养

  梅勒习奥尔男爵走上前来,他的金头手杖把地板敲得咚咚直响。他穿着一身宽大的孔雀毛礼服,这让奥菲丽觉得有几十只睁大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梅勒习奥尔男爵的眼里有一种深深的遗憾。

  “把手放在我的视线之内。”男爵的声音温柔到极致。

  奥菲丽不得不从口袋里抽出刚准备去拿小本子的手。她本该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向雷纳发出警报。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奥菲丽小声说。

  梅勒习奥尔男爵纤细的胡子在微笑的推动下竖了起来。然而,这个微笑里没有讽刺,几乎是痛苦的。

  “您是一个人来的。恕我冒犯,您很不会说谎。”

  愤怒在奥菲丽的五脏六腑翻腾。当这个人不再扮演捕食者时,她错把他当成了猎物。

  “您可不是这样,您是个了不起的演员。”

  “不要对我太苛刻,我的意图一直都是好的。”

  “您的妹妹知道她的幻想屋被用来做什么了吗?”

  “曾经是她的幻想屋。”梅勒习奥尔男爵强调,“她不知道。鞠纳宫德对这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么多堕落的幻象,这个地方就是个耻辱。”他指着一架屏风,做了个鬼脸。屏风上,水莲中出现了一个水泽仙女,示意他们随她而去。“我尽最大努力重新布置了一下,才让这里稍微体面一些。”

  梅勒习奥尔男爵一步步向前,奥菲丽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屏风。男爵挡在了她和楼梯之间。越过楼梯平台的栏杆往下跳意味着会摔断骨头,而另一个楼梯口被一大堆板子堵住了过不去。就奥菲丽目前所观察到的,这楼上没有一面镜子,情况对她很不利。

  梅勒习奥尔男爵举起戴着黑手套和金戒指的手,指了指雕像托起的门楣——“三位女士的背影”:“我正在了结那位亲爱的契科夫,忽然听到隔壁的房间有声响,我确实没想到会碰见您。是什么把您引过来的?您是怎么穿过我的迷幻泡泡的?说真的,家族大阅灵人小姐,您真让我始料未及。”

  奥菲丽感到寒冷刺骨,梅勒习奥尔男爵显然不会让她活着走出这座幻想屋。

  “我还以为您厌恶暴力呢。”

  “我是厌恶暴力。如果我早知道菲力拜尔会如此虐待您,我绝对不会任用此人。”

  借着灯笼的红光,奥菲丽端详了一下男爵。他看起来很真诚,若不是她同时看见了他的行动方式,她一定会有所动摇。这个人动作缓慢,却极为稳当,切断了她的后路,把她逼到离楼梯不能更远的地方。

  “我非常重视生活的教养,小姐,我对死亡的教养也同样重视。我们文明人之间,完全可以让对方死得很干净,这也是我对菲力拜尔的期待。我可以自己动手,”梅勒习奥尔男爵无奈地耸了耸肩,“但托恩先生一直盯着您。至少,直到现在之前。”

  “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他阅读法鲁克大人的书?”奥菲丽小声问。

  “一个像他这样有能力的男人,非要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我觉得太可惜了!他和您的婚姻是个错误,一个我一直在努力补救的错误。当然了,我也可以选择杀了托恩先生,而不是您。”梅勒习奥尔男爵坦然承认,“别往心里去,只是我觉得您没有他那么不可或缺。”

  “这还是没有解释,您,您为什么惧怕那本书。”

  梅勒习奥尔男爵轻轻摇头,面色忧郁。

  “惧怕?得了,得了,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您害怕了。”她坚持说,“您是害怕另外那个人的看法。您害怕您的神,害怕让他失望。您口若悬河地谈着什么人的尊严,可您让我想到的只是一个满脑子只想着满足主人愿望的奴隶。”

  一阵静默,奥菲丽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了。

  “从您的表现来看,”梅勒习奥尔男爵终于轻轻说,“我认为您比我还要害怕得多。”

  带着某种深思熟虑的耐心,他慢慢移过来,像一只巨大的孔雀,好像在期待奥菲丽会自己投降一样。他会朝她的脸上丢下一个出其不意的幻象吗?她背贴屏风,手指握紧了单片镜,随时准备使用它。她需要拖延时间,好想出脱身之计。

  “神是谁?”

  “这个,亲爱的小姐,我不必回答。”

  “为了取悦他,您谋杀了您的表兄弟们。”

  梅勒习奥尔男爵撇了撇嘴,像是被冒犯了。

  “我做得很干净,”他强调,“没流一滴血,没有一丁点儿伤口。只要您配合,我向您保证,您也会有一个如此美观的结局。啧啧,小心您的围巾,”他警告她,“对于一块粗糙的破羊毛织物来说,它的精力倒是很旺盛。”

  事实上,围巾太激动了,奥菲丽都管不住它。

  “您让它太紧张了。”

  “它也让我紧张,请您系住它。”

  梅勒习奥尔男爵用手杖指了指一扇屏风的腿。奥菲丽不得不和自己的围巾作斗争,同时还要小心不弄掉手里的单片镜。有那么一会儿,奥菲丽希望自己可以掀倒一扇屏风,压住男爵,但屏风都被钉在了地板上。

  “我不明白,”她小声说,“您怎么会屈辱堕落到这种地步呢?”

  梅勒习奥尔男爵像气球一样泄了气。

  “听您这么措辞,我很难过。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我在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而奋斗。一个手上沾满了无辜人鲜血的杀人凶手和一个操纵舆论的造谣专家!”他分别指了指军警法官和《尼伯龙根》主编的房门,“至于那位毫无理智的哈罗德伯爵,毒害了自己监护的孩子和一大窝狗还不满足,还在公开场合发表可耻的言论。他们三个已经抹黑幻族的纹章太久了。家族各级全体大会每十五年才举行一次,您能意识到吗?终于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宫廷拥有新的前景!我的表兄弟们非要消极抵抗,我有责任在道德上清理门户。”

  “那阿尔奇巴德呢?把他留在这里,任他的家族切断与他的联系,这也是道德上的责任吗?您差点儿就杀了他。”

  梅勒习奥尔男爵悲伤地缩回头,突出了自己的三层下巴,好像他才是不公正待遇的受害者。

  “大使先生让我们俩一起陷入窘境。他从我身上偷走的沙漏是我唯一可以自由往返这里的方式。您知道,我的手很巧。我安装了一个自己发明的装置,不用拔掉拉环,就可以无限循环使用沙漏。这个孩子随便乱用了!当然,我也设想过这种可能性,某个讨厌鬼在有意或无意间拔了沙漏的拉环,所以我才在这里安了一个迷幻泡泡。我没料到的是,这个讨厌鬼竟然是大使本人。他的失踪启动了最高等级的安全防护部署,让宪兵们无处不在。我不得不等到家族各级全体大会召开,才能来看看我的客人,而不用担心身份检查和麻烦的问题!我想您的围巾已经系好了。”梅勒习奥尔男爵突然用和蔼可亲的语气说,“请站起来,手还是放在明显的地方。啊,这个,这个……请相信这个情况让我和您一样难受!”

  被绑住的围巾像鳗鱼一样扭来扭去,编织孔越拉越大。奥菲丽佯装躲避围巾的攻击,朝旁边躲了一步,这一步帮她重新站位。她的身后不再是由屏风构成的绝路,而是在梅勒习奥尔男爵的左手边开辟了一条出路。他很重,也很迟缓。如果奥菲丽能设法绕过他,就能先他一步到达楼梯。

  “正相反,我认为这个情况让您很开心。”

  梅勒习奥尔男爵的小胡子塌了。

  “您凭什么这么想?”

  “房间里的布景,您信里的语气,您扮演完美助理这个角色时的样子,您甚至狡猾到就在这座幻想屋的门前,在离受害者几步之遥的地方,对我和托恩说话。”一个字接一个字,一厘米接一厘米,奥菲丽移动着身体,好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您说您反对我们的结合?我听说您曾经提议要给我定制婚纱。事实上,您戏弄我们,就像孩子玩布娃娃一样,这会让您觉得自己不那么像布娃娃吗?”

  梅勒习奥尔男爵没有丧失冷静,但奥菲丽敢发誓他礼服上的羽毛开始微微颤抖了。他的两只手握紧手杖,连上面的金属套环都开始吱吱作响。

  “当初我尽我所能摆脱我们那位急躁的骑士时,您可没这么不赞成。既然您什么都想知道,小姐,我就没打算过要杀人。我的原计划只是让我的表兄弟们在这里保持安静,直到家族各级全体大会结束。对您也是一样,亲爱的,我本希望您足够理智,可以主动离开极地。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寄了信,友善的信,以避免这种艰难的对抗。您根本想不到,为了躲开您那双聪明的小手,这几个月来我都采取了怎样的预防措施。我承认,允许您阅读我那个沙漏的拉环有一定的风险,不过我也知道这风险微不足道。”

  “既然谋杀只是许多选择中的一项,”奥菲丽反驳他,“那您为什么要选它呢?”

  闪耀在梅勒习奥尔男爵眼中的一抹悲伤的微光像蜡烛一样熄灭了。

  “您还记得昨天我对您说的话吗?——‘让我们承担起各自的选择,坚持到最后。’你们无视了我的信,等于全部接受了被杀的结局。因此,我才同意当你们的终结者。”

  围巾突然一跳,转移了梅勒习奥尔男爵片刻的注意力。奥菲丽也许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她用双腿许可范围内的最快速度冲向楼梯。

  她本来抱以希望的是梅勒习奥尔男爵的笨重。然而,他胳膊灵活地一挥,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掀倒在地。他用近乎优雅的动作把她的胳膊肘拧到背后,奥菲丽忍不住尖叫一声。那块她从台阶上摔下来时就撞伤的骨头发出一声可怕的碎裂声。

  “我扭断了您的胳膊,”梅勒习奥尔男爵的表情似乎颇为苦恼,“您要是乖乖听话,本可以避免这个。”

  透过因为疼痛而泪水蒙眬的双眼,奥菲丽看见黑色的单片镜滚在地板上,像一枚硬币一样打着转。梅勒习奥尔男爵没有松开奥菲丽,直接一手杖击碎了镜片。

  “虚无族的单片镜,”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赞赏,“我不知道它们还存在。这些东西对抗视觉引发的幻象百试不爽,这就是为什么您能成功地在我的迷幻泡泡里进进出出的原因!那么,家族大阅灵人小姐,”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奥菲丽身上,轻轻说,“您还认为我害怕吗?我承认,您有一点说得对,”他把身体压得更低,胡子蹭着她的耳朵,“说到底,这种状况并没有让我那么不愉快。”

  “请允许我打扰你们一下。”

  奥菲丽被压在地板上,胳膊拧到背后。她抬起眼睛,望向那个正走上楼梯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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