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让乔纳的手臂环在我的肩膀,帮忙承担他身体的重量,小心扶著他走进小蓝裡面。
「在这裡坐下。」我慢慢搀扶他坐在沙发上。虽然我很确定一旦菲南平复心情、恢复冷静后,就会调度最强的人手负责站岗,我依旧锁上房门、拉起百叶窗。
乔纳举手脱掉深色外套,然后用双手压住脖子,浓郁的鲜血慢慢从指缝间渗出,空气中瀰漫著属于他的肉桂香气。
我的獠牙自动爆开,我咬住下唇、努力压抑身体的反应,继续手边的动作。我帮他从头顶把衬衫脱掉,抓了一条毛巾对折之后,当成止血带按住脖子上的伤口。
偏偏身体的本能再次背叛了我、不听指挥,即便担心著乔纳早该痊癒的伤口依然在流血,但面对他诱人的身体,让我情不自禁地浑身发热,我用力吞嚥著,继续使劲用毛巾压住伤口。
过了一分钟我才鼓起勇气开口,其间乔纳一直默默打量著我,直到我终于迎向他的眼神。
「这是怎麽受伤的?」
乔纳耸耸肩膀,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痛得龇牙咧嘴,倒抽一口气。
我拿起毛巾时,本来预期伤口应该逐渐癒合了,结果仍是一样糟糕。
怎麽没有痊癒?我暗暗纳闷,心神不宁,恐惧潜藏在胃裡,幸好有一点可确信——还有我能够帮忙。
我脱掉靴子,倾身靠近乔纳,他轻轻摇头。「妳不必这样。」
「我不只愿意,也没有理由说不行。」
我爬上沙发跪在他旁边,再次评估伤口的状况,就像被凶猛的狮子攻击过一样,四道剃刀般划破的伤痕通向他的喉咙,一路延伸到肩膀上方。
「很痛吗?」我问,因为某些理由,我们之间的连结不足以告诉我他真正的感受。
「微微刺痛而已。」虽然他这麽说,但是以我对乔纳的了解,伤口的疼痛程度远比他愿意承认的严重很多。
我用双手捧住他脸颊。「艾莫瑞死了,连带切断你因为他而跟纯种吸血鬼之间的联繫,牠们不会再因为你啜饮了我的血而察觉我的存在。再者就算真的被发现也无所谓,任尼波早就知道我还活著,既然牠知道,牠的爪牙当然也知道我活得好好的。」
乔纳抓住我的手腕捏了捏。「我或许会难以——」
「你会的。」
我能理解他的恐惧和忧虑——我有第一手的经历。当我在老橡树底下啜饮乔纳的鲜血时,他俨然成了陌生人,飢渴的慾念掌控了我全身,直到听见他的心跳声,才慢慢引导我回归正途。我对他的爱胜过黑暗的慾望,一场艰困无比的挣扎,让我忍不住纳闷在乔纳有机会啜饮我鲜血的时候,是怎样的自制力才使他抽身退开。
后来连续的两次经验,就在乔纳逼近临界点、几乎要榨乾我黑暗能量的时候,我体内忽地迸发出的耀眼光芒让他惊醒过来,阻止他再继续下去。我体内的安全系统的确能够适时发挥功效,但是这样的安全系统也有其代价,我永远无法知道站在门外的偷心贼是否会和善友好地留下他的心来与我交换。
我拨开乔纳沉重的手指,举起自己的手腕凑近嘴唇,用唇轻轻揉搓皮肤,再用獠牙刺破蓝色血管。
我甘心为他奉献一切。
乔纳抱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的腿上,用力掐住我的手臂,他迟疑半晌,嘴唇终于触及肌肤。他尖锐地倒抽一口气,舌尖滑过被我自己划破的伤口,轻轻舔舐甜美的滋味。他浓密深幽的睫毛狂乱地颤动著,框起他瞳孔内迅速爆发的血光,我低声呻吟,鼓励他大胆地接纳我的付出。
分享血液不只是必要的练习,也是唯一真正填补内在空虚、将生命气息导入幽暗的死亡境地的方式。
那天晚上在老橡树底下,乔纳不假思索、义无反顾地把自己奉献出来;今天换我来回馈他的恩惠,喜悦地和他分享一部分的自己。至少在这一切噩梦结束、在我离开人世的时候,他还拥有某些东西。虽然不是他所渴望的永恆,却是我的心意,我已经尽力了。
乔纳的獠牙划破我的皮肤,虽然这麽做是为了他,而我也享受在其中。
他稍稍品味了一下,但还没开始啜饮就停住动作。
他把我抱起来坐在他身旁,单凭我们之间的连结我已经猜到原因:他的皮肤开始癒合、重新恢复光滑,最后一丝肉桂香气蒸发在空气中。我虽然为他的痊癒感到庆幸,心底却也忍不住有一丝失望,不能继续用血液将彼此连结在一起。
我磨蹭了一下才站起身。「呃,看起来你不太需要我。」
乔纳对我眨眨眼睛。「我不会那麽说。」他跟著起身,腹部结实起伏的肌肉和低腰牛仔裤小露出来的臀部线条,看得我眼睛发直、心脏蹦蹦跳。
「如果这跟我们早先的交谈有关——」我才刚开口,乔纳的手指便按住我的嘴唇,嘘了一声。
「嘘,别说话。」
他伸手探向我腰后,靠向他赤裸的胸膛,他张嘴含住我的上唇,刚开始动作温柔,接著他用力辗压下来。我全身颤抖,忍不住溢出低沉如动物般的呻吟声,我本能地往后缩,但他技巧熟练的指头已然探向后脑勺,将我固定在原处,越是品尝、越不满足,少了原先的温柔,飢渴热切地长驱直入。
他的吻纯然诱人犯罪,彼此舌尖纠缠得难捨难分,让我忍不住纳闷未来可能要承担的代价——这麽美妙的滋味不可能免费。
我踮起脚尖,极力迎向他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而他性感魅惑的袭击让人头晕目眩、脚步踉跄摇晃,他乾脆拉我踩在他的靴子上,彼此身体紧贴得足以让他的脸深深埋在我颈项凹处的甜蜜点上,手指顺著我的躯干抚触流连,最后停在腰部的皮带上。
乔纳炙热喘急的气息拂向我的锁骨,他伸手拨开背后的蕾丝,现在靠得如此近,我闻到的香气有别于往常的乔纳,不是那种混合著芬多精和夏天气息的刮鬍水。看来以目前的进展方向,不须多少时间,他不只会没有香气,还会一丝不挂。
他让我的手环住他的脖子,汗珠顺著我的指尖滴落,天然费洛蒙的气味浓郁诱人,颤抖的反应深入我的体内并往下蔓延。
乔纳摸索我的腰,鬆开綑在我腰上那坚硬的皮带,一面凝视我的眼睛,然后扯下腰带甩到旁边,我屏息地回应他的目光。
他眼神幽暗,略带沉思,就在腰带落地的瞬间,我的膝盖跟著瘫软。
邪恶的渴望迴绕在我的脏腑之间,乔纳的双唇再次探向脖子凹处,我偏著头鼓励他继续亲密的接触,舌尖在喉咙捲动,獠牙磨擦下巴的肌肤。当他手指探入斗篷的袖子、拉扯布料的时候,我开始紧张起来。
乔纳跟加百列有天壤之别,乔纳外表粗旷、看起来不修边幅,却让人感觉很舒服,彷彿刻意表现成那样,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他丰富的经验显现在每一个动作上,从裡到外都散发出迷人的魔力,想当然耳我不可能是全世界第一位了解这一点的女性,却也开始担心自己无法达到乔纳的标准。
我抽身退开,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解释自己的恐惧,睁大的眼睛充满忧虑。
乔纳停止手上的动作,喉结随著吞嚥的动作微微鼓起。「妳害怕?」
「不。」我低声呢喃。
乔纳试探地将我散落的髮绺塞到耳朵后面,带著十足的耐心,等待我诉说自己的感受。
「我……」我羞红了脸。「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乔纳似乎如释重负、轻轻哼了一声。「我跟妳一样,美女。」
我皱著眉头。「真的吗?你的意思是说自己从来没有性经验?你会没有吗?」
乔纳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随手从沙发上抓了一条毯子裹住我的肩膀。「对不起,」他说。「让妳误会我的意思。」他轻轻拨动位在我眼旁的蝴蝶,一脸深思地伸出指尖描摹我的五官,最后来到下唇中心才停住,这时候,他才说完整句话。「我的意思是,从不曾像现在这样。」
我顿时感到安心,一股极大的渴望充斥在心上,本来没察觉自己一直在闭气,这时才吐了一口气,对他点点头。
他浅蓝深邃的眼珠片刻不曾离开我,开始慢条斯理的帮我脱掉衣服,任由衣物散落在地板上,我浑身上下除了披著毛毯之外,几乎一丝不挂。乔纳强壮的躯体朝我压下,掀开毛毯裹住彼此,我们紧紧相拥、一起倒在地板上。
虽然能给的不多,但我愿意欣然全都奉献出去……
管风琴的声音在四周迴盪,把我从熟睡中惊醒过来。
我的爱驹乌丽——那是年代久远的前世,一匹美丽的白驹——现身在我虚无缥缈的潜意识裡。牠迷人的大眼睛闪闪发光,鼻孔不住地喷气,用强壮的后脚站立,高举马蹄,浓密的鬃毛不再飘扬,原本富有光泽的毛皮褪化到黯然无光,显得死气沉沉,缺乏生机。眼前的乌丽无精打采,彷彿木头雕刻品。
五彩缤纷、笔触浓重的画笔在它雪白的躯体画上鞍具,色彩柔和的花朵在前方笼头上绽放,粉红玫瑰的花环宛如藤蔓缠绕全身,大肆装饰就为了炫耀一番。扭曲蜿蜒的金色柱子插入马鞍,摹拟我好朋友的木头複制品开始上下跳跃转动。
四周紧接著演奏的乐曲毫无疑问地宣告这是一座游乐场,另外三匹马、依序涂上蓝色、绿色和橘红,加入乌丽的行列形成旋转木马,而今赋予全新的生命,一圈又一圈地转动著,散播欢乐的声音。
钟声敲响,节奏配合管风琴的旋律,画面逐渐褪去,在我脑海阴暗的深处,颜料罐倾倒,打翻的颜料将背景从纯黑挥洒成雪白。
凭空出现的炭笔在空白页面上勾勒出图案,笔下逐渐出现远山、树林、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在树根的位置。
这是什麽?
画面陡然变得栩栩如生,彷彿在放映停格式的动画影片。
裡面的人物又蹦又跳,在舞台上时有时无,一个男子的轮廓出现场景正下方,四肢跟随每一个画框一点一滴的移动著,最后高高跳起,在左上方消失踪影,经过三格画面之后,又重新出现,加入故事场景,高高矗立在另一个倒地不起的人面前。
播放到这一刻都是黑白的动画,直到这个身影靠近人体并且转过头来,大红色的颜料泼洒而出,画面一片漆黑。
旋转木马欢乐的音乐声逐渐淡去,继之而起的是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在独唱,让人以为现在非常安全,黑暗大放光明,那些让人不寒而慄的角色通通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男女坐在地上,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庞,旁白的歌词或许不太一样,旋律却是耳熟能详,这首歌一度代表我和加百列的感情。
画面再一次明灭闪烁,最终陷入漆黑,3D立体的影像一笔一画的呈现出来,起先是一个白色大圆圈,上面又画了一个小圈,就像圆圆的头配圆滚滚的身体,两个上下颠倒的三角形出现在头部的圆圈裡,虽然是黑色的底、白色的圈,三角形部位——就是眼睛——却是绿光闪闪。
现在鸦雀无声。
无比的寂静。
人影逐渐模糊。
不管这个故事要诉说什麽,内容都已经到了尾声。我惊醒过来,挣脱梦境恢复自由,但是「剧终」的字幕却没有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