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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莫休洞

  我抚着通道的壁面,发现十分平滑,几乎像石头的切面。通道地面上躺着大块松脱的黑宝石,顶上悬着参差的钟乳石,我颤身走过底下,想起奎肯的水底通道。

  我把最后一次幻见罗克什的情形,以及皇后符片能控制水的事,告诉阿岚与季山。我巨细靡遗地解释发生的事,阿岚和季山互使着眼色,显然很担心我跟罗克什愈来愈牵扯不清了。我不怪他们,因为我自己也很担心。

  我改变话题,要圣巾帮我在衣服底下做些新衣,因为金洋装不适合在恐怖的通道里穿行。

  走了十分钟后,我开始因幽闭而感到害怕不安了。我知道我们得不眠不休地穿越隧道,最快也得走上两天。阿岚和季山聊着童年往事消磨时间,顺便引我分心,以免换气过度。

  我们经常停下来休息,我新生的皮肤非常容易瘀伤,也没有保护脚或脚跟的厚茧。第一天快结朿时,我起了好多水泡,阿岚帮我在脚上绑绷带,做了双软拖鞋,并和季山轮流背我。皇室兄弟的款待舒服极了,我的眼皮很快便开始坠重起来。

  我奋力抵抗睡虫,努力与季山欢谈,然而长夜漫漫,在季山的怀抱中,我真的打起盹了。我很快明白了凤凰的警示。因为在我闼眼时,有个黑暗的东西吸食着我的意识,我的头变得沉重起来,甚至真实地感觉到血管中流动的血液,缓慢到停住了。

  我惊恐地想撼醒自己,却无法办到,彷佛又回到了日出和晶黄色的鸟蛋旁,摇摇欲坠地站在悬崖边,脚下就要踩空了。

  我又看见罗克什的幻影,我的心思似乎锁在他身上,知道他正在对一名可怜的仆人逼供,寻找另一片护身符的讯息。

  打得遍体鳞伤的男子用手揪着一团皱巴巴的文件,喃喃说道:「根据记录,两名伟大的战士旃罗笈多和塞琉卡斯,在公元前三〇五年之前经常交战,但后来所有战事却神秘地终止了,两人签订了和平协议。塞琉卡斯是亚历山大大帝的部将,他将女儿嫁给大帝,大帝回赠他五百头战象,亚历山大去世后,塞琉卡斯接管亚历山大在东亚的领土。」

  「继续说。」罗克什把那惊骇的男子猛踢狠踹一顿后,对他说道。罗克什凌虐时的兴奋,令我害怕蜷缩。

  仆人为罗克什朗读一封信,「塞琉卡斯对旃陀罗笈多表示,要以印度河边的土地,跟他换取物资和兵源,旃陀罗笈多回道:『你若同意夷平挡去我王宫视野的大山,我就考虑你的提议,毕竟你拥有大能。』」

  「停!」罗克什喝令道,要求看信,仆人将信交给罗克什后,罗克什施展魔法,只见旋风绕身,从指尖喷出噼啪炸响的蓝光,射向猝不及防的仆人。仆人倒卧地上,胸口尽是焦黑的电痕。

  影像更移,我再度随着罗克什来到一个陌生的境地。「你很难找啊,老头。」罗克什笑着对被他困在小屋里的老爷爷说,「幸好你的老祖宗塞琉卡斯生了个胎记,还传给他的子子孙孙。」

  罗克什朗声嘲笑说:「你知道塞琉卡斯的母亲跟他说,他的生父是天神阿波罗吗?而他那锚状的胎记,是被阿波罗宠幸的标记?」

  男人害怕地摇着头。

  「塞琉卡斯以为他命中要成就大业,他也可以算是小有成就啦。」罗克什向老人倾过身,接续着说:「偷偷告诉你吧,伟人是靠自己闯出来的,可惜你早已错失当伟人的机会了。也许你会想知道,我找你找多久了。」

  罗克什从腰带里抽出刀子,那是一把我认得的刀子,然后用拇指试刀。「五百年了,」他说,「就连我,都觉得五百年相当漫长。」

  罗克什卸去假笑,「不过你放心,我将会把等待的每一年都算到你头上,顺便告诉你,过去两年是寻找过程中最有趣的一段。我找到塞琉卡斯的妻子艾帕玛在波斯的家乡,苏沙。之后又花了几个月,宰掉许多人后,才找到你。他们全都想保护你──你这位据称有一百一十二岁的老爷爷。」

  罗克什靠向前,瞇起眼睛,「这事就我们俩知道,我的朋友,我相信你远远超过一百多岁。」

  老人的眼神:是默认了,他在瞬间施展护身符的魔力,摇动大地,然而老人毕竟年迈体衰,罗克什弹指间便将老人全身冻住。大地仍兀自震摇着;老人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下来,断成四散的碎片。

  罗克什将老人的残骸推到一旁,摘下他项上的护身符,然后拾起老人手屑上滚落的戒指。那是一枚铸着边饰的粗金戒,戒上镶着一颗光滑的圆形宝石,宝石青蓝色的平滑表面,看似大理石,也有点像是张老旧的地图。罗克什揉了揉这颗波斯绿宝石,把戒指套进自己的大拇指。

  他蹙着眉将老人的残骸踢到一旁,嘀咕说:「我得好好学会控制水符,他们实在死得太快了。」

  罗克什把新得的符片跟其他符片拼到一起,我感觉能量涌现。护身符令罗克什功力大增,我知道他已经找到地符了。我看着罗克什测试能量的范围及强度,有了老人的符片,罗克什能将珍贵的宝石带到地表、撼动岩石,并造成震动。加上另外两片达门符片,罗克什能召唤海陆的猎食动物,为他效尤。

  鲨群!他就是靠符片唤来鲨鱼,并利用野熊、狼群和雪豹,在斗剑时令卡当先生左支右绌。

  罗克什对新得的能量暂表满意后,又将目光调回位于印度、剩下的两片护身符上了。

  我浑身一抽,登时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隧道里,用头枕在季山的背包上。我与罗克什的牵系确实愈来愈紧密,愈来愈难以保持距离了,想到这点,我便嫌恶到起寒颤。

  季山凑上来问:「又做梦了?」

  我点点头,觉得脸颊刺麻,便揉揉皮肤,才发现我的指尖变灰,毫无知觉。「出了什么事?」我问。

  阿岚一脸怪相地答道:「妳睡着了,我们叫不醒妳。对不起,凯儿。」

  「对不起什么?」

  「为了叫醒妳,我只好掴妳巴掌。」

  「噢,没关系。」我抚着微微发麻的脸颊说,「几乎不痛。」

  「我就是担心那样,妳的腿能动吗?」

  「当然可以。」

  我试着移动双腿,却毫无动静。我抓着阿岚的臂膀,痛苦地拉坐起身,然后望着自己的腿,肤色已经发灰了。我戳了戳小腿,发现肌肉坚硬如石。

  「我到底怎么了?」我焦急地低声问。

  阿岚拉起我的手,轻轻按摩我的手指说:「妳的脸色也是灰的,不过已经开始恢复一点血色了,我们只要设法让妳的血液能够循环就行了。」

  我的手指开始转成粉红,但指尖刺痛,宛若受到千针万刺,我虽极力忍痛,仍忍不住热泪盈眶地发出呜咽。季山帮我把袜子脱掉,按摩双脚,不久我的脚掌和腿也开始又烫又刺了。

  「好痛啊!」我大叫。

  阿岚在我额上吻了一下,帮我擦泪。「我们非这么做不可,凯儿,妳能再忍耐一会儿吗?」

  我点点头,阿岚帮忙按摩另一只腿,季山则专心地帮我搓揉脚指。我两手指尖发疼,但剧痛已经消失了。过了半个小时后,季山宣布我的腿已不再发灰了,并伸手扶我站起来。我起身跛着脚四处走动,觉得双腿仍刺痛着。

  我重重倚在季山身上,继续穿越通道,幸好有疼痛不已的水泡,让我保持清醒。阿岚要我描述梦境,不断鼓励我说话,最后我的肌肉大声抗议,要我别再走了。

  我已经累到快挂了,被这副搀合着浓重睡意与剧痛的新躯体搞得筋疲力尽。我像一具活殭尸,满脑子都是那张在阿岚豪宅里的软床。每踏出一步,便不断喃喃复诵:「床,床,床。」时值深夜,或已至清晨,阿岚建议我们稍事休息,吃点火焰果。

  季山抽刀切开果子的厚皮,将果子分成两半。厚厚的红皮,包覆在柔软的红橘色果肉边,感觉很像奇异果,柔嫩的果肉中含满了黑籽。季山递给我一片,我咬了口多汁的水果。

  果肉微酸清甜,黑籽爽脆可食,且带着淡淡的坚果香。果肉的口感很像有粗籽的无花果,但味道却像西瓜与葡萄柚的合体。我伸手取第二片时,突然觉得舌根发烫,像是吃了辣菜。

  等吃完火焰果,开始在山洞里穿行时,我觉得活力充沛,而疼痛也突然都消失了。我检视自己的足跟,惊异地喃喃说道:「我觉得好多了!火焰果把我的脚治好了!」

  阿岚和季山也觉得精神奕奕,两兄弟决定我应该沿途不时吃点果子。每回我的脚开始发痛,我就做一葫芦的火焰果汁拿着喝,不必直接吃黏呼呼的鲜果。三个人来到了通道的岔口,阿岚带着芳宁洛到前方探路了,我停下来跟季山一起休息,他靠在隧道壁上,阖起双眼。

  我一边跟季山聊天,一边翻着袋子,阿岚一回来便冲向季山,用力摇着他。我回身惊抽口气,季山竟在我背对他的简短瞬间睡着了,他脸色铁灰,身体瘫在地上,彷佛已经死了。

  我们大声呼喊,阿岚甚至掴了季山两次,但他就是醒不来。灰气明显地从他的指尖漫向前臂,也缓缓从脸上拓至颈间,我好怕万一到达心脏,季山就无法复原了。阿岚努力将季山摇醒,我则忙着为他灌水,可是活命的水对我们来说虽然安全,在火之境里,却有若毒液。滴在石上的水嘶嘶作响,如强酸般地蚀穿了几颗大石。

  我举起装着火焰果汁的葫芦凑到季山唇边,虽然果汁多半流到他颈上,但季山终于开始微微移动了。我又多喂他一些,不久季山已能吞咽。灰气开始消退,最后季山终于眨开一对金眼。

  我吻住他僵硬如石的唇,轻声警告他说:「不许再那样吓我。」

  季山想说话,却被我用指按住嘴唇,「先别说话,快喝。」

  灌完两葫芦的果汁后,季山似乎已完全复原,也能够站起来了,但阿岚还是让季山环住他的肩,扛着老弟慢慢走动,摆脱麻痛。看到季山疼到闷哼,我揪着心,完全能够感同身受那锥心刺痛。不久,我们朝着阿岚和芳宁洛选择的路径,再度出发。

  季山恢复了力气后,随着隧道渐行渐窄,季山带头而行,阿岚和我相继尾随。

  阿岚扶我越过一块挡路的巨石后,说道:「我想问妳一件事,但妳若不自在,就不必多谈。」

  「想问什么?」

  「当妳把自己献给凤凰时,我们看见妳焚烧起来。」

  「是的。」我低声答说。

  「发生什么事了?」

  「凤凰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便烧了起来。有些事我还得学习,得对自己坦诚。日落说,我们一进入森林,我的心便在呼唤它了,它……它想治愈我。」

  「它的治疗方法会不会太夸张啊。」

  「也许吧。」我们默默走了一会儿,我又说:「其实凤凰待自己,比待我更严苛。」

  「什么意思?」

  「当彗星划过夜空时,我看着它焚烧,日落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好让新凤凰日出能够诞生。」

  阿岚瞅了我一会儿,然后别开眼神,轻声问道:「他问了妳什么,卡西?」

  我轻叹一声,走到他身侧,默默考虑几秒,思忖要与他分享多少,阿岚并未催促我。

  我终于答道:「我的心被伤了很久,一直无法放下伤痛。凤凰要我面对事实,现在我愿意承认了,但还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走。至于日落问我的问题……」我停下脚步,拉起他的手,「我暂时先保留不说,我答应你,将来一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阿岚将我的手抬到他唇边,轻轻吻住我的手指,「那么我只能等待了。」

  ❦

  六个小时后,隧道变宽了,我的金蛇突然活了过来。芳宁洛用头在我脸颊上磨蹭着,然后缠紧我的胳膊,我还不太习惯这种感觉。她望着漆黑的前方,伸着叉舌吞吐数回,芳宁洛把头伸往地面的方向,我蹲下来将她放到粗砾四布的黑径上。

  芳宁洛昂头张开颈片来回摆动,细细盯着前方的地形,接着她轻嘶一声,滑往不同的方向。我们跟着她越过一条覆着尖利黑石的曲径,金色的蛇身在岩石间逡巡,大伙虽然因此减缓行速,但一致皆认为跟着芳宁洛走比较安全。

  不久我们便感觉到四周景物起了变化,隧道拓成一个巨穴,我们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当我们再往前走时,我感到一股冷风拂身,然后又倏忽消失,我的双臂鸡皮疙瘩四起,不安地揉着。

  火之境会有冷风?实在太诡异了,而且风中还夹着一些异常的声音。这股气流在石孔间穿飞,飕飕作响,在岩石间慢慢挤出窒闷的窸窣声。怪风每隔一长段时间,便又吹在我新生的皮肤上,我幻想那是个垂死的巨人,正在呼出生前最后的一口气。

  芳宁洛突然停身昂头,似乎感知到我们无法察觉的事物。连阿岚或季山都无法听见或看见金蛇发出的光线后方有什么,大伙意识到有危险,阿岚立刻解下腰带上的剑,抓住剑柄,让剑身展成全长,然后手腕一翻,金剑分成两把,将其中一支剑交给季山,兄弟俩默契十足地稍稍领在我前方。

  我们又慢慢走了一个钟头,我再次感觉体力耗失,我刚刚拔开塞子,正想喝口果汁,芳宁洛突然一个蜷身,高昂起上半身,前所未有地摊张着头部下的肋骨,露出艳丽的颈匙。芳宁洛看起来比以往大上三倍。

  芳宁洛大声发出连串的嘶叫,也许想警告我们,或想吓走威胁她的东西。她不断以叉舌刺探空气,像垂在风中的丝带般来回摇摆,努力感知周遭的状况。

  左边轰然一声,似有岩石落地,声音在洞穴里回响,吓了我们一大跳。没一会儿,我们听见有东西被急速地拖过岩石,那声音持续移动,愈绕愈近,让我想到漫不经心地拖着玩具下楼的小孩,地上不断传来咚咚咚的撞击声,彷佛有个邪物将恐怖的节奏敲入我的背脊里,让我的脊椎骨跟着咚时声一起打颤。

  季山绷紧全身,「你们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我悄声问。

  阿岚铁着脸点头说:「死亡的恶臭。」

  阿岚将手伸到背后拉住我的手,把我安置在他和季山的熊背后头,这时我终于闻到了,我立即干呕起来,眼睛也开始冒出泪水。一股腐臭包绕住我们,我被迫以手摀住嘴鼻。阿岚张着鼻孔,除此之外,看不出两兄弟有任何异状。

  这气味比发酵的垃圾堆还恐怖,相较之下,动物的死尸有如芬芳的香水,我甚至能用舌头尝到那臭气,感觉它钻透了我的衣服和头发。那是一种灼蚀、腐臭、呛黏的浓气,邪毒之极,却又腻得死人。

  重击声愈来愈近了,接着声音戛然而止。浓浊酸臭的空气刺得我眼睛发疼,芳宁洛的身体一摆,朝黑暗中突刺,接着发出嘶声,再攻一遍。我望向漆黑的前方,感觉季山全身绷紧。

  一个鬼魅般的灰影缓缓朝我们逼近,我汗毛直竖,发现那是一具尸体。那尸体僵硬地移动着,腹部肿胀骇人,嘴巴垮着,原本的牙龈处,仅剩下白色的颚骨。看到腐肉旁的皮肤,在脸部膨胀发黑,有如瘀伤,我忍不住打起寒颤。

  尸体残余的头皮上垂着发丝,我哆嗦着靠向季山背部,看那妖物搔着自己的额头,头皮跟着滑落、露出一部分的白色头骨。

  阿岚率先发话,「你究竟是什么?你想要怎样?」

  妖物迟疑片刻,又开始朝我们逼近,它似乎对芳宁洛极感兴趣。金蛇朝他攻击数回,但怪物丝毫不受阻吓,或无法感知得到,当它弯身抓蛇时,芳宁洛火速钻开朝我游来,绕到我腿上。

  我拾起芳宁洛,她立即蜷成臂环让我戴上,结果活殭尸站直身体,继续冲着我们走来,一对湿黏的白眼,紧盯住芳宁洛和我。

  阿岚举剑喊道:「停!你若再靠过来,休怪我们不客气。」

  殭尸连瞄都没瞄他一眼,阿岚扬剑猛力砍向妖物,利落无比地切断殭尸的右臂。腐臂落在地上,但了无生命的殭尸仅在断臂时,稍微踉跄了一下,显然不觉得疼痛。

  接着季山飞跃向前,刺穿尸体鼓胀的腹部,殭尸的腹部啵地一声被劈开了,刺鼻的浓浊体液汩汩流出,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污水味,我抬手想以雷心掌轰掉那妖物,却被它抓住手腕。

  我奋力甩脱妖物,却惊骇地发现它剥离的皮肤黏在我腕上,我尖叫地挥着手,想甩掉那片从尸体枯白的手上脱落的灰皮。

  阿岚镇定地拉过我的臂膀,剥除从尸体亮白的手骨上滑落的一片皮肉。

  我实在受够了,便带着眼睛发亮的芳宁洛扭头奔跑,我听见两兄弟紧跟在后,一行人很快地跟追来的迁尸拉开了距离。

  我们穿越山洞时,还发现其他腐坏程度不一的尸体。一名女子躺在岩石上,像是昏厥过去,湿润的皮肉仍附在她骨上,脑浆从她耳朵鼻子渗了出来,霉湿甜腻的血味和烂肉的气味,在我们离她而去后,久久不散。有些枯白的骷髅身上长了植物,还有只啮齿动物在头骨上啃食。

  大部分尸体的活动力都不强,不至于对我造成干扰,虽然我们偶尔会遇到恶烂的皮肉和难闻的尿骚味,但我们一见到尸体,便远远绕开,只是他们还是会努力转头看我们。

  在经过一具格外丑陋的家伙后,我忍不住问了:「你们觉得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阿岚答道:「他们似乎对芳宁洛很感兴趣,也许他们想得到她射出的光吧。」

  我颤抖地紧附着他的手臂,一起穿越洞穴。

  季山沉吟道:「凤凰说,这是个睡着了就会死的莫休洞。」

  「真感激它把洞名译得如此直白。」我说。

  我们绕过另一具女尸,她朝我们伸出手,残余的脸面上露出近乎母性的表情。我们经过时,女人垂下手臂,长发盖住了可怖的容颜。

  「我不再怕他们了。」阿岚说。

  「呃?为什么?」我问。

  「我觉得……我们有可能变成他们。」

  季山回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人睡着时,皮肤都转灰了。假若你们永远没醒来,或许就会落到跟他们同样的命运。他们实在是无力回天,想到他们要经历身体的腐化,我就难过。」

  我轻声说:「如果我长年困在黑暗里,也会想得到一些光。」

  「或许还是别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景况比较好。」季山说。

  三人默默穿越山洞,深沉的悲哀,取代了原本被殭尸环伺的恐惧,我一边绕过灰尸,一边低声祝念,就像在父母深埋坟场时一样。我知道自己此时之所以不同于他们,仅在当时没闭上眼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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