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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怒吼着,白马耷拉着耳朵低头行走时,脚陷进了粗石堆里。这些石头曾是卡伦公路碎石路面的一部分。尽管下雨天能见度很差,四周几公尺以外根本看不清楚东西,但吉吉还是发现这个地方发生了不少变化。那些赏心悦目的榛树和山楂树消失了。原来树木生长的地方,只留下几株荆棘,紧贴在地面上,顽强地抵抗着强风的侵袭。除此之外,这里一片荒芜。
显而易见,这里荒无人迹。吉吉担心时间再次玩弄了所有人,也许安古斯回到奇那昂格后再来到这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到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消逝不见了。在了解清楚这些之前,他是没办法也不可能回到奇那昂格了。而且白马似乎很有想法,如果可以的话,吉吉不想与它再发生任何冲突了。至少现在他决定不再插手了,就让白马去它想去的地方吧。
在一些地方,道路完全消失了,或是变成了一条急流,吉吉不止一次不知身处何方。但是,他明白自己没有前两次从奇那昂格回到这里时的茫然不知所措。他清楚地记得他在哪里,为什么来,并煎熬地记住了被派到这里的使命。他想这一定是白马的贡献,因为它好像是奇那昂格的一部分,虽然离开了奇那昂格,但身上仍保留了神奇的魔力和永恒的气度。
事实上,要不然吉吉怎么可能穿越时空回到这他早该死去的世界呢?一想到这里,他就发起抖来,以一种另样的眼光审视眼前残破的道路。踏上去意味即刻死亡,他不由得双手抓住马的鬃毛,双腿夹紧白马的身体。它耐心地叹了口气以示响应,彷佛已经习惯了各种不娴熟的骑手。吉吉好奇它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情形,也许不只奥西恩一人,也许这匹马的日常工作就是带着世人从奇那昂格重回他们的故乡。这种可能性引起了另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
那就是,这匹白马究竟安然无恙地带回了多少时间旅行者?
59穆尼和帕普在狂风中耸起肩膀等待着。两人冻得瑟瑟发抖,还要随时注意躲开货柜顶部被风吹下来的水流。哨兵去了很久,帕普希望里面没出什么问题。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滑动板开了,从里面递出来一张纸。穆尼接过纸条,为了不让纸条淋湿,他蹲了下来,用身体挡住外面的雨水。只见便条上面写着:
上校,现命令你。做该做的事。
唐纳尔·利迪
「是将军写的吗?」帕普问。
「我觉得是。」穆尼说。
「上面说了些什么?」
穆尼大声读了出来。
「看懂了吗?」帕普问,「你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事情吗?」
「帕普,我不确定。」穆尼说,「我有个想法,不过我们最好先回到营房,仔细想一下是什么意思。」
哨兵走后,房间又陷入了沉默和紧张的气氛当中。过了几分钟,珍妮开始分析她是否做出了正确决定。要是时间膜再次关闭了,她便不能回去了,到时候怎么办?如果她不见了,艾登真的会对唐纳尔开枪吗?她也不太清楚自己该怎么办。即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会很难受。
唐纳尔看起来不太高兴。他很老了,或许现在立刻解脱对他来说不是件坏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在世人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复杂。在她家那边,一切简单得多。
她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来呢?她及时恢复了理智。她当然不能离开,但她希望达格达或者有人能快点赶到这里。不管是谁,快点就行。
在紧张的气氛中,大家清楚地听到城堡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所有人,包括打手们,都屏息静听着。不会又是那些士兵吧?料想他们没这个胆量。
城堡外,吉吉等着有人响应他的敲门声。雨水从他湿透的衣服里流下来,在马儿脚下形成了一个水坑。白马不耐烦地换着脚。
门上的滑动板突然打开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喊道:「现在又怎么啦?」
吉吉清了一下嗓子,隔着铁栏小窗往黑洞里喊话:「我是艾登的父亲。」
「谁的父亲?」哨兵问。
「艾登,」吉吉说,「艾登·利迪。」
那边突然沉默了,然后传来声音:「你说的是我们统帅吗?」
「我想是的,」吉吉说,「如果这些年他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话。」
那边又陷入一阵沉默,接着有人说道:「在那里等着!」
吉吉在门外等待着。白马将它的尾巴背对着风。风改变了方向,马儿再次转身避开。哨兵回来时,吉吉就站在门外几公尺远处,但却听不清楚里面说了什么。他又是威胁又是恳求,才让白马再次走近了城堡。
「什么?」他往铁栅栏里大喊道。
「统帅说他没有父亲。」哨兵回喊道。
「噢,该死的家伙。」吉吉说,「他当然有父亲。告诉他,他父亲从奇那昂格回来见他了。在我淹死之前,他最好让我进去。」
60「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这看上去很可疑。」穆尼上校对帕普说,「我不相信将军生病了。」
「我也不信。」帕普说。
「我知道他之前没有给克劳利上校任何指令。他将上校送到奇那昂格,然后亲自升了我的职,所以他不可能给克劳利上校任何命令。字条上的消息说不定藏了暗号。」
「那么那张条上写了些什么?他想让你做些什么?」
「帕普,我猜出来了,但还不太确定。」穆尼穿过被洪水淹没的阅兵场来到货柜,他和将军在那里有自己的房间。「如果我被委任代他行使权力,那么我有权使用将军的办公室。」他说,「我们或许可以在那里发现点线索,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客厅里的火炉已经熄灭了,凝结的水气滴在了家具上。穆尼迅速扫视了一圈,除了搭在扶手上烘烤着的湿衣服,别无他物,书架上的书页因为潮湿而黏在了一起。唐纳尔私人房间的门上挂了把又旧又锈的锁,穆尼用力一拉锁就开了。他拨开门闩,和帕普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床占了大部分空间,床脚处的一个短扶手上挂着将军的衣服。墙壁上有一根靠燃烧的锅炉发热的暖气管,管子上方是一块弯曲的窄木板,上面放着几只残烛和熔化了的蜡,显然这是唐纳尔的书桌。桌子一角放着五箱未开的可密封塑料袋和一盒原子笔。桌子中间摆放着将军的文书数据,为了防止受潮,用一个大塑料袋装着。穆尼打开了袋子,里面装着一迭快用完的A4纸,最上面的一张纸下是一迭手写的纸张。
穆尼很快就看出那些纸里并没有写什么军事机密。每一张都差不多是A4纸的一半大小。他把最上面的一张递给了帕普。帕普认识,但是认不全。
「上面写了些什么?」
穆尼拿起另一张,大声读了出来:
「如果你再也无法忍受,有一条路可以逃离这个世界。去艾登·利迪的城堡下的旧古堡,你会看见一个洞,然后下去。穿过两个地下小间,走到墙的前面,继续往前走。那不是一面真墙。穿过那堵墙你会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比这个地方要美好的世界,在那里,只要你彬彬有礼,你将永远安全。相信我,我写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是第二次读这张条,可能就意味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帕普把纸翻到背面,看见上面画有精美的地图。地图上标着红色的是石塔,蓝色的是利迪的城堡,绿色的则是仙堡的圆形轮廓。这些字条大概有两百多张。
穆尼上校收起所有的字条,并把发现的所有东西放回袋子里。穆尼对帕普说:「如果我几小时前发现这些东西,一定会认为将军完全疯了。你告诉我,这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长官。我用我母亲的生命发誓。」
「我相信你。」穆尼说。在封袋前,他压平袋子把多余的空气放出去。然后背对着窄桌,若有所思地斜靠在上面。最后他问,「帕普,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回长官,不知道。」帕普回答,「您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是时候去弄清楚将军究竟遇到什么事情了。」
61这次哨兵去了很久,白马一直转圈,摇头,焦躁不安地踏着马蹄。吉吉已经湿得不能再湿了。他觉得身体越来越冷,风实在太大了,简直要把他掀下马。
哨兵回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极差。听到哨兵满口官话的回答,他的心情越发糟糕。
「统帅说如果你是他父亲,那么请问猫吃什么,乳牛吃什么?」
「什么?」吉吉说,「你在说什么?」
「他想知道猫和牛都吃什么东西?」
「噢,我的天啊!」吉吉说,「我站在外面快要被风刮走了。你就不能打开这该死的门吗?」「除非你能给出正确答案。」打手得意地说。
一阵风呼啸着吹向城堡的一侧,白马又转了个身,吉吉的腿动弹不得。
「老鼠。」他绝望地喊道,「老鼠和青贮饲料。」
他的答案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突然想起一首曲子,开始在脑中回放。
「不,等等,等等,」他叫道,「不对。」那首曲子还在他脑中回响,他想起了曲名,似乎跟问题的答案相关。家人们喜欢的音乐类型,艾登却很讨厌,可是他不可避免地会听到这些曲调和曲名。除了问他家人们过去的喜好,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证明吉吉的身分了。
「是蜡烛,《猫吃掉了蜡烛》。」他说,另一个答案也是首曲名,「乳牛……」是什么呢?「《吃毯子的乳牛》。」是这个没错了!这就是他的答案——蜡烛和毯子。
哨兵没有回答,但门附近却传来「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白马又开始往回走,吉吉边骂它边愤怒地拉着缰绳,却丝毫没有用。随后他明白了原因,心中感到些许内疚,又觉得自己有点迟钝有点愚蠢。白马比他敏锐多了,它已经为一旁正在打开的货柜让出了通道。吉吉说出的答案是正确的,所以哨兵放下了吊桥。
吊桥放至地面后,白马走了上去。吉吉往下看了看货柜的长度,看到另一端一扇沉重的网状门像吊门一样被抬起。他催促马儿前进,可直到门被完全抬起前,它都不肯往前走半步。还好在入口关闭前,它及时往前冲过另一头,进了门。吉吉欣赏它的判断力,但却希望这匹马至少能让他做一些决定。穿过另一扇门,马儿停了下来。这一次,吉吉紧紧握住缰绳,假装是他拿定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