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芝加哥商业区妙就妙在它就像个水龙头。
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涓涓细流;旅游观光、逛街购物的人络绎不绝。到了晚上，水龙头锁上，只偶尔滴个几滴。有些时间水龙头会开到最大，街道和人行道摇身变成匆忙来去的汹涌人潮。第一波是早上通勤时间。第三波是下班尖峰时间。
库柏坐在三明治小店窗边，等著第二波人潮。髒兮兮的窗户外面，汽车慢慢往南驶去。威尔斯街这裡的水泥峡谷效应，甚至比其他地方更让人感到压迫，因为高架捷运的轨道把天空切成一小片一小片。他看看錶，快到……
午餐时间了。
人行道上突然涌现人潮，大家推推挤挤，脚步匆忙，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前进。库柏拿起塑胶袋走进人群。人群一如往常让他觉得不自在，太多刺激、太多意念。
天气晴朗但温度仍低。他拉长了脖子，却只看见伸向淡蓝天空的高楼大厦。往北走了半条街，他上楼进捷运站，刻意跟随人群一起移动，周围一群二十几岁、有说有笑的商务人士。他右边的鞋子太紧，不太舒服，但身体放鬆而警觉，预期稍后肾上腺素会飙高而微微刺痛。库柏刷卡进入旋转票口。柱廊为月台提供了遮蔽。对著底下街道的栏杆播放美容产品的全像广告和电影预告。旁边的办公大楼靠得很近，距离不到十呎，办公室裡的人正在……做办公室裡的人会做的事。他从来不确定是哪些事。
库柏走到月台中间，把塑胶袋丢向垃圾桶，没中，塑胶袋掉在金属垃圾桶旁。他不管它，走去坐第三张长椅。柱廊挡去了天空。
再过五分钟，金恩的骇客就会出现，或者不会。他赌不会。
列车拐了个弯，轰隆声震天价响。说要翻新轨道，改成更快、更安静的磁浮列车，也不知喊了多少年，市政府的预算永远不够。库柏很庆幸，他喜欢这样的捷运。虽然是旧世界的思维，但哐啷哐啷的声音令他安心。他翘起腿，手臂靠著椅背。
棕线捷运进站，月台上顿时热闹起来。有人抢著下车，有人挤著进门;对话声、音乐声、道歉声、咒骂声、来电声，不绝于耳。有个男人边走边唱饶舌歌，浑然忘我。人潮在「列车门即将关闭」的广播声中达到颠峰。列车把人潮载走，月台瞬间清空。
除了前一秒还不在那裡的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
库柏眨眨眼，倏地一惊，手掌冒汗，寒毛直竖。
穿牆女孩穿著及膝长靴、长及裙襬的裤袜、合身衬衫、宽鬆的夹克，袖口藏一把短手枪绰绰有馀。枪口正指著他的胸口。
她说：「站起来。」
库柏瞪大眼睛——
她不在计画之内。今天没有犯错的馀裕，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再过大约六十秒，这裡就会爆炸。
她为什麽在这裡?为什麽偏偏是现在?这女孩不可能是金恩的人。
应变部裡一定有内贼把消息洩露给约翰.史密斯。
还有，她是怎麽办到的?为什麽能来无影去无踪?
——看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嘴巴开开。他闭上嘴。这就是一般人对他的「特异功能」的感觉吗?这女孩的隐身术简直不可思议。他发誓刚刚他一直盯著同一个地方看。「看来妳顺利逃出了证交所。」
「站起来。我不会再说一次。」
他从她肩膀的线条、嘴巴的形状、眼中的怒火，看出她的决心。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我已经不是应变部的人了，」他说，「杀了我也帮不了妳老闆。」
「我不是为这个来的，是为了布莱登.法加斯。」
他的困惑一定全写在脸上。她的嘴脣绷紧。「你当然不记得了，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走!」她用头指了指，不用枪。行家。
库柏瞥了瞥她指的方向。最近的出口。她打算先押他出月台再毙了他。平常他会因此而庆幸，多活一秒就多一点扭转乾坤的机会。但不是今天。
今天一旦出了月台，就是死路一条。
「听著，」他说，「有件事妳要知道。」
「走，不然我当场毙了你。」
「我不这麽认为。妳不是真的能隐形。或许妳知道怎麽出现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但我敢打赌，只要有人在看，妳就跟在捷运月台上开枪的任何人一样无路可逃。」
「或许我豁出去了。」
「为了布莱登.法加斯?」
「你不配说出他的名字。他这条命因为你们这种人毁了。你们把他关进学园，把他变成奴才，因为他拒绝毕业后进政府工作，你们就杀了他。你就是这个体制裡的刽子手，库柏，践踏人命就是你的工作，而你甚至不记得他们。」
「十三个月前，我在雷诺市的一家飞车族酒吧射杀了布莱登.法加斯。」他低声说。「我们先聊了一下，他抽了根菸，红色Dunhill，之后他拔腿就跑，摆明了不想活命。老实说，我不认为他想逃，反而觉得他希望我结束这一切，希望我阻止他。」
她脸上的表情错综複杂。关键是库柏还记得他抽什麽牌子的菸。布莱登是她的朋友、家人还是情人?如果是第一种，或许还有可能说得动她，如果是后面两种……
「我记得我杀的每一个人，」库柏说，「我追捕布莱登不是因为他不肯加入应变部，而是后来他开始抢银行、开枪杀人，最后一次的受害者是个女人和她的两岁女儿。她女儿坐在婴儿车裡，虽然是意外，但还是死了。」他的眼角馀光察觉到动静。人群涌上月台，他很想转头看，可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确，他的童年很悲惨，然而我不认为他就能因此理直气壮射杀两岁小孩，难道不是吗?」
睫毛膏把她的一双大眼衬托得更大。他直视她的眼睛，想看穿她脑袋裡在想什麽，更想知道她下一步打算怎麽做，会不会按照计画扣下扳机。他感觉到分秒滴答流逝，眼角瞄到的动作愈来愈近，最后他再也按捺不住，转头去看脚步声的来源。
如他所料。金恩，多亏你跟我想的一样，是个背信忘义、投机取巧的卑鄙小人。
他把视线转回穿牆女孩身上。她站在列车这边的月台上，屋顶可以提供她一边掩护，但另一边毫无防护。「听我说，」他说，「上前两步，面向东边。马上!不然他们会杀了妳。」
「谁?」
「马上!」她可能照做，可能不会。无论如何，他都得集中注意力。他转过身。
从两侧入口涌向东边的有衣装笔挺、髮型时髦的男男女女，还有一行穿著防弹衣的壮丁。他们训练有素地拿著滑膛猎枪、衝锋枪和手枪，枪口朝向左下，保险栓已开，但手指还在扳机护环外。较远的楼梯那边有三个，较近的楼梯这边有五个。衡平局的人。他的前同事。附近一定埋伏了更多人，封锁每一条街。惨上加惨的是，罗杰.狄金森和巴比.昆恩都在裡面。
唉。
他们正在对他大吼，要他站住别动。标准的执法技巧，先让你乱了阵脚，再把你一口吞掉。枪举了起来。月台上的民众成了木头人。他慢慢把掌心向外，举起手表示他无意抵抗，愿意就范。他们呈扇形散开，标准作战队形，让每个人的射击线都畅通无阻。八支枪管对准他的胸口，没人瞄准他的脑袋，没人强出风头。他只要敢动一根手指，对方就会把他的胸腔轰个稀巴烂，从他们食指紧贴扳机、目不转睛盯著准星、肩膀肌肉绷紧、鼻孔张大等等线索，他就看得出来。罗杰.狄金森的嘴角扭曲，化为怒吼，看上去几乎像是在笑。他们痛恨他，想对他开枪，但也对他心怀恐惧。
除了昆恩。昆恩犹豫不决。库柏跟昔日的好友兼好搭档四目相对。让所有的声音淹没他，叫喊声、怒吼声、进站列车的轰隆声，所有声音都静止，就像潺潺水流，跟他们嘴脣的动作连不起来。
接著，他用脚趾头启动塞在鞋尖的遥控器。塑胶袋裡的闪光弹把世界化为一团轰隆烈火。
虽然面向东边，背对闪光弹，但火光还是让他眼前一黑。此刻周围的声音真的静止了。所有照课本排成完美扇形的探员，全都正对著八百万烛光的白炽闪光。所有人往后退，举手摀住眼睛，武器在手上摆盪。
倒数十秒。
库柏转过身，看见女孩站在他旁边，朝向东边。她拔腿要跑，但他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不行!」他吼道，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狙击手!」他放开她，转向西边开始跑。
倒数八秒。
月台还有三十码的距离，沿途摆放长椅和垃圾桶。他全力衝刺，希望她能赶上。下一步行动渐渐在他脑中成形，而她正是行动的关键。没时间了。他跑到有屋顶遮蔽的另一边月台。
不管那麽多了。
倒数五秒。
有个滚烫的东西掠过他的手臂，前方某个垃圾桶爆出火花。他快速往左转，一片水泥地裂开。他假装右转，然后再度左转。一名掠过他身旁的文青潮男抱著腿倒在地上，好像有炸弹从他体内爆炸似的。库柏没听到枪声，也没预期会听到。一来是因为闪光弹，二来因为狙击手(起码有三个)应该在楼上几百码外的地方。
倒数两秒。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月台尽头，毫不减速便右脚一蹬往上跳，左脚踩到栏杆，把自己抛向半空中，双手飞舞，风吹在脸上，心脏快从胸口蹦出来。
底下就是街道。毫无妥协馀地的柏油路和车流。空荡荡的天空。他才想著这一跳会不会成功，人就撞上对面大楼的防火梯。不是一次完美的落地，胸口差不多是直接砰一声撞上栏杆。他倒抽一口气，硬把自己撑起来，转身察看——
——她像猫一样优雅著地，膝盖弯曲半蹲半伏，双手抓地把自己撑起来。
该死。
库柏暂时推开心裡的讚叹。没时间了。闪光弹是靠喷撒出去的光子刺激眼睛的所有感光细胞，让周围看见的人暂时失明。他最多只能争取到十秒钟时间，小组成员就会恢复视力，展开行动，说不定还会冒险开枪。他扑向角落的栏杆，撕开大力胶带，硬把铁撬扳下来，然后上半身一转，对著窗户狠狠一击，再拖回铁撬，顺便把尖利的玻璃碎片扫到一旁。
他转身要对穿牆女孩打手势，却发现她人不见了。好吧。他跳进窗户，后面砲火轰隆。他撞到东西，是她，两人抱在一起跌落地上。他压在她身上，不是动作男星那样帅气迷人的跌倒，而是手脚打结、威风尽失的仆倒。他闻到一丝女性香汗的味道，还有刺鼻的香水味。两人赶紧从地上爬起。
一个身材乾瘪、头髮更乾瘪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另一边，张大嘴巴。他瞪著他们，好像他们……刚从他办公室破窗而入。库柏哼笑一声(每次打斗他都会在无福消受的时刻发现妙趣)，走向办公室门。她跟上来。隔间、档案柜、日光灯，跟其他办公室没两样。他稳稳迈步，朝经过的人点头，假装自己只是个小小办事员。楼梯口在电梯旁边。他衝上楼梯，耳朵嗡嗡响，胸口发疼。爬了一段楼梯，他停下来看时间。
「为什麽停下来?」
「等他们过来。部署在这一区的人会全部聚集到这一栋大楼。」
「什麽?这是陷阱吗?」
「不是。他们会包围这裡，堵住出口，接著战略应变小组就会进驻，到时我们再出去。」
「去你的，我可不要在这裡等死。」
他耸耸肩。「好吧。」
她眯起眼睛。「这全都是你安排好的?」
「我早就料到金恩会出卖我。」
「那你何必露面?」
「他也有可能没出卖我，再说这种场面我见多了，很清楚剧本会怎麽演。」
「的确，」她冷冷地说，「你追杀过的异能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
「对。现在约有一百个探员往这裡聚集过来，妳有自信可以甩掉他们，那请便。要不然就听我的，我们一起逃出这裡。」
「为什麽要帮我?」
他顿了顿，思绪快转。他算准了金恩会出卖他，事实上也得靠金恩助他一臂之力。应变部想必给了金恩一大笔赏金，可是事情没那麽简单。应变部或许不在乎一般的罪犯，却能牵制其他在乎的单位，所以金恩很可能靠出卖他而拿到免死金牌。连小学生都算得出来他会联络应变部，然后应变部就会大张旗鼓将他逮捕归案。这就是整件事的目的。就像热气球试飞，代表某种讯号，让约翰.史密斯完全相信尼克.库柏不再是应变部的人。或许这会是接近这个恐怖分子的第一步。
但他万万没料到穿牆女孩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为他十三个月前射杀的男人报仇。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是想接近史密斯吗?头号恐怖分子史密斯的爱将现在就在他面前。她就是在三一二炸掉证交所、害死一千一百四十三条人命的凶手。他极力忍住将她一掌打昏、留给老同事处置的衝动。
但她只是一颗棋子，他要找的是下棋的人。
「我不知道，」他回答，「或许为了布莱登.法加斯吧。」他顿了顿让这句话沉淀，然后说：「走吧。」
门上贴了张「一楼出口，请勿进入」的告示。他一掌把门推开，一边把昨晚贴的大力胶带(免得门闩卡住)撕掉。大力胶带真是好东西。
「接下来呢?」
他不理她，大摇大摆步上走廊，有个女人对她微笑，一名做著女职员工作的女职员。休息室只是走廊隔出的一个区域，裡头有轰轰响的冰箱、奶精包、塑胶餐具。窗户粉刷过不知多少次，厚重的油漆把窗户封住。他把铁撬一端滑进窗框底下，往下一扳，油漆裂开，不知什麽嘎的一声。又一扳，窗框开了半吋，他硬把它开到底，爬出去到另一座逃生梯，离刚刚那座逃生梯半条街远、两层楼高。有列车正要开进捷运站。好极了。
「别开玩笑了。」她靠在栏杆上。
「不是玩笑。」他爬上去，先稳住脚再向前倾，感觉到重力将他往下拉。最后一秒他纵身一跃，底下仍是毫无妥协馀地的柏油路、车流，还有空荡荡的天空。他落在捷运站月台的屋顶上，弯起膝盖，抱住身体。铁皮屋顶被他撞得劈啪响，不过进站列车盖住了声音。他身后传来一样的金属劈啪声，但声音比他刚刚还轻。两人并肩蹲在屋顶上，看著银色列车进站。等到上下车人潮退去，他才轻轻一跳，落在第二节车厢的顶盖上。他压低身体，匍匐前进到车厢头，紧紧抓住车厢边角，把脚打直。金属车壳又冰又髒。不一会儿，穿牆女孩也跳上来。她往旁边看，摇摇头说：「王八蛋。」
他咧嘴一笑。「列车门即将关闭，请握紧把手。」
列车一晃，像启动的电梯，然后出站了。
计画多半都在他掌握之中。他的老同事还没想到他对他们的反应瞭若指掌，毕竟他们用的是同一个剧本。因此，他轻易就能利用闪光弹制造状况，为自己争取时间，把标准规则变成有利自身的条件，先把对方引到一个地点，再原路折回。可是他从没爬到行进中的车厢顶盖上。
经过刚刚的惊险场面，这件事几乎变得轻而易举。根据他平板上的资料，列车直线加速可以达到时速五十五哩。他不知道在这种速度下抓不抓得住滑溜的车身。幸好他们正好在市中心捷运环线上，列车会先绕一圈再重回原来的轨道。列车转弯，往旁边晃动的时候最是惊险，他心裡早有准备，死命抓住车身不放。扑面的风令人精神一振，大楼裡的人脸上的表情让他就算中枪也死而无憾。他们经过了两站，第三站迎面而来时，他几乎有点遗憾。
该死，但我命还在。他起身走向列车边缘。车门打开，乘客涌进涌出。他等到人都清空，才刚要往下跳——
她就从后面扑上来，手抓他的肩膀，用膝盖敲他的膝盖。他倒下来，物理定律半点不由人，但他一开始怎麽会放心背对她?两人撞到列车的顶盖又弹起。他挣脱她的手，身体一扭，举起手要攻击她。
穿牆女孩一指，眼神惊恐。库柏眯起眼睛，冒著危险迅速往背后一瞥。男女乘客下了车，其中有观光客、商业人士、空服人员、两名学生……还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
罗杰.狄金森说：「可恶，我确定他会折返。」
「要再检查一次车厢吗，长官?」巴比.昆恩听起来不甘不愿，但让库柏竖起耳朵的是「长官」两个字。看来彼得斯局长让他升了职，说不定还是库柏以前的职位。不妙。不管狄金森有多讨人厌，这傢伙办事很有一套。
「不了，我不想再检查一次车厢。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吗，巴比?我要知道你站在对的一边。」
「我说过了，我不相信库柏是恐怖分子。」
「是吗?即使他炸掉了证交所?」
「他没有炸掉——」
「对。他只是在爆炸前几秒赶到现场，然后就神祕消失，之后又闯进应变部实验室偷东西。还有，跟他手牵手的那个女人，就是杀了布莱恩.瓦兹奎兹的凶手。倒是告诉我，你凭什麽相信库柏是好人?」
「我说不上来，」昆恩仍不妥协。「但我还是不相信他跟史密斯是同伙的。」
「清醒清醒吧，巴比，你的老相好是个——」
「列车门即将关闭，请握紧把手。」宏亮的哔哔声响起，然后列车就发动了。库柏差点来不及抓紧。陌生而恐怖的沉重感觉让他肠胃一紧。他太过自信，差一点就被老同事逮个正著。他早就见识过狄金森的身手有多快，况且自己还赤手空拳。刚刚要是跳下去铁定没命。
他转过头，穿牆女孩跟他的目光交会，不过马上又别开眼神。
你说你是优越种族，
我说你是人民之耻，
你说错不在你，
我说抹去所有髒污。
熄灯吧，
熄灯吧，
血洗街道，
熄灯吧。
你说你是未来，
我说我不清楚，
你说给人留一条活路，
我说刷掉世界的髒污。
熄灯吧，
熄灯吧，
放火烧了街道，
熄灯吧。
为了过去所受的欺侮，
为了过去的虚情假笑，
为了所有的骗局，
为了所有的谎言。
熄灯吧，
熄灯吧，
让身体倒下，
熄灯吧。
——斩断血脉乐团，〈熄灯吧〉
反骨唱片二○○七年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