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转了一圈,回到原点。命运真会捉弄人。
他不只回到了华府,甚至回到了乔治城,踏上以前的慢跑路线,离以前住的公寓只有几条街远。库柏可以想像那样的自己:他绕著R街的这一段跑,褪色的军队T恤黏在溼答答的胸膛上。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段路,是风景如画的乔治城最风景如画的角落。右手边的黑色铸铁栅栏、老树打下的浓密阴影、街道南面一排排乾淨整齐的豪宅……还有北面那座优雅宁静的橡树丘公墓。
他进去公墓散步过几次,边走边看小册子上的介绍。这座墓园年代久远,大约从一八五○年就在这裡了。平缓的山丘绵延而去,静谧的小径沿著波多马克河延伸,风景迷人,古老的大理石、纪念碑,还有两百年来名门望族的墓碑点缀其中。其中有国会议员、南北战争将领、企业大亨……以及银行家。
完美无缺。离彼得斯家只要走一小段路,想去就可以去,而且永远保持原样。公墓可能关了,了不起只有一个老看守人拉起铁鍊守在栅门前。趁他不注意时翻牆进去就行了,简单,说不定常有小鬼这麽做。
入口旁的路标有张地图,柔和的色彩标出各个区域,包括乔伊斯、亨利街和小教堂山。小教堂是公墓的主要地标之一,他印象中很赏心悦目,常春藤披垂而下,像个浪漫的白日梦。地图上也标出一些名人之墓。
包括爱德华.伊顿:「金融家及律师,曾在林肯总统任内担任财政次长。」
库柏开始迈步。石雕和小径都历尽沧桑,像没落贵族一样优雅庄严。他从没认真想过死后要葬在哪裡(只觉得应该会火葬),但可以想像让心爱的人长眠于此的魅力。这是个很适合怀念故人的地方。
大部分的坟墓都是简单的纪念碑,斑驳的碑石上面刻著名字、日期,偶尔会看到军阶。不时会看见石砌墓园隐匿在山丘边或树丛下。顶端刻著「伊顿」二字的墓园看起来冰冷而坚固,没有华丽的雕像或精緻的雕刻,只有一对柱子伫立在墓园两旁,还装了两小片彩色玻璃。整体给人一种安稳、永恆的感觉,当初爱德华.伊顿为后代子孙买下这片长眠之地时,心裡想必也想著同样的事。
库柏站在墓园外,双手插口袋,不禁好奇彼得斯多常来这裡,来了是不是也站在同样的地方,望著妻子长眠的墓园。
近在咫尺、永远保持原样、不受打扰、进出方便,而且安全无虞。
全部吻合。但彼得斯真会这样利用它吗?
有个方法可以证实。
实心橡木门看起来很重,装在看似从公墓建成就存在的大型铰链上。锁较新,是跟这裡不太搭调的门栓。库柏顿了顿,四下张望。远处有个老妇人一跛一跛踏上小径,一束花在手上摆盪。还有除草机的声音,以及更远处的警笛声。
他跪在门前,近距离观察门栓。一年前的他要是碰到上锁的门,会直接把门撬开。开锁是小偷才做的事,不是应变部探员。
现在他成了小偷。要学会开锁并不难,一旦知道原理,剩下的只是练习而已,而他有的是时间。门栓很紧,但他不到两分钟就打开了。
库柏抓住铁制门把一拉。门发出生鏽的吱嘎声,铰链一鬆,门缓缓打开。刺眼的阳光洒进地窖。石头地板积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有股霉味。
另一种「第一次」。
他踏进地窖,拉上身后的门。
豔阳倏地消失,如水的光线透过彩色玻璃洒进来。如果把这种光线比喻成声音,那就像安魂曲,轻缓宁静,令人无限怅然。库柏站在原地让眼睛适应光线。这座家族墓园就像一间房间,一边有三十呎长,中间一张长椅。牆上的壁架雕得像双人铺,纵向四个、横向三个,除了门口那面牆被柱子占去一排座位之外,其他面牆的位置都一样多。所以总共四十四个位置,只有两个还空著。四十二口棺材排得整整齐齐,底下都刻著姓名和日期。死者之家。想到这裡他不寒而慄,主管直觉反应的那边大脑不由一悚。
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上面刻的字。他拿出平板摊平,让萤幕的光线照在墓碑上。奇怪的是,这个动作感觉比闯进这裡更无礼。把现代世界的东西带进这个墓穴,在这裡使用墓穴建成时还没出现的玩意儿,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怪。
接著,库柏发现他不是第一个这麽做的人。
盒子约一包火柴大小。只见一个铁灰色的小盒子放在门上方的深处。上面没有标籤,没有LED灯,没有标出其用途的图文,但库柏一眼就认出它。那是政府用的科技装置。盒子有一大半是电池,其他则是动作感应器和传送器。这玩意儿是种长期监视器,只要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不用管它,过了十年也没关係,就放著让它监视,直到感应到动作,它才会发出讯号。
监视器在这裡代表了两件事。第一,他的直觉没错,证据确实藏在这裡。墓园主人或许会想在墓穴裡装防盗器,但绝不会用应变部的设备。
这就带到第二件事。打从库柏打开门的那一刻,监视器就对局长发出了讯号。他的手机会响起,平板会哔哔叫,信箱马上收到信息:
有不速之客闯进了你的禁区。
库柏的心跳加速。彼得斯权大势大,一收到警讯,他就会立刻派人马赶往现场,很可能是全副武装的无脸人。此外,为了避免祕密走漏,彼得斯一定会下达格杀勿论的指示。
往好的方面想,那表示你的脑袋还很灵光。证据确实在这裡。
所以拿了东西就快跑。你已经白白浪费了一分钟,还剩下……算两分钟好了。
可恶。
他靠近一点看墓碑上的字。塔拉.伊顿,忠实的妻子,一八一二~一八五九。下一个是她的丈夫爱德华.伊顿,在她死后两年入土。
库柏转过身,快步走向墓穴的另一边。墓碑应该是照死亡顺序排列的,这就表示彼得斯局长的妻子应该排在后面。
结果是倒数第三个。伊莉莎白.伊顿,挚爱的女儿,一九六二~二○○五。墓碑上方放著一口精緻的红木棺材,木头仍然闪耀著光泽,不过上面蒙著薄薄一层灰。库柏盯著它看,心头一震。眼前的木箱裡躺著某人的遗骸,一个他从未谋面的女人,她的孩子都戏称他尼克叔叔,他见到她们就会搔她们痒、跟她们打打闹闹。
没时间犹豫了。他伸手去摸棺材,用指头感觉每笔雕花,描绘每条弧线和边线。然后沿著边缘轻敲,盲目地摸索侧面。一无所获。他皱起脸,头一歪,俯身靠向棺材,感觉上面的冰凉墓石,在黑暗中扬起的灰尘飘进了眼睛和鼻子。他检查过每道边缘,把手伸进棺材和石牆间的缝隙中摸索。
还是没有。
库柏往后一站。头髮黏到蜘蛛网,他伸手拨掉。
还有个地方你没检查……
脑中闪过一幅想像的画面:娜塔莉死去,埋在像这样的房间裡,他偷偷潜入,撬开棺木,看见躺在裡头的……
怎麽想都觉得令人不悦,但确实是一种可能。
库柏手边没工具,没有可以撬开棺木的东西。只能用摔的,或许抓去撞长椅,直到木头裂开,伊莉莎白.伊顿的尸骸在裡头翻来覆去、啪啪作响。很不想这麽做,却是眼前唯一办法。
除非——
彼得斯会做同样的事吗?
不会。他一定会带工具来。虽然只能撬开一小缝,终究把棺材撬开了。
有吗?
——棺材上的封条完好无缺,盖子跟底座完美接合,很难看出两者的接缝。不只封得好好的,也看不出被撬开的痕迹。撬开盖子不可能没留下痕迹。
他第一个反应是鬆了口气。
第二是沮丧。彼得斯没有把他想找的东西藏在已故妻子的墓穴裡。他猜错了。
不对。那牆上的监视器又该怎麽说?证据一定在这裡,只不过不是藏在他太太的棺材裡。
库柏往后站,看看錶,还剩一分钟。他转了一圈环视墓室。总共四十二口棺材。一张石头长椅。他衝向长椅,蹲下来检查底部。一片平坦。椅脚和边缘也是。心裡渐渐慌了起来。门上方有个铁十字架,他很快检查一遍。没有异状。
剩下四十五秒。
东西一定在这裡。其他地方都说不通。他的天赋如此推测,监视器也证明他的推测没错,所以他只要把东西找出来就好了。
其他棺材呢?还有四十一个。连大略检查一遍的时间都不够。
他站在墓室中央,慢慢转圈。快点,快点。用念力强迫脑袋灵光乍现。剩三十秒。他摩擦双手,尘土飞扬。
尘土——
在这裡藏东西势必会激起灰尘。
不可能让灰尘平均散落在每个地方。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扫掉全部的灰尘。这麽做虽然也会暴露行踪,但至少没那麽明显,尤其积了更多灰尘之后。
——飞扬。
他跑回棺材前。伊莉莎白的棺材是倒数第三个,她后面两个是:玛格丽特.伊顿一九二一~二○○六,以及西奥多.伊顿一九一八~二○○七。
两个上面都有灰尘。不多,毕竟入土的时间不久。
一段印象模糊的对话重回脑海。要不是对话当天他开口求彼得斯保护他的孩子,那天他的生活从此支离破碎,他可能早就忘了。那天,彼得斯说起太太的一段往事,就是因为那段往事,库柏现在才会站在这裡。除此之外,彼得斯还说到他丈人的事。他说了什麽?
「国会山庄有一半都是她父亲泰迪.伊顿的资产。妈的,那傢伙是个浑蛋。他女儿垂死的时候,那个老头竟然求女儿答应跟全家人葬在一起。『妳是伊顿家的人,不是彼得斯家的人,应该跟我们在一起。』」
库柏扬起嘴角。彼得斯不可能亵渎对妻子的回忆,那不符合彼得斯的行为模式,光是这个想法都让他难以忍受。但害彼得斯永远无法在妻子身边长眠的老浑蛋呢?
他单脚跪地,伸手去摸那口棺材的后面,摸到蜘蛛丝、黄铜铰链、老旧的木头,还有……一条大力胶带。他把胶带撕开,有个小东西掉了出来。一个邮票大小的记忆卡。
代表来自生者世界的一句「去你的」。要是有时间,库柏会发出由衷的讚叹。他用胶带包住记忆卡,塞进口袋就往门口跑。全力往前衝撞开门,肩膀跟著铰链呜呜哀鸣。阳光,天空,树影摇曳。
一群手持自动步枪的黑衣人飞速穿过公墓,毫无顾忌地在墓碑之间穿梭。
库柏保持动力,从门缝鑽出去,才上前四步就听到第一波枪声。头上有东西爆炸,墓园的碎石如雨洒下。他身体一缩,全力往前跑——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来到墓穴边,他一手抓住边牆把自己盪出去,尽量躲在牆壁后面,不让突击队看见。
他想确认方位,採取明智的行动,但不能冒险。这片公墓高低不平,树木遍布,这个墓穴可以暂时提供掩护。所幸现在不是晚上,无脸人戴的头盔有感温光学镜片,在寒夜中他的体温会像雷射光一样发亮。
头上有片玻璃应声碎裂,是伊顿墓穴的彩色玻璃。他往前扑倒,踩到植物的根茎绊了一下,感觉到而非听到子弹从他头上飞过。他往左飞奔,再往右闪,尽量让对方愈难瞄准愈好。守在定点的狙击手要瞄准他并非难事,不过这批探员都在往前跑。
前方地势突起,不妙,但另一边多少可以提供掩护。没得选了。他往前衝去,靴子哒哒哒敲著地面,衝击力摇晃他的双腿,呼吸急促,腋下直冒冷汗。他跑向对角线的一排墓碑,跳过一个矮墓碑,身后响起更多枪声,到了一棵树前,身体一转,转进树的另一边——小心点,同样动作重複太多次,对方心裡就会有底,这次还有效。一串子弹轰轰打在他头顶的树干上。接著,他跑上小丘,以弯腿铲球的足球动作往前扑倒,身体压低,石头和树枝扎进身体。
他听见黑衣人在身后大吼大叫,知道他们会呈弧形散开,飞快移动,缩小他的逃亡路线。库柏虽然有手枪,不过对方拿的突击步枪可以採全自动射击,瞄准一哩内的目标。
不管了。
他转身直接往墓穴屋顶开了两枪,顿了顿,再开枪。石头碎裂,子弹乱飞,这样能减缓他们的速度,迫使他们步步小心,但还是争取不到太多时间。他得想想办法。
公墓的另一边过去就是波多马克河。如果他可以跑到那一边,翻过栅栏,然后……
然后如何?在开阔的河面上游泳很容易被射中。再说,你追我逃这个方法太过头脑简单。一逃你就无法思考了。
库柏回想起之前在入口看过的地图。公墓裡一区连著一区,名人之墓过去是小教堂。
值得一试。
他拔足狂奔,尽量压低重心但不减慢速度。他离开小径,朝著跟来时路互相垂直的方向跑去,逃命的人一般不会这麽做。此刻,肾上腺素刺激著他全身上下的每根神经。他感觉到枪握在手中的实际重量、口袋裡的记忆卡在心裡的重量、泥土的味道。一阵风吹得树枝摇曳生姿。
一场枪战在墓园裡展开。天啊。
一排南北战争时期的高大墓碑伫立在眼前。他闪到墓碑后面,快速移动。从前方的树丛望过去,可见一座比例完美到不像自然形成的小丘,还有小教堂的常春藤。他跳过一张长椅,一著地就继续往前跑,经过一座刻著望天乞求的瘦弱天使的墓碑,直觉地转身往后瞥。
那个人落单了,大概是弧形队伍的最后一个。离他十五码远,正站在山丘隆起处。身穿黑色防弹衣,姿势标准,武器就绪。黑色头盔上的面甲拉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杀人机器。他正专心寻找库柏的踪迹,但直觉或头盔上的光学镜片一定发出了警告,因此他转过头,视线正好落在库柏身上。
一瞬间,两人都定住不动。接著无脸人举起步枪,重心转向后腿,视线沿著枪管看去,瞄准,移动戴著手套的手指。库柏看得到子弹的路径,彷彿在空中画出一条线直直射向他的胸口,他反射性地扑向旁边。
他在半空中就听到子弹劈啪响,一串接著一串,对方开著枪追上来,空气咻咻掠过。库柏撞上高起的地面,抬头望天的天使掠过眼帘,身体往下倒,手还是高高举起,手枪就位,对方还在视线范围内。两人同时开火。
天使淌下碎石眼泪。
黑衣人摇摇晃晃,面甲破了个洞。
库柏撞地,衝击力没有因为动作俐落而减缓,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对方在他眼前倒下时,他仍然高举著手枪。
他杀了一名应变部探员。
破天荒第一次。他的心往下沉,有种感觉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赶紧爬起来,拱著身体往前跑。小教堂就快到了,常春藤迎风摇曳,夕照把彩色玻璃染成一片血红。他到了教堂外围,上气不接下气地绕到另一边,让建筑物挡在他跟突击队之间,离街道只剩一小段路。
结果他却发现,巴比.昆恩倚在一座墓碑上,大半身体都被墓碑遮住,衝锋枪靠在石头上,直直对著库柏的胸膛。
他的前搭档脸上毫无惊讶的表情,早已料到他会出现。当然了,他们合作那麽久。他知道库柏喜欢原路折返,误导敌人,于是派小组封锁几条显而易见的路线,自己则来看守他直觉猜测的路线。
「把枪放下。马上。」
库柏原想故技重施,像刚才那样乱窜,对空开枪。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刚刚那个无脸人毫无遮蔽,一阵慌乱,身上每条肌肉都暴露了他的意图。然而昆恩却从容自若,蓄势待发,而且大半身体——以及更重要的肢体语言——都隐藏在墓碑后面。看不到他库柏就无法做出判断。
再说,你难道要对巴比.昆恩开枪吗?
「我再说一次:把枪放下。」
库柏定住不动。能量在体内乱窜,身体硬得像木头,莫名其妙突然想笑。他放下枪,说:「嗨,巴比。」
「手举起来放头上,膝盖触地跪下,脚踝交叉。」
库柏瞪著老搭档看。两人一起出任务不下百次,他记得他的黑色幽默、他手裡夹著香菸整整两分钟才点燃的模样。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多少次?
「巴比。」他在脑中搜索话语,想把情况解释给他听,告诉他全部过程:逃亡卧底、追踪约翰.史密斯、在那之后他发现的一切。他想在酒吧裡待个半小时,一个有破旧橡木长椅、健力士啤酒杯垫的地方;想好好解释,全盘托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他明白。
接著,他放声大笑,无法自已。多少被他追杀的人也抱持同样的希望?他又有多少次好好听他们说话……
「听到没有?」
库柏说:「巴比,我没有做他们说的那些事。」这句讽刺到极点的话几乎让他忍俊不禁。爱尔兰人的那句话是怎麽说的?
人算不如天算。
「手举起来放——」
库柏摇摇头。「办不到。」
「你以为我不会开枪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落到你手裡,我就死定了,我手中的证据也会化为泡影。德鲁.彼得斯会继续挑起战争。我绝对无法忍受这种结果。
即使我得跟它同归于尽。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他双手放两侧,开始慢慢迈步,但不是朝巴比的方向走,而是突然转向。没时间谈判、没时间解释了。其他突击队员一定听到了枪声,正朝向死去的队员逼近,马上就会赶到。
「该死的,库柏——」
「抱歉。」他继续迈步,一度跟老搭档四目交接。「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可是现在没时间解释了。」
昆恩稍微压低枪管,扣扳机,库柏跟前的一块草皮砰一声爆出火花。「巴比,我知道你可以开枪打我的腿,但那跟杀了我没两样,你知道其他人不会对我手下留情。要是结果都一样,那我宁可开枪的人是你。」
「库柏——」
「决定吧,巴比。」他停下脚步,看著巴比,试图从老搭档的眼神、他一边脸颊肌肉的抽动、还有紧绷的颈部线条读出自己的命运。
最后,巴比说:「该死的。」他转过身,抬头挺胸,收起枪。「你有三秒钟。」
千头万绪掠过库柏的脑海。那一刻他忍不住想,假如立场调换,他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会不会有勇气放下探员的身分,从人性的角度去思考?
这问题只能以后再想了。他把握良机全力衝刺。
过了大约五秒钟,昆恩才大声呼唤其他人,那时他已经跑到小教堂前,栅栏、街道和广阔的世界就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