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274-1058号通信文件
2049年2月7日14:37
致战神四号火箭“草原蔷薇”号(火星轨道)
自战神四号火箭指令舱通信员(任务控制中心)
山楂号:
所有系统正常。地表状况良好,火星第一基地就在下面等着你们。
你们即将进行降落。一路平安。
十分钟前,弗兰克接到了联络电话。他穿好宇航服,准备走到外面观看。他只能在那儿看着。那些宇航员也是这个状态吗?他们是只能把命运交给自动控制系统呢,还是可以自己驾驶呢?但到了那时,由于整个过程很快,即便发生错误,他们可能也无法及时纠正航线了。无论发生什么,弗兰克都只能充当一名见证人。
他把平板电脑夹在腰间,检查了袋子里有没有足够的补丁贴片,接着最后一次环顾四周。有什么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吗?那只蓝色外科手套。他不再需要它了,不是吗?它就在生命保障系统的架子上,它好像没什么理由待在那儿。他把它拿了起来,想要解开手腕处的结,但解结的难度与戴着宇航服手套打结时的难度无异。
最后,他用拇指用力在上面戳了一个洞,然后用其余手指把洞扯开。他不是很确定目前该如何处置这只破手套,所以他干脆就把它塞进了腰间的那个小布袋。
潜水装备可以放在原处。它的存在是有理由的。现在,他穿着自己的贴身连体衣,布拉克的工作服正挂在一个衣架上等待着他换上,还有拖鞋。他今天早上洗了澡,也吃了东西。他感觉不错。他觉得自己做得够多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把所有东西都处理了。目之所及是否会有所遗漏呢,会不会有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而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呢,也许那会立刻吸引新来人员的注意——也许有人会想要拿起来看看,并询问那到底是什么。这样一来,弗兰克就瞒不住了。
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几十次、上百次了。他没有找到任何那样的东西。他很焦虑,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接受它并继续前进。
他走出气闸舱,走进了火星早晨的昏暗光线之中。飞行器进入大气层的时间定在八点左右,到了那时,影子会缩短,冰霜也会蒸发。外面没有物品被挪动的迹象,即使如此,他还是摸了摸自己的布袋,他清楚那把枪已经不在里面了,以后也不会在那里出现了。从现在开始,他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可以做到的,他会回到家,那些充斥着血浆与失压人体的噩梦终将平息,他可以重新过回正常的生活。
他不能再想那些事了。那只存在于遥远的未来,而且只会让他的压力更大。他一个人生活了太久,然后又因为一批错误同伴受到了威胁。
他得专心于日常事务,比如把越野车的充电线拔掉,把那团硬邦邦的、像蛇一样的电缆线在它的容器里绕好,踢一踢轮子、摇一摇车架,以确保没有任何东西松动。还有更换车轮——这项工作需要两个人来完成,既然他现在已经有了备用胎,不管它们是偷来的还是本来就是他的,他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用那些布满齿轮状凹痕的轮胎把那些出厂轮胎都给换了。当然,他也可以使用千斤顶,但如果多一个人帮忙还是要轻松多了。
燃料电池点亮了显示屏,还是一如既往地可靠,他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然后等待着。他的平板电脑显示现在的时间为八点零三,还有一封新邮件。他打开应用程序,是路易莎写来的。
“欢迎来到第四阶段,弗兰克。现在是属于你的时间了。接下来的事情真的就完全取决于你自己了。我知道你有多想回家,老实说,我很高兴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布拉克。经过最近几个月的相处,对我来说,你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屏幕上的名字了。我希望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弗兰克。等着你回家。路易莎。(等我知道你看过后,就会从服务器上把它删除,然后重新发一封‘正式’的邮件。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路。)”
路易莎已经开始为了他而做出冒险举动了,他不知该对此作何感受。他在芝诺有了一个盟友?她会愿意为他走多远?她除了发出信息外,是不是还可以把信息传进去?这很值得探索,也许改天吧。他早就习惯了依赖她这件事。
现在,他还有一件大事需要担心,他得全神贯注。
八点零四。马上就要来了。为了让双眼捕捉到更大范围的天空,他向后靠去。
天空的高处飘着片片薄云,就仿佛一团由东向西伸展的褶皱面纱,随着季风的吹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远方的地平线被拉厄撞击坑的残垣断壁以及一大座火山挡住了,直直向上望去就可以看到广阔的天空。
八点零六。他们离开运转飞船了吗?火箭发射了吗?势不可挡的降落过程开始了吗?为了到达这里,他们在太空中整整待了九个月。他们有争执过吗?他们有吵过架吗?他们还是一个团队吗?他希望如此。他自己的船员,七个完全不搭调的囚犯也相处得并不赖。除了最后,他们一直都没有反目成仇,甚至那个时候也是因为生与死的问题。主要是他自己的生死。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一定有好好地挑选过这些人。他们可不像芝诺。这几个是好人,对吧?
他们会带他回家。
八点零七。他用目光扫过视野中的每一个飘浮物、每一朵翻腾的云。什么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迹象。也许他应该闭上眼睛,然后非常努力地祈祷,但是自从他脱离孩童时代以来,他就没有这样做过,而且现在这样做似乎也不合适。真是自私。想要某样东西,却不愿意为此做出任何努力作为回报。无论如何,就算真的有上帝,在他的整个成年生活中也一直都是自食其力,他从不会向外部力量寻求救赎。他没有被说服信教,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启示。他很确定事实就是如此。宙斯肯定会有不同意见,但他又不在这儿,他的尸体正在去往太阳的路上呢。
八点零九。说真的,他们到底在上面干什么?什么东西拖住了他们的脚步?难道是着陆飞行器的某个部分出现了问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便意味着他们必须中止任务。如果他们可以修好,那就可以再来一遍。不然,他们就会被困在那里,同时,他也会被困在这里。只有二号基地陪着他。但是他还有那台上升飞行器。如果他们愿意在上面再待上几个月,也许他就可以自己飞到轨道上,然后加入他们的运转飞船。
八点十分。他以前没想过这一点。他知道上升飞行器需要收集多长时间的燃料才能把他们全部送上轨道,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呢?有效载荷仅为其设计目标的七分之一。他也许现在就可以出发。它是全自动的吗?还是说,他需要一个飞行员?如果宇航员们不得不放弃着陆,这对他来说会是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吗?他现在倒是陷入了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八点十一。当然,他们在整个宇宙航行的途中都是醒着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在日常维护中,他们一定会把这艘飞船检查、再检查。它有任何问题,都应该会在数月前被发现并修复。他们已经在轨道上了,他们会下来的。如果出现其他情况,他会收到通知的。他们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
八点十二。那他们到底在哪儿?从接触火星大气层到着陆,整个过程只需要七分钟。他已经等待了数月,现在,这一刻来临了,他就像一个期待着圣诞节的孩子。他的心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八点十三。是那里吗?是它吗?如果他们发射过度或者不足的话怎么办?万一他们偏航了数百千米,那他就完全没有办法找到他们了。他眨了眨眼,甚至希望能把自己的眼睛洗一洗。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风扇往他的脸上吹着,不断地吹干他的汗水。
八点十四。等等,那里有东西。有灯光。仿佛火柴坠落般的一股闪烁的微弱灯光。那是好的信号吗?其他的货舱降落时也都是这样的,所以这并不罕见,但他还是眯着眼睛,想要确认它是否在正常下降,有没有什么零件在燃烧或是掉落。灯光的大小和亮度都增加了。比太阳还要亮,亮得眼睛生疼。还是说,其实这是由于他的胸闷和呼吸困难导致的?
八点十五。一道烟痕划过。再说一遍,这是正常的,但是眼前这个的烟量怎么这么大,它到底有没有着火?第一声响雷震击了撞击坑底部的整个圆形剧场,里面的沙子也随之起舞。烟雾变得更浓了,发光模式发生了质变。光源变得不再炽烈,而是变成了一个红点。
八点十六。降落伞从后方弹出,一顶、两顶、三顶,仿佛一根根长蜡烛。接着,砰的一声,降落伞打开了,它们各自吞入一大口空气,在火星稀薄的空气中抖动着,张牙舞爪着。地面和山壁都发出了轰鸣般的闷声,隔热罩上的灰烬不断掉落,一个黑色的圆盘翻滚着,盘旋着,在空中疯狂地扭动着,一直朝着火山西侧的平原坠落而去。
八点十七。它的下降速度飞快。他还记得上升飞行器降落时的模样。他想起了当时的那种恐惧,担心它会撞向基地,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切都很顺利。降落伞变得巨大无比,就像是几只橙白色相间的巨型飞碟。接着,出乎意料,它们脱落了,然后瘪掉以后就翻滚着飞走了。挂在它们下面的那个深色斑点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掉了下来。
八点十八。火点着了。明亮的火矛向下喷射着,突然之间,周围的空气开始嘶吼、震动。一道阴影划过天空,遮蔽了太阳,然后不断地坠落、坠落,最后减速。一个真实存在的光滑而简洁的白色物体,它正在逐渐减速,飞过“高地”的山缘,从他的视线中滑了出去,朝着撞击坑底部而去。扬尘和烟雾在空中到处弥漫,然后是一片寂静。
弗兰克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吮吸着空气,搞得宇航服都快要供应不过来了。他把手放在胸板前,调整着呼吸速率。慢慢呼气,屏住,慢慢吸气,屏住。好的,他不会晕倒了,至少这一刻还不可以晕倒。风扇吹干净了面板,然后他从吸管里吸了一口水。
他们到了。他感到十分宽慰,身体颤抖着。在经过这一切的种种考验后,他做到了,他活下来了。
尘埃云正在慢慢地塌陷。沙粒啪嗒啪嗒地落下,那些更细的尘埃则在不断上升并逐渐消散。一次发射后又是一次降落,他还得把太阳能接收板清扫干净。多么平凡而乏味的工作。他一直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才向前伸出手,抓住了行驶控制杆。
他握紧油门,越野车向前驶去。他有忘记什么吗?肯定会有某处遗漏。也许他应该最后再检查一遍……
不,他已经完成了所有工作,可以出发了。他现在是布拉克了。他在扮演他的角色。布拉克要开车去跟那些宇航员碰头,他想表现得很冷淡,那也无所谓,只要接到他们然后带回基地就行了。他不会有事的,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好人。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睡觉了。
他朝着下坡入口出发,经过他自己那艘着陆飞船二次起飞时留下的冲击痕迹,仿佛一圈圈向外辐射的黑色轮辐,污迹越往外就变得越模糊。他从那烟灰组成的圆圈上驶过后,车轮在地上轧出了两道黑印子。他在下坡入口的边缘停了下来,表面上,他是在研究下坡路线,实际上是在检查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飞船是否真的抵达。
它真的到了。它就在那里,离这个三角坡的山脚还有很远,几乎要到“比弗利山庄”西坡的一半位置了,它也有一道很长的冲击痕,划过了整个撞击坑底部。现在,它底部的四根折叠支撑脚已经伸了出来。它看起来比他自己的那艘飞船还要小,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有道理的,因为它只需要把船组人员从轨道运送至地表,而不是从地球上送过来。一次单程发射的滑行,仅此而已:一颗矮胖的钝头子弹。
真正的大家伙还在上面的轨道上:一艘现在正在沉睡的、无声的尖顶飞船。总有一天,他也会登上那艘飞船。
弗兰克转动着控制杆,将越野车对准下方,开过了那段通常是通往“日落大道”的斜坡。不过他这一次得左转,那是一个陌生的方向,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只做了很少的探索工作。他仅仅是坚持不懈地致力于基地的建设,为自给自足做好准备,然后生存下来……
不过当然了,芝诺肯定也不想那些原始区域被过多伤疤一般的轮胎痕迹覆盖。弗兰克本该只有自己一个人,监督着那些幻影中的机器人,因此肯定是没有时间在火星上瞎转悠的。
现在,这里的样子就跟他们想要的一样。除了撞击坑和“高地”,除了他八个月以来一直生活、工作以及差点儿死掉的地方,他还有那么多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他甚至连火山顶都还没去过。
似乎是挺可惜的。如果他要跟别人叙述这段经历,他也会希望有一部分好的故事。不过从今天开始,一切都变了。他终于有机会创造一些自己喜欢的记忆了。就从现在开始。
越野车在斜坡底部发生了轻微的漂移——一些火箭吹来的灰尘罢了——他为此校正了一下方向。他被吓了一下,但他还是本能地进行了处理,他很清楚往哪边转可以恢复车子的抓地力。在一堆宇航员面前翻车,那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危险呢。就像他的老船员们曾经互相鼓励彼此的那样,他会保持处变不惊的状态。
他已经来到了撞击坑的底部,在满是乱石以及斜面石板的路面上颠簸着,一直驶向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飞船。他知道那就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飞船,因为即便在一千米之外,他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侧面的那几个字母:NASA。他注意到上面并没有芝诺的标志。也没有任何人爬出来的迹象。他希望他们在里面一切都好。着陆过程看起来很完美,飞船也完好无损。他们只是在等他。
但是现在耳机里不是应该有点儿什么声音吗?也许他们的频道跟他的不一样,也许他们还没有切换过来。一定是这样。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弗兰克。他们已经来了。
着陆飞行器的形状在这片平地的另一头显得有些模糊。他绕过几个已经被侵蚀的旧撞击坑,然后停下了车,他抬头看着那倾斜的苍白外壁,上面写着这艘飞船的名字:“山楂号”。之前的上升飞行器叫作“山茱萸号”。很显然,项目的某个负责人是一个植物迷。
当时,上升飞行器的一条支撑腿上有一个盒子,通过操作,可以让一架梯子降至地面。这艘飞船也有。也许那就是他们还在等待的原因。不对,他们应该可以自己从内部操作才对。
他们是不是不知道他已经在外面了?这段时间里,他有说过话吗?他是不是忘记该怎么说话了?几周前,他还跟另一个来自芝诺的宇航员说过话。他很清楚地记起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但现在他却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他咳了咳后喝了一些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好,有人在吗?”
“早上好,兰斯。我们还在想你到哪里了呢。我是飞行员指挥官露西·戴维森,团队的其他成员跟我一样,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你见面了。我很理解,现在的情况可能会让你有些不知所措,因此我们将会分阶段进行个人介绍。我和吉姆会先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一个来自其他人的声音。就在他的耳朵里实时语音。一个完全不想让他死掉的人。
“当然,好的。”他脑海中原本想说的一切全消失了,就连装酷也没有做到。该死,就连狄狄都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他仍旧像一个白痴一样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他一把敲向安全扣,敲了两次才把它解开,然后他把安全带从身上抖掉。
梯子从飞船上落下,咔嗒一声,各个台阶固定到位。外闸门正在开启。有两个人就站在气闸舱里。
弗兰克蹒跚着从驾驶座里爬出来,尽管已经全神贯注在手脚的抓点上了,但在越野车的网格车架上转身时,他的背还是撞到了支架,还好手没松开,不然他就滑倒了。
与此同时,他们正在双手交替着往下爬,训练有素且高效。
他落到地面上,然后转过身。第一位宇航员在爬下梯子的最后一阶前,稍微停顿了一下。
让他们好好感受这一刻吧。他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刻了。他们也不会想听他在那儿高谈阔论。
“妈妈,爸爸。这是献给你们的。”她的一只脚牢牢地踩了下去,她的靴子踩在了这座异星球的红色尘埃之中。她又在梯子上继续保持不动了一段时间,然后才把另一只脚放下,慢慢地向左侧挪动着脚步。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接触到火星引力的时候。它可把他搞得够呛,刚刚从休眠中醒来,他的身体还只记得地球上的重力。他完全没法正常走动,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扑进空中。而且他也从未接受过相关培训。就跟那一大堆其他事情一样,芝诺认为这并没有必要。
第二位宇航员则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放开了手,任由自己落下,同时弯曲膝盖以减少冲击。“砰!”他说道。紧接着,他弹起身来,挥舞着手臂转过身,就好像他是一名体操运动员或者花样滑冰运动员。不对,应该是跳水运动员。转到一半,他又放下了手。
“吉姆,别闹了。”
“遵命,长官,”那人再次抬起胳膊,指着弗兰克,“去见见我们的东道主吧。”
飞行员指挥官露西·戴维森——她的左胸口上写着“戴维森”,下面则标着美国国旗——站在吉姆旁边显得非常瘦小。吉姆则有着高高的个子,胸口写着“萨穆迪奥”。
弗兰克需要敬礼吗?需要进行某种正式的交接仪式吗?使用固定的某句话把基地移交出去?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快不记得了,更别提他现在还得使用别人的名字。
飞船与越野车之间的距离很短,但这一刻的时间似乎是有弹性的,它可以一直延伸。
全部记忆突然一下子涌现,路易莎曾经告诉过他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突然就回想起来了。他可以做到的。他很清楚该怎么做。
飞行员正式伸出她的手,说道:“兰斯,谢谢你来接我们,还让我们分享你的家。”
弗兰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套,他的手张开着,里面空无一物。他把它向前伸去,然后她一把抓住了它。不是碰拳,而是一次友好地握手。她不是一名囚犯,并不了解监狱内部的打招呼方式。这感觉……怪异极了。
“欢迎来到火星。”弗兰克说。他可以感觉到脑袋里的血液正在涌出,他清楚自己这次真的要晕倒了。他的脸颊发热,视野逐渐变小,他最后就只能看见她上方的面板了,透过它,他可以看到无檐便帽与她的额头的交界处。她正皱着眉。
“吉姆,”她说,“快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