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派翠克案的指控获得澄清的次日，妮姆带着她预见的说明来到宫廷。在被她锁进洞穴之前，梅林将不列颠的事交到她手中，并迫使她承诺
(除此之外他也别无办法)，既然她通晓他的魔法，她就要亲自照看亚瑟。之后他顺从地进了监牢，继续以宠溺的目光在一旁看着她。妮姆虽
然个性散漫又不守时，但从某方面来说却是个好女孩。她晚了一天到，说出苹果被人下毒的原委，随后又回去忙自己的事。皮内爵士那天早上
就逃跑了，还留下一篇书面告解证实这个说法。大家也都认为，蓝斯洛爵士那时就在附近还真是幸运。
王后就没那么幸运。当然，她还安然无恙活得好好的，不过，有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蓝斯洛无视那些泪水、无视他们之间如泉
水般重新涌出的情感，仍然坚持忠于他的圣杯。
“这对他来说很好。”她高声说，让他自己沉浸在新的喜悦中，当然很好。但当时的她日渐疯狂，对那些亲眼看见的人来说，是件痛苦的
事。无疑他感觉非常好，他得到回报，拥有活力、脑袋清楚，还有飞扬的心情。或许他那位有名的上帝确实给他一些她给不了的东西。或许他
和上帝在一起会比较快乐，然后他很快就会开始到处去行奇迹了。但是她呢?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从上帝那里得到了什么。她咒骂他，说这跟
他为了别的女人离开她是一样的。他把她最好的东西拿走了，现在她老了，没有价值，他就去了别处。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个禽兽般自私的男
人，先把某处能用的东西搬空，取完之后，就去别处。他是个卑劣的小偷，居然还以为她会相信他!她现在再也不爱他了，就算他跪在地上祈
求，她也不会让他靠近她。事实上，她早在圣杯探险之前就开始瞧不起他——对，她瞧不起他，而且决定要抛弃他。他可不要以为是他抛弃了
她，刚好相反，她把他像脏抹布一样扔到一旁，因为她心中对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轻蔑。因为他姿态过高、自命不凡，而且卑鄙幼稚又狂妄，因
为他那无用的上帝，因为那些假道学的谎言，所以，她要对他实话实说，事实上，她再也不想瞒下去了——在宫中她早有个年轻骑士爱人，早
在圣杯探险之前就有了!这年轻人要比蓝斯洛好得多，如果有个玫瑰般漂亮的男孩在她脚边膜拜她(对，他会膜拜她走过的土地)，那她干吗
跟一块发臭的果皮在一起?蓝斯洛最好回到伊莲身边，回到他那个好儿子的母亲身边去。一个老古板配上另一个老古板，搞不好他们可以整夜
一起祈祷。他们可以谈论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加拉罕，找到那个可恨圣杯的人;之后如果他们高兴，还可以嘲笑她，对，她乐于让他们嘲笑，
笑她从来没能怀上一个儿子。
然后桂妮薇开始大笑。一部分的她一直从那两扇灵魂之窗看着外面，而且非常讨厌自己制造出来的噪音。笑声之后，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真心地哭了。
亚瑟想安排一场比武大会，庆祝王后无罪开释。奇怪的是，他选中柯宾附近的某处作为比武大会的举行地点。可能是温彻斯特或布莱克
利，也就是后来四个英格兰长矛比试场遗迹之一。不过它究竟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失去孩子的伊莲度过寂寞中年时光的地方就是在柯
宾堡。
“我猜你会去参加比武大会喽?”王后语带怒意地说，“我想，你会到你那个妓女附近去喽?”
蓝斯洛说：“珍妮，你不能原谅她吗?她现在可能既丑陋又悲惨，她从来就没有什么足以依靠。”
“多慷慨的蓝斯洛啊!”
“如果你不要我去，我就不去，”他说，“你知道，除了你以外，我从没爱过任何人。”
“你只爱亚瑟，”她说，“只爱伊莲，只爱上帝!除非还有哪些人是我没听过的。”
蓝斯洛耸耸肩——如果对方想吵架，这是一种最蠢的回应方式。
“你要去吗?”他问。
“我要去?去看你和那棵芜菁调情吗?我当然不去，而且我不准你去。”
“很好，”他说，“我会告诉亚瑟我生病了。我可以跟他说，我的伤还没有好。”
他去找了国王。
等到桂妮薇改变心意时，每个人都已经出发去参加比武大会，宫廷整个空了。也许她是想把蓝斯洛留下来，以便和他独处，却发现跟他独
处也没什么用，于是她转了念头——不过原因究竟为何，我们无从得知。
“你最好还是去吧，”她说，“如果把你留在这里，你会说我是出于忌妒才这么做，还会用这件事来责备我。还有，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可是
会传出丑闻的。而且我不要你在身边，我不想看到你的脸。把它带走!走!”
“珍妮，”他理智地说，“我现在不能走。我已经说我有伤不能去，要是现在去了，会有更多丑闻。他们会认为我们吵架了。”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在你把我逼疯以前，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去。”
“珍妮。”他说。
他觉得自己的心裂成两半，她以前将他逼疯过一次，而那股疯狂好像又要回来了。她或许也注意到这点。无论如何，她的态度突然又变得
温和起来，在他去柯宾前，用一个深情的吻为他送行。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他这么说过，而他现在信守承诺。对他来说，去参加比武大会却不去看看伊莲，毫不可能。他不只承诺过要回到
她身边，而且还握有他们独子的遗言;他们的独子已经死了(或至少可以说上了天堂)。即便是最冷酷的人，也不能不把这个讯息带给她。
他会住在柯宾，跟她谈加拉罕，并且变装参加比武大会。他会告诉亚瑟，他先前佯称伤还没好，以便出其不意变装前来，因为这是新风
尚。而事实也会支持这说法，因为他实际上是住在柯宾城堡，而不是住在比武大会的地点。这样一来，就不会传出他在最后一分钟与王后起了
争执的丑闻。
当他骑在通往护城河的道路上，他的目光穿过那些铁蒺藜，惊讶地发现伊莲正在城垛上等他，姿态跟他二十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她在大
门迎接他。
“我一直在等你。”
她现在矮胖丰满，有点像维多利亚女王。她真诚地欢迎他。他说过他会回来，而他现在就在这里。她别无所求了。
她的下一句话像刀一般地刺进他心口。
“从现在起你会永远待在这里了。”她语气笃定地说。多年前他们分别的时候，她便是这样解读他给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