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残缺骑士从柯宾回来时,桂妮薇仍在生气。不知为何,她相信伊莲再次成为他的情妇;或许是因为,若要伤害她的爱人,这是最好的方
式。她说,他一有机会就跑去找伊莲,由此观之,他的宗教情感不过是种伪装。她说,这念头一直都在他脑子深处。他是个骗子,还是个软弱
的骗子。他们在一起时,时而因为他的软弱和欺骗而歇斯底里,时而浓情蜜意;当她想起自己终其一生都跟一个骗子相爱时,还好有片段出现
的浓情蜜意能够平衡情绪。争吵过后,她看起来健康多了,甚至再次美丽起来。然而她眉间多了两道皱纹,双眼有时会露出惊恐之情,像钻石
般闪闪发亮。蓝斯洛则是看起来越来越固执。他们渐行渐远了。
伊莲听了蓝斯洛的解释,而现在,她击出了她人生中唯一的强打——她自杀了,不过,她不是出于故意的。
由于河流是那个年代的交通要道,所以死亡之船顺河而下,来到首都,停在宫殿的城墙底下。她就躺在里面——这只向来无助的胖鹧鸪就
在里面。或许人自杀是因为软弱,而非坚强。为了引导命运之手,她付出了温柔的努力,先是用薄弱的把戏来诱骗她的心上人,继而是沉默的
体恤——这些在生命的独裁中都不足以获认可。她的儿子走了,她的爱人也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即使是那项要回到她身边的承诺,也在她徒
劳的努力中被扬弃了。以前,她还能为什么而活,那是个扶手——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扶手,只是一个能让她抬头挺胸的扶手。她原本可能会
成功。她从来不是个专横、苛求的女孩,原本可以在这趟远路上有点小小的成就;但是现在,连那小小的成就也没了。
人人都下来看那艘船。他们看到的不是那位阿斯托莱的纯真少女[1],而是一位中年妇人,两手戴着一双看起来很僵硬的手套,恭谨地抓着
一串珠子。死亡让她看来苍老了些,而且和先前不大一样。船中那张坚定的灰色面孔显然并非伊莲——她要不是去了别处,就是消失了。
即使蓝斯洛是个软弱的男人、比武狂热分子,或者说,就算他是个不断想让自己行止合宜的恼人生物,他似乎也无法安然面对此事。对他
来说,一方面是因为他有着疯狂的遗传倾向与古怪的脸,再者也因为他的忠诚与道德标准有所混淆,所以,即便没有这么多超出既定范围的打
击加给他,他也很难保持生命的平衡。如果有颗无情的心保护他,那么,就算有再多打击,他也撑得住。然而,他的心一向只能与伊莲的心匹
敌,所以现在无力承担那副迫使她躺下的重担。所有他原本可以为那可怜的人做却已来不及做的事,以及该为这起无可挽回的悲剧负责的可耻
问题,都在他脑子里混成一团。
“你为何不能对她仁慈一点?”王后哭喊,“你怎能这样不留任何东西给她,好让她活下去?你应该要对她慷慨一点、温柔一点,让她能活下
去啊!”
桂妮薇还未察觉,伊莲再次横阻在他们之间,而且这回的影响更胜以往;她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而且是认真的。她为船上的对手悲伤,
并被这股悲伤给淹没了。
[1]在马洛礼的《亚瑟之死》中,加拉罕的母亲是卡波涅克的伊莲(Elaine of Carbonek);另有一位阿斯托莱的伊莲(Elaine of Asfolat),爱上了到阿斯托
莱参加比武大会的蓝斯洛,请求对方在比武中佩戴她的信物,又在他受伤时照料他,蓝斯洛离开之后,她心碎而死。此处怀特应该是将这两位爱上蓝斯洛的伊
莲融成一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