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受伤的骑士躺在外面房间的担架上。桂妮薇睡觉的内室中有一扇窗户,上面装着铁条,没有玻璃。
蓝斯洛发现花园中架有梯子,高度足以让他遂行目的——虽然他们没有约好,不过王后正等着他。当她在窗前看到那张皱在一起的脸,鼻
子还好奇地朝向星空,她完全不觉得那是兽形滴水嘴或恶魔。她站在那里,有那么几下心跳的时间里,她感到血液在颈间狂热奔流,然后她安
静地走向窗户——那是共谋下的安静。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对彼此说了些什么。马洛礼说:“他们向对方倾诉了各种各样的怨言。”或许他们同意,他们不可能一边爱着亚瑟,又
一边欺骗他。或许蓝斯洛最后总算让她了解他的上帝,而桂妮薇让他了解她没有孩子的痛苦。也或许,他们最后完全同意接受他们之间的罪恶
之爱。
后来,蓝斯洛爵士轻声道:“我想进去。”
“我很乐意。”
“夫人,你衷心希望我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
他破坏最后一根铁条的时候,弄伤了他的手,伤口深及骨头。
两人的低语变得断断续续,之后,黑暗的房间便陷入一片寂静。
第二天早上,桂妮薇王后很晚才起床。梅里亚格兰斯爵士急着想让这整件事尽快平安落幕,他在会客室里大惊小怪,希望她快点离开。说
起来,将他心中所爱却又不能据为己有的王后囚禁在住处是种折磨,而他可不想延长这份折磨。
最后,一方面为了要催她起床,同时也出于爱人的那种无可控制的好奇心,他进房间叫醒她——这类行为在晨间会客的日子里是可能出现
的。
“求您宽恕,”梅里亚格兰斯爵士说,“夫人,您生了什么病吗?怎么睡了这么久?”
他看着无法得手的美人坐在床上,又假装没在看她。蓝斯洛之前弄伤了手,血沾得整张床单都是。
“叛徒!”梅里亚格兰斯爵士突然大叫起来,“叛徒!你背叛了亚瑟王!”
他深信自己受骗,愤怒和忌妒让他发了狂。由于他的冒险精神走错了方向,所以他一直相信王后是位纯洁的女性,而他这个想染指她的人
则是错的。现在他发现她一直都在欺骗他,她假称贞洁而不能爱他,同时却在他眼皮底下和她那些受伤的骑士做起运动来。他已擅自下了结
论,认为那些血属于某位受伤的骑士,不然她为什么坚持要他们睡在会客室里呢?最疯狂的忌妒与愤怒交混,他一直没注意到窗上的铁条,因
为已经有人尽量小心地将它们放回去了。
“叛徒!叛徒!我要告你叛国!”
听见梅里亚格兰斯爵士的叫嚷,受伤的骑士纷纷跛着走向门边,这阵骚动很快便传了出去,侍女和服侍的女仆、见习骑士、马童和几个马
夫,全都兴奋地跑过来看。
“这全都是骗局,”梅里亚格兰斯爵士大喊,“或多或少,都是骗局!有个受伤的骑士来过这里!”
桂妮薇说:“不是这样。他们可以做证。”
“这是谎言!”那些骑士大吼,“在我们当中挑一个出来!我们要跟你打!”
“不,你们不会这么做,”梅里亚格兰斯爵士尖声叫着,“不用再说那些漂亮话了!有个受伤的骑士和王后陛下睡在一起!”
血迹显然是一项很好的证据,他一直指着那些血迹,直到蓝斯洛在那群快被他催眠的侍卫中现身。没有人注意到他手上戴了一只手套。
“怎么回事?”蓝斯洛问。
梅里亚格兰斯爵士把事情经过告诉他,狂乱的语气再加上手势,还带着一股找到新的人可以倾诉的亢奋。他看来就像个悲痛发狂的男人。
蓝斯洛冷冷地说:“请容我提醒你,你对王后做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管。我知道,有个骑士昨晚在这个房间里。”
“你说话小心点。”
蓝斯洛严厉地看着他,一方面是想警告他,一方面是想要让他恢复神志。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项指控最后会以战斗审判收场,而蓝斯洛
想让他明白,他的对手会是谁。梅里亚格兰斯爵士最后确实明白了,他突然摆起架子,看着蓝斯洛。
“你也要小心,蓝斯洛爵士,”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骑士,但是,如果你要在一场错误的争执中挺身而出,你就要小心
了。毕竟,上帝有可能会为了正义出击的,蓝斯洛爵士。”
王后真正的爱人咬紧了牙。
“这要由上帝来决定。”他说。
接着他非常恶毒地补上一句:“就我所知,我很清楚这些受伤的骑士都没有进过王后的房间。如果你要为此而战,我奉陪。”
到最后,蓝斯洛一共为落难的王后出战三次,第一次是义正词严地对上马铎爵士,第二次是以非常可疑的谬论对上梅里亚格兰斯爵士,而
第三次,是为了他根本站不住脚的一次争论;然而他每一次出战,都领着他们往毁灭更近一步。
梅里亚格兰斯爵士丢下他的手套。他坚信自己所说的都是事实,所以他就像那些参与激烈争执的人,非常固执,而且宁死不屈。蓝斯洛接
下了手套——他又能怎么办呢?所有人都开始准备挑战的行头,像是用印章在挑战信物盖上戳记之类的事,并且定下日期。梅里亚格兰斯爵士
安静了下来,他现在掉进裁判的体制里了,有时间可以好好想想,不过,他一如往常想岔了方向。他真是个矛盾的男人。
“蓝斯洛爵士,”他说,“现在我们约定要对战了,在这时候,你不会对我做出背义的事来吧?”
“当然不会。”
蓝斯洛非常惊讶地看着他。他和亚瑟一样,总是低估这世界的邪恶,让自己卷入许多麻烦——例如,他在西敏斯特把奥克尼一族打落马。
“直到对战之前,我们都还是朋友吧?”
这个老战士感受到一股长久以来围绕在他身边的痛楚,耻辱的痛楚。他竟为了一句真实无伪的话要和这男人对战。
“是的,”他热诚地说,“是朋友!”
他良心不安地快步来到梅里亚格兰斯身前。
“那我们现在可以和平共处了,”梅里亚格兰斯以一种快活的调子说道,“所有事都能正大光明地说。你想看看我的城堡吗?”
“当然。”
梅里亚格兰斯带着他在城堡里看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最后来到一个有活板门的房间。板子一转,门开了,于是蓝斯洛掉进一个六十英尺深
的地窖,落在一堆干草上。之后梅里亚格兰斯下令藏起一匹马,又回到王后那儿告诉她,她的战士已经骑马离开了。大家都知道蓝斯洛常常无
故消失,而这个习惯为这故事染上几分真实色彩。对梅里亚格兰斯来说,这似乎是一种保证上帝不会在这场争执中站错边的方式,因为梅里亚
格兰斯自己的是非标准也已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