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永恒之王 : 亚瑟王传奇> 第十章

第十章

  “所以教宗为他们下令休战了。”莫桀冷冷地说。

  “嗯。”

  加文和他在司法室里等待最后阶段的协商。他们两人都穿着黑衣——然而两人有着奇怪的差异:加文看起来像个掘墓人,而莫桀那身衣服

  显得灿烂辉煌,就像哈姆雷特。自从莫桀变成某个有名团体的领袖,他就开始做这种戏剧性的简单打扮。该团体的目标是某种民族主义,要盖

  尔族自治,还要屠杀犹太人,好报复那位传说中的圣徒——林肯的圣休[1]。他们已有好几千人,遍布全国,全都佩戴他的徽章:一只血红色的

  手紧握着一根鞭子;而他们自称为“持鞭人”。至于年纪较长的那名男子,他穿制服只是为了取悦他弟弟,那是朴实的黑色衣料,代表真实、绝

  望、深沉的哀叹。

  “真有趣,”莫桀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教宗,我们绝对看不到这么美丽的游行队伍,人人都带着橄榄枝,那对无辜的情人还穿着白

  衣。”

  “这是一场很好的游行。”

  加文的心思无法轻易走上讽刺的路子,所以他把这些讽刺当成事实的陈述了。

  “这场戏自导自演得真好。”

  那位兄长不自在地动了动,仿佛想放轻松点,不过他又恢复原来的姿势了。

  他像是提问还是求助般,含糊地开口:“蓝斯洛在信里说,他误杀了我们的加瑞斯。他说他没看见他。”

  “这就是说,蓝斯洛杀了加瑞斯是因为他对着那些没有武装的人乱砍,并没看清楚那些人是谁。他一向都以此闻名呀。”

  这一回,话中的讽刺重到连加文都听得出来。

  “我觉得似乎不是如此。”

  “似乎?当然不是。这不是蓝斯洛的作风。他可是永远都饶恕别人的英勇骑士,从没杀过比自己弱小的人呢。蓝斯洛会这么受爱戴,就是

  因为他走了这条轻松的捷径。你觉得他会突然放弃这样的伪装,不顾一切开始杀害没有武装的人吗?”

  加文徒劳地试图表示公正:“他似乎没有理由杀害他们。”

  “理由?加瑞斯是我们的兄弟吧?蓝斯洛杀他是为了要报复,因为我们家族抓到他和王后在一起。”

  他更加小心地加上一句:“也因为亚瑟喜欢你,所以他忌妒你拥有的影响力。他根本就是计划好了,要削弱奥克尼一族的力量。”

  “他削弱的是他自己的力量。”

  “还有,他忌妒加瑞斯。他怕我们的兄弟会窃占他的名声。我们的加瑞斯在模仿他,这事可不大合那位英勇骑士的意。这两个骑士当中总

  有一个要蒙羞。”

  司法室已经准备好要成为最后的舞台。这房间看起来很荒凉,只有两人在里面。他们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坐在王座的台阶上,一人坐在另一

  人身后,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看着对方的脸。莫桀看着加文的后脑勺,加文则看着地板,他有点哽咽地说:“加瑞斯是我们当中最好的

  人。”如果他很快转过身去,可能会为对方目光中的意图感到诧异。那张年轻面孔的表情和他音乐一般的声音彼此冲突。如果你凑近看,可能

  会注意到莫桀的样子在过去六个月来变得更怪异了。

  “他是个好人,”他说,“却让他所崇拜的那人给杀了。”

  “这事给了我一个教训,绝对不要信任南方人。”

  莫桀以一股几不可察的方式加重语气,改变话中的代名词。

  “是啊,这事给了我们一个教训。”

  这个年迈的暴君转过身来。他抓住那只白色的手,语气困惑:“我以前认为这是阿格凡的错——阿格凡和你的错。我认为你对蓝斯洛爵士

  有很深的成见。我真惭愧。”

  “血浓于水。”

  “确实如此,莫桀。一个人可能会响应理想——响应是非对错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过最后还是会回归你的亲族同胞。我记得加瑞斯以前会

  去洗劫神父在断崖边的小果园……”

  他的语尾不确定地拉长,直到纤瘦的男人给了他一些提示。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头发就已经几乎全白了,非常漂亮。”

  “凯伊以前叫他‘大小姐’。”

  “那是种侮辱。”

  “嗯,不过这也是事实。他就像大小姐一样,有双漂亮的手。”

  “现在他进坟墓了。”

  血色冲上加文眉间,他的太阳穴青筋暴凸。

  “上帝诅咒他们!我不想要这种和平。我不想原谅他们。亚瑟王为什么要设法平息这件事?这又干教宗什么事?被杀的人是我兄弟,又不

  是他们的兄弟,全能的上帝啊,我要复仇!”

  “蓝斯洛会从我们指缝间溜走的。他是个很油滑的人,抓不住的。”

  “他溜不走的。我们这次逮到他了。康瓦耳人已经原谅太多事了。”

  莫桀在阶上挪了挪。

  “你有没有想过,圆桌对康瓦耳和奥克尼做了什么?亚瑟的父亲杀了我们的祖父,亚瑟引诱我们的母亲,而蓝斯洛就在弗罗伦斯和洛佛[2]面

  前杀了我们三个兄弟。我们却在这里出卖我们的荣誉,以便调停这两个英格兰人的争执。这看起来很懦弱吧?”

  “不,不是懦弱。教宗可能会逼国王带回他的王后,但他的诏书里完全没提起蓝斯洛爵士。我们会给他一个庇护所,让他把那女人带来,

  然后我们也会让他走。不过,在那之后……”

  “到了现在,为什么该让他逃出我们的掌心?”

  “因为他已经有通行令状。上帝啊,莫桀,我们可是骑士啊!”

  “所以我们不能堕落地耍下流手段,就算我们的敌人这么耍也不行。”

  “嗯,要公平。我们要让这头野猪走上法律途径,让他接受死刑。亚瑟已经失败了——他会照我们的意志去做。”

  “整件事已经起动,”莫桀爵士说,“可怜的国王已经完全无法掌控了呢,真令人难过。”

  “嗯,是很令人难过。不过他懂得是非之别。”

  “他倒是变了嘛。”

  “你是说,他失去了权威吧。”

  “你也猜得太快了。”

  他讽刺别人就像戏弄瞎子一样容易。

  “他没法面面俱到。他一开始就不该把那个叛徒放在身边。”

  “也不该娶桂妮为妻。”

  “欸,这个问题一直都横在他们之间,挑起战端的并不是我们。”

  “确实不是。”

  “国王一定要为司法正义挺身而出,就算教宗要他把那女人带回他的床,我们也有权向蓝斯洛爵士讨个公道。老弟,从他带走王后、杀害

  我们兄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犯下滔天的叛乱罪。”

  “我们绝对有权向他讨个公道。”

  那个强壮的家伙再次握住另一人的手;苍白的手被握在教会司事粗厚的掌中。他好不容易才开口道:“孤独实在很令人难受。”

  “我们是同母所生的兄弟啊,加文。”

  “嗯!”

  “她也是加瑞斯的母亲……”

  “国王驾到。”

  这场调停剧已经抵达最后的舞台。随着庭中号角响起,教会与政府双方要人开始慢慢走上楼梯。那些朝臣、主教、传礼官、见习骑士、法

  官和观众入场时都说着话。室内就像是一个以挂毯为四壁的空花瓶,慢慢开始插入鲜花。在此绽放的是那些面色白皙的贵妇人,她们头上戴着

  牛角或甜筒式的头巾,或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位公爵夫人头上的惊人便帽。她们身上的紧身衣色彩鲜亮,腰身拉高到腋下,配着长裙和

  平滑的袖子,是用来自的黎波里的精纺毛布、塔夫绸或玫瑰花布裁制,这些娇弱的生物身上带着没药和蜂蜜(她们用来清洁牙齿)的香气,游

  到她们的位子上。走在流行尖端的年轻侍从(许多人还带着莫桀的徽章,表示他是“持鞭人”)是她们的追求者,他们脚穿着装模作样的长趾

  鞋,根本没法上楼,只能在楼梯底脱下鞋子,再让他们的见习骑士把鞋带上去。这些年轻人给别人的主要印象就是包在长袜里的双腿——甚至

  有必要通过一项节制法令,坚持他们的外套长度要能遮住屁股才行。而那些责任重大的议员戴着非常特别的帽子,其中有些看起来像是茶壶保

  温套、阿拉伯式缠头巾、某种鸟类翅膀、暖手筒。他们的长袍打了褶、加了衬垫,衣领是高轮状皱领式,此外还佩着肩章,带子上镶有宝石。

  教堂执事戴着整洁小巧的无边便帽,好让他们的剃发处保持温暖;与俗人有别的是,他们衣着朴素。一位来访的红衣主教戴着一顶缀有华丽缨

  穗的帽子,至今仍用来装饰牛津沃尔西学院的便笺[3]。还有各式各样的毛皮,有人将黑色与白色羊毛做了巧妙的安排,缝成相对的菱纹。这些

  人听起来就像是一群嗡嗡鸣叫的椋鸟。

  这是这场调停剧的第一幕。第二幕一开始,预警的号角声从近处响起,熙笃会修士、秘书、副主祭和其余宗教人士来了,他们带着墨水

  (用黑刺李木的树皮煮成)、羊皮纸、吸墨沙、印玺、笔以及抄写员写字时拿在左手上的小刀。他们还带了符木棒[4]和最后一次会议的记录。

  第三幕是受命为教廷大使的罗契斯特主教。虽然他把罩篷留在楼下,教廷大使的身份不容置疑。他是位满头银丝的长者,身穿白袍、外披

  法衣,握有权杖,还戴着戒指——这位彬彬有礼的圣职人员了解属灵的力量。

  最后,号角声在门边响起,英格兰王驾临。沉沉的貂皮覆住国王的双肩和左臂,并在他右臂垂下一条长带,他穿着蓝色天鹅绒斗篷,头戴

  一顶极其华丽沉重的王冠,那顶王冠得由几名适任的官员撑着(几乎确实是“撑”字面上的意思);国王在引导之下走向高台上的王座;金色的

  王座罩篷绣着许多后腿直立的红龙。人群向两旁分开,加文和莫桀走出来与国王会合。国王在别人安排之处坐了下来,站立的教廷大使也在王

  座对面挂着白金双色装饰的座位落座。嗡嗡声停了。

  “我们准备开始了吗?”

  罗契斯特主教的声音像教士一样,缓和了紧张的气氛。“教会已经准备好了。”

  “政府这方面也准备好了。”

  那是加文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攻击的意味。

  “在他们过来以前,我们是不是该先做点安排?”

  “已经安排得很好了。”

  罗契斯特的眼睛看向奥克尼领主。

  “我们要谢谢加文爵士。”

  “不客气。”

  “这样一来,”国王说,“我想我们得告诉蓝斯洛爵士,法庭已经准备好,就等他过来。”

  “贝德维老兄,带犯人进来吧。”

  要注意,加文习惯代表国王说话,而亚瑟也让他这么做。但教廷大使可就没这么顺从。

  “等一下,加文爵士。我已经指出,教会这边并不认为这些人是罪犯。我此行任务是代表教宗进行和谈,而非复仇。”

  “教会要怎么看待这些犯人就怎么看待。我们已经做了教会要求的事,但是我们要依自己的烂方法去做。把那些犯人带进来。”

  “加文爵士……”

  “为王后陛下吹号角吧,法庭就座。”

  现场响起像是某个糟糕剧场的音乐,外头也传来相和的音乐,所有人的头都转向门口。

  丝绸与毛皮摩擦声沙沙响起,一列队伍拖着脚步向前移动。那道拱门打开了,蓝斯洛和桂妮薇就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判决开始。

  他们的庄严姿态中带了点悲哀的意味,就好像他们做了伪装,但那身装扮却又不大合适。他们的白衣外披着金色薄纱,而那位不再年轻可

  爱的王后以一种不甚优雅的方式拿着橄榄枝。他们怯怯地走了过来,就像那些善意的演员,虽然想把事情做好,却不善于演戏。他们跪在王座

  前。

  “我强大无畏的王啊。”

  这个一致的举动引来莫桀的注意。“真美妙啊!”

  蓝斯洛看向奥克尼族的兄长,“加文爵士。”

  奥克尼人背过身去。

  蓝斯洛转向教会,“罗契斯特大人。”

  “欢迎你来,我的孩子。”

  “我遵照国王和教宗的命令,带桂妮薇王后前来。”

  之后是一阵难堪的静默,没有人敢出面为他们说话。

  “若无人回应,那么,我有责任担保英格兰王后的清白与无辜。”

  “骗子!”

  “我来此,系以性命担保,王后对国王明白而真诚、善良而清白,为此,我将接受国王与加文爵士以外任何人的挑战。这项提议乃我对王

  后的义务。”

  “圣父让我们接受你的提议,蓝斯洛。”

  在房中增长的怜悯之情再次被奥克尼一族破坏了。

  “汝出此言,真是恬不知耻,”加文叫道,“王后可待他人之宽宥。但汝这虚伪懦夫,因何杀死吾弟,杀害爱汝更甚于吾族之人?”

  这两位伟大的男人都开始使用骑士语,以配合这个场合和他们心中澎湃的情绪。

  “上帝助我,我不会为自己找借口,加文爵士。我宁愿我所杀的是我自己的侄子波尔斯爵士。但我没有看到他们,加文,而我为此付出了

  代价!”

  “你无视于我、无视于奥克尼一族,你杀了他们。”

  “加文爵士大人,你的看法实在令我深感悔憾,”他说,“因为我知道,如果你反对我,我就无法与国王和解。”

  “老实说,蓝斯洛,你今天是在通行令状与庇护所的保护之下带王后前来,但是你预谋杀害他人,所以你得离开。”

  “你是说如果我预谋杀害他们;上帝宥我,大人。但我从未犯下同袍相残之罪。”

  他力表自己的无辜——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加文一手拍在匕首上,大吼:“你是那个意思吧。你是说拉莫瑞克爵士……”

  罗契斯特主教举起手套。

  “加文,我们可以把这项争论留到日后再谈吗?当务之急是要迎回王后。蓝斯洛爵士当然想对这件事做出解释,教会才能为此和谈提出合

  理的依据。”

  “谢谢您,大人。”

  加文盯着他看,直到国王疲倦的声音促使整件事继续进行。他们一路停停行行,十分笨拙。

  “有人抓到你和王后在一起。”

  “大人,我受到召唤,在不知原因的情况下,到我的女士、你的王后那里去;但我才刚进房,阿格凡爵士与莫桀爵士便来敲门,说我是个

  叛徒、不义的骑士。”

  “他们说得没错。”

  “加文爵士大人,那场争执证明他们错了。我这样说,是为了王后,而不是为了我的名声。”

  “很好、很好,蓝斯洛爵士。”

  残缺骑士转向他那位老朋友,他此生第一位深自敬爱的人。他没再说骑士语,改用日常语。

  “我们无法获得宽恕吗?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吗?我们根本不用回来,亚瑟,但我们带着忏悔之心回来了啊。你不记得以往我们以朋友身

  份并肩作战的时光吗?只要你愿意放我们一马,这一切都可以在加文爵士的好意之下平复的。”

  “国王要公正执法,”红发男子说,“你曾放过我那几个弟弟吗?”

  “加文爵士,我已放过你们所有人了。如果说,这个房间有许多人的自由甚至他们的生命原本都是我的,我说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我曾

  在他人挑起的争端中为王后出战,为何不能在我挑起的争端中为她出战?我也曾为你而战,加文爵士,那让你免于不名誉的死亡。

  “但是现在,”莫桀说,“现在奥克尼一族只剩两人了。”

  加文猛地转过头去。

  “国王可依他的意志来处理此事。至于我,六个月前我发现加瑞斯爵士没有武装倒在血泊中,就已下定决心了。”

  “我向上帝祈求他当时已然武装,那样他或许就能免于一死,或许他也能杀了我,我们现在就不需要这么悲伤了。”

  “真是高贵的演说啊。”

  这名老人突然激动地对着任何能听进他话的人大喊:“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想杀他们?封加瑞斯为骑士的人就是我。我爱他啊。听到他的死

  讯时,我知道你们绝不会原谅我,知道这表示没希望了。我并无意杀害加瑞斯爵士。”

  莫桀低语道:“我们也不想他死。”

  蓝斯洛最后一次试图说服对方。

  “加文,原谅我。我的心也为我所做的事淌血。我知道你多痛苦,因为我也为此感到痛苦。如果我苦行悔过,你愿不愿意让我们国家的战

  火平息呢?不要逼我为自己的生命而战,让我为加瑞斯朝圣吧。我会穿着衬衣,赤着脚,从三明治港出发,走到卡利西。其间每十英里路,就

  以他之名捐奉弥撒。”

  “加瑞斯的血,”莫桀说,“在我们看来是无法用捐奉来偿还的——虽然罗契斯特主教应该会非常高兴。”

  老骑士耐性尽失。

  “你闭嘴!”

  与此同时,加文的怒火也燃烧起来。

  “放文明点,你这杀人的疯子,否则我们会在国王脚下将你就地正法!”

  “这还需要……”

  教廷大使再次介入调停。

  “拜托,蓝斯洛爵士。我们之中总要有些人能控制情绪、表现合宜。加文,坐下。他提出的条件是以加瑞斯之血为名苦行悔过,让战争结

  束。说出你们的答案吧。”

  在这阵众所期待的静默当中,红发巨人提高声调:“我已经听到蓝斯洛爵士的演说和他伟大的提议了,不过他杀了我弟弟。我可能永远无

  法原谅这件事,因为他背叛了加瑞斯爵士。如果我舅舅亚瑟王想与他和解,那么,我本人与盖尔一族将不再服侍国王。不管我们怎么说,我们

  都知道事实真相。对国王和我本人来说,这人是个叛徒!”

  “加文,那些说我是叛徒的人全都死了。王后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

  “这事已经解决了。既然不能对那女人提出什么含沙射影的指控,我就什么都不说。我只是指出你的判决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这是国王的判决,那我接受。”

  “在你来以前,国王就已经与我达成共识了。”

  “亚瑟……”

  “以国王的头衔来称呼他。”

  “大人,这是真的吗?”

  那老人只是低下头去。

  “至少要让我听到国王亲口说!”

  莫桀道:“说话呀,父亲。”

  他像头受折磨的熊般摇晃着脑袋,动作一如熊那样沉重,但目光没有从地上移开。

  “说话啊。”

  “蓝斯洛,”国王出声说话,“你知道事实真相阻隔在你我之间。我的圆桌毁了,我的骑士或者离开,或者死去。我从不想要与你为敌,蓝

  斯,你也不想与我为敌。”

  “但这事无法结束吗?”

  “加文说……”他微弱地开口。

  “加文!”

  “公义……”

  加文站了起来,看起来狡猾、粗壮而高大。

  “吾王、大人、舅舅。庭上要我宣布逮捕这不义的叛徒吗?”

  房内完全静了下来。

  “那么,所有人听好,这是国王的命令。王后应当回到国王身边,并享有与以往同样的权利,且不用为过往众人臆测之事负责。这是教宗

  的意思。但是你,蓝斯洛爵士,不义的骑士,汝当于十五日内离开本国,以上帝之名,吾等日后将会追击汝,并摧毁法兰西最坚固的城堡。”

  “加文,”他痛苦地说,“别来追赶我,我会接受放逐的判决。我会住在我法兰西的城堡。不过别来追赶我,加文。别让战争无休止地持续下

  去。”

  “把那里留给比你更好的人。那些城堡可是国王的财产。”

  “如果你要来追赶我,加文,别向我挑衅,别逼亚瑟与我对立。我无法和我的朋友对抗。加文,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让我们对战。”

  “别说了,老兄。送走王后,快点离开宫廷吧。”

  凭借某种最后关头的奋力一击,蓝斯洛凝聚起精神。他的视线从英格兰国王转向折磨他的人,再慢慢转向沉默不语的王后,看着她手上荒

  谬可笑的橄榄枝,还有她身上拙陋愚蠢的衣服。他抬起头,将他们的悲剧提升到某种高贵而严肃的层次。

  “那么,夫人,看来我们必得道别了。”

  他执起她的手,引她来到房中央,将她转化为他记忆中的那位女士。他的手、他的脚步和充盈在他声音当中的某种东西,让她再次绽放成

  英伦玫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他带她走向他们都已遗忘的胜利顶峰。一如舞蹈般庄严,这个滴水石像兽带着她走向中心,将她摆好嵌

  稳,成为王国的拱心石,以此画下句点。这是蓝斯洛爵士、亚瑟王与桂妮薇王后最后一次共聚一堂。

  “吾王,我的老朋友,在我离开以前,我有句话要说。我受到的惩罚是要我离开我奉献一辈子的地方;是要我离开你们的国家,并让战争

  持续下去。最后一次,我会再次代表王后出战。夫人,我要当着整个宫廷的面告诉你,如果你将来受到任何危险或威胁,将会有一支弱小的军

  队从法兰西来此护卫你——所以,你们所有人都要记着。”

  他慎重地亲吻她的手指,僵硬地转过身,安静地穿过整个房间往外走。他离开的时候,眼前尽是不可知的未来。

  十五天到多佛,是所有受庇护的罪犯要遵守的时限。他得以罪犯的方式来行此事,也就是“不着衣、不穿鞋、不戴帽、只穿衬衣,像是要

  去接受绞刑”。他得走在路中央,手里拿着一个小十字架,那是庇护所的象征。加文或他的人或许会偷偷紧追在他身后,等着抓住他松手将护

  身符放在一边的时机。不过,不管他穿的是衬衣还是锁子甲,他仍是他们的老司令官。他步伐坚定,未见迟疑,两眼直视前方。他跨过起点

  时,坚忍的神情就已出现在他脸上了。这位年老士兵离开司法室时,房内的人们都觉得不值,许多人侧目看向那些红鞭子,暗自忧心起来。

  [1]林肯的圣休(Hugh of Lincoln,1135?—1200),英国有名的圣徒。他在林肯担任主教期间,曾保护犹太人免于受到武力迫害。

  [2]弗罗伦斯和洛佛(Florence and Lovel),在马洛礼爵士的《亚瑟之死》中,他们是加文的两个儿子。

  [3]此指托马斯·沃尔西(Thomas Wolsey,?—1530),亨利八世时的红衣主教,权倾一时,但因无法帮国王办成离婚而被撤职。牛津沃尔西学院指的是著

  名的基督教堂学院(Christ Church),沃尔西于一五二五年建立,该学院的徽章仍有代表沃尔西红衣主教的红色帽子,下缀华丽的缨穗。

  [4]符木棒(tally stick),古代刻痕记数的木签。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