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陌生人
两天后，有位高大贵气的男人，穿着昂贵的黑西装，站在阿岚的笼子旁。他浓密的白发十分短整，胡子也仔细修过。男人有着几近黑色的深棕色眼眸，一道长长的魔勾鼻和黝黑的肤色。男人独自轻声地说着话，一看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在畜棚里工作的人。
「哈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问。
男人火速转身，冲我一笑，答道：「哈啰!妳一定就是卡西小姐了，请容我介绍自己，我叫阿尼克‧卡当，很高兴能认识妳。」男人双手合十行礼。
我还以为骑士精神已经不复存在了。
「没错，我就是卡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也许有件事能请妳帮忙。」男人友善地笑着解释说，「我想跟贵团团长谈一谈这头漂亮的白虎。」
我大惑不解地表示：「好的，穆里吉欧先生在会馆后面的黑色露营车里，要我帮你带路吗?」
「不必麻烦了，亲爱的，不过谢谢妳这么热心，我立刻就过去见他。」
卡当先生转身离开畜棚，悄声关上身后的门。
查看阿岚是否无恙后，我说：「那可奇怪了，他到底要干嘛，也许他特别喜欢老虎吧。」我迟疑了一会儿，把手伸进笼里，没想到我竟然如此大胆。我摸了一下阿岚的虎掌，然后开始张罗他的早餐。
我扭头对着肩后说：「不是每天都有人懂得欣赏你的美哟，也许他只是想称赞你表演得很棒而已。」
阿岚出声回应。
我也决定吃点东西，便跑去会馆──结果看到一阵哄乱，大伙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我拿了一个巧克力片马芬和一瓶冰牛奶，然后把迈特拉到一旁。
「怎么回事?」我咬了一大口马芬，含糊不清地问。
「我也不确定，我爸、穆里吉欧先生和另一个男的在开会，我们得到通知，先暂停例行工作，在这里等候。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嗯。」我坐下来啃我的马芬，听团员们表述各种夸张离奇的揣测。
我们没等太久，几分钟后，穆里吉欧先生、戴维斯和卡当先生，也就是稍早遇见的那位陌生人，又走回会馆里了。
「坐呀，朋友们，坐，请坐!」穆里吉欧先生露出灿烂的笑容说，「这位男士，卡当先生，让俺成为最快乐的男人咧，他刚才表示要买下咱们滴爱虎，帝岚。」
房中响起惊呼声，有几个人在座位上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穆里吉欧先生接着说：「好咧，好咧……安静咧。嘘，让俺把话讲完!他希望把咱们的老虎带回印度荒野国家公园的老虎保育区。卡当先生支付的巨款，可供咱们团撑上两年!戴维斯先也同意了，我们都觉得老虎在那边一定过得比较快乐。」
我看着戴维斯先生，他严肃地点着头。
「我们同意本周表演结束后，老虎就跟卡当先生搭飞机回印度啦，咱们团则移往下一个城市表演。最后这一周，帝岚将跟咱们待在一起，直到下礼拜六演完封关秀!」马戏团团长讲完，用力拍拍卡当先生的背。
然后两人转头走出会馆外。
原本安静的群众立即开始四处移动，彼此交谈。我默默看着他们在不同的小组里来回穿梭，有如一群喂食期间的鸡只，在一群群团体中急进急出，探掘各种消息和八卦。大伙兴奋地谈论，拍着彼此的背，开心无比地说着恭喜，接下来两年的旅费已有了着落。
每个人都很高兴，只有我除外。我坐在那儿，垂手拿着吃剩的马芬，张着嘴僵坐在椅子上。等我回过神后，我问迈特。
「那你爸呢，他怎么办?」
他耸耸肩，「老爸还有狗群啊，而且他一向对训练迷你马很感兴趣，现在马戏团有更多钱了，也许老爸可以说服穆里吉欧先生买两三匹让他开始训练。」
迈特走了，我还在想这个问题，那我怎么办?我觉得……被抛弃了。我知道自己在马戏团干不久，但我根本不去多想。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很想念阿岚，但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有多么思念。我还是很为他开心，我叹口气，骂自己太感情用事了。
我虽为白虎高兴，但想到再也不能探访，跟他说话，就又很难过。那天剩余的时间我都在东忙西忙，免得多想。迈特和我工作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吃完晚饭后，我才得空去看阿岚。
我赶回帐篷，抓了拼布被、日记和一本书，跑到畜棚，找到自己最爱的地点坐下来，把脚伸直。
「嘿，阿岚，对你来说是很大的消息吧?你要回印度了耶!希望你在那边会很快乐，说不定可以把到正妹唷。」
我听到笼子里传来一声低吼，想了一会儿。「喂，希望你还记得怎么狩猎，我想保育区的人应该会照顾你，免得你挂掉吧。」
我听到会馆后头有声音，回头一看，发现卡当先生已经进来了。我稍稍坐直，觉得被撞见跟老虎说话有点尴尬。
「很抱歉打扰妳。」卡当先生说，他看着老虎，再看看我，仔细将我打量一番后说：「妳似乎对……对这头老虎很有感情，我说得对吗?」
我毫不设防地说：「是啊，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所以你是在印度到处救老虎吗?那工作一定很有趣。」
他笑着答道：「噢，那不是我的主要工作，我真正的工作是维护一大片土地。我老板对老虎很感兴趣，付钱给穆里吉欧先生的人就是他。」卡当找到凳子放到我对面坐下来，轻松地把高长的身子安放在矮凳上，我没想到老人也能这么灵活。
我问他：「你是从印度来的吗?」
「是的。」他答说，「很久以前我在那边出生长大，我管理的房地产主要也都在那边。」
我捡起一根麦秆，在指上缠着。「你们家老板为什么会对阿岚这么感兴趣?」
他瞄了阿岚一眼，眼中晶光闪动，接着他问：「妳知道伟大的王子帝岚的故事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妳这头老虎的名字，帝岚，印度话的意思是『强者』。」他斜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有位非常著名的王子也叫帝岚，他的故事相当有趣。」
我咧嘴一笑，「你在回避我的问题，而且做得还满成功的，不过我喜欢听精彩的故事，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
他注视远方，然后微笑说：「我应该记得起来。」卡当先生原本抑扬顿挫的语气一转，用圆润如乐的语音开始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印度有个权势极高的国王，国王有两名儿子，一个取名叫帝岚。王子兄弟俩受到最好的教育与军事训练。
「他们的母亲教导他们要勤政爱民，皇后常带着两名男孩跟穷人家的小孩一起玩耍，因为她希望王子能体察人民的需求，并藉由接触人民学习谦卑，对自己的福气心怀感激。他们的父王教导他们如何治理国家，帝岚长大后，成为一名英勇无惧的军事领袖，更是位英明的行政官。
「他弟弟也非常勇敢坚毅而聪明，他很爱帝岚，但有时又嫉妒得要命，因为他各项训练的表现虽十分出色，却知道帝岚注定成为下一任君王。他心里会有所不平，其实也是很自然的。
「帝岚的聪明机智和性格，常令人印象深刻，加上难得的魅力与谦卑，使帝岚成为卓越的政治家。他允文允武，既是伟大的战士，亦是知名的诗人。人们对皇家极为爱戴，期望能在帝岚的治理下，过着幸福太平的日子。」
我点点头，觉得故事精彩极了，我问道：「那他们兄弟俩呢?有没有争夺王位?」
老人在凳子上挪着身子，接着说道：「帝岚的父亲罗札朗国王，安排帝岚娶邻邦王侯的女儿。数百年来，两国一直相安无事，但近几年边境一带，小冲突的次数日渐频繁。帝岚很乐于结盟，不仅是因为这位名叫叶苏拜的女孩生得美丽动人，也因为他知道两国缔盟后，将为国内带来和平。帝岚到国境另一处视察军队时，两人已正式订婚了。帝岚离家这段时间，他弟弟开始与叶苏拜朝夕相处，不久两人便彼此相爱。」
老虎大声发出呼声，好几次用尾巴拍击着笼子的木地板。
我担心地看着他，但阿岚似乎没事。「安静呀，阿岚。」我警告他说，「让人家好好说故事嘛。」
他把头靠回爪子上看着我们。
卡当先生接着说：「他为了夺得心爱的女人而背叛帝岚，跟一名极端邪恶的人交换条件，在帝岚的归途中将他掳走，成了政治犯。帝岚被拖在骆驼后面，走过敌人的城镇，遭人们扔掷石头木棒与讥讽，骆驼还在他身上拉屎。帝岚受尽酷刑，眼睛从眼窝中被拔除，剃光头发，最后肉体还被撕成碎片仍进河里。」
我惊呼：「太可怕了!」
这故事令我着迷，我有一堆想问的事，但都忍住了，希望他能把故事说完。卡当先生专注地看着我的脸，肃然地往下说：「当王子的人民知道发生什么事后，全国陷入哀痛，有人说帝岚的人民跑到河边捞出他的尸块，为他安葬。也有人说，他的尸体从没被找到。
「国王与皇后听到爱子骤逝，伤心欲绝，从此一蹶不振，不久便双双辞世了。帝岚的弟弟羞愧地逃掉了，叶苏拜自尽身亡。穆珠拉因帝国陷入黑暗的混乱中。皇家威望一旦崩解，军队便趁机夺取国家，最后，经过五十年的浴血战后，杀害帝岚的恶人终于夺得王权了。」
卡当说完故事后，棚里一片死寂。阿岚的尾巴在笼子里扫动，将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哇。」我说：「那他爱她吗?」
「妳是指谁?」
「帝岚爱叶苏拜吗?」
卡当先生眨眨眼，「我……我不知道，那时有许多婚姻都是父母安排的，往往不会考虑爱情的问题。」
「真是一连串不幸的事，我为每个人感到难过，当然啦，坏人除外。这故事虽然有些残酷，却非常精彩，是一则印度悲剧。我想莎士比亚一定能以这篇故事为底，写出很棒的剧本。所以阿岚是以那位印度王子的名字命名的喽?」
卡当先生扬起眉毛笑道：「看起来是。」
我看着老虎，咧嘴一笑，「你瞧，阿岚，你是位大英雄!是好人哦!」阿岚向前倾竖起耳朵，眨眼看着我。「谢谢你跟我分享故事，我一定会把它写进日记里。」
我想将卡当先生拉回原本的问题，「可是那还是无法解释，你的老板为什么对老虎感兴趣?」
他清清喉咙，斜眼看我想了半天。原本的滔滔口才，竟变得木讷。他支吾地答道：「我老板与这头白虎有特殊关系。是这样的，他觉得老虎受到囚禁，都是他害的──不，那样说太苛刻了──应该说是被抓吧。我老板听信儳言，害白虎被关起来卖掉，过去几年，他一直在追寻老虎的下落，现在终于可以补救了。」
「呵，那倒有意思，所以阿岚最初被捕，都是他的错喽?他能持续关心一只动物的福祉，心地可真好，请代我向他感谢他为阿岚所做的努力。」
男人认同地对我垂首行礼，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忧心地看着我问：「卡西小姐，希望我这么问不会太冒昧，但我需要有人陪白虎一起回印度，我无法每天照顾他，或一路陪他旅行。我已征询过戴维斯先生的意思了，他表示必须待在马戏团里。」凳子上的卡当先生向前倾着身子，挥手表示，「我想把那份工作交给妳，不知妳有没有兴趣?」
我定定望着他的手一会儿，心想，像他这种男人，应该有一双修长尖细和精修的手指吧，但他的指甲又厚又硬，就像做惯苦工的人一样。
卡当先生靠向前：「白虎已经很习惯妳了，我可以付妳很好的薪水。戴维斯先生建议可以考虑妳，还说妳在这边的临时工已经快结束了。妳若愿意接受这份工作，我跟妳保证，我的老板会很高兴能找到比我更懂得照顾老虎的人。整趟旅程为期约一周，但老板指示我付妳整个暑假的费用。我知道妳若帮我办这件事，得远离家园，也会延误妳在其他地方找新工作的时间，所以我们会补偿妳。」
「我需要做哪些事?是不是需要护照和其他文件?」我问。
他朝我低头说：「我当然会安排所有旅行的事前工作，我们三个搭飞机到孟买，然后我得留在城里办事，妳继续陪老虎乘车到保育区。我会雇司机及搬运工在路上帮妳，妳的主要任务照顾阿岚，喂他吃饭，让他舒舒服服的。」
「然后呢……?」
「陆上行程单程约十至十二个小时，等你们抵达保护区后，妳在那边待几天，确保阿岚适应新的环境和自由状态后，我会从杰布(注：Jaipur，印度拉贾斯坦的首府。)帮妳买回程机票，让妳搭杰布的观光巴士，从保护区到机场，然后飞到孟买，再从孟买搭机回美国。这样可以稍稍缩短回程的时间。」
「所以总共约一个星期吗?」我问。
他答道：「妳可以选择立即飞回家，或者若愿意，也可以在印度玩几天，好好观光一下再回来。妳放心，我会支付所有旅游及住宿的费用。」
我眨眨眼，结结巴巴地说：「那是很棒的条件哪，没错，我在马戏团的工作已近尾声了，我很快又得开始找新工作了。」
我咬着嘴唇，开始来回踱步，犹豫不决地喃喃自语。「印度很远耶，我以前从来没出过国，所以这件事让人既兴奋又害怕。我可以考虑后再告诉你吗?你什么时候需要答案?」
「妳越早答应，我就能越早安排。」
「好吧，我先打电话问我的寄养父母，然后跟戴维斯先生谈一谈，看他们对这件事有何看法，然后我一定让你知道。」
卡当先生点点头，表示等我准备通知他时，穆里吉欧先生会知道如何与他联络。他还说，下午剩余时间，他会在马戏团里把文件处理好。
我脑里一片混乱，拿了自己的东西走回会馆。印度?我以前从没去过国外，万一我无法跟任何人沟通呢?万一阿岚在我照顾期间出事呢?
我心里虽然充满一堆万一，但其实却相当认真地考虑卡当先生的提议。能跟阿岚多相处一段时间，实在太诱人了，而且我一向希望去国外转转。我可以拥有一个费用全包的暑期短假，而且卡当先生看起来不像心怀不轨的坏人。事实上，他似乎满值得信任的，感觉很像个老爷爷。
我决定去问戴维斯先生的意见，我找到正在教狗群新把戏的他。戴维斯表示，卡当先生确实问过他要不要这份工作，他其实满想接下的。
「我想对妳来说会是很棒的经验，妳很懂得照顾动物，尤其是阿岚。如果将来妳有意从事专职，就应该考虑一下，这份工作在履历表上看起来会很不错唷。」
谢过戴维斯先生后，我决定打电话给莎拉和麦可，他们表示想见卡当先生，问一下他的背景，以及打算采用何种安全措施。他们建议临时在马戏团帮我办生日派对，这样既可以为我庆生，又能与卡当先生碰面。
我几经考虑，权衡此事的利弊后，觉得旅行的兴奋盖过了紧张。我真的很想去印度，照顾阿岚，让他在保护区安住下来。错失这次机会，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做这种事了。
我走回虎笼，发现卡当先生已经在那儿了。他独自一个人，似乎又在静静地跟老虎说话了。
我猜他跟我一样，很爱跟老虎说话吧。
我停在门的内侧。「卡当先生?我的寄养父母希望与您碰面，他们要我邀请你参加我今晚的庆生会，晚上表演结束后，他们会带蛋糕和冰淇淋过来。你能来吗?」
他脸上表情一亮，开心地笑道：「太棒了!我很想去妳的派对!」
「先别太兴奋，他们可能只会带黄豆冰淇淋和低糖低麸质的小蛋糕来。」我大笑说。
跟卡当先生谈完后，我打电话回家把事情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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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麦可和孩子们早早便来看秀了，大伙对阿岚的表现惊叹不已。他们很高兴认识所有人，卡当先生客气有礼而风度翩翩，他跟他们说，没有我帮忙，这件事一定办不妥。
「我跟你们保证，我们会经常保持联络，卡西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你们。」他说。
戴维斯先生后来也发表一点意见：「卡当先生说，卡西做这工作算是大材小用了，基本上她过去两周来也是这样。这将是绝佳的经验，我真希望自己能去。」
大伙都玩得很开心，马戏团的派对非常有趣，莎拉甚至买了一般的杯子蛋糕和我最爱的品牌的冰淇淋。这也许不是典型的十八岁生日，但能与我的寄养家庭、马戏班的新朋友们在一起，加上一罐提拉姆克超浓冰淇淋，我就心满意足了。
庆祝完后，莎拉和麦可将我拉到一旁，提醒我去印度时，要常与他们联络。看到我的表情，他们便知道我决定去了，而且他们跟我一样，很快便信任卡当先生。我兴奋地抱住他们，然后跑去跟卡当先生分享这个好消息。
卡当先生露出开心的笑容说：「卡西小姐，现在我大约要一周的时间安排交通，还需要妳的监护人给我一份妳的出生证明复印件，好安排老虎和妳的旅行文件。我计划明早就走，办妥需要的文件后会尽快回来。」
稍后卡当先生准备要离开前，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一分钟，他说：「非常谢谢妳帮忙，妳减轻了我的恐惧，让一个只敢期望不幸与失望的老人有了希望。」他紧握我的手，拍一拍，然后很快走出门外。
忙碌兴奋的一天终于过了，我跑去看阿岚。「喏，我偷藏了一个杯子蛋糕，也许还不够你塞牙缝，不过你还是可以庆祝一下，嗯?」
他轻柔地从我的手掌上取走蛋糕，一口咽下，然后开始舔着我指上的糖霜。我嘻嘻笑着，然后跑去洗手。
「卡当先生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不幸?减轻恐惧?你不觉得他有点夸张吗?」
我打着呵欠帮阿岚搔着耳后，看到他把头贴到我手上，我忍不住笑了。「我困了，要去睡喽，咱们应该会有个很愉快的旅途，是吧?」
我忍住另一个呵欠，确定阿岚有足够的水喝后，才熄灯关门，回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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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床去查看阿岚，我打开门直奔他的笼子，却发现门是开的。老虎不在里头!
「阿岚?你在哪?」
我听到身后有声音;一扭头发现阿岚躺在笼子外面的干草堆上。
「阿岚!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戴维斯先生会宰了我呀!我昨晚明明把笼子门锁住的啊!」
老虎站起来甩了甩，把毛上的干草甩掉，然后懒洋洋地走向我。这时我才意识到，畜棚里只有我跟一头出闸的猛虎，我吓到魂都飞了，但已来不及跑出棚子了。戴维斯先生教过我，眼睛绝对不能离开大猫，于是我抬起下巴，把手摆在臀上，严厉地命令阿岚回笼子里。奇怪的是，他似乎明白我要他做什么。阿岚从我身边走过，用身体擦着我的腿，然后……非常顺从地缓缓踏过斜，板!他来回晃着长尾，看着我，然后两个大步便穿门入笼了。
我连忙跑过去把门关上，然后吐了口长长的大气。等帮他把今天的水和食物打理好后，我去找戴维斯先生，把这件事告诉他。
戴维斯先生对老虎出笼一事倒没太大反应，反倒是很讶异我关注阿岚的安危，多过对自己的关心。他说我做得很对，甚至很欣赏我能如此冷静地处理。我表示以后会更小心，笼子一定会随时闩上。不过我还是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粗心地忘记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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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过得飞快，卡当先生在阿岚最后一晚表演时才出现，他问我晚饭后能否碰个面。
「好啊，我会在摆甜点的餐桌那边跟你会面。」我答道。
当晚的气氛很喜庆，我一看到卡当先生走进会馆，便收拾自己的纸张铅笔，拿了两盘冰淇淋坐到他对面。
他先摊开各种表格和文件让我签名。
「我们会用卡车将老虎从这里运到波特兰机场，然后搭货机到纽约，再越过大西洋，继续飞往孟买。等到了孟买，我就把阿岚交给妳照顾几天，自己则在城里办事。
「我已安排卡车在孟买机场接我们了。妳和我一起监督工人把阿岚从飞机运上卡车，我已指派司机送你们到保育区了，妳会在保育区待几天，事前的准备也都打点好了。然后妳看何时方便，再回孟买准备回家。我会给妳旅费，就算有紧急状况，也都非常够用了。」
我飞快写着笔记，努力把他的指示全记下来。
「戴维斯先生会帮忙阿岚准备，明早也会帮忙把虎儿送上卡车。我建议妳为自己准备一只行囊，放些个人想带的用品。我今晚会睡在这里，妳可以开我租来的车回家打包东西，只要明天一早回来就行了。有什么问题要立刻问的吗?」
「问题可多了，不过大部分都可以等明天再说，我看我最好先回去打包。」
卡当先生温和地笑了笑，把车钥匙放到我手上。「再次谢谢妳，卡西小姐。很期望与妳同行，明早见。」
我也笑着道晚安，然后走回帐篷收拾东西，跟迈特、西泽琳、戴维斯先生和穆里吉欧先生打声招呼。我在马戏团才没待多久，却已经非常喜欢他们了。
与众人道别祝福过后，我到阿岚的笼子跟他道晚安。阿岚已经睡了，因此我没再吵他，径自走到停车场。
车场上仅停了一部车──一部漂亮的银色敞篷车。我看看钥匙炼，上面写着「宾利GTC敞篷车」。
妈呀，你是在唬我吧，这部车一定价值连城!卡当先生竟然肯信任我开这部车?
我怯怯地走到车边，按下钥匙炼上的开锁键。车子的前灯对我眨眨眼，我打开车门，溜进软滑的皮椅上，用手抚着华贵而清晰的手工缝线。仪表板看起来超有现代感，有亮银色的漂亮控制器和显示器，这是我见过最奢华的车子。
我点燃引擎，引擎轰地响起，害我跟着跳起来，就连我这种不太懂车的人，也看得出这部车的速度飞快。我发现车子还有加热的按摩座时，开心地叹了口气。我开没几分钟就到家了，住得离游乐园这么近，真是太教人失望了。
麦可坚持宾利得停进车库，兴致勃勃地把他的老轿车移到街上，然后把宾利停到垃圾桶旁边。可怜的老车像只老家猫一样被仍出门外，把床上的软枕拱手让给新来的小猫咪。
那天晚上麦可在车库待了很久，对着敞篷车东摸西摸喃喃自语，另一方面，我则筹算着该带什么去印度。我洗了衣服，打包一只大袋子，跟家人共处了一会儿。两名小鬼，萝贝卡和赛谬想听我在马戏团工作两周的情形，我们还谈到我在印度可能会看会做的好玩事情。
他们都是好人，一个很棒的家庭，而且很关心我。虽然只是短暂的别离，还是令人难过。我虽然算是成人了，但对独自远游还是相当忐忑。我抱着两个小鬼亲吻，麦可静静握住我的手，轻轻抱了我一分钟。然后我转头面对莎拉，她一把将我拉过去紧紧抱着，两人都泪眼汪汪，莎拉跟我保证，只要一通电话，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那天晚上我很快便沉入梦乡，梦见一名刚好养了一头老虎的英俊印度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