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卡西的梦
桃乐丝和托托转化成另一场可怕的噩梦。我一个人迷途,在黑暗中奔跑,找不到阿岚,还被妖魔追赶。我得逃开才行,恐怖狰狞的指爪伸过来拉扯我的衣服和头发,刮伤了我的皮肤,想将我从路上搜走。万一被它们抓去,我知道自己铁定完蛋。
我拐过角落,进入一个大房间,看到一名穿华贵紫色长袍、满脸邪气的男子。他站在另一名被绑在大桌上的男人前方,我躲进漆黑的角落,看他高举尖利的曲刀,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低声吟唱。
我知道自己得去救那名俘虏,便朝拿刀的男人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想把刀从他手上夺下来。我的手开始灼成火红色,并冒出火花。
「不要,卡西!停手!」
我低头望向祭坛,倒抽一口冷气。是阿岚!他浑身是伤,满身鲜血,两手被绑在头顶上。
「凯儿……快离开这里!快逃命,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他找到妳。」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阿岚,快变成老虎,快逃呀!」
阿岚拚命摇头大喊:「杜尔迦!我愿意!快下手吧!」
「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杜尔迦做什么?」我问。
男人又开始大声吟唱,全然不将本姑娘的阻撞放在眼里,他举起尖刀刺入阿岚的心脏。我放声尖叫,两人的心跳彼此呼应,阿岚的心每搏动一次,精力便随之消散一些,他的心脏渐跳渐缓,最后停止下来,再也不动了。
泪水滑落我脸庞,我心痛到无法自已。看着阿岚的鲜血自桌面滴落,在瓷砖地上积成血池,我趴跪地上,悲恸到难以呼吸。
我无法承受阿岚的死,他若死了,我也不愿独活。我被悲伤吞没,呼吸与意志全被抽空,再也没有奋战求生、摆脱痛苦的动机与意愿了。任何事都无法教我恢复呼吸,让我再次活起来。
房间消失了,我又陷入漆黑里。梦境一变,我穿着一袭金衣,身上饰着珠宝,坐在高台上一张漂亮的椅子里,我看到阿岚站在我面前,便对他微笑伸手,却被季山给拉住,他坐到我旁边来。
我困惑地看了季山一眼,他正得意洋洋地对着阿岚微笑。我回头再去看阿岚,他正怒不可抑地恨恨瞪着我。
我想挣开季山的手,但他死都不肯放。我还来不及挣开,阿岚已变成老虎奔入丛林里了。我在他后面高喊,可是他听不见。他不肯听。
风吹击着米色的布幔,乌云随疾风而至,云层压住树梢,将天空遮黑。闪电四起,我听到一记长啸穿射大地,这正是我需要的驱力,我从季山手中扭脱,冲入暴风中。
雨珠开始击落地面,推迟我寻找阿岚的速度。我那双美丽的金色凉鞋脱开了,陷在傍佗大雨的厚泥里。我到处都找不到阿岚,我拨开眼上的头发,一边大喊:「阿岚!阿岚!你在哪里?」
一记低雷重重劈在附近树上,树干一扭,树皮四散喷飞,树干跟着应声倒地,我被树枝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岚!」
泥泞的雨水在我身体下聚积,我蠕动瘀伤发疼的身体,从树底慢慢钻出来。我的金衣早已撕裂磨破,皮上尽是渗血的刮痕。
我又喊着:「阿岚!求你回来呀!我需要你!」
我浑身冰冷,发颤不已,但仍继续在丛林间奔驰,不时被树根绊倒,还得推开阴灰多刺的矮丛。我在林间穿梭,狂喊着找寻阿岚,无助地哀求:「阿岚,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终于瞥见林中缓缓跑动的白影了,我加速追赶,刺丛绊住了我的衣服,但我猛力拉扯,一心只想追上阿岚。我循着闪电照出的丛林小路前进。
我不怕闪电,雷劈得极近,甚至能闻到焦木的气味,但闪电能带我找到阿岚。我发现他躺在地上,白毛上是一大片雷击的焦痕,我知道这是我造成的,他的痛苦都得怪我。
我抚着阿岚的头,摸着他脖子上柔细的绒毛哭说:「阿岚,怎么会这样,我不要这样呀。」
他化成人,喃喃说道:「妳不相信我了,卡西。」
我摇头否认,泪眼婆娑地说:「没有,我没有,我不会不相信你!」
他无法看着我的眼睛,「亲爱的,妳离开了我。」
我急切地抱住他说:「没有,阿岚!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可是妳走开了。要妳等待我、相信我,这太过分了吗?」
我无助地哀泣,「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现在已经太迟了,亲爱的,这次我要离开妳了。」他闭上眼睛,然后便断气了。
我摇着他颓软的身体,「不,不要啊!阿岚,你回来,求求你回来!」
泪水混着雨珠,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愤怒地擦着眼睛,等我再次睁眼时,不仅见到阿岚,也看见了我的父母、奶奶和卡当先生,他们全躺在地上死了。我只身一人,被死亡环绕。
我嚎啕大哭,不停泣喊:「不!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锥心之痛铺天而来,吞没我的心,延至我的四肢。我觉得整个人好沉重,好绝望,好孤独。我紧抱着阿岚来回摇着,想安抚自己,却毫无作用。
接着我不再孤单了,我发现不是我在摇晃阿岚,而是有人抱紧、摇晃着我,原来刚才只是南柯一梦,但梦里的哀恸仍紧紧揪住我。
我脸上涕泗纵横,而那场暴雨也是真的。外头的风在林间狂卷,大雨重重滴在帆布上,附近闪下一道劈雷,瞬间照亮我那小小的帐篷。我在闪光中认出那湿黑的头发、金黄色的皮肤和白色的衬衫。
「阿岚?」
阿岚用拇指拭干我的泪,「嘘,卡西,我在这里呢,我不会离开妳,我在这里。」
我心头一松,抽抽噎噎地抱住阿岚的脖子。他将身子探入小帐篷内,避开雨水,然后将我抱到他腿上紧紧搂住。他抚着我的头发,低声说:「别哭了,我在这儿呢,我不会让妳出任何事的,我最亲爱的。」
他不断用母语安慰我,直到噩梦逐渐淡去。几分钟后,我终于回过神,可以抽开身了,但我选择待在他怀里,我喜欢被他拥抱的感觉。
那场梦让我了解到自己有多寂寞。自从爸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抱过我了。当然了,我会拥抱寄养父母和他们的孩子,但没有人能卸下我的心防──长久以来,我也从不对任何人投入这样的深情。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阿岚对我的爱。
我的心扉为他而开,我早已爱上并信赖老虎阿岚了,那一点也不难。然而我发现,人类阿岚更需要爱,他缺少爱已有数百余年了。我紧搂住阿岚,直到他时间用罄才松开手。
我在他耳边低语:「谢谢你及时赶来,我好高兴生命中有你,请陪我留在帐篷里,你不能睡在外头淋雨。」
我吻着他的面颊,然后再度躺下,拉上被子。阿岚变回老虎躺到我旁边,我紧挨着他的背,陷入无梦的酣睡里,哪怕外头风狂雨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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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我伸完懒腰爬出帐篷,阳光已将雨水蒸散,潮湿的丛林也烤成了雾气氤氲的三温暖。营地上四散着被暴雨扫落的枝叶,原本的熊熊火堆,此时仅剩一堆泡在灰水里的焦木。
瀑布的水势比平日湍急,夹着湿透的浮物冲入泥浊的水池里。
「今天洗不成澡了。」我对人类阿岚招呼说。
「无所谓,反正我们要去见卡当先生。咱们该出发了。」他答道。
「那季山怎么办?难道没办法说服他跟我们同行吗?」
「季山已经把立场表达得很明白了,他想留下来,我才不去求他呢,那个人一下定决心,便很难更改。」
「可是阿岚──」
「没有可是。」
他走过来,笑着轻轻拉了我的辫子,亲吻我的额头。暴风雨中发生的事化解了两人的心结,我好高兴他又成了我的朋友。
「来吧,凯儿,打包喽。」
不消几分钟,帐篷便已卷好,所有东西都塞回背包里了。我很高兴能返回文明社会见到卡当先生,不过我不喜欢就这么离开,连跟季山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下山途中,我冲过繁花盛开的矮丛,将蝴蝶赶入空中,现在的数量已经不及我们刚来的时候多了。蝶儿停在淋湿的树丛上,在阳光下缓缓掀动翅膀晒着。有几只又飞入空中,阿岚耐着性子等候我观赏。我叹口气,再度动身,向卡当先生扎营的高速公路边走去。我虽然痛恨健行和露营,但此地却别具意义。
老虎阿岚照例在前方领路,我在后头慢慢跟着,尽可能避开他泥泞不堪的脚印,踩在较干的地面上。为了消磨时间,我跟阿岚说,我跟季山聊到宫廷生活,以及他如何叼回装满食物的袋子,让我不致饿着。
有些事我没有跟阿岚分享,尤其是季山提到叶苏拜的那一段,我当然不希望让阿岚想到她,不过我也觉得这件事季山应该亲口跟阿岚谈谈。我只是平心静气、喋喋不休地谈着在丛林里有多么无聊,以及看到他们狩猎的事。
阿岚突然变回人形抓住我的手,激动地问:「妳说妳看到什么?」
我不解地重复道:「我看到……你们狩猎。我还以为你知道,季山没跟你说吗?」
阿岚咬牙道:「没,他没说!」
我绕过他,走到一堆石头上。「唉呀,没关系啦,我没事,我还不是自己回去了。」
他拉住我的手肘,一把将我拉到他面前坐下。
「卡西,妳是说,妳不但看到狩猎,而且还一个人走回营地?」
阿岚看来快爆炸了。
我怯声说:「是啊。」
「下次再让我看到季山,我一定宰了他。」他指着我的脸说,「妳说不定会被杀掉或……吃掉啊!我根本无法跟妳尽述丛林里有什么危险动物,以后永远不许妳再离开我的视线了!」
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拉到小路前方,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射的怒气。
「阿岚,我不懂欸,你跟季山在……呃,吃完饭后,都没讲话吗?」
他咕哝说:「没有,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了,我直接回营地,季山在……在食物旁又多留了一会儿。一定是因为下雨的关系,我才没闻到妳的气味。」
「那么季山说不定还在找我,也许我们应该回去。」
「不要,他活该。」他不屑地笑说,「他闻不到我们的气味,大概要几天后,才会知道我们已经走了。」
「阿岚,你真的应该回去告诉他我们要走了,他帮忙你猎食呀,至少你该做到这点。」
「卡西,我们不回去了,他是头大老虎,可以照顾自己。何况,没有他,我本来也好好的。」
「才怪,你才没有好好的。我看到你们狩猎的情形了,记得吧,他帮你撂倒那头羚羊,还有,季山说你已经三百多年没猎食了,你需要他帮忙,所以我们才会跑去找你。」
阿岚猛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我顿了一下,摸着他的手说:「有时需要帮忙,并不代表软弱。」
他轻哼一声,不理会我的说法,他夹住我的手,继续前行。
「阿岚,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拧着眉不说话,我用手肘推他,露出鼓励的笑容,怒容逐渐从他俊美的脸上淡去,肩膀也不再那般紧绷了。阿岚叹口气,用手拨拨头发解释着。
「黑虎狩起猎来比白虎容易多了,我在丛林里很醒目,我若是苦无斩获,真的饿到撑不住了,偶尔也会到村子里偷羊来吃。我很谨慎,可是有关白虎的传闻不胫而走,猎人结队而来,不单是农人想赶走我,猎人也巴不得逮到我这只珍奇的白虎。
「他们在丛林里到处设陷阱抓我,害死不少无辜的动物。我若看到陷阱,便会把它毁掉。有一天我碰到陷阱,结果犯了个很愚蠢的错。当时设有两个紧邻的陷阱,但我只注意到明显的一个,也就是在坑上悬着肉块的典型陷阱。
「我仔细研究底下的坑洞,想设法吃到肉块,结果绊到藏线,引动藏在树上的箭雨和长钉。当一根长矛从顶上射下时,我往旁跳开,可是脚底一滑,便落入陷坑里了。」
「你有被箭射中吗?」我坐立难安地问。
「有啊,被好几支箭擦过,但我复元得很快。幸好坑洞里没有竹刺,否则就完了。不过坑挖得很深,我根本爬不出去。」
「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几天后,猎人们发现我,把我卖给一位专门搜集奇珍异兽的收藏家。后来我实在太难搞了,收藏家便将我卖给另一个人,几经转手,最后我被卖到俄国的马戏团,此后就一直脱不开这个圈子了。每当人们开始对我的年龄起疑,或伤害我时,我就开始造乱,让他们尽速将我脱手。」
好个辛酸悲凉的故事;我绕过一条树干,然后再回到阿岚身边。阿岚紧扣住我的手指,继续往下走。
「卡当先生为何不亲自买下你,带你回家?」我满怀同情地问。
「他没办法,因为总有状况从中作梗,每次他想把我从马戏团买走,不管出什么价,班主都会拒卖。有次他派人来买我,还是没买成,卡当先生干脆雇人来偷我,结果他们全被逮了。在诅咒的淫威下,我们实在无法可想。卡当先生越想干预,我的情况就变得越糟。后来我们发现,卡当先生可以派一些真正喜欢我的潜在买家出面,他可以影响一些好心人来买我,但前提是,他自己不能有买下我的企图。
「卡当先生细心地安排让我换地方待,以免别人注意到我的年龄。他会不时来看我,让我知道如何与他联系,但他真的也不能做些什么。不过他从不放弃破解咒语,他把时间全花在研究解决办法上了。他的探访对我来说等于一切,没有他;我大概早已失去人性。」
阿岚拍掉颈上的蚊子,想了想说:「我第一次被捕时,以为要逃开很容易,只要等入夜后,拉开笼上的闩子就成了。可是我一被捕,就变不回人形了,直到妳出现后,我才又能变回来。」
他拨开一根枝条让我从底下钻过,我问:「在马戏团这些年,情况又是如何?」
我绊到石头,阿岚伸手将我扶稳,等我站定后,才不怎么情愿地松开我的腰,但仍伸出手让我抓住他。
「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有些马戏班主很残酷,会鞭打我、戳我、刺我。不过我运气好,复元得很快,而且够聪明,能耍其他老虎拒绝配合的把戏。老虎天性不会想跳火圈或有个人头在嘴里。老虎讨厌火,所以驯兽师得将老虎驯服到怕他胜过惧火。」
「听起来好可怕!」
「以前的马戏团的确很恐怖,动物被关在狭小的兽笼里,自然的家庭关系完全被切断,幼兽都被卖掉了。早期的食物很糟,笼子脏污不堪,而且动物还受凌虐。它们得从一个城市长途跋涉到另一个城市,待在户外忍受异地的气候,通常寿命都不长。」
他凝重地接着说:「不过,现代人已投入许多人力与研究来延长动物的寿命,改善它们的生活质量。然而牢笼再美,毕竟还是囚笼。
「在笼子里的时间,让我痛切地思索自己与其他动物的关系,尤其是大象与马。我父亲训练了数千头大象,做为战争及载重物用,以前我有一头最爱骑的公象。当我日复一日地蹲在兽笼时,不禁思忖它是否与我同感。我想象它百无聊赖地坐在畜栏里,漫长地等待我去放它出来。」
阿岚紧握我的手,又变回老虎。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待在囚笼里必然很难受,而阿岚竟然被关了几个世纪,我发着抖,继续跟在他后面。
走了一个小时后,我又问:「阿岚?有件事我不明白,那时季山在哪里?他为何不帮助你逃走?」
阿岚跃过一根倒在地上的大树干,在最高点时化成人形,轻轻落到树干彼端地上。我伸手想拉他的手,以便在攀过树干时能稳住身体,但阿岚不理,直接伸出双手抱住我的腰。
我还来不及抗议,已被他像羽毛枕般地抱过树干了。他将我搂在胸前,一会儿后才放开我,害我几乎忘了呼吸。他瞅着我的眼睛,脸上慢慢绽出笑容。阿岚将我放了下来,然后再次伸出手,我把我颤抖的手放进他温热的大手中,一起前行。
「那时季山和我尽可能不往来,他并不知道我出事,直到卡当找到他。那时他们已知道再怎么设法都已太迟了。卡当的救援屡试屡败,因此便劝服季山躲起来,由他出面设法就好。我说过,几百年来他试过放我走、买下我,还雇用小偷来偷我,但没有一次成功,直到妳出现为止。不知为什么,在妳希望我自由后,我就能打电话给卡当了。」
阿岚笑着说:「几百年来第一次变成人后,我请马修帮我拨对方付费的电话,我告诉他说我被抢了,得跟我老板联络。他帮我打了电话后,卡当先生便立刻搭机过来了。」
阿岚又变回老虎,两人继续跋涉,他挨着我,让我能用手抓住他的颈背。
走了数小时后,阿岚突然停下来嗅着空气,他一屁股坐下来,瞪着丛林。我竖起耳朵,听到树丛里有东西在晃。一开始先看到一个黑鼻子,接着整只黑虎便从矮丛里跑出来了。
我开心地喊道:「季山!你改变心意要跟我们一起走了吗?我好高兴啊!」
季山走向我,伸出变成人手的爪子。
「哈啰,卡西。不,我并未改变心意,不过我很高兴知道妳很安全。」
季山狠狠瞪了阿岚一眼,阿岚立即也变成人形。
阿岚推了季山的肩膀一把,怒喝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她也在!她看到猎杀的情形了,而且你竟然丢下她一个人,没人保护!」
季山也不甘示弱,戳着阿岚的胸口说:「我什么都还来不及说,你就闪人了,我找她找了好几天啦,这样你好过一点了吗?而且你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自己打包跑掉了。」
我站在两人中间,试图缓颊:「求求你们冷静点。阿岚,是我同意季山跟他一起走的,而且他真的非常照顾我,是我自己决定要去看你们狩猎的,也是我自己选择一个人回营地的,你若要怪罪,就请怪我吧。」
我转头对季山说:「真的很抱歉,让你在暴雨里找我一整夜,我不知道会下雨,而雨水会冲掉我的气味。对不起啦。」
季山咧嘴一笑,吻了我的手背,阿岚则一脸不以为然。「妳的道歉我接受,所以妳觉得如何?」
「你是指暴雨还是狩猎?」
「当然是狩猎。」
「呃,很──」
「你害她做噩梦了。」阿岚骂他老弟。
我皱着脸,点头表示同意。
「至少我老哥吃了顿饱饭,他若独自猎食,搞不好还要熬上几个星期。」
「没有你,我也好得很!」
季山不屑地说:「才怪,没有我,你连跛脚龟都抓不到。」
我先听到砰地一声,才知道阿岚出拳了。那是一记可以打到让人满地找牙的重拳,我以为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得到。阿岚灵巧地将我推到一旁,然后又朝他老弟挥拳。
季山揉着下巴闪开了,但他脸上带着微笑,面对他哥哥。
「再来呀,老哥。」
阿岚皱着眉,没说什么,只是拉起我的手快速离开,拖着我穿过丛林。我几乎得用跑的才跟得上。
黑虎擦肩窜过,跳到我们的路径上,又变成人形说:「等一等,我有事想跟卡西说。」
阿岚皱着眉,但我用手挡在他胸口,「阿岚,拜托别这样。」
他将眼光从季山身上转向我,面色一柔,放开我的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在季山走过来之前,让开了几步。
「卡西,我希望妳拿着这个。」季山将塞在黑衬衫下的链子从脖子上取下来,挂到我颈上,说道:「我想妳应该知道这个护身符能保护妳,就像阿岚的能保护卡当一样。」
我摸着錬子,将破掉的符片拿起来细细端详。「季山,你确定要我戴着它吗?」
他潇洒地笑说:「我的小可爱,妳的热情很有感染力啊,接近妳的人,很难不支持妳的理念,虽然我会留在丛林里,至少能对妳的义无反顾表示一点小心意。」
他面色一凛,「我希望妳能毫发无伤,卡西,我们只知道护身符有强大的力量,能赐予配戴者长寿,但那并不表示妳不会受伤,甚至被杀,所以请千万谨慎。」
他抬起我的下巴,我直视他的黄金眼。「我不希望妳出任何事,小猫咪。」
「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季山。」
季山回首看了阿岚一眼,他轻轻点头,季山又看着我笑说:「我会想念妳的,卡西;要快点再回来看我唷。」
我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凑上脸让他亲吻。季山在最后一瞬拐了方向,火速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震惊地跳脚说:「你这个狡猾的臭老虎!」然后朗声大笑地捶他的手。
季山也跟着大笑朝我眨眼。
阿岚握紧拳头,满脸黑线,但季山不去理会,转身朝着丛林跑走了,他的笑声在树林间回荡,最后在变回黑虎时,转成了粗哑的吼声。
阿岚走向我,拿起坠子,若有所思地在指间抚弄。我搭住他的手,担心他还在生季山的气。阿岚拉着我的辫子,露出微笑,然后在我的额上印下温柔的吻。
阿岚又变回白虎,引领我在丛林中走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来到高速公路上。
我们等车辆尽去才越过马路,钻入翠绿的树丛里,跟着阿岚的嗅觉走了一小段路,最后终于看到一座军用帐篷,我冲上去抱住从帐篷里出来的男人。
「卡当先生!看到你,我真有说不出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