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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奔逃

  张开眼时,我正好望着阿岚的脸。

  「卡西!妳还好吗?妳摔下来了,妳昏倒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没昏倒!」接着我喃喃说,「至少我觉得没有。」阿岚将我紧抱在怀里摇着,我好喜欢这样,我并不希望我会喜欢,但偏偏很爱。

  「是你接住我的吗?」

  他说:「我跟妳说过,我绝不会让妳跌下来。」

  我低声讽刺说:「谢了,超级英雄,现在请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站起来。」

  阿岚轻轻放下我,可惜本人的脚还是软趴趴地。阿岚伸手扶我,我大吼说:「我说过我可以站起来!麻烦你退开一下行吗?」

  我不懂我为什么要吼他,阿岚只是想帮我而已,但我内心十分恐惧。我遇上了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怪事,而且觉得好丢脸,对他的触碰又超级敏感,每当他触碰我时,我就无法思考,脑袋像蒸气弥漫的浴室镜子,所以我想尽快离开他。

  我坐在池边石上,将布鞋穿回去,希望晕眩能快些过去。

  阿岚迭着手,瞇着眼睛看我,「卡西,拜托妳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我刚才好像看到……幻觉吧。」

  「妳在幻觉中看到什么?」

  「三个人,卡当先生、一个恐怖的男人,还有我,我们三个人都戴了护身符,而且护身符都在发光。」

  阿岚表情一震,垂下手静静问道:「那恐怖的男人看起来长什么样?」

  「他看起来……我不知道,像黑帮老大之类的,就是那种很霸道、会滥杀无辜的人,有一头黑发和炯亮的黑眼。」

  「是印度人吗?」

  「不知道,也许是吧。」

  芳宁洛已变成蛇环卷在我脚边了,我将她捡起来套到臂上,然后焦急地四处张望,「阿岚,黄金果呢?」

  「在这儿。」阿岚拾起掉在树下的果子。

  「我们应该把果子藏起来。」我拿起背包抽出拼布被,从阿岚手上接过果子,并故意闪开他的手,然后用被子将黄金果包好塞回背包中。刚才大概躲得有点明显吧,因为我发现阿岚正怒目望着我。

  「怎么?现在连碰都不想碰我了吗?原来我这么令妳嫌恶!可惜妳无法说服季山同行,就不用跟我在一起了!」

  我懒得理他,用力将鞋带打了两次结。

  他指指城市,嘲弄道:「等妳觉得好过点,咱们随时可以出发,小公主。」

  我火大地去戳他的胸口,「也许季山不会像你这么讨厌,还有顺便告诉你,尖酸先生,本人现在实在很不欣赏你。」

  他对我瞇起眼睛,「彼此彼此。敢问凯儿小姐,咱们可以走了吗?」

  「走就走。」我背对他,调整背包的带子,自顾自地迈步。

  他两手一扬,恼怒地说:「很好。」

  我也大声呛回去:「好到不行!」然后往城里走回去,阿岚一肚子闷气地默默跟在我后面。当我们经过第一栋建筑物时,地面开始震动了,我们停下来转头看着黄金树,树正沉入地里,裂成两半的池子又已复合,四座猴雕发出诡异的吼声。

  「呃,凯儿?我想咱们最好尽快离开猴城。」

  两人加倍速度在建筑物间奔逃,我听到一记嘶吼与尖叫,接着又听到好几声。猴群的石雕发出光芒,开始活过来了,头顶上还有东西在移动。

  黑色及棕色的小身影在建筑物间弹跃,追逐着我们,尖叫声此起彼落,吵到令人难以消受。

  我边跑边对阿岚大喊:「这下可好了!现在被一大群猴子追着跑啦!猴子攻过来时,你要不要把它们的种类讲出来,这样我被宰时,才知道是哪种猴子下的手!」

  阿岚跑在我身边,「至少猴群攻击妳时,妳就没空来惹我了!」

  猴群逼得越来越近了,有只猴子跳到我腿前,害我差点绊倒,阿岚使出老虎的力气,跃过一座喷泉,超爱现的。

  「阿岚,你没有全速在跑,快离开这儿!背包拿去,快走。」

  他尖酸地笑着跑到我前方,然后转头看我,一边向后快跑,「哈!妳以为妳可以这么轻易就甩掉我吗!」

  他又奔到我前面一些,然后化成老虎,朝我折返,从正在狂奔的我身上跃过去,跳入猴群中减缓它们的追速。

  我边跑边对阿岚喊:「嘿!先生,你要跳时请小心一点!你差点把我的头撞掉了!」

  我继续以极速奔驰,听着身后可怕的闹声,大部分猴子已展开全力攻击了,阿岚边咬边挥舞着虎爪,吼声如雷。我回头望着肩后,棕色、灰色和黑色的猴子爬满他全身,紧揪住他的绒毛。有十几只猴子还在追我,包括池边的那只大狒狒。

  我绕过转角,终于看到吊桥了。一只泼猴跳到我腿上紧抓不放,害我减慢速度,我边跑边努力摆脱它。

  打了半天无效后,我高骂道:「死──猴──子,滚──开啦!」结果猴子竟然开口咬了我的膝盖。

  「唉哟!」我更加奋力甩腿,而且边跑边重重踩步,想甩开这个小小的偷渡客。就在这时,芳宁洛的上半身活了过来,她发出嘶声朝猴子咬过去,猴子尖叫一声,当即松开我的腿。

  「谢谢妳,芳宁洛。」我拍拍她的头,芳宁洛又缠回臂上。

  我来到大门,越过吊桥,然后在另一头停下脚。阿岚一边抖掉背上的猴子,一边朝我跳来。有几只猴子对着我扑过来,我狠狠地踢着它们,快速卸下背包拿出战锤。

  我像抡着球棒一样,拿着锤子挥击,有一只挨了一记猛锤,唉唉哼哼地逃回猴城里了。问题是,我得浑上三四次,才能击中一只猴子。有一头跳到我背上开始扯我的头发,另一头攻击我的腿,我不断来回挥着战锤,最后好不容易解决掉大部分的猴子。

  阿岚冲下吊桥时,约莫还有十五只猴子攀在他的毛上。他跃进树林里,用身体去撞树干,先撞一侧,然后是另一侧。阿岚跳得老高,让树枝刮在背上,把剩下的猴子除掉。

  针树立即生气勃发地垂下须蔓,缠住这些泼猴的腿和尾巴,将尖声大叫的猴子卷入枝叶中。猴子太小,无力还击,很快便都淹没在树梢间了。

  同期间,我对着灰狒狒挥舞战锤,但它四处弹跳,东躲西藏,速度快到我无法跟上,而且还凶狠地攻击我。它猿臂长扫,一逮到机会便殴击我的身体,狒狒体型壮大,拳拳击在我疲累不堪的肌肉上,痛得我像肉砧上的软肉。一只小猴骑在我肩上扯着我的发辫,害我眼泪直流。

  已经摆脱猴群的阿岚奔过来,解开我辫子上的猴指,将我肩上的小猴拔去,奋力扔过城门,小猴子弹起来在地上滚了几下,站起来对我们嘶吼,然后就溜掉了。阿岚拿起我的战锤,高举着威胁狒狒,狒狒八成知道阿岚的挥击比我有准头,只见它身子一缩,也跟着溜回猴城了。

  我气喘嘘嘘地重重跌坐在地上,猴城变得异常安静,连半声猴叫都听不到。

  阿岚回头看着我,「妳还好吗?」

  我挥手要他别多事,他蹲下来摸摸我的脸,上下检视我,然后得意地笑了。

  「对了,如果妳想知道的话,刚才那只是侏儒狨猴。」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多谢了,猿猴活字典先生。」

  他大笑着为两人取出水瓶,再递上活力餐条给我。

  「你不吃吗?」

  他把一只手放到胸口,嘲弄说:「什么,我吗?丛林里到处是可口的猴子,我为什么要吃餐条?不用了,谢谢,在下不饿。」

  我默默啃着餐条,一边检查着黄金果,确定果子没有撞伤,仍安然地包在我的拼布被里。

  我趁着咀嚼的空档说:「说真的,我们也算是毫发无损地从猴城里逃出来了。」

  阿岚张大嘴,「毫发无损?卡西,我的背上全是猴子的咬痕,还有其他我连想都不愿想的地方也是!」

  「所以我才说『也算是』啊。」

  他朝我嘀咕了一下。

  快速吃完并休息过后,我们开始循着树林和小溪间的石径往回走。经过林子时,阿岚用力击打着针树,让我对自己「善待」他的方式感到颇为罪恶。我看他绷紧肩膀,气呼呼地走在我前面。

  好难过哦,我想念他的友谊,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我正想道歉,却看到河童从水里冒出头来看着我们。

  「呃,阿岚?咱们有同伴。」

  我们的目光似乎更刺激了河童的行动,它们将头缓缓伸高,并用黑如墨汁的眼睛跟随我们。我忍不住直瞧着它们,河童好恐怖!身上飘着沼泽的恶臭,眨眼时,嘴唇还会像鳄鱼嘴一样地往旁歪斜。

  它们的肉色苍白到几乎透明,黑色的血管在湿黏的皮下隐隐搏动。我加快脚步,阿岚隔在小溪和我之间,挥着战锤示警。

  「试着跟它们行礼看看。」我建议说。

  两人开始边走边点头哈腰,但河童相应不理,从水里站得更高了。此时它们已经完全站起来,呆板地慢慢向前走来,宛如刚自沉睡中苏醒。水深及胸,但它们越走越近了,我回头深深一鞠躬,仍未见效。

  「继续走,卡西,走快点!」

  我们开始跑了起来,虽然阿岚帮我背了背包,但我自知没体力以这种速度长跑。水里冒出更多河童了,仅在我们前方数呎,它们有长长的手臂和蹼掌,其中一只冲我一笑,露出参差的利齿。我脊背一凉,加紧跑速。

  现在我能看到它们的腿了,没想到它们竟然生着像人类的腿。河童的脊背很像鱼骨,强劲结实的双腿覆着水里的浮垢,尾巴卷长如猿猴,但尾端却像透明的鱼鳍。河童阴毒地来回晃动,噗噗有声地把脚从污泥中拔出来,向溪岸推进。

  河童小心翼翼地平抬着头,身体则自成一体,它们的头固定不动,躯体却像殭尸般地摆晃。河童约比阿岚和我矮一呎,它们动作快捷地踩着蹼脚,加紧速度,怪模怪样地前行。看着它们头部保持静止,身体却越跑越快,简直诡异到不行。

  「快点,卡西,再跑快点!」

  「我没办法再快了,阿岚!」

  一群恐怖的河童吸血鬼朝我们扑来,转瞬缩近距离。

  阿岚大喊:「继续跑呀,卡西,我会试着阻拦它们!」

  等我领先一大段距离后,才回头去看阿岚的进展。他停止对河童行礼,因为它们只稍稍停下来评估阿岚的举动,并不像阿岚母亲所说的会向他回礼。河童脖子两侧的鱼腮不断开合,张嘴露出利牙,嘴里归扫涎着恶心的黑汁,并发出尖叫,大群地涌向阿岚,逼近它们的猎物。

  阿岚奋力的朝最近的河童挥出战锤,重重击中它的胸口,那妖物嘴里喷出脏臭的黑汁,应声倒在溪岸上。其他河童压根没注意到同伴被撂倒了,仍是继续往阿岚靠拢。

  阿岚又击倒了几只,然后转身朝我狂奔,挥手喊道:「继续跑啊,卡西!别停下来!」

  我们虽然还能领先,但我很快便耗尽力气,只得暂停喘息。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它们会追上来的,我没法再跑了,我的脚已经不行了。」

  阿岚也气喘不已,「我知道,可是我们得继续努力。」他灌了一大口水,把刚才从背包里拿出来的水瓶交给我,然后拉起我的手,带我往密林走。「来,跟着我,我有办法。」

  「阿岚,针树很可怕呀,如果我们回林子里,追杀咱们的就不止一样,而是两样了。」

  「妳相信我就对了,凯儿,跟我走。」

  一进林子,树枝立即朝我们伸了过来,阿岚拉着我快速奔跑,原本我以为跑不动了,但竟然还是勉力跟上。我可以感觉到针刺在背上刮着我的衬衫。

  跑了几分钟后,阿岚停下来要我站着别动,然后举起战锤挥砍四周的针树。

  他靠过来喘道:「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去把河童引进树林,希望这招对猴子管用,对它们也能收效。」

  阿岚把战锤和背包留给我,变成老虎奔入摇曳的树须中。我仔细聆听,听见针树沙沙地想攫住路过的阿岚,然后便是一片死寂了,只剩下我咻咻的喘息声。我坐在青苔地上,尽可能远离针树,乖乖的等着。

  我竖长耳朵,却听不到任何动静,连鸟鸣都没有。最后我躺下来把头靠到背包上,我全身肌肉疼痛,背上刮伤刺痒,我八成是睡着了,因为我被闹声吵醒时,听到头部附近有个奇怪的声音。一个灰白的形影从树林里扑向我,我还来不及起身,已被那东西攫住臂膀,将我拉坐起来。那妖物靠上来,黑色的流涎淌在我脸上。

  我狂乱地挥着手,击打它的胸口,但它力气比我大多了,妖物全身渗着黑汁的割伤,显然被针树扯掉了皮肉。它眨了几下眼睛,将我拉近,然后露出利齿咬住我脖子。

  它啧啧有声地在我颈上吸吮,我奋力踢腿想将它挣脱。我尖叫着用力捶击,但力气顷刻间便耗尽,一会儿后,就再也没有感觉了。就像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我虽能听得见妖怪的声音,但全身已陷入虚脱,视野变得模糊,脑袋也渐渐处于昏迷状态。

  我听到砰地一声,紧接着一声怒吼,然后看到一名英勇无比的战神天使出现在我上方!我感到脖子上被轻轻一扯,压在身上的重量一卸,然后便是血肉飞溅声,接着一名大帅哥跪在我身边,他像是焦急地在跟我说话,我却连一句都没听懂。我想回应,舌头却不听使唤。

  男人轻柔地拨开我脸上的头发,用冰冷的手指触摸着我的脖子,一对如梦似幻的魅眼盈满泪水,接着一滴晶泪落在我唇上,我尝到泪水的咸味,闭上了眼睛。当我张开眼时,男子笑了,那温暖的笑浸润着我,让我如沐春风。战士轻轻将我抱起,然后我就睡着了。

  ❦

  等我恢复神智时,天已黑了,我正躺在泛着绿光的橘火前。阿岚坐在附近望着火堆,看来颓疲且孤独无助。他一定是听到我移动的声音,因为他直接朝我走来,抬起我的头,喂我喝水。我的喉咙突然灼烧起来,彷若吞了火。那灼热感深入体内,最后整个爆开来,从体内烧起,痛得我忍不住呻吟。

  阿岚轻轻放下我的头,拉起我的手抚着手指。

  「我真的好抱歉,我千不该万不该独自丢下妳,这罪应该由我来受,而不是妳,不该是妳。」

  他摸着我的面颊,「我不知该如何补救,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妳流了多少血,或那咬伤会不会致命。」他吻着我的手指喃喃说:「我不能失去妳,卡西,我不愿失去妳啊。」

  滚烫的血液催折着我,我痛到看不见,只能扭动着身体。我从不曾像这样痛到生不如死,阿岚拿冰湿的毛巾摀着我的脸,可是丝毫无法减损血管里的灼火,那真是酷刑啊!一会儿后,我发现身体在翻腾的人不只是我。

  芳宁洛也从我臂上溜下来,在阿岚的膝边蜷着身子,我不能怪她想离开我啊。芳宁洛扬起头,张开饭匙,拉开嘴扑咬上来!她咬住我的脖子,将毒牙刺入我的伤口中。

  芳宁洛把毒液注入我体内,然后抽开身,一遍遍地咬着我。我呻吟着,摸着自己的脖子,抽回手,看到渗流的脓汁。蛇牙中滴出的金液也滴到了我手上,我看到一滴金液从我指尖落到掌心的脓汁上,嗞嗞有声地冒起了蒸气。芳宁洛的毒液在我全身窜流,一股凉意浸透四肢,渗入我的心脏。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我并不怪芳宁洛,她毕竟是一条蛇,也许她只是不希望我再受苦。

  阿岚再次拿着水瓶喂我,我感激地咽着水。芳宁洛又重新不动地蜷在阿岚身边,阿岚轻轻为我清洗颈部的伤口,洗掉所有嘶嘶冒出的黑血。

  至少疼痛消失了,芳宁洛的蛇吻令我麻痹想睡,我知道自己得诀别了。我想告诉阿岚实话,想告诉他,他是我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我很抱歉自己那样待他,我想告诉他……说我爱他。可是我喉咙紧锁,什么都说不出来,也许是被蛇的毒液弄肿了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跪在身边的阿岚。

  没关系,再看他俊美的脸庞最后一眼,吾愿足矣,我将在幸福中死去。

  我觉得好累,再也撑不开铅重的眼皮,我闭上眼,等待死神的召唤。阿岚清了一块地方坐到我旁边,让我将头枕在他臂上,把我抱到他腿上。我笑了。

  这样更好,因为我已无力睁眼看他了,但我能感受到他的拥抱。我可以在战神天使的怀抱中进入天堂。

  他抱紧我,在耳边喃喃说些我听不清的话,然后我就被黑暗吞没了。

  ❦

  阳光照在我眼皮上,迫使我痛苦地张开眼睛,我的喉咙还在烧痛,舌头也不太灵光。

  「这种天堂太痛苦了,我一定是在地狱里。」

  一个兴奋到令人厌恶的声音警告我说:「没有,妳并不在地狱里,卡西。」

  我想动,酸疼抽搐的肌肉却不肯合作,「我觉得好像刚打输一场拳击赛。」

  「妳岂止是打了一场拳击而已。来。」

  阿岚蹲到我身边,扶着我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他检视我的脸、脖子、手臂,然后坐到我身后,让我靠在他身上,并将水瓶递到我唇上,「喝。」他命令着。他为我捧着水瓶,慢慢倾倒,但我咽得不够快,有些水从嘴角流到下巴上,滴到了胸口。

  「你害人家T恤弄湿了啦。」

  我感到他在我背后偷笑,「也许我是故意的哦。」

  我哼一声,抬手戳着自己的脸颊和手,皮肤感觉既刺又麻,「我好像全身麻醉过,麻药还在消退中。把瓶子给我,我现在应该可以自己拿了。」

  阿岚放开水瓶,两手往我腰上一环,把我整个人抱到他胸前。他用脸贴住我的,喃喃问:「妳觉得怎么样?」

  「我想应该还活着吧,不过能吃点阿司匹灵也不错。」

  他轻声笑着从背包拿出药丸。「拿去。」他递给我两颗阿司匹灵,「我们在洞穴入口了,但还是得穿过洞穴和树林,然后爬回汉比。」

  「我昏迷多久了?」我昏昏沉沉地问。

  「两天。」

  「两天!发生什么事了?我只记得最后芳宁洛在咬我,我快死了。」

  「妳没死,是被河童咬伤了。我找到妳时,它正在解决妳,它一定是跟踪妳到那儿的,河童非常恶毒,幸好大部分都在树林里被宰了。」

  「找到我的那只身上都是割伤和血,但它似乎不在乎。」

  「是啊,追我的河童大部分是被针树宰掉的,好像什么都阻挡不了它们的追杀。」

  「有河童跟着你到这儿吗?」

  「等我快到洞口时,它们就不再追了,它们一定是很怕洞穴。」

  「这不奇怪,你……一路都抱着我吗?你如何击退针树,同时还抱着我?」

  阿岚叹口气,「我把妳扛在肩上,把针树都捶死后,才收好战锤,背着妳的背包,再抱着妳一路走到这里。」

  我大口灌水,听到阿岚重重叹口气。

  他静静表示:「我这辈子经历过不少事,打过浴血战,看着朋友战死,见识过人类与野兽的酷刑,但我从来不曾怕过。

  「我曾困扰、焦虑、紧张过,也曾濒临死亡,但从不曾害怕到冷汗直流,六神无主,甚且跪地求怜。事实上,我一向以无惧而自豪,我自认身经百战,再也没有什么能令我丧胆,让我恐惧。」

  他在我颈上轻轻一吻,「但我错了,当我找到妳,看到那……那妖物意图杀害妳时,我暴怒地当场将它痛宰。」

  「那河童好可怕。」

  「我不怕河童,我怕的是……失去妳。我被恐惧淹没了,不知所措,最恐怖的是,我发现万一妳死了,我也不想独活,偏又无法可想,我很可能在失去妳的情况下,永远困陷在这可悲的状态里。」

  他说的每个字都刺痛了我,我知道若易地而处,我也会有一样的感受。但我告诉自己,阿岚的真情告白只是压力太大的反应,然而我心里的那棵小爱苗,却抓紧每个脆弱的念头,像吸取清甜的晨露般,汲取他的每个字。但我铁了心肠,将他的柔情表白置于脑后,坚持不受影响。

  「没事了,我还在呀,你不必害怕了,我会协助你破解魔咒的。」我尽量保持平稳的声音。

  阿岚抱紧我的腰,轻声呢喃,「破解魔咒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还以为妳会死。」

  我咽着口水,极力装儍。「嗯,但我没死对吧?我又活下来可以跟你拌嘴了,现在你大概会希望我还是死掉算了?」

  他手上一僵,威胁我说:「不许妳再乱讲话,凯儿。」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他将我拉近,我放纵自己靠在他胸膛上,享受一分钟,只有一分钟。

  毕竟我差点就去见阎王了,能活下来,应该可以享受一点报偿吧?

  一分钟后,我往前扭身挣开他的拥抱,阿岚勉强放开我,我转头紧张地笑着看他,试试自己的腿,感觉已经可以走路了。

  当我以为我快死时,本想告诉阿岚我爱他,可是现在既然知道死不了,就绝不会那么做了。跟他保持距离的决心又回来了,但我真的好想躺在他的臂弯里。我背对他,打直肩膀,拾起背包。

  「走吧,老虎,咱们出发了,本姑娘壮得跟牛一样。」我骗他说。

  「我真的觉得妳应该再休息一会儿,先别急,凯儿。」

  「不用了,我已经睡了两天,走多少路都行。」

  「至少等妳先吃点东西吧。」

  「丢个餐条给我,我可以在路上吃。」

  「可是凯儿──」

  我轻轻瞄了他的蓝眼一下,轻声说:「我需要离开此地。」

  我转身开始收拾东西,阿岚只是动也不动地坐着紧盯住我,我知道他在背后看我。我非离开这里不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的决心便越动摇。我差点开口请他永远与我留在此处,跟针树河童一起生活了。我若不赶快让他变回老虎,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男人。

  阿岚终于难过地慢慢说道:「好吧,悉听尊便,卡西。」他站起来伸伸腰,将火扑熄。

  我走到蜷成臂环的芳宁洛身旁,低头望着她。

  「妳知道吗,她救了妳一命,是蛇吻把妳治好的。」阿岚解释着。

  我抬手摸着脖子上被河童咬过的地方,皮肤是平滑的,连个伤痕都没有。我蹲下来。

  「看来妳又救了我一次,芳宁洛,谢谢妳。」

  我将她捡起来戴上,抓着背包往前走几步。

  我回头问道:「你跟不跟呀,超人?」

  「就在妳后面。」

  我们走入黑洞的大口子里,阿岚伸出手,我不理会,径自往通道里走。阿岚阻止我,再次伸出手,示意我拉着。我叹口气,勉强抓住他几根手指,怯然一笑,这样躲得也太明显了吧。阿岚不耐地咕哝一声,拉住我的手肘,猛力把我拉到他身边,用手搂住我的肩膀。

  两人很快穿越各个通道,其他的化身阿岚和卡西比先前更加卖力地哀吟召唤。我闭上眼睛,让阿岚带我通过,当他们的手指伸过来,试图用鬼魅般的手触摸我们时,我忍不住惊叫。

  阿岚低声说:「除非我们去注意,否则他们没办法变成实质的东西。」

  我们尽速通过,鬼影与熟悉的身影嘈嘈嚷嚷地想引起我们注意,卡当先生、季山、我爸妈、寄养家庭,连穆里吉欧先生都跑出来喊叫、哀求、命令跟胁迫我们。

  两人通过地道的速度比第一次快许多,等我们出了穴口,阿岚还紧拉着我的手,我本想轻轻挣开,但阿岚看着我,再看看我们交缠的十指,扬着半边眉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开始用力扯,他却握得更紧,最后我只好用扭的,阿岚才肯松手。

  真是毫无优雅可言。

  他明知故犯地对我儍笑,我则给他一记白眼。

  不久我们又遇到针树林了,阿岚朝林子勇往杀进,挥着战锤慢慢往前辟路,让我安全通过。蔓枝狂暴地凌虐阿岚,将他的衬衫撕裂,阿岚索性把衣服扔到一旁,我先是惊异地看着他筋肉纠结的臂膀与背部,然后看着他的伤口在我眼前愈合,不久阿岚已大汗淋漓,我也无法再看下去了。我盯住自己的脚,默默跟随在后。

  阿岚拿着战锤朝树林猛挥,两人平安地绕过了针树林。

  不久之后,我们攀上通往洞穴的岩石,往汉比的尤吉拉那拉希马佛像走回去。当我们抵达长长的地道时,阿岚开始重复地说着一些话语,之后又停住,我虽然好奇他说什么,却又不想与他交谈。

  我拿出手电筒,算好步伐跟他保持距离,结果把自己憋在洞穴的另一侧。阿岚看了我一眼,但任由我保持距离。最后通道变窄了,我们只得再次并肩而行,每次我去瞄阿岚,就发现他也在看我。

  等我们终于来到尽头,看到通往地面的石阶时,阿岚停下脚步。

  「卡西,在我们上去之前,我想做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想跟我讨论在异境的老虎直觉或猴咬吗?」

  「不,我要妳吻我。」

  我结巴说:「什么?吻你?为什么?你不觉得这趟旅程你已经吻得够多了吗?」

  「嘲笑我吧,凯儿,对我来说,这里就是终点了,我们就要离开这个我可以一直当人的地方,未来我只能以老虎的姿态过日子。所以,是的,我要妳再吻我一次。」

  我迟疑不决。「呃,如果魔咒能破,你随处想吻哪个女孩都行啊,何苦现在来吻我?」

  阿岚懊恼地用手抓着头发说:「因为我不想随处吻别的女孩!我想吻的人是妳!」

  「好吧!如果这样你就不会再啰唆的话!」我靠上去在他脸上啄一下。「好了!」

  「不对,不够好,吻嘴唇,我的小姑娘。」

  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好了,咱们可以走了吗?」

  我大步踏上前两道石阶,阿岚把手滑到我肘下将我逆转过来,害我跌在他怀里。他紧搂住我的腰,原本的笑容突然一凛。

  「一个吻,一个真正的吻,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吻。」

  我正想出言讽刺,说些他没得到我允许之类的话,却已被他吻住了。我决心保持僵直,不受动摇,可是阿岚非常有耐性。他轻咬住我的唇角,柔缓地吻着我不听话的嘴唇。要不回应实在太难了。

  我徒劳地挣扎了一下,无耐身体不听使唤。阿岚渐次卸下我的防御,等感觉自己占了上风后,便开始进一步更技巧地诱惑我。他让我紧贴住他,开始用手轻揉我的颈子,用指尖挑逗我的肌肤。

  我心中的小爱苗彷佛喝了阿岚浇灌的爱情灵药,正在伸展茁壮,款摆枝叶。我终于放弃,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反正我可以随时转变心意,而且等将来他令我心碎时,至少我曾彻底地好好吻过他。

  至少将来回顾这段与大猫为伍的单身岁月时,会有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是与帅哥为伍……哦不,应该算是与大猫为伍吧。我轻声哀吟,还是帅哥好了。

  我迎向他,热情地回吻,将所有深藏的情感与柔情全融入拥抱里,我勾住他的脖子,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身体拥得更紧实,倾尽所有言语所不容表达的深情紧搂住他。

  阿岚震惊地顿了一下,然后很快调整自己,变得狂野而激情。没想到我也配合着阿岚,用手抚着他壮硕的肩膀和胸膛,我变得狂乱而饥渴,紧揪住他的衬衫,恨不能与他相融,闻着他透出的香息。

  你大概以为被妖物追猎数天,在神秘的国度里长途跋涉后,阿岚必然浑身臭味。事实上我也希望是如此,因为我自己一定不怎么香。你想想看,一个穿越丛林,被猴群追杀的女生,怎么可能还像小雏菊一样清新,不可能的嘛。

  我真的好希望能找出他某个缺点,某种弱点,某种……不完美。可是阿岚好闻极了——这位性感无比的男子,似乎揉合了瀑布、温暖的夏日和檀香树的气味。

  女生怎么可能抗拒得了这种完美型男的攻击?我投降了,任由完美先生控制我的感官。我的血液在沸腾,心脏在狂跳,我越来越渴求他,在他的臂弯里,我已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能感知到阿岚的唇、身体与灵魂,我要他的全部。

  阿岚终于推着我的肩,轻轻将两人分开了。我很讶异他还有自制的力气,因为我已完全失控了。我目眩神迷地慢慢张开眼睛,两人都粗声地喘着气。

  「这实在很……振聋发瞶。」他喘道,「谢谢妳,卡西。」

  我眨眨眼,刚才害我理智尽失的激情转眼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情绪──恼怒。

  「谢谢妳?谢谢妳!这一切──」我愤愤踏上石阶,回身低头看着他。「不!是我要谢你,阿岚!」我双手在空中一挥,「现在你如愿了,可以别再来烦我了!」我快速奔上石阶,拉开两人的距离。

  振聋发瞶?那是什么鬼话?他是在测试我吗?为本人的吻功打分数吗?他竟然有脸说这种话!

  我很高兴自己在生气,这样便可抛开所有其他情绪,只专注在愤怒这件事情上。

  阿岚三步并作两步奔上石阶,「我要的不只那样,卡西,这点我很确定。」

  「哼,我已经不在乎你想要什么了!」

  他会心地看我一眼,抬着眉毛,然后把脚踏入外头的泥地上,旋即又变回老虎。

  我嘲弄地放声大笑:「哈!」我绊到石子,但很快又站稳了。「活该!」我生气地喊道,然后盲目地在阴暗的小径上乱跑。

  等弄清该往哪个方向走后,我气呼呼地大步离去。「来吧,芳宁洛,咱们去找卡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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