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斯厥庄园
凯萨琳、彼得和娜塔莉亚坐在桌边，桌上的食物已吃得精光。午餐是一块猪腰肉，来自一只喂了毒的公猪，搭配的酱料由嚼食黑莨菪的乳牛出产的奶油和牛奶调制而成，用黑啤全麦面包沾着吃，还有鬼火蘑菇舒芙蕾。娜塔莉亚不喜欢吃没下毒的食物，但她准备的餐点中的毒素，凯萨琳几乎称得上可以免疫。
娜塔莉亚叫来更多红酒，餐厅内的温度舒适宜人，火炉中的烈焰劈啪燃烧，厚重的红色窗帘将热力保留在室内。
「半月今天跑得怎么样?」娜塔莉亚问，「有个马夫说他右后腿的脚腕肿肿的。」
「他跑得还好，」凯萨琳回答，「脚也没发炎。」
半月是她最喜欢的一只黑色阉马，因为额头上的白色月牙得名，如果他有任何虚弱的迹象，凯萨琳是绝对不会带他出去的。桌子底下，她用膝盖摩擦彼得的膝盖。
「彼得，你察觉到了任何异状吗?」她问。
「完全没有，他看起来非常好。」
他清清喉咙，移开膝盖远离她，好像害怕娜塔莉亚能感觉到他们的触碰。有娜塔莉亚在场时，他总是小心翼翼保持距离，虽然娜塔莉亚知道他们都在做些什么，而且也是娜塔莉亚这么坚持的，「我有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娜塔莉亚说，「有个大陆来的使团提早到了，追求者希望和凯萨琳见面。」
凯萨琳坐得更直一点，瞥了彼得一眼。
「告诉妳，他不是唯一想见妳的追求者，」娜塔莉亚继续说，「不过他算是个很好的开始，我们和他的家族有生意往来好几年了，他们在乔瑟夫.桑德林流放期间抚养他。」
「那么我会亲切待他。」凯萨琳说。
「妳也要亲切对待其他追求者，」娜塔莉亚说，虽然和她真正的意图完全相反，「他叫小威廉.切沃斯。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安排你们见面。他目前待在狼泉镇，会见雅欣诺，真是可怜的男孩。等我安排好你们见面后，妳会准备好吗?」
「我会的。」
「我相信妳。」娜塔莉亚说，「过去几个星期妳看起来好多了，强壮多了。」
这是真的，彼得出现之后，凯萨琳改变了许多，关妮薇仍然觉得她太瘦小，经过这么多年的喂毒，她似乎永远无法彻底痊愈，身体也无法补回她错过的发育时光，但是头发的光泽、肤色和举手投足的姿势都改善了。
「我有个礼物要给妳。」娜塔莉亚说，她的管家艾德蒙拿着一个玻璃容器走进来，里头是一只红黄黑三色相间的小珊瑚蛇，正朝瓶口探着头。
「看我找到谁在窗边晒太阳。」娜塔莉亚说。
「甜心?」凯萨琳惊呼，往后一推椅子，用力到几乎把它撞翻，她跑到艾德蒙面前，把手伸到容器里，小蛇微微缩了一下，然后缠住她的手腕。
「我以为她被我害死了。」她轻声说。
「并没有，」娜塔莉亚说，「但我确定她想赶快回到熟悉的玻璃笼子里温暖的灯光下，我也得跟彼得单独谈谈。」
「好的，娜塔莉亚。」凯萨琳朝着两人一笑，然后离开，开心得几乎是蹦跳着走路。
「一份小小的礼物就让她变回孩子。」娜塔莉亚说。
「凯萨琳很爱那只蛇，」彼得说，「我也以为她死了。」
「她是死了，吞黑宴三天后就在厨房一角发现她冰冷又软趴趴的尸体。」
「那妳给凯萨琳的那只蛇是?」彼得问。
娜塔莉亚耸耸肩，「她看不出差别的，这只蛇和上一只受过相同的训练。」
她示意艾德蒙，他端来一个银托盘和两杯她最爱的毒白兰地。
「看来你已经有所进展。」娜塔莉亚说。
「一点点，她穿衣服时还是总想着要遮住红疹或者突出的肋骨，她害怕时还是像老鼠一样逃窜。」
「说话公道点，彼得，我们并没有亏待她。」
「妳可能没有，但关妮薇是头禽兽。」
「我妹妹只在我允许的范围内撒野而已，凯萨琳的用毒训练也不属于你应该关心的范围。」
「就算让我的任务艰困许多，我也不该关心?」
他呼了一口气，把一绺金发吹离眼睛，瘫坐在椅子里。娜塔莉亚在酒杯后微笑，他的确和她很像，如果成年的女孩中没有适合的人选，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能当上艾伦氏族的领导者。
「告诉我，」她说，「她准备好要见这个使团了吗?」
「我想应该准备好了，不管怎么样，他们从狼泉镇过来，应该不难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吧?每个人都知道，雅欣诺的脸和麦片粥一样一塌糊涂。」
「她可能很丑，」娜塔莉亚说，「但米拉贝拉可不丑，根据魏斯伍氏族的说法，她比夜空还美。」
「也跟夜空一样遥远冰冷。」彼得说，「凯萨琳至少有点幽默感，而且她很甜美，这点倒是还没被妳们消磨殆尽。」
娜塔莉亚不喜欢彼得的口气，听起来充满保护欲，几乎是占有欲，这可不行。
「你做到什么程度了?」她问。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爱教她什么花招就教什么，但你不能做得太过分，彼得，大陆人很古怪，他们会想要她以处女之身结婚。」
娜塔莉亚仔细端详他，想看他是否会坐立不安，他似乎很失望─可能有点挫败─但并不害怕，他还不敢更进一步。
「妳确定他们不会更注重她在床上的技巧吗?」他问，然后耸耸肩，「我猜如果真如妳所说，等他们结婚后我再教她就是了。」
他一大口将剩下的白兰地喝完，酒杯放在桌子上，他想获准离开了，想去找凯萨琳，将她像洋娃娃一样解开衣服又穿上。
「别碰她才是上策，侄子，」娜塔莉亚说，「如果你和她同床共枕，我怕她会爱上你，她现在已经快爱上你了，那不是我们的意图。」
彼得把空酒杯在手指间推来推去。
「对吧?」她说，口气更坚决。
「别担心，娜塔莉亚姑姑，」他说，「只有王夫才会愚蠢到爱上女王。」
彼得来到凯萨琳的房间时，她还没把珊瑚蛇放进笼中，她很想念小蛇，无法承受和她再次分离。凯萨琳坐在梳妆镜前，甜心缠在手臂上，她的鼻子几乎是贴在珊瑚蛇剧毒的头颅上。
「凯萨琳，」他说，「把她放回去吧，让她休息。」
凯萨琳照他说的做，站起身轻柔地将小蛇放入温暖的笼中，她没阖上盖子，伸手进去抚摸小蛇的鳞片。
「我不敢相信她还活着，」凯萨琳说，「娜塔莉亚一定命令所有仆人一起搜索。」
「一定的。」彼得说。
「所以，」她把手从笼中伸出来，迭放在膝上，「我真的要和第一个追求者见面了?」
「对。」
她和彼得站得更近，但没有互相碰触、也没有注视对方的眼睛，彼得的手指滑过她覆盖着织锦的椅背，反复拉扯着一根松脱的线条。
「你确定我真的不能先毒死我的姊姊们吗?」
彼得微笑，「我很确定，妳一定得见追求者，小凯。」
透过她房中窗帘间的隙缝，他看见外头乌云密布的天空和庭院中的阴影，早晨时他们骑马经过的小湖现在看起来像东南边一摊灰色的水洼，很快地湖面就会变得一片湛蓝，庭院也会绿意盎然，水仙花冒出芽来，天气已经开始回暖，黎明时的雾气多过冷霜。
「很难击败米拉贝拉，」彼得说，「她身材高䠷，强壮又美丽，罗兰斯城已经传唱着赞颂她头发的歌谣。」
「关于她头发的歌谣?」凯萨琳说，响亮地哼了一声，她应该要介意的，不过事实上，就算所有追求者都偏爱米拉贝拉，她也不在意。他们没有人和彼得一样擅长亲吻，他拥抱凯萨琳时感觉渴求得如此绝望，她甚至喘不过气。
「彼得，你觉得所有追求者都像你一样这么会接吻吗?」她问，只因为想看他噘嘴。
「当然不，他们是大陆来的男孩，全都笨手笨脚又口齿不清，妳要假装喜欢他们实在很难。」
「他们不见得每个人都很糟吧，」她说，「一定能找到一个我喜欢的。」
彼得扬起一边眉毛，手指掐进椅背，但看到她的表情后放松下来。
「妳在逗我吗?小凯?」
「对，」她大笑，「我在逗你，这不是你教我的吗?要用微笑和心动打败我姊姊的严肃正经?」
她摸摸他的胸膛，他抓住她的手。
「妳很厉害。」他轻声说，拉她过来抱在胸前。
「他们讲笑话时妳都必须笑，」他说，「就算其实不好笑。」
「好的，彼得。」
「然后要让他们大肆谈论自己，让他们记住妳，妳要成为最闪亮的珠宝，小凯，妳要比其他人更耀眼。」他有点不情愿地放开她的手，「不管妳怎么做，他们都会想要认识三个女王，包括长相平庸的雅欣诺，还有米拉贝拉……」他深吸一口气，「不管她在仪式穿的礼服有多美，他们一定都很想把它剥下来。」
凯萨琳皱眉，「我以为她会是最后胜利者的奖赏?」
「好一个大奖。」彼得叹道，凯萨琳拍打他的胸膛，他大笑。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他又把她拉近，「我碰都不想碰那个元素使，就算她跪下来求我也不想。她一副已经受冕登基的模样，但她不是受冕女王，妳才是我们真正的女王，小凯，别忘了。」
「我永远不会忘，」她说，「我们会为岛屿做些有用的事，彼得，等我受冕，而你变成黑议会的议长之后。」
「议长?」他问，眼睛闪闪发亮，「我想娜塔莉亚应该会有意见。」
「娜塔莉亚当然想留任多久都可以，」凯萨琳解释道，「不过就连她也无法永远留在议会中。」
他们身后，珊瑚蛇沿着玻璃笼往上爬，布满鳞片的头颅伸出没有盖上的开口，停在那儿，吐着蛇信品尝着空气，凯萨琳没有察觉，她垂下手臂放回桌面，小蛇不喜欢忽如其来的动作，往后一扭，准备攻击。
「凯萨琳!」
彼得的手飞快往前一挡，珊瑚蛇的毒牙咬中他的手腕，他温柔地抓着小蛇，直到她松口为止，虽然应该扭断她的颈项才对，有她在旁边凯萨琳不会安全，现在时间如此接近复火式，凯萨琳不允许受到任何伤害。
「噢，」凯萨琳说，「我很抱歉，彼得!她一定还心慌意乱的。」
「嗯，」他把蛇放回玻璃笼，确保这次盖子牢牢关上了，「但是妳现在开始应该更小心以对，重新训练她，自个儿在外面几星期已经足以让她变野了。」
彼得的手上有一对鲜红的血点，伤口看起来不严重，他身为强大的艾伦氏族毒物使，珊瑚蛇的毒液顶多只会造成一点红肿而已。
「我有药膏，擦了会好一点。」凯萨琳说，跑到另一个房间去拿。
彼得握着手腕，懊恼地看了珊瑚蛇一眼，他刚才出手救她是对的，凯萨琳要是中了蛇毒，就算接受治疗也一定会大病好几天，但是他刚才想也不想就行动了，因为害怕凯萨琳会受伤。真心害怕。
「只有王夫才会愚蠢到爱上女王。」他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