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隆氏族营地
茱儿将木槌举高对准帐篷木桩，她本来只想轻敲几下，最后的力道却让木桩裂成两半，浪费了一根好木头，不过至少吓坏了旁边看热闹的人。自从雅欣诺消失后，茱儿就没平静日子可以过，每个人都认为她一定知道雅欣诺去哪里。
就连比利的父亲也这么觉得，船失踪的那天，威廉.切沃斯总算来拜访米隆氏族，不过只是大声敲着门，要求有人给他答案、要求处罚罪魁祸首，但没人可以处罚，女王不见了，比利也和她一起消失无踪。
艾利斯和他的白色长毛㹴杰克一起低头看着。
「我不是故意要弄坏木桩的。」茱儿说。
「我知道，」他说，「别担心，杰克可以把这根挖出来，马车上还有更多。」
狗儿开始耙土挖掘时，茱儿擦擦前额。
他们的主帐篷摊在草地上，像死掉蝙蝠的翅膀，闻起来有一股酸味，相较于米拉贝拉和凯萨琳的营账非常寒酸，但也不重要了，他们其实根本不用把它搭起来。没有雅欣诺，他们根本用不着来茵尼斯弗。
茱儿用脚趾拨着帐篷一角，有个需要缝补的破洞。
「真是太丢脸了，」她说，「我们应该更照顾她的，应该把她当成真正的自然使女王一样对待。」
「我们有啊，」艾利斯说，「我们把她当成真正的自然使女王，鼻子上沾着泥土，和我们一起奔跑、钓鱼。自然使女王是人民的女王，这就是为什么当她们强壮到有能力当上女王的时候，总是备受爱戴。」
「走开!」
茱儿和艾利斯转身看见凯特追着坎登跑出帐篷，艾娃在山猫头边嘎嘎叫、扑扑拍翅。
「什么事?」茱儿问。
「没什么，」凯特说，「她只是想找培根吃。」她用下巴努努。「乔瑟夫来了。」
他挥手打招呼，走路时稍微有点驼背，自从比利和雅欣诺消失后，他也成为目光的焦点。
「哈啰，乔瑟夫，」艾利斯说，「你们家都打理好了吗?在哪里扎营?」
「那边过去一点而已。」他说，指指东边，「但是我爸妈决定和乔南留在镇上，只有我和马修来而已。」
「你去查看过巡狩式的场地了吗?」凯特问。
「没，还没。」
「那你们最好赶快去，你和茱莉安两人。如果慢慢走的话，搞不好还能带上这只小野兽。」
听到凯特的话，坎登眼带希望地看着茱儿，她的左前脚和肩膀的复原状况并不好，但黄绿色的瞳眸发亮。我不是废物，坎登的双眼似乎在说，我还活着而且想做点什么。
「我们走。」茱儿小声说，坎登用三只脚一跛一跛地在前方小跑步。
「好好查看，」凯特说，「今年的死亡人数一定会比较多，看看这人山人海。」她往外看向大草坪，「再过不久，空地塞不下的帐篷就得搭到海滩上去。」
而且还会有更多人来，没有帐篷的人们，他们会睡在星空下。
「茱儿。」等两人都在树林里时，乔瑟夫说。
「灌木还算稀疏。」茱儿说，这样比较易于行走，但是黑暗中在森林里狩猎还是非常危险，跌倒的人们会惨遭人群踩踏，还会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摔断骨头，或者被不长眼的刀刃和箭矢波及。
「茱儿。」
他碰碰她肩膀。
「妳还好吗?我是说，发生了这些事之后?」
「我们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她问，耸肩甩掉他的手，「我们不是一直都想要她想办法逃离这座岛吗?」
「对，」他说，「但我没料到会这么突然，而且不告而别，我原本以为陪她一起走的会是我们。」
茱儿的眼睛刺痛，「真的很伤人，但是我不怪她，她把握了机会。」
坎登在前方侦查，停在溪涧冲刷得湿湿滑滑的岸边低吼。狩猎时，坎登会和其他守护兽一起待在营地，虽然她很想参加，但是巡狩式不适合骨架脆弱的狗和鸟儿，也不适合那些容易被误认为猎物的动物。
「米拉贝拉在这里，」茱儿说，眼角余光看见乔瑟夫紧绷起来，「你看到载她来的马车了吗?镀了金而且一尘不染，拉车的黑马身上一根白毛也没有，如果不是身上有银色的鞍具，看起来就像影子一样。」
「我没看到马，」他说，「茱儿，我也没看到她。」
「我的意思不是雅欣诺离开不好。」茱儿继续说，「她不可能赢的，本来或许可以，如果扶养她长大的是魏斯伍或艾伦氏族，而不是我们。如果我们有办法给她任何……任何援助……」
「雅欣诺过得很快乐，」乔瑟夫说，「她是我们的朋友。而且她逃走了，妳让她坚强到可以逃过这一切。」
坎登的耳朵往后方一转，她听到有根树枝踩碎的声音，其他猎人也在探查地形，乔瑟夫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来者是陌生人，可能是自然使，也可能有别的天赋。五朔节时，人群交融混杂，虽然营账分布还是壁垒分明，自然使和自然使一起扎营，来自英锥陵王都和普林的帐篷则聚集在一起。就连巡狩式，也只有那些有战斗天赋的人们胆敢脱队，和其他氏族的人混在一起，因为他们根本没几个人，也因为他们知道自然使的天赋在打猎时比较有利。
「时间快到了。」乔瑟夫说，双眼发光，他也因为雅欣诺离开而伤心，但他就像是第一次和狼群一起围猎的年轻小狼。
「我想你在大陆时应该没参加过这么盛大的狩猎。」茱儿说。
「没有，我们会打猎，但完全比不上这个，而且都是在白天时。」
远处，靠近营地的方向，有人开始打鼓，他们没注意到白昼已逐渐消逝，熊熊营火很快就会燃起，人们会跳过火焰，自然使即将脱下平常的衣物，换上鹿皮，并在身上漆满黑色和白色的图纹。
他们回到草坪时，太阳已隐没在树木后方，天光是蒙眬的橘黄色。凯特说的没错，他们不在时涌入的人群已经塞满茵尼斯弗河谷，帐篷摩肩接踵，中间几乎容纳不下一步的距离，小径和营火坑也都挤满兴奋、微笑的脸庞。
他们走进乔瑟夫的帐篷，他脱掉上衣。
「你要留着那个吗?」茱儿问，指着他棕色的大陆人长裤。
「我想不到为什么要换掉，」他说，「反正大家都已经觉得我是大陆人了。」
他也帮她脱掉外衣，剩下贴身的无袖皮革背心和裤袜，茱儿没什么心情打猎，但她血管中自然使的血液不允许她缺席，而且已经召唤着她前往森林。
「请妳画我好吗?」乔瑟夫问，递出一瓶黑墨。
一开始她不知道该画些什么，但很快就想到了。她将四根手指浸入黑墨，从他肩膀往下抹，然后再沾黑墨，往他右脸上划线，最后也为自己画上同样的图样。
「为了雅欣诺。」她说。
「很完美，」他说，「但还少了一个东西。」
「什么?」
他抓住她手腕。
「我要妳的手印，在我心脏上方。」
茱儿的手掌在他胸膛比划了一下，然后沾满黑墨，掌心紧贴他的心跳，接着也将双唇紧贴着他的。
她想念他的抚触和随之而来的温暖以及他有力的拥抱，自从米拉贝拉那件事发生后，感觉乔瑟夫似乎从未回来过芬贝恩岛。但就算雅欣诺不在、就算他们先前答应彼此要在五朔节共度第一个夜晚的承诺已然破灭，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地在茱儿眼前。
乔瑟夫紧紧抓着茱儿，亲她的感觉好像害怕这个吻会停止。
她举起双手抵在乔瑟夫胸膛上把他推开。
「乔瑟夫，我刚刚不该这么做。」
「不，」他屏息说，「妳没错。茱儿，我们可以待在这儿一整晚，不用去打猎。」
「不行。」
他摸摸她的脸，但她拒绝对上他的视线，害怕在他双眼里看到什么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妳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他问。
「至少现在不会。」她说，「我不想觉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好像都毁于一旦，我想要所有事情恢复常轨，回到从前那样。」
「如果永远无法呢?」他问。
「那我们就知道我们不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