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月之暗面> 13

13

  如果你是旅客,抵达炼狱海关中心后最早注意到的事物八成是豪华的复古装潢:樱桃木墙板、波纹玻璃、绿罩灯、黄铜与铬镶边,土豪味十足,感觉不可能拿下任何设计奖,不过疲倦旅客的双眼乐于接受它提供的慰藉。终于不用再看培利基地的纯实用内装、多佩尔迈尔基地和里尔基地的乏味装饰了,引起你注意的第二样事物,可能是检査你护照的海关人员的高明手腕,他们跟近端月面所有人员、培利基地的大多数人员不同,不是「短期工」,流畅的发还动作与肌肉控制令他们看起来有点不真实,几乎像是卡通人物了,而且他们走起路来特别大摇大摆,姿态接近地球人口中的「痞子阔步」。

  无危险信号亮起后(并不是一定会亮起,一些零碎的技术性问题可能会导致系统拒绝接受你的签证),你就会被引导到一条走廊上,准备搭免费接驳车前往原罪城,你的大多数行李会跟你一起分开行动。不过车子开上陨石坑内蜿蜒的柏油路面后,你可能会大为意外,甚至感到恼怒,车速竟然如此慢,慢到叫人生不如死,就连前方似乎没半辆车时也还是龟速前进。不过不久后,一段预录语音或司机本人的广播就会向你解释原因。看来,炼狱的所有车辆都不许制造出过度的振动,以免影响干涉仪数组侦测结果。那些干涉仪数组是数以千计的组件、雷达天线,散布在陨石坑内,形成一个巨大的多面望远镜,分辨率远超过地球上的任何同类型装置。

  当然了,如果你已读完旅游指南,就会知道弗莱契‧布拉斯自掏腰包赞助的干涉仪数组有两个,其一位于北半球的斯托摩陨石坑,另一个位于南半球的赛德尔陨石坑,前者观察银河系外的宇宙活动,后者则观察银河系内。两者分别位于北纬三十度线以北,以及南纬三十度线以南,远离气温变化最极端的区域。两者的主要目的都是「寻找地球外高智慧生命体」。布拉斯欢欣鼓舞地指出,这两个设施都没有收获。连呱呱叫和别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如果你读过正确版本的传记就会知道:布拉斯砸下的大笔财富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带给他报酬。亚马逊大灾难发生后,地球上的检察官开始步步进逼,而他耍了典型的作弊招数:直接搬家到斯多摩陨石坑内,然后把亲信、大多数所有物、诸多变卖私物所得的现金也带过来,住处等于自己那个巨大望远镜的内部。他宣称自己待在自己私有的土地内。

  而他的说法没错。在月球开发的早期,私人企业都是透过「先到者有分」原则宣示自己的种种权利。原因在于,花费巨大财富建造月面基地者,应该要至少分得一些房地产才行。不过相关单位奉行一九六七年《外层空间条约》的历史很悠久,当中第八条禁止私人企业在外层空间拥有房地产,因此大公司们只能退一步利用子条款来捞好处:私有企业可在外层空间拥有对象,包括「落在、建造在星体上的东西,以及构成它们的要素」。布拉斯的律师军团藉此宣称他们的客户把自己流放到一个对象内部:一个巨大的望远镜,直径一百二十公里,那确实是法律认定的私有领域。后来大家就把那里称为「炼狱」。

  炼狱的人神经兮兮、深怕干扰到望远镜观测结果的原因就在此。若发生长时间故障,布拉斯「领土说」的合法地位有可能会动摇。就算听完这些解释(也许是从某个坦率的导游那里听来的),你还是会选择保持怀疑,而且肯定会想起许多流言蜚语,什么布拉斯成功和联合国安理会达成秘密协议,或是他动用了广大的地下世界人脉去贿赂、恐吓立法者,因此炼狱的的官方地位将会灵薄狱一样永远悬而未决(这可不是什么冷笑话)。

  总而言之,经过几个小时的阴郁旅程后(你可能会注意到太阳的位置似乎完全没变过),你将会来到另一个陨石坑壁之前。它可说是陨石坑内的陨石坑,比斯多摩本身小多了,坑壁上妆点了几扇门窗。这就是你与原罪城的初次会面。这座都市上空加盖,大小如摩纳哥。你的座车将被引导到更多气阀之中,并吐到另一个装,饰粗劣的处理中心去。你在指标的引导下沿着灯火通明的隧道前进,搭上快速升降的电梯,前往所谓「原罪城环」(北方陨石坑壁)内部的旅馆。

  大多数旅馆取的名字都跟巴比伦文化有点关系:哈兰、尼努尔塔、赫蒙5,不过最近的新旅馆似乎从新约《圣经》取得灵感:启示、公正避风港、客西马尼园6。不管到哪里,你都会对套房的尺寸感到意外,欣喜不已。就算你的预算只能负担中价位房型,你还是会发现旅馆配给自己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头放着相应的大型像倶,装饰华美,床铺庞然,上头放着沉甸甸的羽绒被子。打开小冰箱,里头会有一般常见的饮料,酒精和软性饮料都有。如果你打电话叫总汇三明治,会发现送来的食物跟地球上的没什么差别。打开电视有许多地球的(限制级)频道可收看,还有地方新闻台和电影频道(传记电影《布拉斯》不断回放)。

  如果你进城是为了避免隔墙有耳的状况,那么有个消息会让你很开心:所有大旅馆都有所谓的「畅谈室」,也就是以铅板围墙的防漏音地下室,旁人不可能从外头监视、监听,而且这里还会定期侦测电子讯号。炼狱尤其自傲于「零监控机制区」的名号,许多高阶外交官与商人定期会来远程的「畅谈室」,据说许多改变世界的协议都是在原罪城内制订出来的。

  不过你难免会想带着附赠的地图(远程月面禁止使用卫星导航系统)在市内绕绕。如果你还不习惯在月球上走路,也许会选择租用一台摩托车,或在脚上加装液压助走装置。不管怎么说,当你发现观光区加装许多软垫时,一定会松一口气。那里的窗户嵌的都是月尘玻璃,也就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玻璃,就算撞上去也不会怎样。

  在大旅馆附近的长廊商场与回廊中,你会发现有无数的商店在贩卖炼狱最知名的伴手礼,包括最地道的潘媞亚手表(月球造型表面腕表,由逃亡至此的表匠打造而成,做工精细,对地球上的收藏家而言十分名贵),当地的邮票(你一定会买个几张走,哪怕只是为了转卖赚钱),当然还有原罪城最有名的五彩玻璃小塑像,外表非常细致,看似拿在手上就会解体,不过你就算将它砸向墙壁也不会碎。

  再往外走,过了商场后,你才会开始看到赌场和私设赌窟、廉价餐馆、怪胎秀、性爱秀、各式妓院、买得到脑力强化药物的大街药局(对方不会过问你购买的原因)、提供大幅度折扣的医美中心(你可以在五个小时内「重新打造一个身体」)。

  你肯定会注意到许多原罪城的当地居民(又称「原罪犯」)似乎都动过大范围的整型手术,当中有些人神似老电影明星、超模或其他名人。大多数当地人都懒洋洋地忍受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旅客,不过少数人会明白表现出不屑,有时甚至会采取激烈行动。对某些游客来说,这也是炼狱古怪魅力的所在。赌博区的的老式酒吧尤其多,如果想干架,去那些地方很快就会被卷入纷争、打成一片。不过你要知道,炼狱官方医院跟靠卖店当掩护的诊所不同,急诊室可是会收你巨额诊疗费。

  当然了,你来原罪城可能不是为了找人械斗、战斗竞技、变态性爱、进行危险手术,甚至也不是为了进行避人耳目的会谈,可能只是想要见证这座城市的荣光。就算你经常在世界各地旅行,当你离开商场、看到它的全貌时,还是会大为振奋。这座城市别名「回音室」、「大黄蜂巢」、「高压锅」,巨大的屋顶上有大梁与狭小通道交错,管线、藤蔓、花朵垂在空中,成排硕大的卤素灯明灭不定,无规则可循(仿真云层影响日光增减),宏伟的生锈铜柱在环绕它们的叶片间承受着日晒雨淋,台地上塞满间歇泉喷水池与花圜,还有龙与圣人的巨大塑像,地面上则有咖啡店、商店、月砖建筑组城的迷宫,有个旅游作家这么形容:「像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落在古巴革命前的哈瓦那」。

  这里的许多建筑物有巴比伦跟天主教哥德式建筑的影子,两者交杂在一块。看着看着,有时真的会觉得道路这头的涂釉砖、十字碑、芥末色柱子像是渗出血来,流向道路另一头教堂的风灰泥、尖头窗、方石。这边的壁饰是战车和阔步的公牛,另一边则是啜泣的圣人以及祷告像。在这个街角,咖啡店和夜店叫基什、乌尔、伯沙撒王的盛宴,另一个街角则命名为修道院、圣物匣、针眼。从黑暗门扉后方与高架喇叭传出的音乐也有分歧,有时是古竖琴与铃鼓,有时是天主教管风琴与僧侣的唱歌声。简单说,你可以用眼睛、耳朵亲身见证:基督教意象的风潮正缓缓征服炼狱往昔的异教门面。

  知名的七星寺位于市中心,顶端直逼屋顶大梁,在原罪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那是一座巨大的宝塔造型建筑,表有月球宝石,以抛光磁砖砌成,等于是原罪城的罗浮宫加艾菲尔铁塔,外来者非去不可的观景台,也是值得赞许的太阳能博物馆,炼狱明信片与旅游指南上必定会出现的景点。不管什么时候去,那里总是挤满观光客和小摊贩,最好挑冷门时间一访。

  这座城市的天气可能也会让你诧异:气温总是很暖和,湿度经常高到令人不适,可说是热带气候了。月球重力小,水气蒸发速率较高,水分子更容易结合,所以别名「高压锅」的原罪城内经常有自然降雨。不过这里的雨滴比地球上的大且轻,不像是以一定力道击向地面之物,反而像慢动作爆开后释放大量液体的水球。在原罪城,漫步穿梭于雨球之中的体验非常超现实,碰上雷雨时的感觉更是奇妙,电光就在天花板下方闪现,滋滋作响,宛如圣艾尔摩之火。

  你可能也会惊讶于此地的动物、昆虫之多。你当然会看到老鼠,不过这里也有猫、狗、松鼠,甚至会有一、两只狐狸出没。棕榈树上有小鸟啁啁、嘎嗅鸣叫。其中鹦鹉尤其多,因为居民奉布拉斯之命将牠们偷渡过来,之后牠们的数量便呈倍数成长。你可能会不小心踩到蟑螂和甲虫,也可能被蚊子与跳蚤叮咬,若来到环境较脏乱的区域,你肯定得挥手赶苍蝇。原罪城当局容忍,甚至欢迎这些生物(包括害虫)存在,因为牠们能给居民一种「在家」的感受,以免原罪城变得像多佩尔迈尔基地那样严峻、无菌。

  购物区沙玛什、医疗区马杜克、红灯区索尔代洛,赌博娱乐区喀斯巴都在原罪城北边。市中心、七星寺的周边有几座悉心维护的花园,再往外围走有几块杂草蔓生的公共用地等于是缓冲区,污秽的忘川婉蜒其中。城市南方则有宫殿区卡瑟、居住区伊丝塔、工业区宁罗。宁罗乏味到极点,大多数观光指南上的地图根本没标出它;伊丝塔则是官方禁止游客进入的区域,要欣赏它的风光最好一大早登上伊丝塔与卡瑟交界上的人造山丘,你会看到逐渐破朽的月砖屋排列成的五个街区。那里有许多垃圾与烟雾,还有大量衣物晾在外头。如果你挑错时间的话,可能还会看到居民对你比出猥亵手势或露屁股(这在月球上流行也是合理7的)。卡瑟位于宁罗西方,名字取自一座巨大宫殿,建筑物深入南侧坑墙之中,是弗莱契‧布拉斯在原罪城的居所。不过你从远处只看得到装饰华美的门面:拱形窗、刻槽柱、宽敞的露台,比巴比伦人的建筑还要有摩尔文化的味道。炼狱的开创者本人偶尔会站上某个大型露台发表谈话,让扩音器材传出的声音远播到花园、喷泉、迷宫、列队公园(皇室花园,进一步将皇宫与民众分隔开的地景)的雕像那里去。

  布拉斯的女儿QT(是「可人」8的简称)也在皇宫的某侧住过几部。你也许知道QT的母亲是芝加哥某记者,三十一年前曾跟弗莱契‧布拉斯有一段情。母亲自杀后,QT便交由舅舅抚养,据说她在十六岁那年遭到舅舅的财经顾问性騒扰,日后他被人发现陈尸于某废弃仓库中,尸体遭到五花大绑,身上较重要的骨头都碎裂了。QT是幕后黑手吗?账面上不是,警方朝死者前任合伙人为凶嫌的方向侦办,不过她在风波平息前也不曾露面。警方还来不及找她问讯,她就一声不响地溜到炼狱去了。而她的生父敞开臂弯大大的欢迎她。仅存的四个孩子之中,就只有她搬到他的月球封地定居。

  不过父女两人之间似乎有了分歧,如果你消息够灵通,可能早就已经得知此事了。眺望布拉斯宫殿的过程中,你可能也会开始纳闷:QT现在住在哪?你八成会认为她搬到较小的宫殿独居了,又或许是搬到高度警戒区札巴达(那是块飞地,跟原罪城有地下隧道相连)的公寓去了。因此当你得知QT住在伊丝塔的两层楼房舍时,可能会大感意外,甚至震惊不已。你从人造山丘上俯瞰那区域时,搞不好就能将那栋房舍收入眼底。那里的保全层级很低,因为她信赖的原罪犯告诉她,所有人都会帮她提防异常状况。反正她其实也不常回家,经常睡在办公室。那办公室在原罪城的陨石坑壁内,位于豪华旅馆的隔壁。

  据说QT很有野心,顽强、意志坚定、铁石心肠。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不过她有个特质是极富魅力的父亲一向缺乏的。不管来找她的人有多么地位低下,只要对方的目的并非无足轻重,她就会挤出时间见对方一面。所以她此刻才会丢下手边一切工作、重新调整下午的行程,好迎接新上任的警方新进人员戴米恩‧尤斯特斯警督。

  而他显然是为了要事才来找她。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