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尤斯特斯回到原罪城停车场后,嚼着口香糖的秦达许前来迎接他,并迅速送他上一辆警车。「好,」他上车后说:「告诉我,现在有什么状况。」
「两具尸体。」秦兴尔地说:「等着你亲自去瞧!那可真是屠夫寡妇级的杰作!」
「恐怖攻击?」
「应该是,又有另一则声明了。」
「在犯罪现场?」
「就往尸体旁。」
「他们说什么?」
秦窃笑,「等着看吧。」
从火箭发射站移动到原罪城的路上,尤斯特斯一直在祈祷:拜托留给他不受玷污的犯罪现场吧。不知道有多少聱察已经摸过那份声明了,「受害者呢?」
「齐特‧柴克,听过他吗?」
「他是谁?」
秦发动车子引擎。「建商,原罪城最知名的一个。至少到今天早上前都还算是啦。」
「恐怖分子到底为什么要杀害建商?」
「他是地位崇高的建商,大人物,实质上的影响力很广。」
「有政治上的野心?」
「当然,他决定投入选举。」
尤斯特斯点点头。「另一个人呢?」
「嗯?」
「你说有两具尸体。」
「喔。」秦哈哈笑,倒车驶出停车场,「就只是跟他在一起的妓女。」
他们莽撞地在街上冲来冲去,差点撞到几个游客,转眼间就抵达原罪城的红灯区,索尔代洛。在这里,这片霓虹泛滥的迷宫街道中,秦将车子开到一间狭窄、多楼层的妓院外紧急煞车,妓院的名字是「欢乐满间」。一群衣衫不整的妓女(当中很多人像极了知名性感女神)被警方限制行动,其中两个人正用警棍攻击某人。
「三楼,长官。」秦说。
「你不上来?」
「我得保住食欲,我从昨晚就没吃半点东西了。」
尤斯特斯并不坚持,反正他也不信任秦。进入妓院后,有指示要他搭笼子造型的电梯,但他选择走楼梯。途中有一群警察在贼笑,耍嘴皮子。尤斯特斯从他们旁边经过前先是听到了几句评论。
「……甚至没把鸡巴拔出来……」
「……不过含的技巧真烂……」
「……是啊,八成搞错指示了!」
但他们一看到尤斯特斯就僵在原地,向他点头表示敬意,尽管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在他通过前,他们的嘴像蚌壳一样紧闭。
尤斯特斯最后总算进入三楼某房间了。房间内有张尚未整理的床,床边桌,庞贝性爱壁画,天花板上悬吊的镜球旋转着,投下白光碎片。这里也有很多警察:雨果‧佩弗、杰辛塔‧卡沃侯、奥达宇宙王子,俄国人格里戈里‧卡尔加诺夫当然也在行列之中。佩弗正在吃热狗,卡沃侯手上的保丽龙杯装着冒烟的咖啡。他们懒洋洋地晃来晃去,似乎在讨论最近一场棒球赛的结果。一看到尤斯特斯,他们就别扭地挺直身子,改变姿势,排成一幅刻意的活人画。
「需要呕吐袋吗,警督?」其中一人问。
尤斯特斯摇摇头说:「我看过更惨的。」他说谎。
那男人看起来大约五十五岁,身上仍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但头就快跟身体分家了。根据尤斯特斯的推测,凶手肯定是从后方攻击他,凶器是大刀,很可能是切肉刀。脖子、肩膀附近有好几道大割伤,后脑勺则被敲碎。到处都是血,因为长期定居月球者体内的凝血因子较少,动脉遭切断时,他们的血液会喷得比一般人更远。不过这房间的内装是桃红色的,血在其中很不显眼。那女孩的头发是紫色的,噘嘴,脸蛋令尤斯特斯觉得眼熟极了,真怪。她的喉咙看起来是被人割开了气管裸露在外。眼睛瞪大得相当不自然,彷佛对自己身处的状况感到难以置信。她穿着的粉红色脚趾甲发光器仍一闪一闪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尤斯特斯问。
没人回答,不过接着有人尖声说话。
「我们在等你来,警督。」
「是啊,你是老大。」
「你是侦查小队队长。」
尤斯特斯忽略那些不知好歹的发言。「好,那你们至少可以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尸体是何时、被谁发现的?」
警察面面相觑,最后格里戈里‧卡尔加诺夫开口了:「是我,警督。」
「你接获报案?」
「我刚好在这一带,柜台人员叫住我。」
「这柜台人员就是发现尸体的人?」
「没错。」
「柜台人员的侦讯做了吗?」
「我没做。」
卡沃侯插嘴:「我们还在找她。」
「什么?」尤斯特斯说:「我猜她是出去吃饭了?」
卡沃侯不知道。
尤斯特斯回头盯着卡尔加诺夫,「你有没有立刻封锁现场?」
「我打电话请求支持。」
「但你没有拉起封锁线?」‧
「那不是我的工作,警督。」
「那你抵达后,有多少人……有多少警察和其他人曾经进入这里?」
「十五、六个人。」
「十六。法医应变小队呢?」
卡尔加诺夫耸耸肩。
「你的意思是,还没有人通知他们?」
卡沃侯说:「他们在忙其他事。」
「比谋杀害还严重的事?」
「旅馆入侵案,有个旅客被抢劫。」
「在这里,强盗案比谋杀案还严重?」
「不一定。这个旅客是大人物,旅游作家。」
「也就是说,还没有人彻底搜查这房间?」
「还没。」
尤斯特斯还注意到目前没人戴手套或套鞋套,他伸手一指:「那道门后面有什么?」
「那是厕所?」
「呃,有多少人曾经……」
就在这时,高压马桶发出一阵冲水声,厕所门开了。布坎南局长拉高拥子,挤过门框。
「喔,警督。」他边吸鼻子边说:「很高兴你到了,你是碰上塞车还是什么吗?」
尤斯特斯忽略他:「我刚刚问起法医应变小队的事。」
「他们怎么了?」
「如果他们现在在场,事情会更合我意。我希望他们调查犯罪现场,尤其是那个厕所。但我猜我们只能靠现有的资源来办案了。」
布坎南并没有漏听这番话中的责难,他满心怀疑地嘟哝:「为什么?那该死的厕所有什么好玩的?」
尤斯特斯耸耸肩,「高阶商务人士进入中价位妓院,跟一个妓女混。我们无法笃定地说他们是来寻欢的,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没脱衣服。但我们某种程度上可确定这是某人的设局。柴克身上的伤痕……我现在假设他的遗体都还没被动到,上头伤痕显示凶手是从背后袭击他,可见他还有时间进门,在床的四周走动,转身面对那女孩。也就是说,他进门时,凶手并不在视线范围内,他或她很有可能躲在浴室内。」
「非常棒。」布坎南对着其他人说话:「我有没有说过,这家伙就像福尔摩斯一样?」众人口齿不清地表达同意,接着布坎南提出反驳:「但你说柴克不是来上床的?」
「我说我们不能确定。」
「呃,如果不办事,男人为什么要来妓院?」
「他有召妓的记录吗?」尤斯特斯问。
「谁没有?」
「我的意思是,像他这样的人,位高权重又成功的商务人士,真的需要来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吗?」
「有时候,餐厅本身是用餐经验中最令人享受的部分。」
布坎南跟人交媾的画面浮现在尤斯特斯心中,不过只有短暂一瞬间,谢天谢地。「呃,这件事目前还没那么重要,我同意。不过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他是被人掰了一个理由骗过来的。凶手开杀戒时,那个女孩并没有逃跑,八成是计划的一环。凶手解决柴克后,马上对她下手,而她并没有料到后者。她留在原地八成是想领酬劳。我们现在得査出她和柴克先生最早碰面的地点,我猜应该不是在妓院柜台?」
「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卡沃侯表明。
「所以说,妓女一向带客户直接走旁边的楼梯上楼,是吧?」
「差不多吧。」
「而这房间是这位妓女固定使用的办公室?」
似乎没人确定。
「好,」尤斯特斯继续说:「那我们有几件事要做。我们得在这栋建筑物内寻找凶器,伤口这么大,代表凶器尺寸也很大,无法藏在口袋里。也许凶手也扔掉了一件染血的外套,受害者不用流那么多红色的玩意儿就足以弄脏对方的衣服了。我们也得査出这名妓女是在哪拉到客人的。是在酒吧吗?旅馆大厅?街上?」
「都有可能。」布坎南说。
「反正我们就是得查出来。我们还得拜访那些贼窟,看有没有人目睹她和齐特‧柴克在一起,有没有人碰巧听到他们的对话,探听她会不会向某些朋友和同事吐露心声。」
「那能证明什么?」布坎南说。
「那也许很重要。」
「我很怀疑。柴克是想打炮,找上妓女,带她开房间。某家伙跳出来宰了他,就这样。」
尤斯特斯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凶手刚好在厕所里?一切只是巧合?你不会是认真吧?」
「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布坎南说:「我是说,就算一切都是某人设的局,浪费时间问那些鸟问题也不会有结果的。」
「这不鸟,这是办案程序。」
「也许在地球上是吧,在这里不是。」
「真好笑,我以为侦查是由我主导的。」
「你确实负责主导,但你很菜。」
「那我欢迎你任命更有经验的人。」
「我不会那么做,你处理得很好。」
「你老把那句话挂在嘴边。」
「我没骗你啊。」布坎南转头对其他人说:「我有说谎吗,各位弟兄?我不是在你们面前一直说这老兄有多棒吗?」
所有人都在点头,不过当中有些人在微笑。
「那好吧,」尤斯特斯说:「嗯,在我仍主导侦查的期间,我要尽可能掌握这女孩的所有情报,我不管这听起来有多荒谬。我要知道她在哪执业、跟谁一起工作、先前有没有收过柴克这客人。我全都要知道,而且
我要在六点前就收到这些情报。我也要掌握柴克过去的所有动向,他的日常行程。我要你们做一张清单,列出过去四十八小时跟他说过话的人。我要法医应变小队尽快做出初步报告,放到我桌上。我听说还有一份恐怖分子声明?」
「更多屁话。」布坎南说。
「在谁手上?」
「王子手上。」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布坎南心不在焉地对奥达宇宙王子比了个手势:「王子,让警督看看那垃圾,麻烦啰?」
两百四十公分高、头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的尼日利亚人将一张打印出来的交给尤斯特斯。他松了一口气,因为纸张用塑料夹链袋装着。
他抬头看,「关掉那个镜球,给我多一点光线。」
「那球就是灯。」奥达王子的嗓音低沉宏亮。
尤斯特斯只好瞇眼阅读。
人民之锤再度痛击不正派人士
齐特‧柴克就是大企业吸血鬼
别再给我们地主了!
别再给我们布拉斯了!
救续万岁
「狗屎。」布坎南局长再度说:「我就说他们还会再出招。」
「确实,」尤斯特斯说:「你还说会死更多人。」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佩服你的先见之明。」尤斯特斯把声明交给杰辛塔‧卡沃侯,然后说:「立刻送到鉴识组那里,看上面有没有跟第一份声明相符的DNA。在我说好之前,不准让这内容流到《小报》那里去,明白了吗?」
「太迟了。」卡沃侯说。
「什么意思?」
「消息已经被刊在《小报》上了。他们发了特刊,放在头版。」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也收到了一份声明。」
「他们也收到了一份声明?嗯,好,那份我也要。我也要鉴识组赶在其他人染指它前进行检验。」
卡沃侯目瞪口呆,「你要我去找《小报》?」
「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吗?」
「可是现在是午餐时间,我……」
「不,」尤斯特斯说:「现在是打猎时间,你就在路上吃吧。不然就帮胃留点空间,等着吃布坎南局长的烤肉吧。我敢说局长也会同意我的看法的。」
布坎南沉默,房间内洋溢着「难搞的修路工接获上工命令」的气氛。尤斯特斯于是转头面向局长,直接盯着他看:「对不对啊,局长。」他说。
最后布坎南像是被逼到了绝境,唇间吹出一口气,逼自己点了点头。「对。」他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听到警督的话了,他才是侦查小队的队长,所以快动起来吧,骑回你们该死的小马上!」
警察开始鱼贯离开房间,而那个坏脾气的俄罗斯人还腾出一些时间在尤斯特斯耳边吼了一句话。接着布坎南自己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装出悔恨万分的模样,拍拍尤斯特斯的背。
「嘿,我们晚点再聊,好吗?不过现在我只希望你别误会,这里就是这么运作的。他们在城里有太多屎事要处理了,因此看到这种场面都会有一些自然的反应。不过他们的表现会改善的,等着瞧吧。别以为大家是看你这人不顺眼,好吗?」
「是啊。」尤斯特斯茫然地说,盯着齐特‧柴克被劈开的身体:「是啊。」
不过他已经没把那群不听话的警察放在心上了,也不没在想办案程序问题,甚至没想到齐特‧柴克和死去的妓女。他只想搞懂格里戈里‧卡尔加诺夫从他身边走过时,对他耳边呢喃的字代表什么。
帕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