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金湖边
摩萨尔扛着简·克莱顿出了王宫。一路上简不停地反抗,摩萨尔本想让她自己走,可她一步也不肯向前,每次把她放到地上,都赖在地上不动,不得不一直扛着她,最后为了不让她挣扎,还把她的手捆起来,嘴也堵上了。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力气和勇气可都大得很呢!终于和自己的队伍会合,摩萨尔赶紧把简丢给了自己的武士,不过为了尽快离开这里,他还是要求武士们扛着简走。
摩萨尔和武士们带着简,一路下山,来到金湖边的草地上。湖边停泊着很多独木舟,是把树干掏空制成的,船头、船尾都雕刻着奇形怪状的野兽和禽鸟,还绘有生动的颜色,体现了原始艺术的美感,直到今天,这种艺术也有它的拥趸。
武士们按摩萨尔的指示把简扔到一艘独木舟的船尾,各就各位,准备划船。摩萨尔蹭到简身边,说道:“来,美人儿,让我们做朋友吧!没人敢伤害你的!如果你听话,你会发现摩萨尔是一个好主子的。”为了示好,摩萨尔给简松了绑,也不再堵嘴,他知道,就算这样,周围都是武士,还在独木舟上,跟囚禁她也没什么区别。
河水蜿蜒,流经雅本欧索山谷之后,又流入南边的沼泽。船队在河水中穿行,武士们单腿着地,面对船头,挥动船桨。最后一艘独木舟上,摩萨尔讨好女俘失败,背对着女俘,蜷伏在船底,头枕着船舷,进入梦乡。
小河两岸,植被丰茂,有些树冠已经横亘于河水之上,船队在河水中穿行,一会儿袒露于月光之下,一会儿又被浓荫遮蔽,最后来到一个开阔的大湖里,月光映衬之下,黝黑的湖岸似乎遥不可及。
简坐在最后这艘独木舟里,时刻保持警惕。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处于监视之下,先是成为一个食人部落的俘虏,现在又落入另一个部落手里。自从她的家园被毁,她被掳为人质,简已经很久没能自由地呼吸了。经过这么多艰难困苦,她居然能够幸存下来,这只能归功于上天的仁慈了。
起初,德军最高指挥部觉得她有可利用的价值,把她视为人质,那几个月,她的日子过得还可以。后来德军在东非战事吃紧,决定把她押往内地,那时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军事价值,他们对待她就有了报复的成分。
她的丈夫把德军整得很惨。他利用各种巧计,持续不断地骚扰、捣乱,有好几个军官在他手里丧命,严重打击了德军士气。他还设计了一条战壕,让英军成功杀了一个回马枪。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比他们高明,他以诡计还诡计,以残忍还残忍,最后,德军一听到她丈夫泰山的名字,都是又恨又怕。德军使用阴谋毁了他的家园,杀了他的侍从,劫持他的妻子,还制造了一个他妻子已死的假象,所有这一切,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后悔了,因为他们为此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现在,既然无法直接去报复泰山,他们居然要把报复施加到简身上。
德军选用施耐德连队的二号人物奥本格兹中尉来押解简回内地,他也是泰山要报复的军官之一。有很长一段时间,奥本格兹中尉和简都待在一个当地的村子里,那个村子长期受德军欺压,很怕德国人。由于生活十分艰苦,又整天无所事事,中尉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先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对着村民大发雷霆,后来更是残酷欺压他们。村民们面对残暴的普鲁士人敢怒不敢言。
简作为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中尉手底下的土著士兵很同情村民,大家对他的残暴也快忍无可忍。现在,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村民们马上就会实施报复,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中尉,还顽固地相信自己的权威。
时机终于来临。一天下午,一个筋疲力尽的德军逃兵出现在村子里,村民们立刻意识到,德军在非洲战场已经战败。中尉的土著士兵也开始明白,中尉的统治权不复存在,估计也很难再支付他们薪水,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于是,中尉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一个无权无势、可恨的外来户。他们准备展开报复,中尉还毫不知情。幸好有个土著妇女特别喜欢简,在她看来,简的命运和中尉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就偷偷跑来告诉简村民的报复计划。
她告诉简:“他们正在讨论谁该占有你。”
“他们什么时候行动?你听到他们说了吗?”
“就在今晚。就算中尉手下已经没有可以差遣的人,他们还是怕这个白人,决定趁夜里他睡着的时候,杀死他。”
简向这个妇女表示感谢,让她赶紧回去,以免引起别的村民的怀疑。
送走土著妇女,简立刻去找奥本格兹中尉。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中尉的小屋,所以中尉看见他的来访者是谁时,很是惊讶。
简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中尉,中尉本要大发雷霆,被简及时打住了。
她告诉中尉:“发火毫无意义,你已经在村民心中激起仇恨,不管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他们都会选择相信。现在除了逃跑,已经别无选择。如果今天晚上不能偷偷逃出去,明天早上我们两个都得死。你要是愚蠢到现在去彰显你的权威,只会死得更快。”
“你觉得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吗?”他问简,语气和态度大为缓和。
“确实如此!他们会在今晚,趁你睡着了,把你杀掉!给我找一支手枪、一支步枪和一些弹药,我们假装去打猎,就像你平常做的那样。我和你一起去打猎,他们可能会觉得奇怪,但也只能碰碰运气了。亲爱的中尉先生,切记,一定要像往常一样大声呵斥你的仆人,辱骂他们,不要让他们感觉有什么异样,不要让他们怀疑你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能进到丛林里,就不用回去了。
“不过,你首先要发誓不伤害我,要不我就去村长那里告发你,然后自己饮弹自尽。如果你不发誓,与其和你一起待在丛林里,还不如祈求那些暴民手下留情。”
“我发誓,”中尉郑重地说,“以上帝和恺撒之名,格雷斯托克夫人,我不会伤害你!”
“很好!让我们遵守协约,彼此扶持,回到文明社会。让我们相信你对我的尊重是真诚的!请记住,中尉,我们现在同病相怜!”
如果说奥本格兹中尉最初还有些怀疑的话,听到简那严厉而轻蔑的口吻,也相信了她的话。他不再迟疑,给简拿来枪和弹药,又以惯常的傲慢态度喊来仆人,告诉他们他要去打猎。他叫助猎先向北走到小山那里,再向东走,最后折回村子;帮忙拿枪的先向东走在他和简的前面,在半英里以外的浅滩那里等他们。两个黑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简和中尉看到,他们两个边笑边窃窃私语着走出村子。
奥本格兹大为光火:“这些猪猡肯定认为,这是个大笑话。我在死之前,还要去打猎给他们准备肉吃。”
等到拿枪的仆人走进丛林,这两个白人也沿着同样的路线往丛林走去。一路上,没有人阻拦,不管是中尉的土著士兵还是村长的家丁都以为,这两个白人去为他们打猎了,他们不仅能杀了中尉,还会有肉吃。
走出村子大约五百码的距离后,两个人开始向南走,希望在夜幕降临前,离村子越远越好。他们知道,夜晚是狮子出动寻找猎物的时候,村民们害怕狮子,根本不敢在晚上出村,所以到了晚上,他们就相对安全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路向南,遭遇了数不清的危险和磨难。本来他们离东海岸近些,但这个地区已经被英军控制,中尉拒绝去那里,他可不想自投罗网。他坚持穿越无人区往南非走,觉得那里的布尔人可能会同情他的遭遇,送他安全回到德国。
他逼着简和他一起走。他们穿越了荆棘遍地的干草原,来到沼泽边缘。一般情况下,沼泽对他们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可他们很幸运,到那里的时候,雨季还没有来,沼泽里的水位处于最低点,沼泽的表面因为缺水形成了一个硬壳,只有不多的地方有些水塘,而且由于干旱,迫使当地土著一路向南逐水而居,导致一些水塘也干涸了,所以这两个人不费什么力气就穿越了沼泽。
山间溪流流入雅本欧索山谷,最终汇入一条主河,河的上游是格雷特湖,湖的北岸坐落着阿鲁尔城。两人一路翻山越岭,最终来到雅本欧索山谷,可却遇到了霍顿族出城打猎的人,奥本格兹逃跑了,简却被俘虏,带到了阿鲁尔城。简自那以后就没有见过奥本格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成功逃脱,去了南非。
总祭司和国王都垂涎简的美貌,各使诡计来争夺她,所以她一会儿被囚禁在神庙,一会儿又被囚禁在王宫,后来又落入冷酷且无耻的摩萨尔手里。此时,她坐在最后一艘独木舟的船尾,敌人都背对着她,摩萨尔在她脚边已经熟睡,鼾声震耳。
南边黑乎乎的河岸若隐若现,简·克莱顿悄悄从船尾滑入水中。除了努力把鼻子露出水面,简在水里几乎一动不动,直等到独木舟消失在远方,才开始向南岸游动。这几个月身处野蛮的国度,孤独无助,这是头一次简又有了放松和狂喜的感觉——她自由了!就算下一秒要面对死亡,至少又体验了自由的感觉。从水里出来,站在坚实的河岸上,她感觉热血沸腾,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喊了。
在她前方,森林影影绰绰,各种不知名的鸣叫此起彼伏,这就是深夜的丛林:风中,树叶“沙沙”作响,树枝交相摩擦,小动物在地上疾走,猫头鹰在树梢鸣叫,大猫在远处嘶吼,野狗在四处狂吠,这些声音被黑暗放大,更显鬼魅。但这就是丛林,这就是生命的原始状态,这种自由的生活,她也正参与其间。自从泰山走进简的生活,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体味到丛林对泰山的意义:尽管有万千危险,但却充满诱惑,让人狂喜。
唉,要是强大的泰山在她身边该有多好!会喜极而泣吧!她所想要的也不过如此!城市的喧嚣,舒适、奢华的文明生活,对她的吸引实在有限,她更乐意享受丛林的自由。
黑暗之中,右边传来狮子的“呜呜”声,她感觉后背直冒凉气,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其实她并不害怕,身体的反应只是一种原始本能,如此而已。简悄悄走进树林,狮子又开始“呜呜”,这次似乎更近了。眼前有一根垂下来的长树枝,利用它,可以荡到大树上,作为庇护所。长时间和中尉在丛林里涉险,攀树枝爬树,对简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作为庇护所的大树枝,离地面有三十英尺高,她蜷缩在那里,准备睡觉。尽管又冷又不舒服,还是一下就睡着了,毕竟这里是安全的,又有了新的希望。
简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休息得不错,身心都是温暖的,感觉闲适而幸福。在树杈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太阳透过树枝照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加上慵懒的姿势、柔美的身躯,让她看起来像一头豹子。简仔细观察地面,用心倾听是否有危险存在,一番考察之后,她放下心来,下到地面。她想洗个澡,可是在湖里洗,太显眼了,而且还有些远,等她熟悉了环境再说吧。简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发现这里食物丰盛,她刚获得自由,还不想费心规划未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吃饱了就歇着。寻找丈夫快成了要被遗忘的梦,如果能安静地生活在这里,等待他来就好了。希望之火又开始燃烧,她知道,如果他活着,一定会来找她的。最近,她觉得他即使来了,也太晚了,可也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如果他活着,就会来;如果他死了,不管住哪里,对她都毫无意义了,只是等着死神降临而已。
简一路闲逛,发现了一条明净的小溪,溪边有一棵大树横斜在小溪上,如果有威胁,可以直接爬到树上去。这个地方又美丽又安静,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简在小溪边喝了些水,又到小溪里洗了个澡。小溪的底部有很多漂亮的鹅卵石,还有像玻璃一样的黑曜石。她捡了一些石头来看,却发现手指被划了一道,流血了。仔细检查原因,发现有一些火山岩碎石,有尖利的棱角。这下可好了,老天帮忙,有了这些尖利的棱角,就可以制造武器和工具了。
她捡了很多这样的碎石,装了满满一袋子,把它们带回到树上,细细观察。这些石头有些可做刀片,有些可做矛的尖头,有些小一点的可以用来做箭镞。
她发现自己栖身的这棵树的树干上有个中空的洞,就把捡来的宝贝都放到那里,只留了一个刀片状的细条。她准备先做矛,这个最简单。简从树上下到地面,找了一棵笔直的小树,又砍又锯,想办法把小树完整地砍下来,而不弄劈树干。这棵小树的粗细刚好,和她家乡的瓦兹瑞勇士的猎矛一般粗细。她回忆起,他们教她如何使用猎矛,一旦她有进步,就高兴得又是鼓掌又是哈哈大笑。
她知道有些草能抽出又长又结实的纤维,找了一些来,和小树干一起带回到树上。她坐到栖身的树杈上,哼着小调,开始动手做矛。简边干边笑,几个月的苦难生活之后,终于又可以歌唱,可以微笑。
她叹息着:“我感觉,我有种感觉,约翰就在附近,哦,我的约翰,我的泰山!”
她把树干削短到一根矛的长度,褪掉小枝和树皮,又把树干上的小突起都削掉、刮平,一根又光又直的矛杆成型。接着把杆的一头劈开,塞进去一个矛尖,调试服帖。把这些做完,她把矛杆放到一边,拿起那些草,劈开草茎,又揉又搓,直到露出纤维,接着又到河里去把纤维清洗干净,拿回来。刚才已经在矛头的部分刻了槽,现在沿槽把矛头绑紧,一根矛就做好了,虽然有些粗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也很不错了。她答应自己,以后再多做些矛,做些好矛,做些能让瓦兹瑞人也引以为傲的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