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疯子
狮子洞外,武士们还在低声讨论如何发起攻击;洞内,泰山已经拆掉了好几根栅栏上的铁棍,拿出早已编好的皮绳,系在剩下的栅栏上,钻出窗户,顺绳而下。洞外的环境,在拆掉铁棍以后,已经侦查好:洞外还属于王宫的地盘,有一条废弃的小路从这里通向王宫的大门。
夜色掩映之下,逃跑变得容易起来,或许就这样走出王宫也不会被发现。泰山挺直腰杆,大步流星,在他看来,这样反而不容易引起关注。果然,一路走来,遇到好几个霍顿人,没有一个拦着他盘问。王宫门前有好几个武士,泰山准备径直走出去,突然,从神庙那边跑出来一个人,高喊着:“不要让任何人出门,囚犯从狮子洞跑了!”门口的武士立刻拦住泰山,也认出了他:“天啊!他在这里!进攻!进攻!退后,退后,要不我杀了你!”
武士们簇拥上前,对,不是冲向泰山,而是走过去。他们倒是有心发起进攻,但热情不足,内心都希望别人先冲出去。泰山那么厉害,离得远远的,扔根大棒过去才是好的选择。泰山对大棒并不陌生,而且随着了解深入,发现自己和瓦兹顿人都没有完全发挥大棒的威力。霍顿人用大棒的技巧很高超,甚至放弃了使用长矛,只使用大棒。大棒比长矛更致命,还可以当盾牌使用,一物两用,就减轻了武士的负担。霍顿人像掷链球那样,把大棒扔出去,普通的盾牌根本挡不住,盾牌太重的话,又不好拿,但用同样的大棒对着扔出去,让它偏离方向,就可以成功阻截,而且大棒还能扔得比长矛远、比长矛准。
现在是检验泰山学习成果的时候了。他的眼力、脑力和体力,充分弥补了他在大棒使用经验上的不足,只见他左右腾挪,成功避开了大棒的攻击。他本想抓住一个敌人,可他们很谨慎,都尽量远离他,害怕他的神力会伤害到自己。他们拦着不让他出城,还大呼小叫地寻求支援,要是支援赶到,想出城就会更难,得赶紧进攻。
武士们派了几个人绕到泰山背后,去收集扔出去的大棒,泰山自己也捡了几根,使尽全力扔回去,砸死了两个。听到石头路上“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和高声的喊叫,泰山估计增援马上就要到了,得抓紧时间。丛林之王两只手各拿了一根大棒,先向前方的武士扔过去一根,趁他躲闪的时候,欺身到跟前,抓住了他,又把手里的另一根大棒扔向另一个武士。被抓的武士连忙去摸刀,却被泰山抓住了手腕,使劲一拧,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一声惨叫,手腕骨折了。泰山把武士举起来作为肉盾牌,一点点向大门退去。武士们赶上前来,想救自己的同伴,泰山把他举过头顶向他们扔了过去,最前面的武士被击中,倒下了,连带着后面的两个武士也摔倒了。利用这个机会,泰山抓起王宫门口的照明火炬,把它扔到地上弄灭。
趁着没有亮光,泰山跑出宫门,故意向吐鲁尔方向跑了几步,又偷偷折回来,躲了起来。听到敌人向黑湖方向追了过去,知道他们已经上当,现在没了追兵,可以放心出城去阿鲁尔了。
要回阿鲁尔,首先要经过金湖,但要注意避开金湖岸边的大路,渡过金湖,再穿过一条河,就可以看到阿鲁尔了。他不准备再偷一艘独木舟,从水路回去,觉得还是走陆路好些,不过,要尽可能走远一些,摩萨尔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等天亮了,肯定会派人来追捕。
城外一两英里的地方,有一片森林,来到自己从小居住的环境,泰山彻底放松下来。不管是树上爬的,地上趴的,四足跑的,对他都不是问题。森林里植被腐烂的味道,也让人备感亲切。他仰起头,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爱极了这个味道。热带植物的花香,混合着丛林里的各式味道,真比美酒还让人沉醉。
泰山决定从树上走,并不是出于必需,而是喜欢,太久没有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耳边,狮子在附近“呜呜”低吟,猫头鹰在右方聒噪,这些对你我来说,可能都与孤独相连,但对泰山来说,却是一种陪伴,代表了丛林伙伴。
他一直赶路,最后来到了一条小溪边,这里的树并不相连,所以得下到地面,涉水,到对岸去。上了岸,泰山突然石化在那里,不断张开的鼻翼,说明他很激动。停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整个人似乎有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明确、强大,显然要比回阿鲁尔城更让他激动。
终于寻到一棵树下,他站在那里向上看,隐约可见树杈上有个四方的物体。泰山慢慢往树上爬,因激动有些哽咽,不知即将面对的是欢喜还是恐惧。来到这个粗糙的小屋前,在小溪那里就引起他注意的幽香,越来越浓,对着小门,泰山喊道:“简,我的爱人,我来了!”
听到喊声,屋内的人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听见“咕咚”一声,有人摔倒在地板上。泰山急于想把闩门的皮绳解开,可皮绳从里面拴得牢牢的。等不及了,泰山抓住小门,一下子把它拽开了,进得门来,发现自己的爱人直挺挺躺在地上,似乎没有生命迹象。他把她抱进怀里,感觉心跳还在,也有呼吸,是昏过去了。
简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有力的臂膀里,头枕着宽阔的胸膛,过去,不管是恐惧还是悲伤,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安慰。她有些不敢相信,怯怯地摸了摸他的脸,低语道:“约翰,告诉我,这一切是真的吗?”
泰山搂紧妻子,回答:“是我,但我的喉咙发紧,”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笑了,往丈夫的怀里缩了缩:“人猿泰山,上帝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默默依偎在一起,知道对方安全,能够重逢,已经胜过千言万语。后来,话匣子还是打开了,而且根本停不下来,有太多的故事要分享,有太多的疑问要了解,天光大亮,两个人还没聊完。
她问:“不知道杰克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说他在阿尔贡前线。”
“唉,那我们的幸福还不完美。”语气里带着一丝伤感。
“是的。不过,成千上万的英国家庭和我们的情况一样,我们应该骄傲才是!”
简摇摇头:“我想我的孩子。”
“我也想孩子,会等到他的。我听说他的消息时,他还很安全,没有负伤。现在我们要为回家做计划了。你是想回去重建我们的小房子,召集我们的老仆人,还是回伦敦去?”
“先去找杰克,”简说道,“我一直梦到的都是那个小房子,不过,我们还能回去吗?奥本格兹跟我说,他绕着这个国家走了一圈,没有找到穿越沼泽的路啊!”
“我不是奥本格兹,”泰山笑着提醒妻子,“今天休息,明天出发向北走,这是一个未开化的国度,不过,原来我们能够通过,现在就还能通过。”
第二天一早,泰山夫妇启程向北穿越雅本欧索山谷,等待他们的是野人、野兽、高山、沼泽、荒原和许多未知的风险。
奥本格兹尖叫一声从树上掉了下去,因为害怕简追下来,就算伤痛流血也不敢再出声,为了不发出声响,甚至爬着往前走,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然而并没有。天亮了以后,他查看自己的伤口,发现矛扎进了右边的侧肋,但并不足以致命,意识到这一点,离简远一些的念头更强了,他赶紧接着向前爬,总觉得这样不会被人发现。可笑的是,奥本格兹一边逃跑,一边心里却想着如何追上这个女人,实施报复:她让他受的苦,他都要还回去;她居然拒绝他,她要为此付出代价。在他内心深处,还有别的想法,不过,他不愿直面,不管怎样,他还要回来。等他回来,惩罚完她,就用双手掐死她。他不断想着如何惩罚她,最后竟然“咯咯”大笑起来,那可怕的笑声定会让简不寒而栗。
他发现自己的膝盖开始流血,很疼。他向后面望了望,没人,听了听,也没有什么动静,就站了起来。一路爬下来,奥本格兹身上又是泥又是血,脏得要命,头发和胡子也乱七八糟,上面还沾着干泥和草刺。他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饿了就吃野果和植物的根茎,有危险就爬到树上去。一路沿着湖边和河边往前走,终于来到了金湖南岸,一条大河阻住了去路。河对岸,一座白色的城池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他像猫头鹰一样,眯着眼睛看了好久,终于记起来,对面是光明之城阿鲁尔。和布鲁尔人以及瓦兹霍顿人相处的经历,让他想起来,他们叫他雅本欧索真神。他狂笑起来,站直身体,在岸边来回走动。“我是雅本欧索真神,”他高叫着,“我是真神!阿鲁尔城里有我的神庙和我的总祭司。雅本欧索真神在这个丛林里干什么?”
奥本格兹一脚迈进水里,向着对岸的阿鲁尔城,扬声叫道,“我是雅本欧索真神!奴隶们,快点过来,把你们的真神带到他的神庙去。”距离太远了,没人听见,也没人过来。天空有小鸟在飞翔,湖里有小鱼在脚边游来游去,他大笑着想抓住它们,手脚并用之下,也没能抓住。或许他已经把自己幻化成了一头海狮,抛开小鱼,趴在水里,双脚像尾巴似的扭来扭去。困苦、恐惧、缺衣少食的生活已经把奥本格兹变成了疯子。
一条小蛇浮出湖面,这个疯男人赶紧手脚并用去抓,一路跟着来到河口附近的岸边,那里的水草又密又厚,小蛇钻进去就不见了,不过,倒是意外发现岸边停着一艘独木舟。舟里有两把桨,男人“咯咯”笑着把它们扔到水里,看了一会儿,又坐到船边,用手在那里打水,听着水声,看着溅起的水花,很是惬意。他用右手试着去搓左臂的污垢,结果下面的白皮肤露了出来,这下更起劲了,似乎想洗去全身的污垢血渍,倒不是为了干净,只是觉得好玩:“我又变白了。”洗去污垢,目光转向烈日下的阿鲁尔城,想想自己在布鲁尔城假装真神的经历,奥本格兹尖叫起来,“光明之城阿鲁尔!我是雅本欧索真神!”
他低头看看自己,兽皮围裙又湿又脏,一把拽掉它,扔到水里,“神才不穿这种破烂,他们什么也不穿,只戴花环。我是雅本欧索真神,我要正式进入阿鲁尔城了!”他用手抓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毛刺还在,再甩甩头,无济于事,还是又脏又乱。现在他已经不那么糊涂,开始有主意了,但依然是个疯子,只不过是个有想法的疯子。奥本格兹来到岸边摘了一些鲜花和蕨类,鲜花插到头发和胡子里,蕨类挂到耳朵上,有的蕨类倔强地翘起来,像淑女帽子上的羽毛。
现在这身装扮,是个人都会注意到了!他很满意,回到独木舟那里,把它推进河里,自己跳进去。小舟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进入大湖,这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双臂抱在胸前,站在小舟里,大喊大叫:“我是雅本欧索真神!让总祭司和各色人等快来见我!”
小舟借着风势,向前移动,奥本格兹时不时喊一嗓子,表明自己的身份。随着船越来越靠近岸边,城里的人发现了他,武士、妇女、儿童都挤到城墙上看热闹;祭司们也在神庙的墙上远眺,鹿丹身在其中。等到鹿丹看清了他的打扮,听清了他的尖叫,眉头一皱,有了新打算。这时鹿丹已经知道泰山逃跑了,担心他加入雅丹的队伍,那将让雅丹如虎添翼,而且,有些民众本来就相信真神儿子的身份,看见泰山来了,肯定会踊跃报名参加雅丹的队伍,那他可就麻烦了。
小船离岸边已经很近了。小祭司们看着鹿丹,等候指示。
“把他带来见我!”鹿丹下令,“如果他真是雅本欧索真神,我就会知道。”
祭司们赶忙跑下去通知武士:“去,把那个外来人带来见鹿丹。如果真是雅本欧索真神,我们会知道的。”
奥本格兹中尉被带到总祭司鹿丹面前。鹿丹死死盯着这个戴着奇怪头饰、全身赤裸的男人:“你从哪里来?”
德国人高叫起来:“我是雅本欧索真神,我从天上来,我的总祭司在哪里?”
“我就是总祭司!”
德国人拍拍手,命令道:“把我的脚洗洗,给我准备好食物。”
鹿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当着祭司、武士的面,弯下腰,用头碰触德国人的脚。
鹿丹站起身吩咐:“奴隶们,给真神拿水和食物来。”显然,总祭司认可了奥本格兹中尉真神的身份,这消息立刻蔓延开去,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从阿鲁尔传到了吐鲁尔。
真神来了,真神亲自来支持总祭司鹿丹的事业。摩萨尔立刻表态效忠鹿丹,并表示自己不想当阿鲁尔的国王,只要能平平安安在吐鲁尔当酋长就行。他还是挺明智的,但鹿丹还想利用他,派人给他送信,说雅丹正在北方集结队伍,准备攻打阿鲁尔,请摩萨尔带兵来这里增援。
奥本格兹很享受当真神的感觉,有吃有喝,十分快活。现在没人能够证明他不是真神,所有人都把他当神供着。他像神一样发号施令,随意驱遣奴隶,残暴的本性和鹿丹很像,所以两人一拍即合。鹿丹意识到,奥本格兹能够帮他统治整个帕乌尔顿,所以只要这个德国人听话,“好日子”还长着呢!
神庙广场东面祭坛的前方,建了一个王座,好让真神亲自坐在那里,观看献祭。这个残忍的疯子很享受这个过程,有时居然要亲自操刀。每逢此时,人们都别过头去,不忍直视他的残暴。
奥本格兹没有教会人们如何敬爱真神,但却教会了人们如何畏惧真神。现在只要一提起真神的名字,再淘气的孩子都会立刻噤声。鹿丹让祭司和奴隶们传播这样的消息:真神要求所有人听从总祭司鹿丹的话;雅丹和那个自称真神儿子的骗子,将遭到诅咒,他们会经历可怕的灾难,早早死去。鹿丹还放话出去,诅咒最初的形式就是疼痛,所以任何武士,如果有疼痛,要立刻到总祭司这里来,证明自己的忠诚。这些消息的效果立竿见影,人们争相跑到阿鲁尔城要求参军,效忠总祭司。那些有个小病小灾的,都在暗自祈祷,希望不要再进一步恶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