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一个疯子
奥布罗斯基被拖回到朗古拉村庄的地上,一个白人,赤身裸体,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丁字形内裤。泰山正在奥布罗斯基头顶的树叶中向下观察这一切,以及站在他身边那个身形庞大的首领。他有力的双手中晃动着用丛林野草编织的柔韧又强劲的绳索,嘴边浮现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微笑。
突然,绳子向下方投去。下端的绳圈紧紧套牢朗古拉的身体,将他的双臂固定在身体两侧。当朗古拉感到自己被捆住时,一阵惊讶和恐惧的声音从酋长的嘴唇中发出来,当他附近的人被他的叫喊声吸引,转过身查看情况时,他们看到酋长迅速从地上升起,消失在头顶的树叶中,就像被某些超自然力量绑架了一样。
朗古拉感到自己被拖到了一根坚固的树枝上,然后一只硕大的手抓住并扶稳他。他很害怕,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末日已经到来。在他下面,令人惊恐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村庄。首领的神秘失踪带来的慌乱和恐惧,使得囚犯一时间被人们遗忘了。
奥布罗斯基惊奇地环视四周,被斗志昂扬的战士们围绕着,他没有看到朗古拉升天的奇迹。现在他看见每一只眼睛都向上看着耸立在酋长小屋上方的那棵树上,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但他看不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所有在他记忆中留下的线索是突然之间,朗古拉被绳索捆住而发出的惊恐叫声。
朗古拉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话——说的是他自己的语言。“看着我!”他命令道。
朗古拉转过头看着那个挟持他的东西。村里的火光透过树叶,模糊地照出弯曲在他身体上方的白人的特征,朗古拉喘着气缩回来。“死神!”他恐惧地嘟囔着。
“我不是死神,”泰山回答说,“我不是死神,但是我也可以快速地结束生命,因为我比死神更伟大,我是泰山!”
“你想要什么?”朗古拉透过打颤的牙齿问道,“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我在你身上做了个测试,看看你和你的村民是不是好人。我把自己变成了两个人,我让你的战士们抓住了其中一个,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对待一个对你们没有威胁的陌生人。现在我知道了,你已经做了罪该万死的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在这里,”朗古拉说,“同时你也在下面。”他朝着奥布罗斯基的身影点点头,后者带着惊讶的沉默站在战士们中间。“因此,你一定是个恶魔,我可以对恶魔说些什么呢?我可以给你食物、饮料和武器。我可以给你女孩,她们可以做饭、取水、拾柴,整天在田里工作——那些拥有宽阔臀部和强壮背部的女孩,如果你不杀我的话,所有这些东西我都会给你——如果你就此离开,离开我们。”
“我不需要你的食物,也不需要你的武器、你的女人,我只想从你身上要一件东西,朗古拉,作为你生命的代价。”
“悉听尊便,主人。”
“你得承诺,你永远不会再与白人交战,而且当他们通过你的国家时,你会帮助他们而不是杀死他们。”
“我保证,主人。”
“那就召唤你的人,告诉他们打开大门,让囚犯进入森林。”
朗古拉向他的人民大声喊话,紧接着他们从奥布罗斯基身边离开,让他独自站着,然后战士们到村门口把大门打开。
奥布罗斯基听到了从树上高处传来的酋长的声音,感到十分迷惑。他也对当地人的奇怪行为不解,并怀疑是变节的缘故。为什么他们会后退并让他独自站着,而在几分钟前他们还试图抓住他并将他绑在树上。他们为什么要把大门敞开?他没有动。他等待着,以为有人为了某种别有用心的目的而引诱他逃跑。
目前另一个声音从酋长的小屋上方的树上传来,用英语对他说。“走出村子,进入森林。他们现在不会伤害你,我会在森林和你会合的。”
奥布罗斯基很迷惑,但安静的英语使他安心,然后他转过身来,沿着村庄街道走向大门。
泰山取下朗古拉身上的绳索,轻轻地穿过树林到了小屋的后面,然后跳到了地上。将小屋作为掩护,他迅速移动到村子的另一端,翻过栅栏,然后落到了外面的空地上。过了一会儿,他在森林里绕回到奥布罗斯基进入的地方。
后者丝毫没有听到他接近的声音,因为的确没有。有一刻,他完全一个人,接下来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跟着我。”他说。
奥布罗斯基转身,在森林夜晚的黑暗中,他只能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身高的男人模糊的身影。“你是谁?”他问。
“我是人猿泰山。”
奥布罗斯基陷入沉默,大吃一惊。他听说过人猿泰山,但他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传奇人物——非洲民间传说中的虚构人物。他想知道这是不是某个精神错乱的生物在想象自己是人猿泰山。他希望他能看见那个人的脸,这可能会让他了解这个男人是否精神正常。他想知道这个陌生人的潜在意图是什么。
泰山正朝森林走去,他转过身,重复着他的命令:“跟我来!”
“你让我摆脱了困境,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奥布罗斯基在跟着陌生人逐渐消失的身影前行时说道,“你真是个好人,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死了。”
泰山静静地前进,奥布罗斯基在其后跟着他,空气中的沉默让他有些紧张。这似乎证实了他的推论,这个人不像其他人那样正常。如果在这样刺激的环境下遇到陌生人,一个正常的人会问及并回答无数的问题。
而奥布罗斯基的推论并非完全不准确——泰山的确不像其他人,野兽的训练和本能已经给予了他特有的行为标准和道德规范。对于泰山来说,说话和沉默都要看时间。猎食动物出没的深夜,就不是在丛林里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也不会太在意与陌生人进行交谈,除非他能够看到他们的眼睛和他们脸上变化的表情,因为这些信息往往比他们的话要传达得更多。
所以,在沉默中,他们穿过森林,奥布罗斯基紧紧跟在泰山身后,以免在黑暗中看不见他。在他们前面,一头狮子咆哮着;奥布罗斯基想知道他的同伴是否会改变方向或爬到树上避避风头,但他都没做,他继续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前进。
狮子的声音时不时在他们前面响起,一直在不断接近。手无寸铁、赤身裸体的奥布罗斯基感到十分无助,并且不由得感到紧张。当他同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吼叫时——带着半嘶吼半怪叫的特征,他的紧张情绪也没有减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听不到狮子的声音了;然后,似乎就在他们前面,他听到了嘶哑咳嗽般的咕噜声。狮子!奥布罗斯基几乎不能抑制去爬树的强烈冲动,但是他保持镇定,跟在向导之后继续前行。
目前他们来到河边森林的一块空地上。月亮已经升起,它柔和的光芒照亮整个场景,在树木和灌木点缀着的草地上投射出深深的阴影,在河流漩涡的涟漪上起舞。
但是,眼中的美景只吸引了他一瞬间,有如摄像机的快门。然后在非洲月亮的充足光芒下隐约出现在他们前面的巨大身形,将他之前看到的美景从意识中抹去。一头巨大的雄狮在他们走近的时候站在空地里看着他们。奥布罗斯基看到了它在夜风中起伏的黑色鬃毛,以及在月光下闪耀的黄色躯体。现在,在它身前,一头母狮也站了起来,它咆哮着。
陌生人转向奥布罗斯基。“别动,”他说,“我不认识这头母狮子,它可能不怀好意。”
奥布罗斯基庆幸地停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发现他已经停在一棵树边上。他希望他有一支步枪,这样他可以挽救这个疯子的生命,而他正无忧无虑地走向他的末日。
现在他听到那个自称为人猿泰山的人的声音,但他并不理解这个人说的话:“塔玛曼尼哟,杰德巴尔贾坦德庞贝罗,萨博泰坦博罗。”
这个疯子正在和体型庞大的雄狮说话!当他看见疯子越来越靠近野兽时,奥布罗斯基为他感到颤抖。母狮起身,身体前倾。“危险,母狮来了!”他朝那个人大声喊道。
雄狮转身冲向母狮,咆哮着,母狮伏下身子并跳开。雄狮站在母狮身前咆哮了一会儿,然后它转身向前走向那个男人,奥布罗斯基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他看到那个男人把一只手放在巨大的食肉动物的头上,然后转身回头看着他。“你现在可以过来了,”他说,“杰达·保·贾应该会闻到你的气味,并知道你是朋友,之后它不会伤害你了,除非我让它那么做。”
奥布罗斯基被吓坏了,他想逃走,爬上他旁边的那棵树,并且愿意做任何能让他远离雄狮和母狮的事情,但他更害怕离开他结识的这个人。被恐惧所麻木,他向前走去,而人猿泰山对他的勇敢表示满意。
杰达·保·贾在它的喉咙里咆哮着。泰山低声对它说话,然后它才停了下来。奥布罗斯基来到它身边,狮子嗅着他的腿和身体。奥布罗斯基能感受到他皮肤上来自食肉动物炙热的气息。
“把你的手放在它的头上,”泰山说,“如果你害怕,千万别显露出来。”
奥布罗斯基按照他的要求做了。目前,杰达·保·贾用头在那个人身上来回磨蹭,然后泰山再次说话,雄狮转身走向母狮,躺在母狮身边。
现在,奥布罗斯基在满月的光照下第一次看清他那陌生的伙伴,他惊异地发出惊叹——他简直是在照镜子。
泰山笑了——他难得的笑容之一。“很神奇,不是吗?”他说。
“应该说太怪诞了。”奥布罗斯基答道。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把你从班索托人那儿救出来的原因——这看起来简直就像自己被杀了一样。”
“我敢确定你无论如何也会救我的。”
泰山耸耸肩。“我图啥呢?我又不认识你。”
泰山在柔软的草地上伸展自己的身体。“我们应该要在这里躺下过夜了。”他说。
奥布罗斯基快速地向躺在几码外的两头狮子的方向瞥了一眼,泰山读懂了他的想法。
“别担心,”他说,“杰达·保·贾会确保你不受伤害,但是当它不在的时候要小心那头母狮,它们只是几天前才在一起的,它还没有和我交过朋友,而且可能永远都不会。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告诉我你在这个国家干什么吧。”
奥布罗斯基用朴实的话语解释着,泰山一直听着,直到他说完为止。
“如果我知道你是那个旅行队伍中的一员,我可能会让班索托人杀死你。”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们?”
“我看到你们头头鞭打他手下的黑人。”泰山答道。
奥布罗斯基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始意识到这个自称为人猿泰山的人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在这个野蛮的国家中他分辨善恶的能力可能很容易变得强大。他会成为一个好朋友,不过他的敌意也可能是致命的,他可以毁掉他们成功拍电影的机会——他可以毁掉奥尔曼。
奥布罗斯基不喜欢奥尔曼,他有充分的理由不喜欢他,娜奥米是其中一个原因。但除了个人怨恨以外,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考虑。工作室投入的资金,同伴们的职业生涯,甚至奥尔曼——奥尔曼是一位出色的导演。
他向泰山解释了这一切,除了他对奥尔曼的仇恨之外。“奥尔曼,”他总结道,“他在鞭打黑人时是因为喝醉了,他之前因发烧而倒下,大家都非常担心。那些最了解他的人说那段时间他根本不像他自己。”
泰山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奥布罗斯基也没多说。他躺着,仰望着满月,思索着。他想到了娜奥米,并思考着。他究竟爱上了她哪一点?她小气、不体贴、傲慢,并且被宠坏。例如,她的性格根本无法与朗达相比,而朗达却和她一样美丽。
最后,他认为吸引他的是娜奥米的名气——除去这些,她身上除了有让男人对美丽脸庞和姣好身材产生迷恋感的特点之外,就再也无法激发出更有意义的东西了。
他想到了他的旅行队伍的同伴们,他想知道,如果他们现在看到他和一个野人以及两头凶猛的非洲狮子睡在一起会作何感想。带着一丝笑容,他打着盹,睡着了。他没有看到母狮起身,并且穿过空地,杰达·保·贾紧跟在其身后,威严踱步,它们外出踏上残酷的狩猎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