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受困
“这看上去像是谢幕。”朗达说。
“谢幕?”
“表演的结束。”
泰山笑了：“我感觉你应该是想说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们死定了吧?”
“看上去是的，而且我很害怕。难道你不怕吗?”
“我想我应该感到害怕，是吧?”
她皱着眉毛，打量着他。“我看不懂你，奥布罗斯基。”她说，“你现在看起来并不害怕，但你曾经害怕一切。难道你不是真的在害怕，或者你只是在假装——演员，你知道吗?”
“或许我觉得即将发生的事情会如期而至，而害怕不会有任何帮助。恐惧永远不会带我们活着离开这里，并且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肯定不会待在这里等死的。”
“我不清楚我们应该怎么逃出去。”朗达说道。
“我们现在有十分之九的存活几率。”
“你的意思是?”
“我们还活着，”他笑道，“而那就是十分之九的安全了。如果我们死了，那我们就百分之百输了;所以活着，意味着我们肯定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获救。”
朗达笑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乐观主义者。”她说。
“也许我有可以持有乐观态度的事情吧，”他答道，“你感觉到地板上的气流了吗?”
她快速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出现了一个不安的神情。“也许你最好躺下来尝试睡觉，”她建议道，“你已经过度紧张了。”
这回轮到他盯着她看了。“你的意思是?”他问道，“我看上去很疲劳吗?”
“不，但是……但是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的压力太大了。”
“什么压力?”他问道。
“什么压力?”她惊呼，“奥布罗斯基，过来躺下让我给你的头按摩按摩——也许这会让你入睡。”
“我不困。难道你不想从这里出去吗?”
“我当然想了，但我们做不到。”
“也许不能吧，但是我们可以试试。我之前问你有没有感觉到地面上的气流?”
“我当然感觉到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冷。”
“这也许不会有任何含义，”泰山承认道，“但是这暗示着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她问道。
“一条出路：新鲜空气从另一个房间通过那扇门的铁条进来，它必须从某个地方出去。气流这么大，表明那里有一个相当大的开口。你在这个房间里有看到能让空气流走的大型开口吗?”
朗达站起身，开始明白他的话的大致意思。“没有，”她说，“我没看到任何开口。”
“我也没有，但这里肯定是有的，并且我们知道那一定在我们没办法看到的某个地方。”他悄声说道。
“是的，你说的没错。”
“这个房间里我们唯一看不见的部分就是在那个遥远角落天花板上的黑暗阴影，而且我感觉到气流正朝着那个方向移动。”
他走到他指示的房间的那一部分，并抬头望向黑暗。女孩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也向上看。
“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她问道，声音几乎小到听不到。
“太黑了，”他答道，“但我觉得我的确看到了某些东西——一小块比周围颜色都要深的地方，就好像它是凹陷进去的。”
“你的眼睛比我的好使多了，”她说，“我啥都没看到。”
从他们正上方但有一段距离的某个地方，传来一个空洞的笑声，充满神秘与怪异。
朗达紧张地将手放在泰山的胳膊上。“你说得对，”她低声说，“我们上方有一个开口——那个声音是从那里传下来的。”
“我们对高声说出的东西必须要非常小心。”他警告说。
天花板上的开口，如果确实在那儿，似乎就在房间的角落里。泰山仔细检查了墙壁，尽可能地每一尺、每一寸地感受，但他没有发现任何抓手点。然后他伸出手，向上跳起来——感觉天花板上有一个开口的边缘。
“它就在那里。”他轻声说道。
“但这怎么能帮助到我们呢?我们又够不着它。”
“我们可以试试。”他说着，在房间角落靠着墙弯下身子。“爬到我的肩上，”他指挥着，“站在上面，用手扶在墙上做支撑。”
朗达爬上他宽厚的肩膀，控制住自己的腿来保持平衡，他缓慢起身直至完全站立。
“在所有方向上都仔细摸一下，”他低声说道，“大致估量一下开口的大小，找一下抓手点。”
一段时间内，朗达保持安静。他可以通过女孩的体重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并通过她腿部肌肉的伸展可以感觉得出，她正在尽可能地在每个方向上检查是否有开口。
现在她对他开口说：“放我下来。”
他把她放到地上。“你发现什么了吗?”他问道。
“那个开口大概长三英尺，宽二英尺。它似乎在一侧墙的顶部向里延伸——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里的壁架，如果我能够到它，我可以往更高的地方探索。”
“我们再试一次，”泰山说，“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他们面对面站着。“现在把你的左脚放在我的右手上。就这样!站直，把另一只脚放在我的左手上。现在让你的腿和身体保持直立，把手放在墙上来做支撑;然后我会再把你抬起来——可能比你之前再高出一英尺半。”
“好了，”她轻声说道，“抬起来!”
他轻松却小心翼翼地举起她，直到他的手臂完全伸直。在某个时候，他就这样举着她;然后，首先从一只手再从另一只手上，她被举了起来。
他等待着，聆听着。一阵漫长的寂静随之而来，然后，在他头顶上，传来一声惊讶的“哎哟”!
泰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问任何问题——他就这样等着。他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并且知道让她惊讶的事情并不严重。目前，他从上方听到了一声轻语。“把你的绳子给我扔过来!”
他把草绳从卷绕在肩膀上的地方举起，在黑暗中向上方的女孩投掷一个绳圈。第一次，她没抓住，然后它落回去了;但接下来，她抓住了它。他听到她在上面的黑暗中摆弄着那根草绳。“试试看。”此刻她轻声说道。
他抓住头顶的绳子，将脚从地面抬起，使绳子支撑他的全部重量。它很结实，没有滑落;然后，双手交替着，他爬了上去。他感觉到朗达伸出手并触摸他的身体，接着她引导他的一只脚站在她站立的壁架上——片刻之后，他站在她身旁。
“你找到什么了吗?”他问道，在黑暗中尽力睁大双眼。
“我发现了一根木制横梁，”她答道，“我的头刚刚撞到上面去了。”
他现在明白了自己听到的惊呼的原因，伸出手能感觉到肩膀对面有一根沉重的横梁。那根绳子被系在它周围，他们站的壁架显然是下面的房间的墙壁顶部。正如朗达所说的那样，那个垂直向上的通风井大概长三英尺、宽两英尺。那根横梁将其长轴平分，每边都留出足够大的空间以允许人的身体通过。
泰山挤了过去，并爬到横梁顶部。在他上方，通风井无须任何抓手点或立足点就触手可及。
他向下方的女孩斜靠过去。“把手给我。”他说，然后把她拉到横梁上。“我们必须进行更多一些的探索，”他轻声说道，“我会像之前那样把你举起来的。”
“我希望你能在横梁上保持身体平衡。”她说，但是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拢起的双手之上。
“希望如此吧。”他简短地回答。
一段时间内，她在上面摸索着，接着她悄声说：“放我下来。”
他把她放下到他的身旁，抓住她以免她失去平衡并摔下去。
“怎么样?”他问道。
“我发现了另一根横梁，”她说，“但是我够不着它的顶端。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底部和每一面的一部分，但我矮了几英寸摸不着顶部。我们该怎么做?这就像一场噩梦——在此处的黑暗中努力，还有可怕的威胁在潜伏着准备抓住我们，而我们却不能抓住让我们获得安全的唯一工具。”
泰山俯下身子，解开仍然固定在他们站立横梁上的绳索。
“白人大猩猩有一些愚蠢的说法，”他说，“其中之一是，给猫剥皮有不止一种的方法。”
“白人大猩猩是谁?”她问道。
泰山在黑暗的安全隐匿下咧嘴一笑。在某个瞬间，他忘记自己也在这里面扮演着一个角色。“啊，只是一个愚蠢的部落罢了。”他答道。
“那是美国的一个老说法了，我曾听到我的爷爷说过它。一个非洲部落居然也会有同样的谚语，真是太奇怪了。”
他没有告诉她，在他的母语、他所学的第一语言猿语中，白人大猩猩指的是某个或所有白种人。
他将绳子卷起，接着，拿着一端，把绳圈扔到他上方通风井的黑暗中。它们落下并停留在他们上方，他又一次卷起并扔上去，再次得到了同样的结果。他又尝试了两次，还是失败了。最后，他握在手中的那端一直在黑暗中延展，而另一端却落下并来回摆动。他将自由的那端扔到横梁上，并在垂挂在横梁对面的一节绳子上打绳结，使其快速结成一个弓形结，然后他将绳结拉紧在横梁上。
“你觉得自己可以爬上去吗?”他问朗达。
“我不清楚，”她说道，“但我可以试试。”
“你也许会掉下来，”他警告道，“我会带着你的。”他在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之前，轻轻把她放在背上。“抓紧了!”他提醒道，接着他像只猴子一样爬上绳索。
在最高处，他抓住了横梁，并让自己和女孩拉上了它;在这里他们重复了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搜寻并找到了在他们所站的横梁之上的另一根横梁。
当泰山把自己拉到第三根横梁上时，他在自己正对面看到了一个开口，并且开口之外是一颗星星，现在黑暗逐渐消退了。多云的夜晚微弱的光线照亮一小部分被护栏围住的平坦屋顶，当泰山进一步勘察时，他发现他们已经爬进了一座在城堡之上的小塔中。
当他正要从塔楼上爬上屋顶时，他听到了他们现在非常熟悉的那种奇怪的笑声，然后他们又回到了塔楼内部的黑暗中，两人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聆听着。
那个笑声重复了一次，这次更近了，泰山敏锐的耳朵中传来了赤脚接近的声音。他的耳朵告诉了他更多的信息，它们告诉他，走来的那个东西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个跟在他旁边。
这时他们进入了视线，缓慢地走着。其中一个正如泰山所猜测的那样，是那个自称为上帝的生物，另外一个是一只健壮的大猩猩。当来到两个逃犯对面时，他们停下并倚在护栏上，向下眺望着这座城市。
“亨利今晚不该喝个酩酊大醉的，克兰默，”那个自称上帝的生物说道，“他明天还有要辛苦的一天。”
“此话怎讲，我的上帝大人?”另一个生物问道。
“你难道忘了这是天堂圣梯建成的纪念日吗?”
“真见鬼!确实是，而且亨利必须用手爬上阶梯，在他的上帝脚下祈祷。”
“亨利年纪大了并且太胖了，太阳也会很毒辣。但是——这将让国王看起来更加谦逊，并且将谦卑教给老百姓。”
“让所有人都铭记，你是我们的上帝大人!”克兰默虔诚地说道。
“当亨利到达阶梯顶端，我将为他准备一个天大的惊喜!我将站在那个我从他手上偷过来的英国女孩旁边，到时候她会跪在我脚下。你派人去带她过来了，对吧，克兰默?”
“是的，我的上帝大人，我派了一个低阶神父去接她了。他们随时会到达这里。但是，我的上帝大人，你觉得进一步激怒亨利是个明智的做法吗?你知道很多贵族都站在他那边并且在密谋对付你。”
一个可怕的笑声从大猩猩上帝的嘴中传出。“你忘记了我是上帝，”他说，“克兰默，你必须永远不能忘记这个事实。亨利正在忘记这一点，他可怜的记忆将见证他的失败。”该生物直起身，一阵丑陋的咆哮取代了之前的轻笑。“你们都忘了，”他喊道，“我是创造你们的人，也只有我才能毁灭你们!首先我要让亨利发疯，然后我要击垮他。这就是人类喜欢的那种神——这是他们唯一能理解的那种神。因为他们妒忌、残忍而恶毒，所以他们必须有一个妒忌、残忍又恶毒的上帝。我只能给你们人类的头脑，所以我必须成为一个这种头脑能够感激的神。明天亨利会完全感激我的!”
“你指的是什么，我的上帝大人?”
这个大猩猩之神又一次笑了起来：“当他到达阶梯顶端时我会攻击他，我要毁了他。”
“你要杀了国王?但是，我的上帝大人，威尔士王子太小了，还做不了国王。”
“他不会成为国王的——我对国王已经厌烦了，我们将跳过爱德华六世和玛丽皇后。这就是有上帝支持你的好处之一，克兰默——我们将跳过十一年，并且把你从火堆上救下来，下一个英国统治者将是伊丽莎白女王。”
“亨利有很多可以继承王位的女儿，我的上帝大人。”克兰默说道。
“我一个都不会选的。我刚刚有了个灵感，克兰默。”
“这从何而来，我的上帝大人?”
“当然是从我这来的，你这个蠢货!这很完美，这很理想。”他赞赏地笑着，“我要让那个英国女孩成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女王!她会很温顺——她将对我言听计从，并且她也将服务于我的其他目的，或者绝大多数吧。我当然不会吃了她，克兰默，一个人不可能吃了他的皇后还拥有她。”
“低阶神父来了，我的上帝大人。”克兰默插了一嘴。
“他是自己过来的，”上帝惊呼，“他没有带着那个女孩。”
一只年迈的大猩猩笨拙地走到他俩跟前，他看起来很激动。
“那个女孩在哪里?”上帝问道。
“她不在那里，我的上帝大人。她不见了，那个男人也是。”
“不见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个房间是空的。”
“那些门呢!它们有没有被打开……任意一个?”
“没有，我的上帝大人，它们都是锁着的。”低阶神父回答道。
大猩猩上帝突然沉默下来，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用非常低沉的声音对他的两个同伴说话。
泰山从塔楼中的藏身之处看着他们，感到不安。他希望他们会走开，以便他可以从城堡中寻找一些逃生途径。如果独自一人，他可能会直面他们，并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敏捷来赢得自由;但在他们对城堡出路一无所知，在大猩猩上帝可以在需要时叫来成群的大猩猩援助的情况下，他没有把握让女孩和他自己都逃脱。
他看到那个神父转身并快步离去，其余两个往塔的反方向走了几步，转身面向塔，然后倚着护栏，继续他们的对话，但是泰山现在已经不能偷听到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了。这两个家伙所处的位置，正好让逃跑的他们无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那座塔。
泰山变得忧虑，野兽的异常敏感度警告他即将要发生的危险，但他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它，也不知道该以何种形式应对它。目前他在视野范围内看到了一头强壮的大猩猩来回走动，那只野兽握着一根长矛。在他身后，又出现了另一只带着相似武装的大猩猩，一只接着一只，直到二十只庞大的大猩猩聚集在城堡的屋顶上。
他们在克兰默和大猩猩上帝周围聚集了一两分钟，后者正在与他们交谈。即使分辨不出单词，泰山也可以识别出这些声调。然后这二十只大猩猩走近塔楼，并在进入通往塔楼的低矮小洞前集合形成了一个半圆的队形。
朗达和丛林之王都相信，他们的藏身地如果没人知道的话那也可以猜出来，但他们无法确定。他们只能等，这就是他们可以做的一切。
屋顶上的大猩猩似乎只是在等待，他们似乎并没有在考虑对塔楼内部进行调查。泰山认为，他们在那也许是出于其他目的，而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们可能已经聚集起来在为早上国王的去世做准备。
大猩猩上帝和叫作克兰默的大猩猩站在护栏旁，前者怪异的笑声是打破夜晚的沉寂的唯一声音，泰山想知道那家伙为什么在笑。
从他们身下的竖井突然向上冒出一阵气流，带来一阵刺鼻的烟雾和一股热浪，泰山感觉到女孩在抓紧他的手臂，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大猩猩在进入塔楼之前等得如此耐心，也知道为什么大猩猩上帝在轻声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