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神秘会面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伦敦的一个二等小饭馆里吃饭,虽然打扮得过分妖艳,但并没影响她姣好的容貌。她有些引人注目,但不是因为完美的身材和精美的面容,而是因为身边相貌堂堂的伙伴,一个比例匀称的二十四五岁的大块头年轻人。他的身材和面容都无可挑剔,一副漂亮的胡子更让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六英尺三英寸的身高,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还有窄窄的胯骨。他的体格、举止,他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疑问地说明他是一位训练有素的运动员。
他俩正在亲密地交谈,但偶尔会给人激烈争吵的感觉。
“我告诉你,”男人说,“我认为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参加。我们俩本来可以独自拥有所有,现在却要被分成六份。为什么要把我们的东西分给他们?”
“实施这项计划需要钱,”女人回答,“但我们俩都没有。他们有钱并且愿意在我们身上下赌注,选择我是因为我有信息,选择你是因为你的外表和勇气。埃斯特班,他们花费了两年时间才找到你。如果背叛了他们,我站在你的立场上当然不会介意的。但是,埃斯特班,如果他们认为不能再利用你,但你又知道了计划的全部细节,一定会马上割断你的喉咙。如果你现在试图把他们的利润全部拿走……”
她停下来耸耸肩膀,继续说:“不,亲爱的,我热爱生活,抱歉不能与你一起加入这样的阴谋。”
“但是,弗洛拉,我们应该从中获得更多,不能像他们给的那么少。你负责提供所有的信息,我负责冒险。凭什么我们不能获得比六分之一更多呢?”
“埃斯特班,那你自己跟他们谈吧,”姑娘耸耸肩说,“但是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建议,就会对自己可能得到的财富感到满意。我不仅拥有对他们的成功至关重要的信息,我也知道你的患得患失。虽然不知道总数究竟有多少,但我对六分之一已经非常满意。我敢保证,如果你不胡思乱想,六分之一的财富在我们任何一个人的余生中花起来都会绰绰有余。”
男人似乎并没有被说服,年轻女人有种感觉:这人不简单。事实上,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两个月前,她才第一次在伦敦一家影院的屏幕上看到他扮演的罗马禁卫队的一名士兵,后来又见过一两次。
他扮演的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只是他雄壮的体格和英俊的外貌引人注目。毫无疑问,在千万个看到他银幕形象的人中,弗洛拉是唯一对他过目不忘的人。使弗洛拉产生兴趣的不是他的演技,而是因为过去两年来她和她的伙伴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一类人,而埃斯特班·米兰达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后来找到他本人又费了一番周折,经过一个月几乎毫无成果的人肉搜索后,终于在伦敦一家很小的电影公司的摄影棚里的一帮群众演员中找到了他。不需要其他任何条件,她姣好的容貌便让他一见如故,渐渐亲近起来,只是她并没有说明自己接近他的真实目的。
弗洛拉看得出,他是西班牙人并且出身于一个良好的家庭。同时,她很快发现他是一个毫无道德准则的家伙,因为他很快就同意参加这桩不太光彩的交易。这桩交易在弗洛拉·霍克斯的头脑中孕育了很久,她和她的四个同伴已计划好了所有的细节。知道了埃斯特班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后,她意识到必须采取多种预防手段以免自己的信息有一天被他利用。因此,直到现在,计划的关键信息还是全部掌握在她自己手中,甚至连其他四个伙伴也不太清楚。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把玩着拿来喝酒的空杯子。不久,她抬头时发现他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即使不似弗洛拉般精明的女子也能读懂他目光中的内容。
“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你希望的事情,弗洛拉,”他说,“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便会忘记金子。我只会想到另一种你一直拒绝给予的回报,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得到。”
“最好不要把爱与生意搅在一起,”姑娘回答,“埃斯特班,只有你出色地完成了这项工作,我们才有可能谈情说爱。”
“我知道你不爱我,”他低声说,声音中有些嘶哑,“而且我能看得出其他几个人都爱你,这就是我为什么恨他们的原因。如果能找出你爱的究竟是谁,我或许会把他的心挖出来。有时我会假设你先爱上他们中的一个,然后又爱上另一个,你与他们太熟悉了,弗洛拉。虽然他们自以为没人看到,我看见过约翰·皮伯斯抚摸你的手。你与迪克·思罗克跳舞时,他总把你搂得太近,你们脸对着脸跳舞。弗洛拉,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在这些日子里,我几乎完全忘记了金子,我每天只想着你。也许以后会出事,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瓜分我从非洲带回来的金锭。布卢布和克拉斯基也不是好东西,也许克拉斯基是他们当中最坏的一个,他是个漂亮的魔鬼,我不喜欢你含情脉脉地盯着他。”
愤怒的火焰渐渐在姑娘眼中升起,她用手势打断了埃斯特班的话。“什么才是你的正经营生?埃斯特班先生?你是我找来为我的朋友服务的。我怎么对待他们,他们怎么对待我,关你什么事?我想让你弄明白,我认识那几个人已经好几年了,而认识你才不过几个星期。如果需要有个适当的人来约束我的行为,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而不是你。感谢上帝,事实上我并没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
他的眼中燃烧起愤怒的光。“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他叫道,“你的确爱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他半起身靠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盯着她,“让我找到究竟是谁,我要把他撕成碎片。”
他用手指揪住自己的黑发,直到根根竖直起来,活像愤怒的狮子的鬃毛。他的双眼燃烧起来,姑娘的心中升起一股恐惧的寒意,他像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即使他不完全是个疯子,姑娘也觉得害怕,意识到该安慰他一下。
“别生气,别生气,埃斯特班,”她柔声低语,“实在没必要为子虚乌有的事情如此生气,我从没说过我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从没说过不爱你,只是我有些受不了你的求爱方式。也许你们西班牙女孩子喜欢这样,但我是英国姑娘。如果你爱我,请像英国爱人一样对待我。”
“你的确没有承认过你爱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但是另一方面,你也从没说过你不爱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告诉我,弗洛拉,你究竟爱的是哪一个?”
他的眼睛依然在燃烧,高大的身躯因压抑的激情而不停发抖。
“我不爱他们,埃斯特班,”她回答,“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爱上你。但是我会爱上一个人的,埃斯特班,到时我会告诉你。也许我会爱上你,因为我从未爱过任何人。只有等到探宝回来,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和地点时,我才允许自己爱上你。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发誓。”
“你最好能发誓,弗洛拉!”尽管已经平静下来,但他还是不高兴,“你最好能发誓,弗洛拉!如果不能拥有你,我对金子也不感兴趣。”
“安静,”她警告道,“他们很快就要到来,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已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俩依然坐在那里,男人把头转向女人注视的方向,看见四个刚刚进入小饭馆的人向他们走来。其中的两个明显是英国人,高大壮实的中产阶级,他们的外表忠实地反应了自己的过去,他们以前是拳击手。第三个,阿道夫·布卢布是个身材矮小肥胖的德国人,长着一张圆脸,面色赤红,脖颈粗壮。另外一个在四人中最年轻,也是四人中长相最好的一个。他皮肤干净,脸庞光滑,黑色的大眼睛也许正是激起埃斯特班嫉妒的原因。此外,他还有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希腊神明式的身材,俄罗斯舞者般的优雅。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份优雅,才使得卡尔·克拉斯基看起来不像小流氓。
他们找到椅子坐下来,姑娘愉快地与四人打了招呼,但西班牙人只是勉强地点点头。
“黑尔啤酒!”皮伯斯大声喊道,一边敲着桌子引起侍者的注意,“我们喝杯黑尔吧!”
他的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在等待啤酒的时候,他们随意地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闷热的天气啦,耽误了行程的环境啦,以及上次见面以来发生的一些其他小事。埃斯特班一直闷闷不乐地坐着,一言不发。侍者送来酒后,他们便与弗洛拉干杯,这是他们很久以来的习惯,表示又聚在了一起,接着便开始讨论正事。
“现在,”皮伯斯一边用他多肉的手敲着桌子一边大声说,“我们又在一起了,一切都太好了。我们现在拥有一切:弗洛拉和她的计划、金钱、埃斯特班先生,万事俱备。欢迎你的加入,亲爱的老伙计。”
“你们总共有多少钱?”弗洛拉问道,“这个计划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如果钱不够,开始计划也没用。”
皮伯斯转向布卢布,“那儿,”他伸出粗短的手指,“他有源源不断的钱财,这个德国胖子可以告诉你,我们有多少钱。”
布卢布搓搓肥胖的手掌,不自然地笑着说:“好吧,弗洛拉小姐,你觉得我们应该有多少钱才算够了?”
“为保险起见,应该不少于二千英镑。”她马上回答。
“哇!哇!”布卢布大声叫道,“真是好大的一笔钱呀,二千英镑!我的天哪!我的天哪!”
姑娘厌恶地摆摆手,说道:“我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与一帮没钱的人在一起没法做事。如果你们没有支持完成所有计划的金钱,我是不会交出地图和相关说明的。没有这些东西,你们就不可能到达藏宝洞。如果我听到的有一半是真话,那里埋藏的宝贝就足以买下整个英格兰岛。当然,你也可以只管自己去花自己的钱。但是,如果想得到那个可以使你变成全世界最富有的人的信息,你就得让我知道你至少有二千英镑。”
“这个笨蛋手头有那么多钱,”思罗克大声说,“他总爱发牢骚。”
“他也管不住自己,”克拉斯基说,“这是种族特征,布卢布即使结婚时也一定会狠狠地与婚姻登记员杀价。”
“哦,好吧。”布卢布叹口气,“我们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的冤枉钱?是不是本来可以花一千英镑就够了?”
“当然,”姑娘突然严肃地说,“如果一千英镑就够了的话,那你就只需花这点钱。但你还是要准备好二千英镑以防万一。根据我的经验,那个国家的紧急情况多于正常情况。”
“哎!哎!”布卢布叹息道。
“我们已备好了所有的钱,”皮伯斯说,“现在就可以开始行动。”
“或许他真有这么多钱,但我还是想要先看一看。”姑娘回答。
“你在想什么呢?难道我会把所有钱都装在口袋里?”布卢布回答。
“难道你就不能听进去我们的话吗?”思罗克抱怨道。
“你们真是一群骗子,”弗洛拉说着笑了起来,“不过,这件事上我还是相信克拉斯基的话。如果他告诉我你们有那么多钱,带钱的方式也没有问题,而且可以用于开支我们冒险路上的所有必要消费,那么我就相信。”
皮伯斯和思罗克生气地沉下了脸,埃斯特班将眼睛眯成两条窄窄的缝,盯着俄罗斯人。相反,布卢布则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对他这种人,越是冒犯,结果越好,他貌似喜欢这样。对于尊敬和关心他的人,他经常会骄傲自大。对于打击他的人,他却会阿谀奉承。克拉斯基在一边露出自得其乐的样子,埃斯特班却气得全身血直往头上涌。
“布卢布的确有那么多钱,”他说道,“我们每个人都凑了份额。我们选举布卢布当财务主管,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会勒紧每个法新(1961年以前的英国铜币,等于四分之一便士),除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同意任何一个法新离开自己。现在就开始讨论我们从伦敦结伴出发的计划。”
克拉斯基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地图,打开来铺在面前的桌子上。他用手指着地图上标有X的点:“我们在这里会合,并在此地装备好去探险。布卢布和埃斯特班最先出发,然后是皮伯斯和思罗克。你和我到达时,所有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向内陆地区出发。我们将在那里长久扎营。既要远离别人踩出的路,又要离我们的目标尽量近一些。埃斯特班在准备最后的长途跋涉前没什么事,可以随便玩玩。我相信他对于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受到过良好的训练,他一定会表演得非常完美。他所面对的只是无知的土著和野兽,因此对他过去的能力不要太苛刻。”克拉斯基柔和而缓慢的语调下隐藏着巨大的讽刺,西班牙人黑色的眼睛开始闪着恶毒的光芒。
“按照我的理解,”埃斯特班说,他尽量用缓和的语调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愤怒,“你和弗洛拉小姐单独去X点?”
“没错。除非你的脑子有问题。”俄罗斯人回答。
西班牙人愤怒地从桌子边站起来,身体冲向克拉斯基,坐在旁边的弗洛拉拉住了他的外套。
“不许这样!”她说着将他拽回椅子,“你们之间问题太多!如果再有任何矛盾,我就把你们全部开了,重新为我的冒险之旅寻找意气相投的伙伴。”
“对,开了他们!有我们在呢,就这样干!”皮伯斯兴奋地大声叫道。
“皮伯斯说得没错!”思罗克用他低沉的嗓音说道,“我支持他!弗洛拉绝对正确,我坚决支持!如果再有什么,我就揍瘪你们两个。”他先看看埃斯特班,又看看克拉斯基。
“现在没事了,”布卢布打圆场说道,“大家握握手,都是好朋友。”
“没错,”皮伯斯大声说,“说得对极了,伸出你的手,埃斯特班。来吧,克拉斯基,忘掉所有的不快。我们不能带着仇恨开始做事,好了,没事了。”
俄国人克拉斯基感觉自己在弗洛拉心中地位稳固,因此用一种宽宏大量的方式,隔着桌子向西班牙人伸出手,埃斯特班犹豫了片刻。
“来吧,握手了!”思罗克说道,“否则你就会成为一个多余的人,回去干原来的工作。我们将寻找别人代替你的工作,重新分配所得。”
突然间,西班牙人黝黑的面庞绽放出愉快的笑容,他敏捷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克拉斯基的手。“原谅我吧,”他说道,“我是个急性子,但内心没什么意见。弗洛拉小姐说得不错,我们必须都是好朋友。克拉斯基,我用最真诚的心与你握手。”
“太好了,”克拉斯基说,“非常抱歉冒犯了你。”但他忘记了对方是个演员,如果他能看透他黑皮肤下的灵魂,一定会不寒而栗。
“那么现在,我们全都是好朋友了,”布卢布用他的德国腔英语说道,一边夸张地搓搓手,“为什么不安排好出发时间尽早开始?弗洛拉小姐给我地图和相关说明,我们马上就可以做计划。”
“克拉斯基,给我一支铅笔。”姑娘说道。克拉斯基递过铅笔后,她在地图中央距离X点不远的地方找出一个点,并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圈。“这是O点,”她说道,“在我们所有人到达这里以后,你们就可以知道全部相关内容,但在这之前不可能。”
布卢布甩甩手:“哦,弗洛拉,你在想些什么呀,我们花了二千英镑,就为买一个不能仔细查看的货品?不行,不行,你不能不让我们看,我们必须在花费每个法新前弄明白每件事情。”
“是啊,对于我们来说,的确如此。”皮伯斯用拳头敲着桌子大声吼叫。
姑娘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么,很好,”她说着耸耸肩,“如果你们真是这么认为,我们可以取消一切。”
“不,等等,等等,弗洛拉小姐,”布卢布急忙站起来大声说道,“不要立马说放弃。但是你也替我们想想呀,二千英镑是一大笔钱,我们都是规矩的生意人。我们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就准备花掉这么多钱呀!”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花费这么大一笔钱,”姑娘回答,“但是如果你想让我们这个团体互相信任,那么你就应该完全相信我。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说出来,世界上就没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你们残酷地丢下我单独去探宝,我不希望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
“但我们不会自己离开,弗洛拉小姐,”布卢布坚持说,“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欺骗你。”
“但你也不是天使,布卢布。你们谁都不是天使,”姑娘反驳道,“如果你们真要做这件事,那就按照我的方法来。我会坚持到终点,最后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到目前为止,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有吸引你们的计划,你们或者前功尽弃,或者靠着我的计划前进。如果到达终点时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么把你们绑在我的身边,一起深入讨厌的丛林,一起经历苦难,对我来说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其实,我不似看上去那么柔弱。与你们这帮恶棍在一起,如果没有什么杀手锏,我如何能对付得了你们?只要自己光明磊落,我就觉得胸怀坦荡,平安无事。虽然不知其余的人会怎么做,但我相信埃斯特班和克拉斯基会照顾我。现在我们是出发还是不出发?”
“好吧,皮伯斯,你和思罗克是怎么想的?”布卢布问两个当过拳击手的人,“克拉斯基,我知道他的想法与弗洛拉一样,怎么样?”
“妈的,”思罗克骂道,“除了实在没有办法,我向来不会太过相信别人,但看来这次只得相信弗洛拉了。”
“我也一样,”皮伯斯说,“弗洛拉,如果你想尝试一些有趣的事情……”他庄重地用手指做了个割喉咙的动作。
“我明白了,皮伯斯,”姑娘笑着说,“即便为了两镑,你也会像为了二千镑一样,认真完成这次任务。那么,现在大家都同意了我的计划?你也一样?克拉斯基?”
俄罗斯人点点头,“不管剩余的路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强调道。
于是这个和气的小团体开始详细地讨论他们的计划,讨论到达姑娘在地图上画下的O点前可能经历的所有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