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飓光志第四卷:战争节奏(下册)> 75 中间的步骤

75 中间的步骤

  曾经有一段时间,其他人会带着问题来找我帮忙。当时我果断、有能力,甚至可信赖。

  幽界中的一个结晶天,这说法等同下雨天,雅多林一如往常由两名荣耀灵士兵看守,他爬上永恒至美的城墙顶。被监禁于要塞内的数周间,他发现幽界还是有天气变化,只是跟实体界属于不同类型。

  来到城墙顶后,他能看见空气中有微弱的闪光,这只有在你能遥望远处时才看得见。某种粉紫色的薄雾,他们称之为「结晶」。在像这样的日子里,幽界的植物快速生长,快得能以肉眼看见它们的变化。

  其他类型的「天气」涉及灵感觉精力充沛或阴郁,抑或是某种较小的灵变得更加激动。这里的天气向来无关温度或降水。

  站在城墙顶,他才真正感觉得出要塞的大小。永恒至美庞大至极,有数百呎高,但也同时中空、无顶。它是个长方体,较小那面立于地,四面外墙完全垂直,一扇窗也没有。人类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建造他们的城市,就连兀瑞席鲁的基部也需要空地,也需要窗户以防里面的人发疯。

  但永恒至美并不遵循一般自然法则。你可以走在内墙上。没错,为了来到城墙顶,雅多林刚刚是先沿要塞墙的内侧垂直往上走。他的身体以为他是走在平地上。只不过,路径的终点是城垛。必须像踏出地面的边缘才能登上城垛。

  他这么做的时候,重力拉住他的脚,然后把他推过去,他这才站在要塞的最顶部。当他沿一面原本被他视为地面的墙往下眺望,他觉得头晕目眩。事实上,他能一路看见数百呎下的地面。

  思考这件事让他头痛,因此他转为远眺大地。而那景色……无比壮丽。永恒至美眺望一片翻腾的细珠海洋,珠子在冷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是一整片被捕获的星辰之海。大浪涌上海湾,化为滚珠飞瀑。

  这景象令人着迷,还因不远处汇聚、移动的光而更显有趣。图卡和住在那里的人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在意识界中。

  另一个方向自有其较不戏剧化的迷人之处。嶙峋的黑曜石岸屈服于不停生长的玻璃森林,生灵在树木间跃动。生灵在这里比较大,但还是小小的,他只看得见它们散发的明亮绿光。

  它们的光不停闪烁,这行为似乎只在幽界的这个地区能看见。持续观看下去,雅多林发誓它们的发光有一种协调的模式。它们以荡漾的波浪同步闪烁,彷佛跟随着一种节奏。

  他欣赏片刻。然而,他来此并不是为了这片景色。不完全是。花过时间饮下美景后,他转为扫视附近的海岸。

  他们的营地还在那里,藏在一小段步行距离外的高地上,靠近树林。哥得克、费特和玛丽在等待他审判的结果。经过一番说服,荣耀灵容许哥得克进来过,给了他一些飓光,让他治好雅多林的伤。荣耀灵随后很快便驱逐哥得克,但允许雅多林用信件跟他的同伴交流。

  在他的允许下,他们用他的几把剑跟经过的远探者商队换来食物和水。非具像的武器在幽界价值连城。树桩、祖儿和雅多林的其他士兵已经离开去传讯息给他父亲。虽然雅多林原本预期他的监禁将快速又戏剧化地结束,但荣耀灵并不想要立即审判。他早该知道这些一丝不苟的灵会想要有些准备时间。

  尽管延迟令人挫折,等待却对他有利。他花越多时间跟荣耀灵在一起,说服他们的机会就越大──理论上来说。目前为止,这座要塞里的灵似乎就跟岩石一样容易说服。

  从这么高的位置还看得见另一件怪事:一群不寻常的灵聚集在附近的海岸。事情是从大约两周前开始,原本只有零散几个个体,但数量日益增加。此时此刻,一定有两百个灵了。他们整天站在海岸上,不动也不说话。

  亡眼。

  「飓风的,」维尔说。「也太多了。」

  每当像这样的小旅行启程,维尔就是雅多林的主要狱卒。他是一个较矮小的荣耀灵,落腮胡像执徒一样修得方方正正。不同于多数荣耀灵,维尔比较喜欢袒露胸膛,只穿一件有点像雅烈席塔卡玛的旧式裙子。再带着他那把附翼的矛,他看起来就像远古画作中的神将。

  「你们放进来的那些会怎么样?」雅多林问。

  「我们把他们跟其他亡眼放在一起。」维尔解说。「就亡眼而言,他们似乎一切正常。只是我们没空间容纳更多亡眼了。我们没料到……」他摇头。那些亡眼附近没有灵魂的光,所以这并不是实体界的碎刃师集会。这些亡眼是依他们自己的意愿而来此,从深处上来站在那里,沉默、观看。

  要塞内有亡眼的居处。雅多林说不上喜欢这些荣耀灵和他们的顽固,但他必须承认,他们对待死去之灵的方式确有其可敬之处。荣耀灵致力于尽可能找出亡眼并加以照料。他们虽然带走玛雅、把她跟其他亡眼放在一起,但还是容许雅多林每天早上去看她、一起做晨间操练。他们没放她到处乱跑,除此之外对她倒是不错。

  但数量那么多,他们能怎么办?荣耀灵接纳了第一批,然而随着越来越多亡眼到来,要塞不情愿地对他们关上了大门。

  「一点道理也没有。」维尔说。「他们应该都在海里游荡才对,而不是聚集在这里。是什么引发这种行为?」

  「有人试着问过他们吗?」雅多林问。

  「亡眼不会说话。」

  雅多林往前靠,双手握住栏杆,粉色水晶细绒开始生长:幽界版的苔藓,因为结晶天而到处滋生。

  距离太远,他分辨不清一张张被刮去的脸。不过,当其中之一消失时,他确实能注意到。那些灵是碎刃──数以百计,他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碎刃。当他们的主人召唤他们,他们的躯体便从幽界蒸发。他们为何来此?亡眼通常会试着待在主人近处,在细珠之海中徘徊。

  「有一个联系正在发生。」维尔说。「亡眼无法思考,但他们依然是灵──与罗沙本身的灵魂网相连。他们感觉得到要塞内发生的事,感觉得到正义终将获得伸张。」

  「前提是,为一个人的先祖所做的事而惩罚他称得上正义。」雅多林说。

  「提议这作法的是你啊,人类。」维尔说。「你承担起他们的罪。这场审判不可能为成千上万被谋杀者做出修正,但亡眼感觉得到这里发生的事。」

  雅多林看了看他的另外一名狱卒艾薇塔伦。她的头发剪得极短,身穿胸甲,头戴钢盔──当然了,两者皆由她的本体形成。她跟平常一样目视前方,双唇紧闭。她很少说些什么。

  「今天的法律训练时间到了。」维尔说。「在高等法官回来、你的审判开始前,你没多少时间了。你最好把这些时间用来学习,而非盯着亡眼看。走吧。」

  ❖

  围纱真的越来越讨厌这座要塞了。永恒至美建得像一颗飓他的巨岩,一个没窗户的蠢砖房。待在这几面墙之内,除了受困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感觉。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荣耀灵压根不遵循自然法则。围纱打开她跟雅多林同居的小屋门,看出去似乎是一般的街景。加工过的岩石铺成的步道从他们前门延伸而出,经过另外几间小房子,然后在一堵墙遇上死路。

  只要她一走出去,她的脑就开始恐慌。悬在她上方的是另一片平坦的岩石表面,而非天空。那个平面上挤满它自己的建筑物──还有人,大多数是荣耀灵,走在他们的路径上。她左右各有另外一个大同小异的表面。

  真正的天空在她后方。她走在要塞围墙的内侧表面。这概念挤压她的脑袋、令她发抖。纱蓝,围纱想着,妳应该出来。妳会喜欢这地方看起来的模样。

  纱蓝没回应。她蜷缩在深处,拒绝出来。自从她们发现图样在对她们说谎,而且可能已经好几年了,她就变得越来越孤僻。围纱偶尔能哄她出来,但最近有个……危险的东西找上她。某个她们称为「无形」的东西。

  围纱不确定那是否是新人格。不是的话会更糟吗?

  围纱让灿军光主掌控。灿军光主没那么受诡异的几何学影响,她沿步道往前走,并未感到丝毫晕眩──不过就连她有时候也觉得有困难。最糟的部分在角落的诡异半途区,不同平面在此相交,你得从一面墙走到另一面墙。荣耀灵走起来易如反掌,但每当灿军光主必须这样走时,她的胃都会翻起觔斗。

  纱蓝,灿军光主想,妳得画下这地方。我们离开的时候应该要带着素描走。

  没反应。

  荣耀灵喜欢守时,因此当灿军光主来到墙边,转而朝向天空,经过几群忙碌的灵,钟声告诉她,她很准时。要塞的这面墙是南侧平面,所有平面中就属这一面的美化程度最高,有几个栽种一百种不同水晶植物的花园。

  喷泉以某种方式在此处流动。置身幽界,灿军光主只在这里看过流动的水。她经过一个水流窜高化为强力水柱落下的喷泉。如果一道水花的高度超过大约十五呎,水的顶部会突然断开,流向真正的地面,而非落回原本的墙面。飓风的,这地方怎样都说不通。

  灿军光主转过头不看喷泉,试着专注于身旁经过的路人。考虑要塞有多森严,她原以为这里只会有荣耀灵,不过显然要塞的仇外政策是从一年前才开始实施。当时所有住在要塞内的人都可留下,若离开便不得再次进入。

  那意谓其他灵之国度的外交使团以及一些零售商和随机浪游者,都不受新政策限制,也和荣耀灵一起封锁在要塞内。最重要的是,有十七名人类住在这里。

  因为纱蓝没给她们任何指示,荣耀灵也好整以暇准备审判,灿军光主和围纱达成了协议。她们会找出雷斯塔瑞,也就是墨瑞兹派她们来找的那个人。除非她们说服纱蓝出来做决定,否则她们不会对他采取任何行动,但灿军光主非常乐意找出此人。这男人,荣誉之子的幽灵领导者,他是整个谜题的关键,而她极度好奇墨瑞兹为什么这么想要他。

  根据墨瑞兹的说法,雷斯塔瑞是一名人类男性。灿军光主的口袋里有一份这男人的描述,只不过围纱问过的荣耀灵都说没听过那名字。不幸的是,那份描述非常含糊。一个偏矮、头发渐秃的人类。墨瑞兹说雷斯塔瑞是个隐密行事的人,有可能用了化名,或许也有伪装。

  他有可能颇为偏执,灿军光主觉得完全说得通。雷斯塔瑞带领一群追求恢复歌者和炼魔的人。永飓的到来导致诸多王国垮台,数以千计的人死亡,还有数以万计的人成奴。追求如此目标的荣誉之子应受谴责。没错,还不确定他们的努力是否实际上影响了回归,但她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想躲起来。

  刚进入要塞时,她曾请荣耀灵引介住在这里的其他人类。荣耀灵的响应是给她此地所有人类居民的完整名单。因为需要搜索的地点有限,她原以为这会是个简单任务。刚开始确实如此。她先找上最大的一群人:一个商人车队,来自一个名为纳西斯的国度,远在地图边缘外的黑暗之地。围纱跟他们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已经离开要塞继续前进的亚夙儿也来自那地方。

  灿军光主无法理解有国度远在大陆之外是什么概念。亚夙儿的族人居住于海中之岛?

  不对,围纱想,我们在回避真相,灿军光主。这代表其他意义。就像墨瑞兹说的,那些人来自另一片土地,另一个世界。

  灿军光主的脑袋绕着这思绪缠绕。她深呼吸,走近几棵树时缓下脚步。这些是来自实体界的真正树木,靠飓光维生,而非阳光,它们是这座公园的中心点。树顶如此高耸,当树叶飘落,会穿过要塞中央,落向真正的地面。

  纱蓝,灿军光主想,妳可以出来跟来自其他世界的人谈话。这对围纱和我来说太庞大了。

  纱蓝动了动,但那股黑暗也跟着她一起动。她火速退避。

  我们还是专注于今天的任务吧,灿军光主,围纱说。

  灿军光主认同,逼围纱现身。她应付得了诡异的地形。她非应付不可。她垂下头,继续行动。来自纳西斯的旅人看起来都不像雷斯塔瑞,似乎也不太可能是伪装起来的他。她清单上的下一个族群是食角人,显然有一个食角人氏族住在幽界。她不认为雷斯塔瑞有可能混迹其中,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一一与他们谈话。

  接下来,围纱还剩下五个人,结果其中四人是浪游者,对他们的过去都只字不提,不过在这几周间,她还是一一与他们会面。跟他们都谈过后,她回报给墨瑞兹,而他消除了他们的可能性。

  现在,她的名单上只剩下一个名字了。所有人类之中,就属他最隐密,而且他是男性。根据荣耀灵对他的描述,他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猎物。她今天终于将有机会一瞥他的庐山真面目。确认对象后,她便能连络墨瑞兹,弄清楚她该传递什么讯息给雷斯塔瑞,了结这桩任务。

  目标自称「十六」,应该恰恰每十六天会走出家门。荣耀灵觉得这种规律很有趣,因为新奇感而忍受这个古怪的家伙。没人知道他没食物靠什么过活,也没人回报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恶臭──尽管他似乎不曾沐浴,也不曾倒夜壶。确实,围纱越是认识此人,越是肯定这名神秘男子就是她的目标。

  他的家是一栋靠近雕像花园的小盒子。围纱养成了造访这座花园的习惯,她在这里努力引诱纱蓝出来作画。有时候会成功,但纱蓝通常素描个半小时左右就又躲回去。

  今天,围纱带着素描板窝在一张长椅上,盖着外套,帽子遮住她的双眼。如果十六照着他的模式走,今天就是他现身的日子。她只需在这里等、不要形迹可疑就好。

  纱蓝,围纱摊开素描簿,看到了吗?该画画啰。

  纱蓝慢慢现身。可惜一阵微弱的嗡嗡声让她惊慌起来,围纱又被推出来主导。她叹气,看了看旁边──图样正在那里的雕像间散步。据说那些雕像是在重创期遇害的荣耀灵,都是高䠷的男男女女,英雄般的体格,衣服尽管也是石材,却看似随风飘荡。他们做这些雕像也太诡异了。毕竟,真正的个体还在啊,只不过成了亡眼。

  图样蹦蹦跳跳地靠过来。他的脚步有一种兴奋的弹跃,其他谜族灵总是偷偷摸摸或蹑手蹑脚,显得比较鬼祟,因此很容易认出他。

  「我以为你今天要看着纳西斯人。」围纱说。

  「我是啊!」他扑通在她身旁坐下。「但是围纱,我不认为雷斯塔瑞在他们之中。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他们看起来甚至不像罗沙的人。妳觉得亚夙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雅烈席人,这些人的特征却都不对?」

  「不知道。」围纱假装在画画。「这个雷斯塔瑞有可能利用某种类似织光术的伪装。我需要你帮我密切注意他们。」

  「我很抱歉。」图样的图样慢了下来,彷佛枯萎的植物。「我想念跟妳在一起。」

  你只是担心你会错过重要情报,叛徒,纱蓝想,真是个继续监视我的好借口哪。

  围纱又叹气,她伸手放在图样手上。他轻轻嗡鸣。

  我们必须面对他,灿军光主想,我们必须查明他到底为什么说谎。

  围纱没那么确定。一切变得如此混乱。图样、纱蓝的过去、她们当下的任务。她需要纱蓝想起来,那会解决很多问题。

  等等,灿军光主想,围纱,妳知道些什么?有什么事是妳记得而我不记得的?

  「围纱?我可以跟纱蓝谈话吗?」图样问。

  「我没办法逼她出来,图样。」围纱说。飓风的,她突然觉得好累。「如果你想,我们晚点可以试试。现在,十六在几分钟内就会走出他的家,我必须准备好设法拦住他、揭露他的真面目,同时又不能让他对我起疑。」

  图样哼了哼。「妳记得我们在船上初次相遇的时候吗?还有加丝娜?」他柔声说。「嗯……妳跳进水里,她吓了好大一跳。」

  「加丝娜才不会吓到。」

  「那次就吓到了。我勉强记得──我当时对你们的界域好陌生。」

  「但那并不是我们初次相遇。」灿军光主边说边坐得更挺一点。「毕竟纱蓝之前就说过誓言了。她有一把碎刃。」

  「对。」如果他是人类,你会说他的姿态超乎自然地静止。他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地坐着。他的图样变化,扩展、收缩、自转,像是一场爆炸。

  「我认为,」他终于开口。「我们一直以来都做错了,灿军光主。我曾试着帮助纱蓝想起来,而那令她痛苦。太痛苦了。因此我开始觉得,她不想起来也好。谎言确实可口。没什么好过夹带如此多真相的谎言。」

  「她过去中的孔洞,」灿军光主说。「纱蓝不想记起它们。」

  「她没办法,至少还没办法。」

  「当纱蓝召唤出身为碎刃的你,」灿军光主说。「杀死她母亲,你感到惊讶吗?你知道她要做一件那么极端的事吗?」

  「我……不记得。」图样说。

  「你怎能不记得?」灿军光主进逼。

  他沉默不语。灿军光主皱眉,思考着她过去几周来抓到他说的谎。

  「你为什么想跟人类缔结,图样?」灿军光主发现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你以前似乎是如此确定纱蓝会杀死你,你却还是跟她缔结。为什么?」

  朝这方向问下去很危险,围纱提出警告,小心哪。

  「嗯……」图样自顾自哼了起来。「为什么。一个为什么有那么多答案。妳想要最真实的那一个,但像那样的真相也是谎言,因为它假装自己是唯一的答案。」他的头歪向右边,仰望天空──尽管就她所知,他没有眼睛,因此他并不是向前「看」。他似乎能感觉周遭的一切。

  她也朝同一个方向望去。色彩在天空闪烁,今天是结晶天。

  「妳和其他人指称幽界是灵的世界,实体界则是『你们』的世界,或是『真实』的世界。那并不是真的。我们并不是两个世界,而是一个。我们并不是两种人,而是一种。人类、灵,各是一半,都不完整。

  「我想置身另一个界域,看看我们世界的那一部分。我知道危险即将到来,所有灵都感觉得到。誓盟不再正常运作,而虚灵利用某种后门溜到罗沙。分成两半无法对抗这种敌人,我们必须成为完整的一体。」

  「那如果纱蓝杀死你呢?」

  「嗯。我确定妳会那么做。但我们谜族灵全体都认为我们必须试试,而我自愿。我是想,就算我死,那也会是其他灵所需的一步。若没有中间的一个个步骤,不可能达到一道证明的终点,纱蓝。我就是中间的步骤。」他转身面对她。「我不再相信妳会杀死我,也或许是我希望不再相信妳会杀死我。哈哈。」

  灿军光主想要相信。她想知道。

  这会导致痛苦,围纱提出警告。

  「我能信任你吗,图样?」灿军光主问。

  「所有答案都是谎言。我无法像我们的朋友雷纳林一样看见未来。哈哈。」

  「图样,你有对我们说谎吗?」

  他的图样变得委靡。「……有。」

  灿军光主深吸一口气。「那你有在监视我们吗?你有没有偷偷使用墨瑞兹给我们的方块?」

  「我很抱歉,灿军光主。」他轻声说。「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他的图样又变得更小一点。

  好啦,灿军光主想,没那么难吧?我们早该立刻问他的,围纱。

  这时她才注意到纱蓝在深处骚动。她扭来扭去、发抖、冒烟,在惊骇和愤怒之间轮替。

  似乎……不妙。

  图样的图样盘绕得小而紧密。「我努力让自己值得信任。那不是谎言。但我带了一个人来见纱蓝。我认为这很重要。」

  他以非人类的流畅动作站起身,纤长的手指向后方。灿军光主皱眉,回头看了看。树叶从平面更上方的树上懒懒飘落中央通道。空中染上一抹微弱的闪光,一棵小水晶树开始在她手边的长椅上小规模生长。

  一个身穿硬挺袍子的黑暗身影,站在他们后方一尊雕像附近。那身袍子跟图样很像,只是更多灰尘。头部深陷阴影中,扭曲而异样。

  沉沦地狱的,围纱想着。

  纱蓝现身。她一把抓住灿军光主,把她推进一个又黑又小的地方,紧紧关上门。

  纱蓝……围纱想着,接着她的声音发颤。她应该保持切割。过去,她们不曾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彼此,仅仅视需要轮流掌控。

  目前由纱蓝掌控,另外两个化为耳语。「不,」她对图样说。「我们不这么做。」

  「但──」他说。

  「不。」她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想听,图样。你这个叛徒兼骗子。你背叛了我的信任。」

  他一阵畏缩,扑倒在长椅上。纱蓝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动静,她旋过身,耳中的心跳声有如雷鸣。她来此监视的那栋小房子──十六的家──门打开了。一个鬼祟的人走出来,弯腰驼背,脸藏在斗篷的兜帽内,他快步穿过雕像花园。

  太好了。是时候完成墨瑞兹的任务了。

  纱蓝……围纱低语。

  她不予理会,在长椅坐好,若无其事地打开笔记本。围纱的计划涉及在雕像花园内乱晃,漫不经心地翻阅笔记本,接着撞上十六──希望藉此看清他的脸。

  可惜的是,纱蓝还没办法这么做。她刚刚被图样和他的谎言分散了注意力。她起身,漫步走向雕像花园,努力装出不具威胁性的样子。她必须确定十六就是她的目标。然后……

  然后怎样。

  杀死他。

  妳在做什么?围纱想着。多么遥远而又恼人的声音。她就不能完全安静吗?

  想继续执行墨瑞兹计划的是妳,纱蓝想,好啊,我认同。所以我们之中有两个做出决定了。

  我想搜集情报,围纱想,我想利用这情报对付他。妳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具侵略性?

  因为纱蓝就是这样的人。她一直一来都这样。她悄悄走向雕像花园。当然了,灿军光主又是尖叫又是责骂──但她的票数比较多。

  这几个月以来,纱蓝一直在观察、学习,而她从围纱身上学了几手。她知道该走到十六的盲区,停下来,装作在素描一尊雕像,因此当他转身左右张望,她看起来毫不起眼。

  她知道该在他转开时滑步上前,也知道该脚步谨慎,脚跟先着地,脚趾再压下,还知道该尽可能用脚的侧边走,不让鞋底拍击地面。

  十六低头翻动几张纸条,而她来到了他正后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扭过他的身子。他的兜帽滑落,露出他的脸。

  他是雪诺瓦人。几乎显得病态的苍白肌肤和孩童般的眼睛不容错认。雷斯塔瑞是一个头发稀疏、矮小的雅烈席男子。这男人也矮小,没错,但顶上无毛,而且根本不是雅烈席人。所以除非墨瑞兹弄错、雷斯塔瑞是织光师,否则这人不会是她的目标。

  他叫喊,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放开他,他随即逃入家中。她的心脏在胸腔内重击,把手从背包伸出来。她甚至没发现她刚刚已把手伸进背包里想拿武器。

  她不需要武器,那不是他。

  图样走过来,独有的活跃恢复了一些。他想让她见的另一个灵已不见踪影。

  「好啊!」他说。「真刺激。但那不是他,对吧?」

  「对。」纱蓝说。「不是他。」

  「纱蓝,我必须解释给妳听。有关我所做的事。」

  「不要。」纱蓝藏起她的痛苦。「木已成舟,我们该继续前进。」

  「嗯嗯……」图样说。「我……妳怎么了?有什么改变了。妳是……围纱吗?」

  「不。」纱蓝说。「我是我,而我终于做了一个我早就该做的艰难决定。走吧,我们必须向墨瑞兹回报。他的情报有误──雷斯塔瑞不在这座要塞内。」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