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哑口无言的音羽,眺望着周围散落一地的零食包装袋。
花生、饼干、巧克力,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点心类的垃圾食物堆积如山,再加上数量惊人的瓶装和罐装饮料所堆成的金字塔。
单只是音羽的周围,就已经是看不到地板颜色的惨状,对于竟然买了这么多回来,她甚至还感到有些佩服了,而只是想到仅仅四人必须消化这么多食物,音羽的胃就快翻过来了。
怱地,坐在旁边的学生会副会长兼室友的井田七步,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举起杯子。
音羽忍住想叹气的心情,也陪她举起了自己的杯子,而晚了她一步,坐在正面的学生会书记宇佐美风香也进而仿效,最后则是看过周围的反应后,才慌慌张张举起杯子的小夜歌。
看到大家都准备好后,七步手里拿着杯子,猛地起身宣告:
「YA~!那么由学生会成员所举办『心跳!全员女生,有点早的圣诞派对』开始罗!」
「乾杯~!」
只听见杯子相互碰触声响起,加上拉炮的爆炸声,以及零落的几下掌声。
而待在七步旁边,受到拉炮纸屑直击的音羽,尽管不高兴,仍是配合地拍了拍手,她的内心虽然对七步的命名品味不敢苟同,但是没人对此有意见,音羽也就不去理它了。
而且不止是早一点而已,事实上现在离圣诞节还有十天以上呢。
阳丘女子高中附设的女生宿舍——马捷尔楼二楼角藩的房间里,现在正举办一场热闹的派对。
这间枯燥乏味的宿舍房间,也只有在今天以金银彩条和铃铛点缀,录放音机则是播放着充满欢乐气氛的圣诞歌曲,窗边摆放着可爱的霓虹圣诞树,树的顶端则装饰着一颗星星。
音羽从与会众人脸上逐一看去,只见沐浴过后湿润亮丽的秀发上,仍冒出腾腾的热气,睑颊上也是红润未退,她们全员身上穿着各色的睡衣,坐在坐垫上围成一圈。
不过小夜歌和宇佐美的脸红,应该是仍为刚才的事感到羞怯吧。
「怎么样啊?小夜,马捷尔楼共用澡堂洗得舒服吗?」
小夜歌似乎是回想起在澡堂里的一幕,她双手抱着坐垫,把脸埋了进去。
「洗得是很舒服……不过还是觉得好害羞喔,因为和大众澡堂不一样,大家都是同年龄的女孩子,而且大家的身材都那么好。」
听到小夜歌细如蚊鸣的发言,宇佐美也深感认同地附和。
「就是说啊,待在那样的地方,总是不免和人比较,真的会很害羞,会长和副会长为什么能毫不在意呢?」
音羽和七步同时看着彼此的脸。
「问我们为什么,我们也说不出来吧。」
「是呀,一开始我们当然也会害羞,但是因为每天还是要洗澡的呀,那种害羞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现在甚至还可以这样——双腿开开洗澡哦。」
「喂!一个女孩子家太不像话了啦,不过大致上就如七步所说,每天总是都要洗澡,如果每次都那样怕羞,那还像话吗?一年级的学妹们也都还像小夜歌们一样,洗澡的时候还遮着身子呢。」
「呵呵呵,我们马捷尔楼不知为何,可是以美少女继出而出名呢,我猜我们宿舍的洗澡水,大概会有男生不惜花钱也会想喝呢。」
「讨厌啦,不要提到男生的话题啦。」
七步将手粗鲁地伸进零食袋里,露出不解的眼神说道:
「话说内衣晾在外面被偷我还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晾在屋里也会被偷呢?」
「内衣小偷、偷拍狂、跟踪狂,还有专挑本校下手的色狼警官,阳丘还真是受欢迎呢,花小姐为了思考对策,似乎也颇伤脑筋的样子。」
「那个……会长,花小姐是指舍监吗?」
「没错,楠花小姐,就是刚才在走廊遇到的那个人,她保护宿舍的学生,远离世上的变态,是马捷尔楼的最终兵器。」
「不过她还是单身就是了。」
七步补充了这句话之后,一个人吃吃地窃笑,突然,她停下笑声,逐一环视众人的脸,然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在场有四位正值妙龄的美少女,却全员都是单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觉得男人们都瞎了眼吗?你们到底懂不懂呀?这个派对能够全员到齐,其实是件可悲的事啊。」
「嗯~~可是阳丘是间女校……」
小夜歌提出这再正当不过的意见。
「那才不是理由!主要是积极性的问题啦,我也是就读女校,却是常常参加联谊,流传在外的风流事迹可是多不胜数哦。」
她果然还是把话题带到这方面来了啊,音羽一面叹气,一面默默起身,把耐热玻璃制的水壶放在电磁炉上。
而七步仍是一脸认真地对宇佐美和小夜歌高谈阔论:
「我之前看到一个节目有介绍,说日本男人的Y染色体逐渐变弱,男人数量可能会减少。这也就是说,想要钓上一个帅哥,麻雀变凤凰,就只能趁现在了呀。」
宇佐美姑且不论,见到连小夜歌都听得入神,音羽心中只觉得不是滋味。
「男人减少不是刚好吗?如果男人都灭绝了,那么或许就会世界和平了呢。因为世界上的统治者几乎都是男人,没有他们世上反而会清静许多呢。」
音羽毫不在意地回答,而看到她的反应,七步刻意地耸了耸肩。
「学生会长大人就是这么讨厌男人啊,男人都消失的话,人类就会灭亡了呀,人类的历史可是耀眼的爱之史啊!」
「你那是陈腔滥调,现在基因工学非常进步,如果只是要生孩子,没有男人也不成问题。」
「反对反对超反对!怎么可以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让男人灭绝呢!」
「我、我也觉得有男生会比较好。」
听见七步和宇佐美的反驳,小夜歌虽是苦笑着保持中立的态度,却似乎没有出言相助音羽的意思。
为什么自己非得单方面受到责难啊?音羽皱着眉头,将茶叶放入茶壶中,那是她听说小夜歌喜欢,特地买回来的番石榴叶,她用滤茶网过滤掉茶叶,再将那杯茶递给怕喝碳酸饮料的小夜歌。
「七步,听你一说我现在才发现,直到上个礼拜前,你不是都还有男朋友吗?可是你刚才却说『全员都是单身』……」
「啊啊,你说那个人啊,我们分手了,因为那家伙根本是个窝囊废,趼以我在餐厅把酒杯的酒往他脸上一泼,然后就丢下他回来了。」
「唔哇,副会长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七步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而宇佐美则是对她投以崇拜的目光,敬佩不已地频频点头。
「哼哼,我交往过的男性已经多到两手都数不清了,如果是与恋爱有关的问题,尽管来问我吧。」
「真的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
「哎呀,当然可以呀,身经百战的七步大人会帮你把恋爱的烦恼一刀两断移」
「那、那么请问副会长…………你有做、做爱的经验吗?」
七步杯中喝了一半的饮料大大地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当、当然有啊。」
听到七步的话声不自然地拉高,音羽冷眼注视着她。
「七步……我要问你个问题,你的经验有三次以上?」
「咦?干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呀?」
「你别管,老实回答我。」
七步被音羽的气势所压倒,大力地摇头否认。
「那么是两次?」
「喂、等一下啦,音羽。」
「少废话,快回答!」
「呜、不……不是。」
「一次?」
尽管七步向她投以求救的目光,音羽却是不予理会,在一阵犹豫之后,七步只好投降,摇了摇头。
「咦?咦~~!?」
宇佐美发出惊讶的叫声。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七步,还敢说什么流传在外的风流韵事呀。」
「因、因为人家害怕嘛,交往和那种事根本完全是两回事!两回事呀!我也是正值想谈恋爱的年龄呀,怎么可以怪我嘛!」
看着羞红了脸急忙辩解的七步,小夜歌说了一句话:
「……总觉得这样的七步好可爱。」
「咿——!连小夜也笑我!」
看着自暴自弃的七步拿起保特瓶猛灌,音羽眯着眼睛笑了出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四人同聚了,能像这样四人聚在一起,果然还是令人感到愉快。
「话说回来,风香,你为什么向七步询问男性经验这种的问题呢?难道你有心仪的对象?」
话题突然带到自己身上,宇佐美双肩一僵,心虚地瞄了音羽一眼说道:
「………………没、没有啊。」
「居然有啊……」「有呢。」「这种反应太明显了啊。」
「咦…………不是啦,这、这侗嘛,也不是说没有啦。」
「是怎样的人啊?男的?女的?」
「当、当然是男人啊。」
「哎呀,真遗憾,风香对女孩子没兴趣吗?」
「咦?」
「比如说……我怎么样?」
音羽趴在地上靠近宇佐美,贴在宇佐美的脸前,微微抬头窥视着她的脸,而宇佐美则是脸颊飞红,身体向后仰去,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音羽一时恶作剧兴起,身体靠在宇佐美的身上,往她的耳垂微微吹气。
「会会会会、会长!不行啊!怎么可以这样!啊啊啊!」
「不可以!音羽姊你玩笑开过头了!」
小夜歌匆忙地阻挡在两人之间。
「开玩笑的啦,嗯哼,风香就是这么纯情,让人忍不住想捉弄一番,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家伙,不过看上我的风香,倒是该称赞他眼光不差。」
「什么叫句我的风香。呀?我什么时候变成会长的所有物了!」
「很久以前就是了。」
音羽笑嘻嘻地这么告诉她,宇佐美愣住合不拢嘴,七步看到她们的模样,不由得强忍住笑意。
「哎呀,现在想来,学生会的成员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全员到齐了,这都是某个学生会长最近一直很忙碌的缘故啊。」
「是那样吗?」
音羽故意装傻。
「但是也不只是这个原因啦,最近街上的气氛整个就是阴沉,我爸妈也都不太愿意让我外出了呢。」
话才刚说完,宇佐美惊觉自己失言,用手遮住了嘴。
刚好就在这时候,录放音机播放的圣诞歌曲也已放完,在等待循环播放的这段期间里,现场笼罩着沉重的沉默。
「对不起,小夜,我……」
「没关系的,小风,我们别谈这话题了吧。」
「可、可是……」
宇佐美郑重地向她道歉,小夜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那样的她们,音羽感觉到心情急远冷却下来,这派对欢乐的表面之下,是否也存在着随时遭旁人侧目的风险呢?宇佐美表面上虽然和她们仍是朋友,但是谁知道,对于身为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被害者家属的小夜歌,宇佐美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沉重』的负担呢?
就在音羽心情快要沉到谷底的时候,一旁有人大笑了起来。
音羽一惊之下,目光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到满脸通红的七步。
酒醉就会大笑的七步,正跳着像是在捞泥鳅般的奇妙舞蹈,身体一扭一扭地在音羽周围绕着圈子。
即便是镇静的音羽也不禁哑然无语——她们有买酒回来吗?
这时音羽突然明白了七步跳舞的用意,她向旁边的小夜歌使了个眼色,或许该说她们不愧是双胞胎吧,小夜歌也微微点头回应。
「好了,我们就好好大吃大喝吧,把一年份的烦恼都在今天一次发泄!风香,你也别一副死人表情了,我们买了这么多食物回来,你也有义务要解决掉四分走一才行哦,OK?」
「……Y、Yes sir——」
四人不知不觉间,哼起了残留在耳边的欢乐圣诞歌曲,之后她们搭着肩膀唱歌,痛快地吃、痛快地喝,好久没有这样放纵了。
虽然派对将近尾声的时候,花舍监前来抗议,派对也不得不就此中止,不过由于也快到熄灯时间了,结果正如同她们的计算,成功将晚上时间都用在派对上。
音羽也好好放纵一番,开开七步的玩笑,拥抱小夜歌,而且还趁着混乱把宇佐美剥到只剩下内衣,对她一阵狂亲。
然后她把今天这个快乐的日子,深深刻印在心底。
一到了熄灯时间,不只是电灯,暖气也一起停止供应,因此感觉得到微微寒意。
音羽打电话到宇佐美的家,将她今晚要留在宿舍过夜的事情告知她家人,然后关上手机的盖子,回到房间里,迎接她的是黑暗中桌灯所发出的微黄色光亮。
隔着一张床头桌,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床,右边的床睡着七步和宇佐美,宇佐美因为被睡相奇差的七步箝住了头,露出了相当痛苦的睡容。
另外左边的床上则是——
「音羽姊,宇佐美的父母有说什么吗?」
桌灯的微弱光线,在小夜歌的愁容上刻画出阴影。
「他们说『小女就拜托你照顾了』,他们并没有生气啦。」
「这样啊,那就好了。」
由于抵触宿舍规则,本来是严禁住宿生以外的人在马捷尔楼过夜的,不过由于时间已经很晚,花舍监判断让两人回去反而更危险,因此这次特准她们留下过夜。
虽说宿舍有规则,但是最终还是取决于花舍监的意向,所以只要能够说服她,凡事就都有通融的余地。
音羽偷偷往小夜歌的脸上看了一眼,小夜歌则是不解地转了转大眼。
宇佐美有为她晚归而担心的家人,小夜歌却是没有。
她本人对此作何感想?
春日井光代是最差劲的人渣,这自是不待言,然而没有等待自己回家的家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夜歌完全没有表现出那样的寂寞,不知她是出人意表的外柔内刚,还是满足于自己所处的现状呢?能够用来判断的资讯太少了,短短不到两年的交情,还不足以让音羽完全了解小夜歌。
「音羽姊?」
「没事的,小夜歌,可以让我睡你旁边吗?」
「嗯、嗯,当然好。」
「谢谢,那我就打扰了。」
小夜歌掀开毯子,身体让出一半的空间,而音羽就躺在她的身边。
音羽本来很讨厌睡在这张床上。
因为这张床冰冷彻骨,而且又硬又狭小。
但是今天——
音羽拥抱小夜歌的身体,闭上了双眼。
「好温暖。」
「嗯,我也很温暖。」
她用手梳着小夜歌的头发,在双额几乎碰在一起的距离看着小夜歌的脸,任由时间缓缓地流逝。
怱地,音羽往隔壁床看去,确认七步和宇佐美已经入睡。
「其实今天这个派对,是七步为你而举办的。」
「咦……为什么?」
「你想嘛,小夜歌也算是死了养母,我想她是觉得你会伤心难过吧,庆祝圣诞节只不过是聚会的藉口而已,她甚至跳出奇怪的舞蹈来缓和场面,那也是因为她同情你吧。」
「我并不会很悲伤的说……真是有点对不起七步呢。」
「不过她却第一个躺平,可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这种小地方也很像是七步的风格呢。」
小夜歌轻声笑了出来。
「音羽姊,现在可以谈那件事吗?」
音羽闻言,再次确认另外两人是否熟睡。
「…………嗯,可以了。」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小夜歌刻意将声调降了一度,音羽却是故作不知。
「这个问题还真是模糊呢。」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是很正经在问……他在正门前等待,而且他不是找我,而是有事找音羽姊对吧?」
小夜歌犀利的言词朝音羽劈来。
「那不是小夜歌需要担心的事啦。」
「你说谎,音羽姊,告诉我!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告诉我!」
小夜歌说完这句话就咬起唇,低下头去,音羽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感受到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小夜歌那散发阳光气息的身体,好似一用力拥抱就会坏掉一般。
「音羽姊,我好害怕……那个人是来抓找们的吧?一定是那样对吧?」
「你放心吧,小夜歌,我们是绝对不会被逮捕的,因为我们的犯罪手法完美无缺呀,无论是谁都绝对无法揭发我们的罪行啦。」
真的是那样吗?音羽心中另一个自己却是对此抱持异议。
「音羽姊,我们约好不会隐瞒对方任何事的吧。」
看着小夜歌恳求般的眼神,音羽以锐利的视线向虚空瞪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是不想让小夜歌操心的……真是拿你没办法,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有点长哦?」
「好的。」
「那么,该从哪儿说起呢?」
音羽抚摸着小夜歌的头,静静地循着记忆的丝线回忆。
「那个男人说他就读月森高中二年级,名叫摩弥京也——」
对音羽而言,眼前的男人只能说是不远之客。
她一面小心着不显露困惑的神色,一面将牛奶加入红茶中,然后加以搅拌。
「……也就是说摩弥同学,你是出自个人因素,才到处调查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罗?」
音羽仔细地观察男人的一举一动。
「是的,你可以这样解释。」
只见他眉头也不皱一下,以平板的语气回答道。
音羽她们正坐在一家速食店里。
店内的装潢简单朴素,只有以一面薄薄的隔板区隔出禁烟区,因此从隔壁的吸烟座可见随风飘来的烟雾,音羽忍耐着想用手挥赶掉烟的冲动,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放眼望去尽是放学的学生们,每一个人都快乐地谈笑风生,却只有这个座位笼罩着寒冷的空气,宛如被隔绝在那欢乐气氛之外。
对于这个自称是摩弥京也的男人,音羽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冷漠的眼神、语调平板无起伏,身穿月森高中的制服,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学校,那么他双手戴手套是为了赶流行,还是另有原因呢?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但是由于散发出深不见底的冷漠气氛,音羽觉得他大概不是很受欢迎的那一型。
看来让小夜歌先回去是正确决定。
方才彼此稍微自我介绍过后,音羽便开门见山询问他的目的,京也出乎意料地口齿便给,将原由说了一逼。
据他所说,他有个朋友是丹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被害人家属,那个人的姊姊遭到杀害,而这次事件勾起了那即将遗忘的悲伤往事,因此他才会采取行动,想要尽早解决此事,最后还以「我不愿看到那个人悲伤的表情」作为结尾。
他这番话好似暗暗在指责自己,让音羽的胸口一疼,不过音羽将那份痛,随着红茶一同饮下,不知何故,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苦味在口中扩散。
「……我明白你的理由了,可是为什么来找我呢?」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就读阳丘女高,我问她这间学校里,谁的人脉最广——她便提出了音羽同学的名字。」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音羽为之一愣。
「我的名字……?」
「没错,你深受学生们的信赖,又是以毅然的态度领导学生的学生会长,由于我和人望这两个字一向无缘,所以羡慕得不得了呢。」
看来这男人来与她接触,似乎并不是因为他怀疑自己。
「等一下。确实,由于我担任学生会长这个职务,因此人面也比较广泛,但是我人面广与杀人分尸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京也注视着手边琥珀色的咖啡,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
「虽然不能告知你情报来源,不过我的情报网得到一个有趣的情报,这次杀人分尸案是在月森台发现尸体,而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目击到有两名女高中生往森林里走去哦。」
音羽听了大吃一惊,手上的红茶杯差点就失手滑落。
目击者是那个色狼警官啊,音羽瞬间就想到这一点,她紧张得心脏都快要破裂了。
「据说,目击者虽然没有看到她们的长相,不过曾出声叫住她们,但她们却提着貌似大行李箱之物,匆匆逃进森林里去了,听了这个情报,你有什么想法呢?音羽同学。」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想那两个女高中生,说不定与事件有关呢。」
「正是如此,关于那两个女高中生,根据情报提供者的说法,她们身上穿的是阳丘女高的制服。」
音羽在桌下的双手不禁握起拳头。
「不会吧……是不是看错了?」
「不,对方很笃定绝不会错。」
「可是晚上天色那么暗,为什么可以如此一口咬定?」
「再说下去会造成情报提供者的不便,因此恕我无法奉告。」
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回答。
不过那理由音羽也不难察觉。
只要闭上眼睛,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一夜,把尸体装入大提琴箱时空气的温度。
那个色狼警官总是专挑阳丘女高的学生进行性骚扰。
若不是音羽她们身穿阳丘的制服,不然也不会成为下手的目标了。
音羽怒火中烧。
那个警官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告发他人的罪行吗?
「若是我惹得你不愉快,那么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的意思并不是指犯人就是贵校的人,纯粹只是命案发生当晚,她们有可能在往神社的路上与犯人擦身而过,或者是有目击到什么,所以我想向那二人组问些话而已。」
真的只是那么单纯吗?然而无论音羽如何凝视,她也无法从京也的扑克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你竟为了难以称为目击情报的线索四处奔走,看来是走投无路了呢。」
「是的,说来丢脸,因为几乎没有线索,所以我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不过京也表现得倒是没他说的不好意思,坦白地告知音羽。
音羽双手捧着仍冒着热气的茶杯,刺刺的热度从手上传来。
「……我想问你哦,现在正在调查案情的那些刑警,他们知道刚才说的女高中生二人组的情报吗?」
「不,这是我个人收集来的情报,因此几乎没有其他人知情,而我也不打算提供给警方知道。」
由于音羽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情况的打算,闻言不禁大感吃惊。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拥有无法公开来源的匿名情报网,所以我不能老老实实把这个情报告知警方呀。」
「而且……」京也露出严峻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必须与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犯人见上一面,因为我非要当面问他一个问题不可。」
音羽感到毛骨悚然,她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舔了一下上唇。
至此音羽也不得不重新订正自己的认知了。
这个男人是真心打算揪出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的凶手,而且他有自信和黑暗的热情,认为自己绝对办得到。
「……但是侦查案情不是警察的工作吗?我是觉得日本警察那么优秀,不管你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吧?」
只见京也嘴角一歪,露出嘲笑般的笑容。
「月森警方真有那么可靠,那也用不着我出马了啊。」
他这句发言,好似在说自己的能力比警察还要优秀——但是音羽却已经不能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这个男人很危险,还是赶紧找个藉口走人吧,音羽做了这个决定。
彷佛对方看透了音羽的心思一般,这时一声「音羽同学」叫住了她。
「刚才我说有人看见进入月森的两人组对吧?目击者只有看到她们的背影,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想把她们的形貌说给你听看看,据说那两人身高都在一六〇左右,一个人是将头发束成一条辫子在后面,应该就是所谓的马尾吧?身上穿的是茶色女用的防寒大衣,而另外一人则是左右各一条辫子的发型,长度大约到肩膀,穿着袖口是毛皮制成的白色大衣。」
「我不认识。」
话一出口她才想到不妙,或许回答得太快了。
「这么说来,音羽同学,你也是左右各一条辫子呢。」
音羽不自觉地双脚并拢,打直腰杆,肌肤因紧张而紧绷。
音羽心脏差点要跳出来,她强迫压抑自己的紧张,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就凭那不可靠的情报,你就要到处去打听吗?摩弥同学,可以请你看看那边六人座的位子吗?」
京也依言往右手边望去,在两人视线的前方,坐着六名身穿月森高中制服的女学生,她们将洋芋片、饮料,以及大概是从附近便利商店买来的饼干摊在桌上,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
「右侧靠里面的女孩是马尾,左侧中间的女孩也是左右各一条辫子,外套那种东西总不可能只有一件,那样的线索根本靠不住呀。」
她的内心则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把那晚穿的大衣穿来。
不过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并不坏,而这边的京也则仍是一副扑克脸地注视着女学生们,音羽于是趁胜追击。
「难得你特地来找我,但是,我想我一定帮不上你的忙吧。」
「我想也是,我本来也不认为会很顺利。」
音羽心想是时候了,于是她端起餐盘,准备要起身离去。
然而突然没来由地,音羽本能地停下动作。
对于他特意与自己接触这件事,真的单纯只是偶然而已吗?
在现在这个时点,最接近真相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这个男人吧。
这个时候离去真的是最佳策略吗?
「摩弥同学……请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这个嘛,没意外的话,我会去找遭到杀害的被害者的养女春日井小夜歌,向她打听看看有什么线索,不过我倒是不敢肯定她是否愿意听我说话呢。」
听到最恐惧的回答,音羽不禁为之战栗。
「……如果我说,我是春日井小夜歌的双胞胎姊姊,你会觉得惊讶吗?」
「你……?」
京也彷佛听到恶劣玩笑似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他从胸前取出记事本,开始翻了起来,终于他的手停下,表情显露出惊愕的神色。
「根据我收集的情报,春日井小夜歌的双胞胎姊姊登记的是春日井音羽这个名字……不过姊姊在离婚时是交由母亲扶养,在那之后就音信全无,不知去向了。」
「『堂坂』是在离婚时,恢复成母亲的旧姓,由于种种原因,我现在也居住在月森市。」
「哦……有什么复杂的隐情吗?或许与命案有关,就算要花时间也没关系,方便的话,请告诉我好吗?」
音羽短暂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中学时代在毕业旅行与小夜歌那命中注定
的邂逅、随着相处的时日渐增,她们的感情更加亲昵,终至约定要读同一间学校、接踵而来是母亲的过世,然后到现在自己过着住宿生活。
京也听了她这番话,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度过了相当不顺遂的半生呢。」
「如果你是在同情我,那就不必了,因为我对我现在的人生很满足啊。摩弥同学,到头来人只要觉得自己幸福,那么他就是幸福,觉得不幸就是不幸,幸福与不幸本来就是用来形容本人的心情呀。」
听了她这番论调,京也不知为何浅浅一笑。
「音羽同学,你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呢,而且非常坚强。」
「很多人都这么说,倒是你才与众不同呢,至少在我周围没见过你这类型的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这个话题暂且先摆在一边吧——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春日井光代遭人杀害分尸这个案子,与你倒也不是完全事不关己罗?」
「是的,我从小夜歌那里听说了很多事,你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就我所知的范围回答你。」
「那么就拜托你罗。」
京也点了点头,再次从胸前取出记事本,开始翻页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音羽所点的草莓百汇也送过来了,她拿汤匙舀了一口送入嘴里,随即松软滑嫩的幸福滋味在口中扩散,无意间,音羽注意到京也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的百汇。
「好像很美味呢。」
「我可不会分你哦。」
「是吗……」
——谁要分给你啊!
音羽假装专注在享用甜点,同时在心中整理情况。
她直觉明白,让这男人和小夜歌见面绝非好事。
既然决定要守护小夜歌,那么至少她应该要自己一个人回应这个男人的问题,反正只要得不到能够满足他的回答,他大概很快就会离开了吧,简单说只要音羽不露出破绽就可以了。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终于在音羽全部食用完毕后,京也像是看准时机似地,将记事本的内容念了出来。
「被害人是四十六岁的春日井光代女士,身高一六五公分,体重八十六公斤,尸体被发猖于月森台的树林中,第一位发现者是十七岁的三岛藤吾,碰巧和我是同校的月森高中三年级学生,最近都没有来上学,曾经被校方多次辅导,发现时间是在上午七点左右,相当早的时间,警方讯问他为何会在那时间出现在月森台,他却是坚持不肯回答,也因此招来警方的怀疑。」
他的语调非常平静,好似在宣告理所当然的事实一股。
而音羽则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些资料以及办案进度,都是音羽迫切需要的情报。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事情你到底从哪打听来的啊?」
「我自有我的管道。」
京也得意一笑,盘起了双手,开始喝起咖啡来,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不肯再多透露下去,因此音羽从别的角度进攻。
「这我就不懂了,你有必要向我打听什么吗?凶手不就是那个叫三岛的人吗?」
「不对,凶手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因为三岛的言行毫无条理可言,明明是他自己报的警,却在警察到达现场的短暂时间里,为了找寻被害人身上值钱物品而破坏了命案现场,再加上警察赶到时,他还仓皇地企图逃跑,警察就是这样才逮捕了他。」
「…………」
「另外据说他在侦讯室里心不在焉,还做出引人侧目的怪异行为,之后调查沾在他衣服上的粉状物,发现其中含有罂粟成分。」
京也好似试探一般,对音羽露出了浅薄的微笑,而他说得这么明白了,音羽也猜得出他想说什么了。
「罂粟就是鸦片那一类的毒品对吧?」
「真是厉害。这么一来,他特地选在人迹稀少的一大清早跑到那种地方,其理由也应该不难想像了吧?」
京也从胸前口袋取出某样事物,往桌子上一丢。
音羽看了倒抽了一口气,丢在桌上的那个东西,是以塑胶袋包裹的颗粒状锭剂。
打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优等生的音羽,当然从没看过这种药物,所以她也分不出真伪,但是如果是市售品,那成型技术也未免太粗糙了,上面没有任何刻印可以标示那是何种药物,因此看起来更是增加其真实性。
这时音羽想起这里是在店内,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不过周围的客人似乎都没有注视着这里。
于是音羽目光隐含怒气地瞪着京也。
「这是打哪来的?」
「在月森台最高处的月森神社里侧,掀开墙板,就在里面找到了这个,三岛那时恐怕正要去找这个吧,所以才会对警方什么也不肯说;不过他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受到警察拘留。」
不理会哑口无言的音羽,京也继续说下去:
「不过以他那样的态度,警察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放他走了,那里刚好是戒毒的最佳环境,我们就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平安熬过断瘾症状吧。」
他浮现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冷笑,做了一个这样的结尾,关于平常人生活中绝对不会亲眼目睹的毒品,他却是一句话也没带到,说不定和自己同桌的这个人,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京也丝毫不在意音羽的担忧,继续往下说:
「至于关键问题——春日井光代尸体的遗弃现场,根据调查,遗体上并没有衣服,随身物品也全都被人夺走,虽然尸体多少遭乌鸦和野狗损毁,不过就周围的状况看来,杀害地点以及分尸地点,与尸体遗弃地点应该是在不同地方。」
「我想问你,明明没有任何物品可以证明身分,怎么知道那是春日井光代的尸体呢?」
「喔,那是因为你妹妹小夜歌当天有报失踪了,很可能是警察给她看过尸体照片,确认过那是春日井光代本人了吧。」
「原来是这样……」
这也就是说,为了确认尸体身分,小夜歌至少看过一次光代的遗体了,但是她本人对此事却只字未提,可能体谅自己,不想让自己为多余的事操心吧。
蓦然,她想起到月森的山上弃尸时,光代尸体露出的凄厉表情,顿时一道寒意窜过背脊。
警察也太残忍了吧,那样肮脏恶心的尸体,有谁会想要看呢?
这时音羽发现京也正在窥视着自己,心脏登时剧烈跳动。
「你的脸色不太好呢,不要紧吧?」
「……突然听到分尸的话题,有谁的脸色好得起来啊?别看我这样,我的神经可是很细腻的,若是你能在谈话内容上多体谅我一点,我会非常感激你。」
「哎呀……这倒是我的疏怱了,真是抱歉,别人也是这么说我,她说『摩弥同学真是一点也不懂得体贴女生』。」
音羽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只得暧昧地陪笑。
「警方似乎认为她的前夫春日井晃治才是凶手,啊啊,那是你的父亲,我在言词上也必须留意一些才行了。」
「那倒不必,倒是他为什么会被怀疑是凶手?」
「因为他和春日井光代才刚离婚,听说两人为了赡养费和赔偿金而有些争执,而且他是健壮的成人男性,又备有车,在具备动机和体力,以及搬运尸体的交通工具这些条件下,已经足以构成嫌疑了,警察已经声请搜索状,在他的住宅进行过搜索,而且也彻底调查过他的车子,只不过目前却仍未发现相关物证。」
难怪警方没有对小夜歌多加追究,原来他们凄疑凶手是晃治。
活该——音羽心想。
「……那个事件对小夜歌造成很大的打击,我希望你目前先别打扰她。」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请就你所知,告诉我光代女士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突然说什么就我所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是我的问题太暧昧不清了,说说你个人的观感就可以了,在你眼中的春日光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音羽为了不使眼神游移,立即低下了头。
「……这个嘛,她是最差劲的人。」
「差劲?怎么说?」
「虽然我也不想说死人的坏话,但是那个人真的不是好东西,她对待小夜歌非常苛薄,听说她常对小夜歌大吼大叫,声音之大甚至连周围邻居都听得到。」
音羽的一言一语都是慎重思量之后才说出,可是这时她却发现,京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说『听说』?你和光代女士没有见过面吗?」
「没有,不过小夜歌都会找我商量,所以对于那个家的惨状,我自认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话说出口,音羽才惊觉自己的发言不妥,事后可能成为把柄的发言,应该要尽量含糊以对才是啊。
幸好京也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仍是看着记事本,继续发问:
「关于春日井晃治先生,请问你知道他与光代女士离婚的原因吗?」
「这个小夜歌并没有对我提起过,不过反正原因
一定是因为父亲的外遇吧?因为他和我过世的母亲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而离婚。」
「原来如此,那么离婚果然还是对光代女士造成不小的打击吧。」
「是啊,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就是那样吧,我妈生前可是恨他入骨。」
「嗯,那么对于光代女士的死,你有什么感想?」
紧接而来是这个彷佛在诱使音羽动摇的锐利问题。
你要小心对答呀,堂坂音羽。
这个问题若是回答得不好,在最坏的情况,音羽很可能就会被这男人逮到了,若是想让此事平稳地解决,最好的方法就是尽早吐露自己的心情,让京也失去兴趣,他就不会追究下去了。
「……其实老实说,我并不怎么悲伤,一想到小夜歌就此可以得到解脱,我反而松了一口气,我这样的女人很冷酷吗?」
京也露出浅浅的微笑,摇了摇头。
「不,我很能够理解,世上没有几个人会为素未谋面之人的死而流泪,郡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谢谢你,摩弥同学,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好过一点了。」
为了小夜歌,在这男人的面前我必须要装出笑容才行。
音羽以最少的言词,应付着京也一个个的问题,同时也细心注意,不显露出自己的手牌。
终于京也缓缓阖起了记事本。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吧,谢谢你的合作。」
「真是抱歉,结果还是没有提供你什么有力的情报,不过这样一来,你依循的线索就真的断了呢。」
「那也未必。」
见到京也一派从容的态度,音羽心里颇不愉快。
「例如说?」
「首先该从消除疑问点开始着手吧,比如说,光代女士是在何处遭到杀害?这个非常重要,仍尚待厘清。因为先前我也说过了,分尸地点和弃尸地点是两处不同的地方,若是依照小夜歌同学的证言,她是在外出时遇到袭击的,那么究竟是在何处?又是被以怎样的方式袭击呢?只要能查出这点,那就是一大进步了,当然,同时我也必须找出在尸体发现当晚,被人目击的两名阳丘女高的学生,或许从她们身上可以得到某些重要的证言也说不定。」
见到京也拿起帐单,从位子上起身,音羽静静地开口了:
「……摩弥同学,要不要和我互相合作呢?」
只见京也回过头来,面露讶异的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认为阳丘的学生中,有人与这个案子有关,没错吧?不过你应该也知道,阳丘是间女校,即便你想调查,身为男人的你也无法直接进入里面,要是你真的闯进来可是会引起骚动的。」
「确实……你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如果有我这个学生会长陪同,那么要编理由让你进入也容易得很,甚至带你参观校园也没问题,你觉得如何?要不要和我联手找寻凶手呢?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坏事才是。」
京也闻言双眼眯成一线。
「的确是非常有魅力的提案,不过那样你并没有好处吧?」
「当然有。」
音羽说到一半停住,对京也报以挑战性的微笑。
「那是因为我是阳丘高中的学生会长啊,摩弥同学,如果有助于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侦破,我可是求之不得啊,就算只是误会一场,我也想尽早解开这个误会,而且我自认好奇心不输给一般人哦?我也很想知道凶手究竟是怎样的人,怎么样?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音羽嫣然一笑,京也则仍是面无表情,只见他手抵着下颚,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过相反地,你也要把你那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奇妙情报,毫不保留地分享给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是吗……」
京也再度沉默思考,而音羽则是静待他的回答,此时速食店外已是夕阳西斜,本来想说只是说一下话而已,没想到却谈了这么久,不知道小夜歌现在是什么状况?
当京也好似想起这回事,要开口回答时,已经是坐在后方的亲子档离开之后的事了。
「音羽同学……好吧,那么我们就来联手缉凶吧。」
他缓缓地向音羽伸出了手,音羽看着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魔王之手,注视了好一会儿。
放任这个男人不管是很危险的事,万一给他追出真相的话,音羽她们就会走向破灭的命运。
那么还不如干脆把他放在自己的监视之下,将他思考出的推理引导至错误的方向就好了。
没问题,我一定可以的。
音羽握住他的手,轻轻上下摆动了几下。
「请多指教罗,摩弥同学。」
「好的,那么我们就一起捉出凶手吧。」
——有本事你就捉捉看啊。
音羽早已发觉,这个所谓的联手,本身就是一个如履薄冰的约定,是建立在背叛、抢先对手的前提之下。
随后音羽两人走出店外,决定好今后要在哪会合等细节,而京也自行帮她买单,音羽也索性接受了他的好意。
由于他家和马捷尔楼是同一个方向,因此两人便一起回家,虽然音羽起初还委婉推辞,可是他却以『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凶手可能还在附近徘徊,你一个人很危险』这个极为讽刺的理由,坚持要送音羽回家,尽管觉得他多管闲事,但是考量到今后的合作关系,音羽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终于,在两人看见阳丘女高的粉彩色方形屋顶时,音羽停下了脚步。
「……摩弥同学,你刚才说想要与杀人犯直接见面,如果你见到了他,你打算怎么样?」
京也一转冰冷的眼神,以坚硬平滑的声音告诉音羽:
「我想要问他——『杀人让你幸福了吗?』」
「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这句话出乎意料地大声,小夜歌说完立刻双手遮住自己的嘴,将脸藏进毯子里,而音羽的身体也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更深人静的夜晚,凝神倾听也只听得见楼下传来食堂冰箱的运转声。
音羽戒慎恐惧地确认隔壁床的动静,幸好七步和宇佐美只是露出难受的睡容,还不至于这样就被吵醒。
于是姊妹俩人一同松了一口气后,小夜歌再次降低声量,怒冲冲地说「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正因为清楚小夜歌平时温和的个性,这时她出乎意料的怒容,更是让音羽吓了一跳。
「……因为总不能放任那家伙不管吧?」
音羽忍不住要找藉口。
「这太危险了!」
「那只不过是『假装』搜查,一旦没有收获而陷入瓶颈,他很快就会放弃了,我也只是应付他到那时候为止……小夜歌,把那家伙交给我一个人处理好吗?」
「为什么!?我也要帮忙!」
「你问我为什么……」
京也不是小夜歌所能应付的人——这句话差点不小心脱口而出,音羽赶紧闭上嘴。
随即音羽吞吞吐吐地对她打马虎眼。
对此小夜歌显得非常不满,过了一会儿,她生气得转过身去,背对音羽而睡。
「警察侦讯的时候,小夜歌也是一个人撑过去了,这次就让我表现好吗?」
「…………」
不管怎么轻摇她的身子,小夜歌仍是闹别扭不理会音羽。
这时音羽想起还有另一件事,必须趁现在先告知小夜歌。
「还有就是……『幻想乡冒险录』还是再多埋一阵子吧。」
幻想乡冒险录是两人共同执笔的奇幻小说,在进行杀害光代之前,她们将从以前所累积的小说份量,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列印了出来,埋在离小屋不远的地方。
虽然曾说过总有一天要再把那些小说挖出来,可是由于京也的出现,这项行动势必得要延后了吧。
「那么后续就不写了吗?」
小夜歌仍是背对着她问道。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你再稍微忍耐一阵子,到时我们再一起去挖出来好吗?」
「音羽姊总是说『再稍微忍耐一阵子』。」
即使还在闹别扭,从小夜歌的声音可以听得出,她已经没有在生气了,音羽从背后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做为和好如初的证明。
「音羽姊,那个人的情报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那个人指的就是京也吧。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朋友或亲戚是警察,案情或许就是这样流出的吧?」
虽然这毕竟也只是推测,可是除此之外,音羽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忽然,音羽回想起京也临别时所留下的那句话。
『杀人让你幸福了吗?』
——当然幸福。
现在能够像这样抚摸着小夜歌柔软的秀发,感受她的体温,独占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一切都是因为杀死光代才得以实现,对于杀她一事,音羽没有丝毫的后悔。
现在最必须注意的事,反而是不能让她们的罪行曝光。
虽然在小夜歌面前夸下了海口,不过
音羽并没有小看他。
打倒京也的重点,就是要预测对方的思考,并且如何合理地将其加以误导吧,然而这一点敌人也是一样。
这就像在玩梭哈一样。
如果只有在手牌好的时候才赌,不好的时候就不玩,那么就很容易被对手看穿手牌。
即便手上的牌不好,也不能轻易就盖牌。
因为胜负的结果会决定她们的命运。
音羽的双手缓缓环绕至小夜歌的颈后,然后将她拉了过来,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吸着小夜歌的气味直到充满鼻腔,指尖温柔地抚摸苍白又细长的静脉,一路至锁骨的曲线。
「小夜歌,我喜欢你,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你太狡猾了,音羽姊,我才更是喜欢你啊。」
话一出口,小夜歌才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害羞,只见她双颊飞红,视线游移不定,而听到她这句话,音羽登时觉得小夜歌爱怜无比,立刻强硬地将她转至正面,朝她的唇吻了上去。
刚开始只是舔拭着彼此双唇的吻,后来逐渐转为热情,变成深长的一吻。
放任自己沉醉在令脑髓麻痹的快乐中,音羽头脑的另一个部分,思绪却仍在运转。
这真的是最后一战了。
只要能够击退他,那么包括无能的月森警方在内,今后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她们了。
所以绝对要骗过他才行。
2
到了星期一,学校进入了考试周。
阳丘的考试为期四天。
从第一天到第三天,考试进行得非常顺利,音羽的生活自从那个女人死掉之后便渐入佳境,当然在课业方面她也是面面俱到。
考试最后一天,第四天的天气是接绩前三天的万里无云。
音羽作答完英语最后的阅读测验,检查过答案,然后将考卷翻面盖上,距离收卷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她对这次考试很有自信,要维持在足以保住学生会长面子的名次,大概这样就足够了。
音羽双手的手指交叉合拢,将下颚靠在上面,放眼环视四周。
其他也有一、两人已经作答完毕,看她们的样子,很明显是迫不及待地在等考试结束了,她们的脑袋里八成已经在规画放学后庆祝考试结束了吧。
相对于她们,音羽的紧张却是在翻过答案卷的瞬间达到最高点,她手按着胸口,压抑着心脏的悸动。
下课钟响的瞬间,筋疲力尽的哀嚎声此起彼落。
开完短暂的班会,早已躁动不安的班上同学,人人争先恐后地奔出教室,由于小夜歌轮值到东侧楼梯的打扫,看起来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从刚才她就以寂寞的眼神望向这里,彷佛在要求音羽不要走。
基本上,对于小夜歌的『请求』,音羽总是千依百顺,若是不稍如克制自己,她甚至会毫无节制地宠坏小夜歌,然而唯有今天,音羽必须要狠下心肠,尽管不忍离小夜歌而去,音羽还是转身背向她。
就在这个时候,七步大喊着「考完啦~~」来到音羽们的教室,由于她最近总是熬夜K书,气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精神却是处于异常高亢的状态,让人不免为她担心,要是找她去KTV欢唱,会不会贫血昏倒啊?
「考完啦!走吧!我们学生会的成员就一起去庆祝吧!」
「抱歉,我今天有事,你们三个人去吧。」
七步听了垂下眉角,眼神颇为不悦。
「又有事?」
「嗯,下次我一定会陪你们去啦。」
「……你该不会交了男朋友吧?」
「为什么你会那样想啊?」
「因为会开始对朋友冷淡,大多数的都是因为交了男朋友呀。」
音羽脑海中浮现京也的模样,不禁露出不快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再说我根本对男人没兴趣。」
「也只有你才能够毫不害臊地说出这种话呀。」
七步苦笑一声,随即像是惊觉了某件事般,双手在胸前交叉,比出X的手势。
「我承认我的确是个美少女,不过我的回答是NO喔。」
「真伤脑筋呀,我居然听到有人醒着还说梦话呢。」
「你的反应也太恶劣了吧!不过为什么你对小夜和风香发春,对我却是无视呢?」
「因为我喜欢顺从的女孩呀。」
「S女。」
「处女。」
「你管我是不是处女!小夜!别理这个笨蛋了,就我们和风香三个人一起庆祝吧。」
「我今天可能会拖到门禁时间才能回去,拜托你掩护罗。」
「你不用回来了!」
交待完毕之后,音羽微笑着向七步挥手道别,然后迳自走到鞋柜处,把鞋换好才走出校舍,外面空气冰冷得让人不禁发抖,她不禁把围巾束得更紧了些。
由于今天只有上半天课,因此还不到正午就可以走出学校了。若不是在考试期间,学校绝不可能这么早就放人。
音羽直接朝市中心的方向步行,前往约好碰面的速食店,虽然她以前没去过那个地方,不过倒也不至于迷路。
抵达之后,不需刻意寻找,她就在玻璃窗对面发现了像是若有所思的京也,音羽敲了敲玻璃窗,打手势指了指外面,不一会儿,京也便走了出来。
「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也没多久。」
月森高中今天应该也是考试最后一天,但是他的表情却感觉不到考试过后的兴奋,仍是板着一张脸,原本以为那是因为上次是第一次见面,他可能有些紧张的关系,不过现在看来,他平常就是那样了。
他稍微打了招呼之后,便说了句「我们走吧」,然后匆匆忙忙地带头前进。
音羽冰冷的视线看着京也的背影,同时像是突然想起目的般,跟在他身后走去。
月森市是邻近大都市的卫星都市,只要走到车站附近,几乎可以满足一切所需,然而那也只在市中心而已,随便选一个方向笔直走去,很快就会看不到高楼大厦,而住宅则是愈来愈多,再走下去会抵达老人安养院、牧场以及墓园林立的地方,最终会看到的不是农田,就是未开发的森林。
这里是有如憎恨着繁华的中心区一般,将其团团围起,一个偏僻的周边区域。
他们所前往的目的地,就是像那样的场所。
他们在车辆稀少的未铺设道路上笔直前进,来到了坐北朝南而建的两栋四层楼公寓。
「这里有住人吧?」
音羽抬起头,重新审视这公寓。
以冰冷的混凝土所筑成的公寓,到处可见破损、腐蚀、脏污,与之邻接的狭小公园里,游乐设施的涂漆明显剥落,下方积了一层厚厚的铁锈,而且连个小孩子都没瞧见。
「地图上标示的住址应该是这没错。」
「嗯,没错是没错……」
她想说的并不是地址的问题,不过反正这种事跟这男人说也没用,虽然相识不久,这一点音羽却是早已明白了。
「那么,我们走吧。」
公寓前门一盏灯也没有,即便在白天也依然昏暗,和外观一样,实在称不上是整洁的环境。
从比前门更阴暗的楼梯处,传来阵阵呕吐物的味道,音羽绝对不想从那里走上去。
「我想回家了……」
「请你忍耐。」
才刚到没多久,音羽已经开始后悔跟来这里了,而京也却是不管她,毫不介意地按了电梯的按钮,显示楼数的仪表板似乎是坏了,才刚见到显示条一声不响地突然降下,随即轧轧声响起,电梯的门打开了。
音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到污秽不堪的墙壁,走进电梯搭到四楼。
出电梯后,两人走到最里面的一户,肮脏的门牌上写着『柏木』两字,垃圾及捆成堆的杂志堆放在门前,彷佛在阻挡外人侵入一般。
按下门铃后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女人出来应门,年龄大约五十岁以上,电烫过的茶发,厚实的嘴唇,细长的双眼下看得到因疲惫而浮现的皱纹。
音羽很确定,她是来过葬礼,为光代上香的女人。
「不好意思,您是柏木德子女士吧?」
女人脸上尽是讶异的表情。
「我是没错……」
「还记得我吗?就是给春日井光代上香时——」
「——啊啊,是春日井太太家的双胞胎。」
她瞬间放下了戒心,一露出笑容,给人的印象就变得相当亲切。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呀?哎呀,不好意思让你们站在这里说话,如果不嫌脏的话,要不要进来坐坐呀?」
她的客套话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音羽委婉推辞了她的邀请,在简短告知来意之后,便把问问题的工作交给京也了。
「突然打扰,实在深感抱歉,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首先是您与春日井光代女士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啊啊,我们是朋友,社交舞的同伴。」
「社交舞?」
她意外的一句话,让音羽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对,光代是社交舞的
成员啊,当然我也是。」
音羽懊悔不已,这明显是她的调查疏失。
尽管她也知道光代在生前偶尔会出门不知上哪去,却是作梦也想不到,她竟是去跳社交舞。
「唔,那么在被杀之前,她的行为举止是否和以前有所不同呢?比如说,担心自己可能遭到杀害而显得害怕之类——」
「不,没有那种事,她并不是会招人怨恨的那种人呀。」
音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么说来她才想起,那个女人对外总是装得很好,如果那女人真的从未招人怨恨,是个清清白白的人,那么她也不会被杀了。
「那件事实在太突然了,我真的好难过。」
柏木说着似乎勾起了回忆,登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而京也则是细细观察着她,并且毫不理会地继续发问。
「想到什么都好,她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呢?」
「这个嘛——」柏木思考了一下,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手。
「光代积了一大笔学费都还没缴,不过在她遇害前不久,她曾说过会一次付清。」
音羽听她这么说,顿时背上像是放了一根冰柱,窜过了一道寒意。
绝对不会有错,她是打算用向音羽勒索来的钱来缴款。
「你有没有听她说过,那笔钱从哪来?」
「有,我记得是……咦?是从哪来呢?」
「会不会是打柏青哥之类的方式呢?」
音羽装作若无其事地加入她们的对话,柏木被她吓了一跳。
「我曾经听小夜歌提过,那个人有时会花钱打柏青哥,说不定是她碰巧大赢了一笔,所以才会那么慷慨吧,会不会是这样呢?」
「是那样吗?可是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别的理由……」
「但是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呀,而且如果有其他的理由,那么同居的小夜歌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原本苦苦回忆的柏木,这时才像是被说服一般,放弃了思考,然后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可能真是那样的理由呢」。
当然,那全是音羽编出来的,就音羽所知,那女人并没有赌博的习惯。
虽然多少有些惊险,不过关于这件事,她可以在事后打电话给小夜歌,拜托她配合音羽的说词。
「可是如果是打柏青哥赢钱,那么一定是大胜罗,因为光代还说要买车呢。」
京也眯起了双眼。
「买车吗?」
「对,好像已经跟哪个销售员谈好了,不过结果还是白费了就是。」
「您知道是哪里的销售员吗?」
柏木挥挥手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问得那么详细啊,啊,但是她有说过绝对要买某个车种,她说过早就觉得那车子很帅气,她很喜欢。」
「原来如此。」
音羽在不被京也发现的情况下,侧目偷看他的表情。音羽可是非常不乐见他对车子这个话题感兴趣。
「咦?月森连续杀人犯不是随机杀人吗?那么为什么你们要调查光代生前的行动呢?」
京也判断只能到此为止了,于是说了一句「只是慎重起见,抱歉占用您的时间」,然后便早早告辞,两人向无法释怀的柏木道谢之后,便搭上了电梯,在霉味和机油味交杂的密室中,京也开口说话了:
「有线索了,接下来我们就去找那名销售员吧。」
「你是开玩笑吧?你知道月森市有多少间车行吗?」
「能够特定出车种就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这样范围就缩小很多了。」
「可是……就算是那样……」
「怕麻烦的话你可以先回去没关系,我一个人去调查。」
音羽侧眼瞪着京也。
他就好像是一台默默处理着既定事项的机械,正因为是机械,所以既准确,也不会有疏漏。
音羽本来最不擅应付的是自我主张强烈的人,但现在她不得不改观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包含着那样负面的情感,而欠缺那些情感的京也,只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这时突来一阵撼动身体深处的震动,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只见令人目眩的冬季阳光,从门的缝隙直射进来。
只要调查没有成果,他一定很快就会放弃了——音羽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微笑着向京也说道:
「我当然会陪你到最后,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可是伙伴耶。」
音羽们往回走到车站的途中,只要看到显眼的车行,他们就会进去打听消息,在中途就使用手机的GPS功能,把周边区域的车行一间一间找了出来。
原先预料他不用多久就会放弃的音羽,对于京也的精力过人,在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他。
通常这类侦查游戏,总是没多久就会厌烦,因为警察办案只是说起来好听,其实只是持续着枯燥乏味的作业,辛苦探听消息,收获却是有限。
而有如佐证音羽的想法一般,他们去询问几乎所有的店家,却是全然得不到线索。
店家刚开始都会笑容可掬地出来迦接,一旦发现对方是学生,马上就皱起眉头,最后再被问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被害人有没有来过,他们立刻面露厌恶的神情,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对方当面显露出恶意的眼神相对,即便是音羽也不禁脸颊发热。
在最初的两家店铺,音羽就已经快承受不住了,然而京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当他保持平静的态度,就这样询问到第五家店,然而——
「你说不知道?那么你什么也没问她吗?」
穿着西装的销售员虽然对京也无礼的问题面露不悦之色,却仍然保持着敬语。
「若非特殊情况,否则我们不会过问客人的个人隐私。」
结果除了查到光代答应要现金一次付清之外,他们并没有找到特别有用的情报。
虽然两人也前往柏木与光代所上的社交舞教室询问,却没有找到比柏木更清楚内情的人。
「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音羽咬着薯条,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在橙色天空的那一头,可以看见呈V字型编队飞行的候鸟身影。
音羽如今坐在最初相约的速食店二楼,一张面对窗户摆设的椅子上。
「也不是全无成果。」
「喔?比方说?」
「犯人的杀人动机或许是金钱纠纷也说不定。」
音羽强忍住内心的动摇,「哦」的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催促他说下去。
「我还是认为,光代女士一定预定将会有一笔收入,而且是不能对他人公开的金钱。」
「如果只靠柏青哥赢来的钱就想买车,也只买得起便宜的中古车而已……但是实际打听之下,光代阿姨打算向销售员购买的车却是一辆新车。」
音羽愈说愈是有一股怒气涌上,光代生前向音羽勒索的时候,曾经说她欠的债款,与向音羽勒索的金额差不多,但是她既然有多余的钱可以买车,那么那时光代的发言就是在说谎了。
「音羽同学,你是怎么看待车子这件事?」
他是明知故问,而音羽也不能装傻。
「那还用说,她一定是有柏青哥以外的金钱来源啊。」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在死亡前后,光代女士户头里的存款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这也就是说,光代女士还来不及收钱就已经死亡了,既然光代女士预期的金额,大幅高出赌博所能赚得的范围,那么她一定有其他取得金钱的手殴,因为钱是不会从天而降的。」
「说不定是她救了愣在马路中央的老富豪,对方答应要分她遗产呢?」
音羽故意开个玩笑,京也听了则是笑得肩膀不住颤抖,然而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笑意。
仅仅是被京也这样看着,音羽就感觉到颈部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偶然间,她有一种彷佛自己已被逼到悬崖边的错觉。
「音羽同学,金钱纠纷难道不是很充分的犯案动机吗?也就是说,凶手与被害人是熟人——」
「——等一下,摩弥同学,那样很奇怪啊。」
她的话声忍不住转为严峻,而京也则是观察着音羽,态度格外的冷静。
「你的意思是?」
「摩弥同学,你忘记一个大前提了,这是一桩连续杀人案,确实,光代阿姨有不明的金钱管道,或许也真是即将收到钱就被杀了,但是那又怎样呢?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被害人可不止光代阿姨一人哦?另外还有很多人也被杀了,难道你想说那些被害人全都认识凶手?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是随机杀人,这几乎是可以确定了,你还记得整件命案的轮廓吗?」
「当然记得,事情的发端约是在今年夏天,最初的受害者都是女性,而且是遭到暴行后,又被分尸杀害,手段相当凶残,后来则受害者是不分年龄性别皆遭到杀害,最终创下非常惊人的死亡人数,至今无法找到整个事件的犯人。」
「这就对了啊,既然你也知道,那更应该——」
「——音羽同学,如果这次命案和先前的杀人分尸案其实是不同
案子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还热到觉得店里暖气太强,现在却是一股寒意让她几乎要颤抖,音羽忍不住在膝盖上握拳。
「就是这个意思,你难道完全不觉得奇怪吗?夏天时在那么短的间隔之下,连续发生多起杀人事件,然而却在某一天倏然停止,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凶手却又在经过半年的现在,再度展开杀人行动。」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他是被警察追得急了,刻意等到事件平息之后啊。」
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会发狂有许多原因,不管那是幼年期受虐待,还是男性荷尔蒙异常分泌都无所谓,但是人一旦疯狂,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们想使用暴力就会使用暴力,想杀人就会杀人,杀人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般,那些人轻易跨越正常人所谨守的最后一线,是脱离常轨的人,你真的认为那样的人有可能潜藏半年之久吗?恕我直言,你对这种杀人凶手根本一无所知。」
「那你就很清楚吗?」
「至少比你清楚多了。」
「哦——那还真是可靠呢。」
在已经实际亲手杀死一个人的音羽听来,京也这番话简直是空虚无比,然而京也仍是不改自信的态度,坚持自己才是最了解杀人犯心理的人。
最先开口打破沉闷不堪的沉默的人,是京也。
「我就不拐弯抹角的直说了,其实我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引起这次事件的人,与先前的杀人犯并不是同一人。」
音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这个疑问已经不知多少次闪过她思考的角落,却都没有比这时更加强烈。
「那究竟是怎样的证据?」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
这次则是轮到音羽忍不住笑出来。
「有确切的证据却不能说?那跟声称超能力确实存在,可是却提不出证据,两者有什么差别吗?」
「……原来如此,确实是那样没错,就算被那么说我也无可奈何,关于这件事,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或许也会告诉你,总之请你先排除凶手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吧。」
京也用这个音羽毕竟是无法接受的说明结尾,然后啜起了苹果茶。
「摩弥同学,你认为凶手是怎样的人?」
「就是不知道我们才一起打听消息吧?」
「但是对凶手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大致有个轮廓吧?」
京也沉默了一会儿。
「大致上是有的。」
「可以对我说吗?我非常好奇,摩弥同学心中的凶手是怎样的形象。」
「老实说我并不想随意说出口,因为那很可能会把我对凶手的印象加诸给你,而破坏了你心中对凶手的印象。」
「没关系,你快说啦,我非常想听听看你的意见。」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过强迫了点,他会不会觉得可疑呢?
然而就音羽来说,这个问题她无论如何也想问个清楚,如果京也说出的『凶手轮廓』和音羽一致的话,那么她就有必要思考今后的对策了。
京也原本开口想抗辩,结果还是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音羽只觉得手掌异常地冒汗,于是赶紧利用裙子擦拭掉。
「首先,凶手应该是男性吧。」
音羽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京也侧着头,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继续。」
「我之所以这么想,是根据被害者光代女士的体重来推论,她的体重重达八十六公斤,要将其肢解搬连,对女性来说应该很难办到——我再继续说下去,就我所推导出的凶手特征,『他』是所谓的秩序型杀人犯,年龄大概三十到四十岁,虽然很有力气,体格却是属于削瘦型,或许大学时期有参加过网球社也说不定,齿列歪曲扭八,他本人也很在意,说话总是特意掩饰,性经验很少,或者根本完全没有,并不是会积极追求女性的人,居住在月森市内的小公寓里,虽说是在市内,很可能也是位于北方吧,至于我这样想法的理由,在说出理由之前,必须先说明什么是轮廓分析(Profiling),轮廓分析可以大略分为两种,一种是由FBI所确立,将过去的凶恶杀人犯加以分类,并且配合行动科学所推导出的方法,另一种则是将英国式的统计分析——————」
这么长一串台词,真亏他不会咬到舌头,音羽这么想着的同时,她已经没在听京也说话了。
音羽在不被京也听见之下,安心地呼了一口气,她松开紧握的拳头,顿时觉得非常口干舌燥,想要喝点什么。
即便是以这么锐利的重重推理,逼得音羽心惊胆颤的京也,看来也丝毫没想到凶手就在眼前,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音羽将目光拉回,只见京也的说明似乎也进入佳境了。
「——因为上违原因,由于两种轮廓分析都是以连续犯案为前提,所以想要勾勒出这次只杀了一个人的凶手之轮廓,可以说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不过我还是以我的——嗯?音羽同学,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是吗?那大概是因为我描绘的凶手轮廓,和摩弥同学所想像的凶手轮廓意外接近的关系吧?」
音羽伪装笑容的功夫也愈来愈高明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也没必要特地去在意凶手轮廓这种东西了吧。」
音羽在心中对京也吐舌头扮鬼脸,表面上仍是以平稳的表情附和他。
原先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音羽也变得健谈了起来。
「话说回来,今天我真是大吃一惊了,那个光代阿姨竟然对社交舞有兴趣,真是有够好笑,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先前我们初过时,你说你与春日井光代女士不曾见过面,可是你刚才的发言,听起来像是认识她呢。」
音羽的视线忍不住避开京也。
「……那只是因为我听小夜歌诡过很多她的事,不觉得她是陌生人的关系。」
糟糕,是我太松懈了吗?音羽赶紧收敛心神。
这个时候,音羽注意到京也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交叉放在桌上的双手。
「如果是我说错,就请你多包涵,音羽同学,你是不是有在弹奏弦乐器之类的?」
「咦?有是有啦……」
「是从事什么活动呢?」
「先前除了学生会,我还有参加管弦乐社。」
「嗯嗯,你说『先前』,也就是现在已经不参加了吗?」
「算是幽灵社员吧,曾经有一段时期我非常热衷练习,不过后来学生会忙碌起来,我就几乎没再出席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有弹奏弦乐器?」
「因为你的手。」
京也若无其事地说道。
「手?」
「是的,那是称之为拨奏,也就是以手指弹奏弦乐器的演奏法,这你应该也知道才是,而管弦乐也有许多曲子使用到拨奏,据说初学者用那种演奏法,压弦的左手会因破皮而吃到苦头,不过经过不断的练习下去,手上的肉自然会变厚,而音羽同学你左手的肉就比右手稍微厚一些。」
听他这么一说,音羽才想起以前练了两年的大提琴,让她左手的手指变硬,轻微按压也不会凹陷下去,虽然最近她都没有练习,所以也一直没有意识到,不过以前她曾经练到手上起血疱,甚至快变成腱鞘炎的地步。只见音羽将目光移向京也。
「……真厉害,你有练什么乐器吗?」
「那只是听说来的知识,我并没有练什么乐器。」
原以为他会追究下去,但是他却没再提到关于案情的事,大概只是普通聊天吧,终于门禁时间将近,他们于是就此解散,这次音羽也是拜托京也请客。
毕竟花费整整半天时间,却没有明确的成果,说不定京也内心也对音羽过意不去吧。
走出店外,顿时冷飕飕的寒气扑面而来,尽管每次都是如此,不过这种像是突然从盛夏国度被丢到南极的感觉,音羽至今仍是无法习惯。
决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日子,再交谈过两三句话后,京也便大衣一翻,转身离去了。
望着京也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音羽也转身踏上归途。
厚实的云层低垂,气温冷得吓人,由于积水表面结了一层薄冰,看来明天要为地面结冰所苦了。
仔细一看,下水道的蒸气从排水沟冒出,向天空攀升而上。
从远处就看见马捷尔楼仍是灯火通明,音羽由东门进入,从正面玄关进入屋内。
和管理员室的花舍监简短交谈几句后,音羽便直奔二楼,回到房间,只见七步已在床上躺平了。
音羽的嘴角忍不住微弯,她接连好几天熬夜准备考试,也难怪会这样了。
看七步睡得那么香甜,音羽决定不吵醒她。
音羽先洗了个澡,然后才用餐,之后在房间读书读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熄灯时间,她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
现在没有风声,冬天也听不见虫鸣声,希罕的是
连其他住宿生的吵闹声也没听见,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夜晚。
春日井光代的死目前虽被大肆报导,然而那也不会持续多久吧,她的这起命案,也只不过是在这枯燥的世界,投下了一个刺激的话题而已,随着时间的经过,遗忘自然会将春日井光代完全抹去。
一切都很顺利。
「……晚安,七步。」
她伸手关掉桌灯的照明,视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音羽仰躺在床上,注视着黑暗的空间。
京也虽是个远超出当初预料的强敌,不过今天所有的线索应该都已经断了,音羽可以断言,他并没有掌握到任何能牵连到音羽的情报,剩下就是依照约定,稍微带他进入阳丘女高参观一下,这样他应该就会乖乖放弃,从这个案子收手了吧。
没错,一切都很顺利。
可是,为什么心中是如此地不安呢?
音羽不再多想下去,闭上了双眼。
只祈祷今天不会再梦到被魔王追赶的梦。
3
答案卷发回来,这次学年名次张贴在公布栏上的日子,比起往年还要早了许多。
这是因为,以往答案卷总是拖很晚才改完的国文老师,这次却是以少见的迅速将工作完成。
阳丘女高会将前一百名的名次公布出来,当然,由于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伫足观望一下,所以如果上面有自己的名字,那会是相当值得骄傲的事,如果还是学年第一名,那就更不用说了。
才刚贴上去不久,公布栏前就已围起前所未有的人墙,吵杂不已的喧闹声呈现出一喜一忧的心情。
「会长你太厉害了!你重返久违的第一名宝座呢!」
宇佐美显得颇为兴奋,就好像是她自己的事一般,为音羽感到高兴,而以音羽的个性,就算被夸奖,她也不会坦率表现出开心的心情,因此她说了一句「风香也考得不错呀」,藉此稍微改变一下矛头,然而实际上这是她自今年春季以来,第二次夺得学年首位,所以她不可能不开心。
这样她就是名符其实的学生会长了,心情上多少也为自己感到骄傲。
而宇佐美也不差,她考了六十八名的好成绩,由于上次她是在一百名前后,因此算相当大的进步了。
「问题是七步了……」
「是啊……」
音羽与宇佐美几乎同时往七步方向看去,只见七步「哼哼」一声,得意地摸了摸鼻子。
井田七步——第十五名。
「你到底送了多少钱啊?副会长!」「作弊被抓到可是会停学哦,七步。」
「你们算哪门子朋友!这是我的实力啊!而且我的名次本来就差不多是这样吧。」
「是没错啦……」
七步是以『用最少的读书时间,考到好分数!』这个完全不值得鼓励的口号为信条,因此她平常完全不念书,只有在考前才拚死拚活地硬塞到脑子里。
她用这样的方式考出的分数非但不差,甚至还挤到上位来,因此更让人佩服她了,基本上她上次是第二十五名,所以和宇佐美一样,她的名次也进步了。
「话说回来,小夜这次是第几名呢?」
一听到话题带到自己身上,小夜歌肩膀颤了一下。
「……我这次状况不太好,掉到一百名以下了,对不起,大家的名次都进步,却因为我而扫兴了。」
「没、没有那种事啦,你想太多了,而且你的亲人发生不幸,名次不下降才奇怪吧!」
七步急忙安慰意气消沉的小夜歌。
而音羽也早已发现小夜歌的名字不在榜上,平时她总是维持在二十到五十名以内,这实在不像是她会考出的成绩,这应该也是她第一次掉到一百名以下吧。
听说双胞胎与生俱来的IQ几乎是相同的,如果说小夜歌俱备与音羽同等的能力,那么这次分数之所以会差距那么大,主要应该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吧。
当然,小夜歌绝不可能为光代的死而沮丧。
音羽虽想直接询问她,只可惜上课钟声偏偏在这时响起,她也只好回到座位上。
上课中音羽也一直看着斜前方小夜歌的座位,但是她却是一次也没有回头。
起初她虽然很在意,但是随着上课集中精神听讲,到了放学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这个疑问也已被音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今天放学后,音羽预定要带京也参观校内。
由于距约好的时刻还有一些时间,于是音羽便在学生会办公室,一个人处理着文件。先前因为专注在杀害光代的计划上,学生会的工作就无暇兼顾,因此最近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集中消化先前堆积的工作,只要把这些处理完,剩下就是要撰写在结业式时,上台演讲用的简短演讲稿了。
虽然想早点处理完毕,但是偏偏今天她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只要一个分神,她就会开始构思带京也参观校内时必须注意的事项。
经过两次的对峙,音羽对摩弥京也的印象也大致成形了。
对他这个人,必须要注意的有两点,那就是敏锐的洞察力,以及神秘的情报来源。
所谓名侦探的资质,就是能够让直觉与理论正确地展开,但是他那与其说是名侦探的资质,倒不如说是在非常了解杀人犯的情况下,正确地活用他所得到的情报。
他对事件的固执程度,可说是到了偏执的地步,再加上对过去发生的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记忆得十分详细,因此可以推测他一定是这种杀人案件的狂热份子。
刚开始对于调查命案的理由,他声称是『有朋友是被害者家属,希望尽早解决此案』,如今看来可性度实在值得商榷。
至于他神秘的情报来源,关于这一点音羽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除非京也自己露出马脚,不然对于他从何处得来情报,这时就干脆别去理会了,因为就算知道了,音羽也不觉得事态会有所好转。
然而为什么是自己?这个疑问至今仍未解开。
京也最初与音羽接触的理由是『音羽在阳丘女高是人面最广的人』,确实是那样没错,可是这样一来,却又浮现出另一个疑问,向京也推荐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呢?
可能的人选实在太多,音羽根本猜不出是谁,其实是音羽身边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就好笑了。
这时学生会办公室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音羽立刻回过神来。
「请进。」
「打、打扰了。」这个畏畏缩缩地进入房间的人,就是学生会书记宇佐美风香。
「什么嘛,原来是风香啊,你不用特地敲门,直接进来就好了呀,有什么事吗?」
宇佐美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过没有其他人之后,她在眼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视线看着音羽的脚下,小声地开口说道:
「我、我有事情想和会长商量。」
「可以啊。」
因为大致上也猜到是这样,所以音羽尽可能轻松地答应。
不知为何,常常有女学生找音羽商谈事情。
刚开始只是没有多想就接受谘询,然后轻松地解决了对方的问题,之后事情传了开来,现在就连家庭问题、性的烦恼、恋爱商谈都来找音羽,她甚至还帮人占卜,变成来者不拒的心理谘询师了,看来自己意外地爱管闲事呢。
音羽既不懂得如何占卜,自从小学后也不曾与男生交往,不过只要设身处地听她们诉说烦恼,对方就会相当感谢她了,因此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开口拒绝了。
而来商谈的宇佐美却是显得十分紧张,她的眼神游移不定,双手不必要地用力抓着椅面,身体摇来晃去的,这么明显的紧张状态,只怕还不常看见呢。
「然后呢?你想谈什么?」
「是要谈恋、恋爱的事情!……啊,不过当事人不是我,是我朋友……」
——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不过音羽也不深入追问,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那个朋友有个喜欢的男生,是他校的学生。」
「对方是怎样的人?」
「是儿时的玩伴,不过相隔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重逢,他看起来有点冷淡又阴暗,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啊啊,这种家伙我也认识一个,说起话来没有抑扬顿挫,有够阴暗的,那种人绝对没有朋友吧。」
「没错,他就是给人那种感觉!啊,但是不是只有那样啦,他的头脑很好,又很可靠,偶尔也会替人着想,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会来救我,总之是包含了这些优点,真的是非常帅的人!……啊,当然这些都是我朋友告诉我的。」
她彷佛突然想起似地,最后才加上一句说明,看到她那样子,音羽也只能苦笑。
虽然心想这下子可能要听她炫耀很久了,不过看到她这么迷恋对方,反而令人觉得她痴情得可爱。
音羽基本上是专情于小夜歌,不过如果她没有遇见小夜歌,那么或许就会爱上宇佐美吧,对于宇佐美不顾音羽,滔滔不绝地说着她意中人的事,音羽的心情老实说有点复
杂,但是如果以她的幸福为优先,那么音羽这时就该祝福她才是。
然而宇佐美这时像是突然想起一事,一下子从兴奋转为沮丧。
「……可是我那个朋友,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无法坦率,老是说些傻话,总是被对方误会,就像今天她也是鼓起勇气,约对方去看电影,可是那个男生却说有『要紧事』要办,拒绝了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音羽有太容易同情他人的倾向,见到学生有困难,她就是无法置之不理。
更何况那个人是自己重要的朋友——
音羽愤怒地从椅子上站起。
「怎么有这种人啊!」
「——对方就是这种家伙!摩弥同学,你觉得如何?」
音羽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度向一旁的京也问道。
原本默默听她说话的京也,这时也重重点头附和。
「真是过分啊。」
「对吧!果然你也是这么想是吧?」
得到京也的认同,音羽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平常的音羽并不会把别人找她商量的事,轻易告诉他人。
但是这时却是另当别论,因为她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只想找个人聪她倾吐而已。
尽管她守住最后的尊严,并没有透露那个人的名字,但是她发觉除此之外,却也几乎全盘托出了,虽然为时已晚,她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宇佐美。
「真希望她能和她的意中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恋爱的话题。」
京也双手盘在胸前,深深地点头赞同。
「不过那个男人也有错,为什么都没注意到她的痴心呢?」
「『乍看之下有点冷淡又阴暗,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是这种男性吗……一定是他对别人的好意非常迟钝的缘故吧,我听说世界上往往就是有这种人啊。」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看着你的脸,我就一直忍不住想痛扁你一顿。」
「你突然这么说,我也是很困扰啊……」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行程决定得相当匆促,你的行程不要紧吧?」
「没问题的,因为这是『要紧事』,虽然原先排有许多行程,不过我还是以这件事为优先。」
原本一直以来,音羽始终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因此这时的他让音羽不禁怀有一种亲近感,音羽差点就要微笑出来,她赶紧摇了摇头。
跟他这场短暂的交往只会到解决事件为止,绝不是为了和他套交情才在一起的,你不能放松戒心啊!堂坂音羽!
「那么现在呢?今天是要要带你参观校内对吧?记得你说要找进入月森的那两个阳丘女学生,那么你打算怎么找呢?我想你也知道,现在已经放学了,学生几乎都已经回去了哦。」
嘴上这么说,对自己明知故问的发言,音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今天绝不会得到任何收获,这已经是确定之事,音羽也不会再陪他演猴戏了——然而,正因为音羽是这样的想法,听到京也接下来这句话,她更是倍感惊讶。
「不,不用去找她们了。」
「咦?」
京也的双眼眯成一线。
「音羽同学,可以带我去看音乐教室吗?」
音羽微张着嘴,注视了京也好一会儿。
天空的颜色随着时间转变,这时已经变成更浓的蓝色,京也暂借访客用的拖鞋,让音羽在前方引导,带着他走过校园。
从京也踏入阳丘女高枝地内的瞬间,音羽就一直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们,而且不止一人,是复数的视线。
因为这是个封闭的环境,原本除了教师和工友之外,其他全部都是由女性所构成,对于异物闯入最是敏感不过,更何况在前引导的人,还是身为学生会长的音羽。
还有不少的学生仍留在校内,她们看着两人,不停地窃窃私语。
「你不必介意,大家只是觉得男生很稀奇而已。」
「我不会介意。」
「喔,是吗?」
位于一楼西侧的音乐教室,距离正面出入口并不会太远。
音羽敲了敲音乐教室的门,过了一会,教室的门打开,只见一名一年级的女生探出头来,同时,原本被隔音墙所吸收的大声量也波及到走廊来。
「你不是千种吗?过得还好吗?」
为了不被里面的声音盖过,音羽稍微放大声量叫她,那名留着妹妹头的小个子少女登时露出兴奋的表情。
「音羽会长,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您要回管弦乐社吗?」
「很遗憾,不是那样的,真抱歉,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这个人。」
发现音羽身边站了个男人,千种立刻表现出戒心,不用说音羽也看得出,她脸上就是一副『为什么女校里会有男生?』的表情。
「这一位是摩弥京也同学,我正带他参观校园,摩弥同学,这位是一年级的示泽千种,负责演奏的乐器是中提琴。」
京也表现得平静沉着,相反地,千种却是相当紧张,两人彼此互相打过招呼。
问候几句之后,京也便自行进入音乐教室里,仔细地观察管弦乐社员们练习的情况。
几乎所有的人都拿着木管乐器或是铜管乐器在练习,他们各自练习着自己的部分,因此乐器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噪音,在教室里回响。
「示泽同学,大提琴现在没有人在使用了吗?」
「是、是的,我们管弦乐社只有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自从音羽会长不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大提琴乐手了,不过因为管弦乐本来就是以木管乐器和铜管乐器为主,像我和音羽会长这样使用弦乐器的人反而少见。」
千种说着伸手指向教室的角落。
贝见那里有一把竖立在架子上的大提琴。
「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都是这样裸露存放在外面吗?」
「是的,我们是这样存放没错……因为箱子太大,摆出来很碍事,所以除非要把大提琴拿到外面去,不然箱子都是没有在使用。」
「我想看看大提琴箱,可以给我看看吗?」
难道这个男人——
一道冰冷的紧张情绪窜过音羽的背上。
「大提琴箱的话,我想应该是收在音乐用具室里,啊,没问题的,我大多都是练习到最晚的人,所以顾问老师有把钥匙交给我保管。」
她得意地从口袋中取出钥匙,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而音羽也跟着陪笑,但却是笑得很勉强。
用具室内十分安静,宛如受人遗忘的空间,里面比音乐室要冷,湿气与霉味的刺激味道,让音羽不禁皱起眉头。
房间左右摆放了高度超过身高的柜子,里面收藏了各式各样的乐谱,房间里面则是摆满了没在使用的乐器和乐器盒。
在千种的引导下,京也跟在后面前进,再后面则是面色凝重的音羽。
「就是这个。」
千种把收在里面的大提琴箱拉了出来。
京也向她道谢后打开箱子,用手抚摸铺在里面染成紫色的天鹅绒布,并且开始检视细小的伤痕。
音羽则是焦躁不安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摩弥同学,你从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
京也回头看了音羽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检查大提琴箱。
「……我犯了一个大错,命案当晚被人目击到的那两名阳丘女学生,她们或许才是凶手。」
——这家伙!
音羽忍住想咬牙切齿的冲动,冷静地询问他:
「……你之前不是说凶手是男人吗?」
「因为那时我只把女学生二人组当成证人而已,音羽同学,你还记得我的情报提供者的证言吗?事发当晚,被目击到的两人组是身穿阳丘女高制服,其中一人提着像是行李箱的东西,出声叫住她们,她们却头也不回地逃进森林里去。」
「……是啊,我记得,那又怎样?」
「其中『提着像是行李箱的东西』这句证言,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寻常,就算那是行李箱,她们又为什么要带着那种东西呢?」
「你想说那里面装的是……光代阿姨?」
音羽横目确认千种的情况,她跟不上两人的话题,眼神慌张地四处游移,毕竟在她的面前,音羽也不敢使用『尸块』这种骇人听闻的词语。
「我们就以这个为前提,稍微推理一下吧?」
「……好啊。」
「不过这么一来,马上就有疑问产生了呢,如果行李箱里装的是尸体,那么她们又为何要穿着阳丘女高的制服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二人组被人目击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后,这时才放学回家不觉得太晚了点吗?『夜晚九点过后』、『阳丘女高的制服』,以及『大型行李箱』,这三个条件组合再一起太过引人注目,假设行李箱里装的真是如我们想像之物,那么绝对要避免穿着引人注目的服装才是,要兴行李箱搭配的话,那么穿便服才是理所当然的模式。」
「……我还是不懂你想说什么。」
听到音羽
的声音转为焦躁难耐,京也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制服配上行李箱太不自然,可是她们事发当夜却穿着制服,那么她们所提的恐怕就不是行李箱了,看见她们的情报提供者只是惊鸿一瞥地看到背影,别说是具体的容貌,就连她们所拿的物品都无法确定,情报提供者判断那是行李箱的理由,据说是因为他有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那么她们所拿的箱子究竟是什么?答案就是这个。」
京也说着往一旁的大提琴箱一指。
「光代女士一定就是被装在这个箱子里。」
音羽真想闭上眼睛。
「……可以说说看你的根据为何吗?」
「首先请你看看这个大提琴箱的车轮,有黄色花瓣夹在上面,并且还残留着细微的气味,这种花叫做西伯利亚雏罂粟,是罂粟科的植物,正如名字所示,是从西伯利亚归化的品种,冬天的这个时期,这附近也只有在月森台才看得到这种植物,还有就是这个。」
京也说着先将大提琴箱的盖子盖上,然后指着外侧皮革表面的一端,那是可以称为大提琴腹部,也就是横向面积较宽处,残留着一个小小的摩擦痕迹。
「恐怕是事先从内侧打开音乐用具室窗户的锁,等晚上才从窗户搬运出去,可是从窗户的大小来看,要搬出去可以说是有些勉强,想必是将其偷出去时,强硬推挤所造成的伤痕吧。」
「那只不过是环埦证据吧?当然,如果里面有血迹自是另当别论……对了,摩弥同学,大提琴箱里面有血迹吗?」
「很遗憾,光代女士被发现的尸体,切断面被清洗得非常干净,又包在两层黑色垃圾袋里面,看来凶手对于残留血迹之事,处理得格外慎重。」
「那么那充其量也只是你的推理罢了。」
「没错,但是如果真如我所料,那么我刚才的疑问也就得到解答了,凶手们为什么事发当晚穿着阳丘女高的制服,因为时间既然是晚上九点过后,那么她们应该是先过家,想换衣服不愁找不到机会,然而她们却没换衣服,又或者她们特地将身上穿的便服换回制服——示泽同学。」
「是、是!」
完全跟不上事态发展的千种突然被叫到,她回答的声音也高了八度。
「你们管弦乐社社员什么情况会把乐器带出学校?」
「这个嘛……最近一次就是为了参加全日本管弦乐大赛的预选,我们把乐器带到会场,之后因为比赛结果还不错,所以受邀到附近的老人安养院去演奏,不过去年还听毕业学姊炫耀说,她们有在监狱举行慰劳演奏会就是了。」
「当然,那些都是穿着制服去的吧?」
「那是当然,毕竟是代表学校去的啊。」
「——就是这么回事,音羽同学,也就是说,凶手知道要搬运大提琴箱,穿制服会比穿便服要适合;当然,在偷出大提琴箱时,就算被校务人员发现,同样也是穿制服会比较容易找藉口。」
「……你的意思似乎是说,凶手就在管弦乐社社员之中,那可不成哦,你所说的话乍听之下合乎道理,不过事实上破绽百出,你的这一番推测——就算不是管弦乐社员,只要想上一想,任谁都想得出来吧?制服比便服容易成为掩护这一点是如此,把尸体装入大提琴箱里的点子也是如此。还有钥匙的管理也还留有疑问,像理科用具室、音乐用具室这种冠上『用具室』名称的房间,钥匙都是由老师直接管理,千种有音乐用具室的钥匙只不过是特例中的特例,平常由老师直接管理的用具室,并不是想进去就进得去的,要怎样才能事先潜入,先行打开窗户钥匙呢?」
「唔唔,确实是如此……」
从刚才就以超然的态度展开推理的京也,这时首次陷入漫长思考,音羽于是趁胜追击。
「你从刚才就一直固执在大提琴箱上,你该不会想说曾是大提琴演奏者的我是凶手吧?」
「……那种事我想都没想过,正如你所说,这个犯行并非只有少数特定人物才能办到,还有许多疑点尚未厘清。」
音羽双掌在胸前合拢,刻意地对京也一笑。
「啊~~幸好是这样,我还在想摩弥同学是不是在怀疑我,害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说的也是,我这么尽心尽力地协助摩弥同学,摩弥同学总不会还怀疑我对吧?」
京也露出复杂表情的苦笑。
「那个、我是不太明白你们在讨论什么事情,不过摩弥同学刚才的意见,有一个地方弄错了。」
这个插嘴的人,意外竟是千种。
「你说是哪里错?」
「还记得吗?刚才摩弥同学说,要偷出大提琴箱,必须事先把这个窗户的锁打开。」
「是的。」
「其实不用那样做也是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
音羽猜到千种接下来要说的话,这次她真的闭上双眼了。
「这里窗户的锁坏掉了,想关也关不上呀。」
——千种这个笨蛋!
「哦,也就是说可以自由出入罗……知道这里窗户的锁坏掉的有谁呢?」
「我想想,管弦乐社的全体社员,还有上次在学生总会有提交学生会作为议题,我想学生会的人应该也都知情。」
千种转向音羽的方向,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我说的没错吧?音羽会长?」
4
音羽最近变得时常梦见被关在狭小的房间里,四方墙壁不断逼近的梦。
墙壁以缓慢的速度逼近,不知何时会被挤扁的恐怖与绝望,让音羽全身不停颤抖,当场跪倒在地,感受冰冷的水泥碰到肌肤,尽管音羽无法承受而发出悲鸣,水泥墙仍是毫不留情地逼近,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充满暴力的压迫感,折断了音羽全身骨头,不断挤压着音羽的肉。
对于死亡这剧烈的丧失感,音羽无法言语,只能愣愣地体验着,体验漂流在一个有如同宇宙空间般,充满虚无的场所——到这里梦就醒了。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音羽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跪在木地板上,视线与地板贴齐,只见在木板衔接的缝隙里,有灰尘和细微的木屑夹在其中。
音羽用手上的刷子将木屑扫出之后,再以胶带将其黏起,然后再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起身回头一望,看到的是擦得亮晶晶的地板,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卖力打扫春日井家的一天。
「音羽姊,这个地毯铺在这里可以吗?」
小夜歌对音羽露出僵硬的笑容。
「等等,让我来铺,我要看看铺起来怎么样,借我一下。」
「啊!」
小夜歌的手一滑,不小心把地毯掉在地上了。
小夜歌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急忙把手藏到背后,不过音羽知道,她的手在颤抖。
音羽装作没有发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地毯,铺在地板上,遮蔽春日井光代从头部坠楼的地方,困脂色的地毯上绣有多道几何学形状的刺绣,她用脚尖抚摸中央部分,可以感觉得到地板微微凹陷。没错——从夹层楼坠楼的春日井光代,就是跌落在这上面。
她一侧头,望向夹层楼,只见扶手仍是断裂的状态,唯有那里残留着音羽们杀害光代的确切痕迹。
其实她们有想过早点请业者来修缮,不过因为警察还在调查这起事件,如果急忙找人来修缮,那么很可能被人怀疑是想掩饰什么亏心事,所以只好先放着不管。
明明想尽早忘掉,可是只是偶然看到上方,就再度确认她们杀人的事实,那个扶手对音羽们的平稳生活来说,只是个非常碍眼之物而已。
——今天京也会来小夜歌的家拜访。
昨天在那之后,音羽像是逃走一般马上与他道别,但是在临别之际,他对音羽说『明天我可以去拜访春日井家吗?你应该也很忙碌,就请帮我最后一个忙吧。』他的声音冰冷得可怕。
刚开始音羽婉转地拒绝他,然而他却表示『虽然素昧平生,不过请务必让我给光代女士上香。』这样一来音羽也不方便强硬拒绝,如果不是她心慌意乱,不然或许还有更好的拒绝方式才是。
音羽咬着指甲,注视着时钟,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分钟了,至今他都一直非常守时,像这样迟到的情形,反而令人感觉不寻常,会是迷路了吗?
怱然,柔软的隆起压在背上,音羽发现自己被人从背后拥抱。
「小夜歌……」
她的身体不停颤抖,令人觉得非常可怜。
「我们会被逮捕吗?」
「……没问题的。」
「不要,我不想被逮捕。」
这句话刺痛了音羽的胸口。
结果只有小夜歌一眼看穿了京也的危险性。
音羽则是太小看他了,然后理所当然地遭到痛击。
音羽和小夜歌是命运共同体,所以她才会向小夜歌报告日前的始末,小夜歌并没有责怪自己,可是却也是毫不隐藏地表现出对京也的恐惧。
苜先能够确定音羽她们在京也的嫌犯名单里,毫无疑问已经是名列上位了。
而在音羽的认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