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全面暴走(中)赤色制裁VS死橙之种 第十一章 休养期间

疼痛就是疼痛。

痛苦就是痛苦。

1

虽然不怎么明白,不过表情很阴沉。

「虽然不怎么明白,不过表情很阴沉呢」

试着说了出来。

表情愈加阴沉了。

觉得十分有趣。

单是觉得‘不怎么明白’这点,十分有趣。

询问理由后得知,明天会有一次作为至今总决算的试验要进行。虽然这种事情至今为止也有过几次,不过明天的试验似乎与往日的规模完全不同。

看起来很反感这件事的样子。

「不要的话就说不要好了」

试着将自己做不到的事要求给别人。

得到了‘不要’的回答。

觉得这是个十分有趣的谬论。

实际上并不有趣。

甚至可以说令人不愉快。

但是仍然觉得十分有趣。

如果拒绝试验的话,就没有待在这里的意义,那样的话就会被处决。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以阴暗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单是听着就会令人感到忧郁的话。

平时明明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但只有被当作试验和研究的素材时,会变得像断电一般的消沉。这种反差,在我看来,不可思议,不自然到令人觉得有趣的地步。

我很喜欢。

不过这次的情绪异常低落。

觉得十分严重。

「那么」

我说道

「和我一起逃走吧」

随口说了出来。

只是为了鼓励才说的。

仅仅是作为激励而已。

无处可逃这种事,早就知道了。

那时的我十分清楚这一点。

我,

已经,

在那一时刻,就将玖渚友毁坏了。

将玖渚友杀死了。

我是知道的。

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件事。

自己连逃跑都做不到这件事。

逃到哪里都是一样这件事。

最终哪里都是一个地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说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逃走吧,手牵手,逃到天涯海角」

听了这句话后,

虽然不怎么明白,不过表情变的很高兴。

所以。

因此我才。

直到最后。

连对她道歉这种事,也没能做到。

「……早安」

那件事后——一个礼拜过去了。

十月八日,星期六。

那一天,在重新入院后的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陪在我身边的,是美依子小姐。

浅野美依子。

身穿蓝色的患者服,坐在折叠椅上。

样子多少有些憔悴。

不过,言谈举止充满了精神。

那值得依赖的眼神与,

精悍的表情——和从前一样。

「……」

「怎么了?」

「美依子小姐……」

「嗯?」

「美依子小姐,亲一个……」

「……(微笑)」

冲着喉咙一计手刀。

呼吸器官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美依子小姐……对喉咙的攻击有可能会致命的……况且,因为呼吸困难而咳着的我看起来很逊……」

「性骚扰禁止」

「是……」

好严格……

完全无法想象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

美依子小姐点头道

「虽然意识前几天就恢复了,不过能下床走动,今天还是第一天。」

「……是这样」

爱子小姐,竟然瞒着我。

不过,反正知道了也只会是谢绝探视而已。

「铃无小姐呢?她怎样了?」

「睡着觉呢」

「睡觉?」

「在我的病床上」

「在美依子小姐的病床上?」

「实在是碍事」

「……」

实在是一句过分的话。

铃无小姐,大概在美依子小姐恢复意识之前,不分昼夜不眠不休的陪在一边,身体到了极限吧……

「身体长的这么大」

「唔」

「明明是铃无身高却比我还高这像什么话!」

「唔……」

真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是仅对于铃无小姐才有的奇妙的任性。

不过,这两人之间的事——应该没有我插嘴的余地吧。

两个人,一定都深深的互相理解着吧。

美依子小姐不会向铃无小姐道谢。

铃无小姐也不会要求这种东西。

对于那两个人,

这种东西,都是至极理所当然的事吧。

睁开眼后,陪在身边是理所当然的。

像是美依子小姐现在陪在我身边一样。

嗯——

有点嫉妒呢。

「……那么,已经可以出院了吗?」

「这个……再怎么说现在身体也还很僵硬,只是刚刚可以下床走路的地步。」美依子小姐淡淡地说「这一个月,都要待在医院里吧」

「这样啊……」

「身体会变钝的」

「是呢」

「好不容易锻炼的」

「是呢」

「遗憾」

「是呢」

感觉有些奇怪的对话。

或者说,太过平常了。

这么说来……

这种平静的对话,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和美依子小姐的,令人感到舒适的对话。

气氛过于舒适,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舒适感——

明明不会被允许。

违和感。

「……美依子小姐,都知道多少呢?」

「嗯?」

「这次,发生的事」

「嗯」美依子小姐将头侧向了一边。「现阶段,几乎,或者说完全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

「不过,萌死了这件事,我知道」

「……这样啊」

「遗憾」

「……」

「遗憾」

继小姬后的第二人吗——

美依子小姐,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了……崩那边怎样了?」

「那个,和我们一样,现在住院中」

「嗯?这样吗,没有听说呢……伊字诀,这是——」

「啊,伤的话并不是很严重。并不是因为受的伤威胁到生命才住院的。虽然在额头上留下了很大的伤痕,不过那也是可以用头发遮住的程度。况且她还年轻,应改不久就会恢复到看不出来的地步。只是——这个……」

「真是拐弯抹角,很难说出口吗?」

「嗯……的确」

「不问比较好吗?」

「……详细的说明就免了吧。我也还没能完全消化这些事。不过,这并不是我的事情,而是萌太君和崩子之间的事,所以——美依子小姐,请仔细听好。」

「嗯」

「崩子——她,因为亲眼目睹了萌太君的死,所以——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是被电车撞上了吧」美依子小姐点头道「应该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况且,是发生在眼前——即使平时看起来再怎么成熟,毕竟还是十三岁的女孩子」

「……嗯,的确如此。然后呢?」

「从那开始的一周后——一直处于半狂乱状态,注射镇定剂后,被绑在隔离室病床上。殴打墙壁,砸碎玻璃并试图跳出——似乎有着过度的自我伤害倾向」

「……」

即使是美依子小姐,也陷入了沉默。或许,无法想象崩子的那种姿态吧?平时,明明是看起来那么坚强的一个孩子。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说实话,我还没有见到那样的崩子。没有亲眼目睹那些情景。这些全部都是来自爱子小姐的传闻,所以我至今还是半信半疑,不过——关于崩子院方采取了美依子小姐以上的隔离措施,这一周间,对崩子的探视一直没有批准下来。看起来,除了医生和护士,其他人完全无法与她见面。

连那个喜欢开玩笑的爱子小姐都摆出了严肃的表情,所以无论我再怎么半信半疑,那也应该就是事实吧。

并不是没有可能——这么说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

从崩子的角度来想——

萌太君就像是被自己杀死的一般。

让萌太君落向铁路的,

勿需置疑,

就是崩子自己。

兄妹。

明明是——兄妹。

世上独一无二的,兄妹。

「……真是沉重」

美依子小姐,叹了一口气。

「萌也是,崩也是,还有你也是——明明都是孩子,背负的东

西却是异常沉重呢」

「美依子小姐不也是——还停留在把我们当作孩子的年龄吗?」

「嗯」美依子小姐说「不过,对于十三岁的女孩子来说——亲人的死,亲人的死尸,亲人的性命,再怎么说也过于沉重了」

「我的妹妹——也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死去了」

「这样吗」

「说是沉重——也的确如此吧。人类的死亡,明明是无法避免的事,一人背负却又过于沉重。人的死——真的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真的是——无可奈何。

什么也,做不了。

……不,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西东天也是,哀川润也是——

明明死了,却还活着。

架城明乐也是,仍然活在西东天的身内。

匂宮出梦也是,死过一次后,又一次死去了。

然后还有——想影真心。

「……那么,崩也要,继续在医院住一阵子了」

「嗯——应该是这样」

「那么,你呢?」

「我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已经没事了。可以说是一周左右住院过度的程度。估计下周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哼」

「请不要露出那种怀疑的目光,这是真的,只是——」我自然的低下头去「从今往后应该怎么做,我不知道」

「……」

「说实话,我曾经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美依子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狐面男子的事也是,『十三阶梯』的事也是。

《命运》也是,《世界》也是,《物语》也是。

什么也不询问,什么也不提及。

不过——

再怎么说,也多少有些察觉吧。

现在,在我周围发生着什么。

小姬的死也一样,

萌太的死也一样,

绝对不可能与之毫无干系这种事——

已经察觉到了吧。

她是有着像日本刀一样,敏锐感觉的人。

「我不明白——并不是不清楚应该做些什么。对方会怎么做,对方想怎么做——这些事情完全搞不明白,仿佛是与海市蜃楼敌对一般的微妙的感觉。」

「说道微妙,那不是你的专长吗?」

「对于这一类的微妙,我可是无从下手,要说我擅长的就是‘停滞’,而现在这种状况应该叫做‘不明’」

是保留结论,

还是没有结论,

这种的差别。

「不明,吗?」

「身份不明,意义不明,唯一明白的,只有对方不准备和我正大光明的一决胜负这件事——」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世界》的终结,《物语》的终结——既然并不是渴望着这种形式的终结,那么,对于狐面男子来说,

对于西东天来说什么才是终结呢?

并不是那样具体,而是,更加抽象的东西吗?

到底——

他在追求什么呢?

「反正,就是深陷其中的状况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现阶段,就让我这样一无所知下去吧。反正我这个样子,这个月也帮不了什么忙。放心吧,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

「再也——不会托你的后腿了」

「美依子小姐,怎么会——」

「已经够了。看来,那时从那个家伙那里保护你这件事,应该不做比较好吧。我真的是——过度保护啊。不明事理般的,过度保护。」

「……‘因为这样萌太君才会死的’请不要连你也这么说」

只有崩子一个人——就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不会那么说的」

美依子小姐摇了摇头。

「就算嘴巴裂开,也不会说的」

「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既然因为我的伤——害崩,萌和你受到多余的伤害,那么这种场合下还是不受伤更为明智吧」

「……」

「那个时候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说了那么多,真是对不起,伊字诀」美依子小姐说「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不过——你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错,是正确的」

「正确——」

「你的伤,无论是为谁而受的,那都只是你自己的伤,谁也无法为你承担。我,还有崩她们,都没能及时明白这一点吧——

不断地受伤吧

虽然我无法替你承受,不过如果那伤过于疼痛,我会替你舔好的」

不断受伤——一直想停止这件事。

看来,这么做不行的。

如果会让别人悲痛的话,那就停止受伤好了。

这么想——是不对的。

果然,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只有这样是不够的。

受伤。

受伤受伤受伤。

有些事情,不那么做就无法明白。

虽然对别人受伤这种事看不下去。

虽然无法忍受别人受伤这种事。

不过,即使这样。

不能移开视线,不能移开焦点。

绝不闭上眼睛。

一瞬间也不放过。

仔细的看。

仔细的见据。

不忍受下去不行。

那就是——

温柔和天真的区别。

弱与强的区别。

对——

不要撒娇。

自己的伤也是,

别人的伤也是,

不要畏惧。

互相伤害——

互相将伤口舔合。

「成长给你看」

我像自言自语般说道

「无论别人怎么想——我都会成长给你看」

「……」

「改变给你看。事到如今,即使被当作虫子一般看待——我也会改变给你看,通过和你的战斗——成长,改变给你看,西冬天」

既然说我是你的敌人。

现在,我就变的不再是你的敌人。

已经——不会再说撒娇的话了。

无论对谁,我也不会再撒娇了。

「这样吗」

美依子小姐,从折叠椅上站了起来。

脚步有些不稳的感觉。

看来,的确还不在状态。

「虽然还有些搞不懂——不过还好,看到你并没有想象中的消沉,我就放心了」

「消沉……」

「姬死的时候,你不是很难过吗」美依子小姐说「本来想如果你因为萌这件事又消沉下去的话就来安慰你一下,不过看来是多虑了」

「安慰,吗」

「嗯」

「那个的话,我还不需要」

「是吗」

「崩子消沉下去的事没有办法——或者说,那也是当然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怎么说呢,这种场合下——说我因为萌太的事而悲伤,有些不恰当」

「嗯?」

「因为,萌太君在最后一刻,笑了出来」

「那家伙——即使在我们公寓里,也是罕见,或者说仅有一人的,经常笑的家伙」

一直是——一个人。

仿佛是要,连大家的份也一起承担一样。

一个人,静静的笑着。

「是的,直到最后——也一直是这样。而且,像是十分满足的样子」

这件事的看法——对于萌太君和崩子来说,应该正好相反吧。

可是,我想即使如此,萌太君——

在最后的最后,和崩子一样,

保护了重要的人吧。

所以,满足了吧。

已经毫无牵挂了吧。

「不过——对于被留下来的崩子来说,无论萌太怎么想,结果都是一样的吧」

「应该是这样,既然你能明白这点——」美依子小姐说道「崩子的事,就交给你照顾好吗?说实话,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连我都怀疑我是否还能应付得了。这种,沉重的痛苦——对于我来说,完全无法想象」

「嗯」

「虽然我不会再做一些挺身而出的傻事,不过有什么我能做到的,就尽管说出来吧」

「那么就承蒙好意了」

「一切结束后,要请我喝酒啊」

「嗯,将这次的回忆作为下酒菜」

美依子小姐的脸上浮现了苦笑的表情。

然后——走出了病房。

…………

将抬起的上半身重新倒向病床。

试着,发呆。

思考。

无法思考。

叹息。

「……切」

一直都在勉强自己啊。

我也是,美依子小姐也是。

看似平常——却又不同于平常。

那当然——再怎么说也平常不起来。

我和美依子小姐还有崩子都是九死一生。

而萌太君则死去了。

伤痛。

伤痕的疼痛——

是否,真的可以

称之为痛感呢。

痛苦。

悔恨。

不过——要忍耐。

忍耐给你看。

「我就会长给你看的……」

为了小姬,

为了萌太君,

为了出梦君,

然后比起其他的事,更是为了自己。

「对了……既然不知道对方会怎样做——那么只有从这边做些什么了」

那件事后——一个礼拜过去了。

已经愈合的伤也有,

尚未愈合的伤也有,

永远不会愈合的伤,为数最多。

那么——

已经受够了。

等待这种事已经厌倦了。

我,下了决心。

是的——吮着指头,等下去这种事,根本做不到。

来自对方的接触那种东西——根本没有耐心等待。

攻守交替了。

这次,换我出手。

「嗯——那么,干脆……虽说作为展开有些过于简单,不过,就拜托那位美丽的,令人愉快的‘吾友’再登场一次好了」

2

无论发生什么,时间都只会不断地流失。

不会倒退,不会停止,

只有前进。

即使偶尔会有加速的情况发生,

那也只是,单纯的,向着前方。

只有如此。

无论在怎样的不平常中都一定有着平常存在。

像无论走到何处都可以找到归途一般。

只有平常,永远不会消失。

次日。

「哟嗬!啦啦啦~~」

爱子小姐还是和平时一样有精神。

「…………」

那个……

怎么说呢,自己像这样消沉着的时候,有这样一个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留的人在身边,反而让气氛变得更糟糕。

「早饭来了!快给我吃!」

「……我开动了」

算了……正如爱子小姐以前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鼓励患者而作的努力,绝没有恶意罢了。

米粥。

味噌汤。

莴苣沙拉。

果冻。

「好吃吗?是我亲手做的」

「骗人」

完全是医院的标准餐嘛!

因为立刻就被看破而惊讶不已的爱子小姐的手指上,像以前的漫画一样,缠着几圈绷带。

对无意义的小技巧倒是很精通……

「虽,虽然是第一次,所以不怎么自信,不过,味道比看起来要好哦」

「…………」

即使对已经被识破的谎言也能打好圆场这一点,令我不禁有些钦佩。

真想学习一下。

「话说回来,伊伊」

「怎么了」

「女仆控!」

「哈?」

「女仆小姐今天不来吗?」

「嗯,应为昨天刚刚来过」

「切,真无聊」

不要想什么就说什么嘛。

况且意义不明。

「既然女仆小姐不会来那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要回去了」

「很酷的发言呢……」

「笨蛋!」

「你是小孩子吗?」

爱子小姐迅速收好了餐具。

做这种事情倒是很拿手。

临走时,爱子小姐

「对了,崩子那边,可以去看了哦」

的说了一句。

「唉?」

我理所当然的,吃了一惊。

爱子小姐微微一笑。

「谢绝探视解除」

「这样……我还以为会持续很久呢」

「伊伊限定谢绝探视解除」

「哈?」

「换句话说就是非官方许可」

「…………」

「崩子,状态已经大体稳定了,所以看守并不是很严,现在就是机会哦。从今天十点开始的三十分钟内,貌似有机可趁,就瞄准这一点吧,门锁我会事先帮你打开的」

「对于这份用心我倒是很感激,不过……爱子小姐,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

「哈……」

「我什么也不知道哦」

放手去干吧,爱子小姐这么说道。

「可是——那个……」

「什么嘛,这一周来不断找我打听崩子情况的,不就是你吗,这个恶心的变态萝莉控!」

「……可是,现在还是治疗期间,我又不是什么专家,万一有什么差错——崩子的恢复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恢复啊」

爱子小姐,垂下了肩膀。

不像是她的风格。

「到底——」

爱子小姐说

「那能不能算作是恢复呢?」

「…………」

「讨厌!不要再套人家的话了!爱子大人我可是集帅气,虚幻,强欲(trustful),无私于一身的看护师嘛」

「这种夸大宣传,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或者说这已经是欺诈的等级了。

还有啊,你是不是把trustful和try的形容词什么的搞混了?

「拜拜!被抓到可不许把我供出来!」

说完,爱子小姐离开了。

像是暴风雨一般的看护师。

然后——

时间不断流失,眨眼间到了九点半。

虽然有点为时过早,不过我还是走出了病房。

虽然对崩子所在病房的位置,事先有所调查,所以路线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作这种事情还是留有一定周旋余地的好。

一切都要按照爱子小姐的计划行事这点,多少有种被人操控的感觉——算了,反正我原本也只能待在病房中等待明天的出院而已。暂且不论与崩子见面是否是明智之举——既然有这种机会,能去看看状况也好。对于我来说,哪怕是去偷看一眼也无所谓。

「……」

昨天,晚些时候。

我向小呗小姐,打了一个电话。

当然,手机的使用在院内是禁止的,所以用的是医院里的公用电话。

大盗贼,石丸小呗。

将哀川小姐再度下落不明的消息告知后,即使是那个人也多少有点乱了方寸,心情似乎变得很差。实在是受够了,实在是受够了。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想到她为寻找哀川小姐而付出的努力,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真是没办法」

小呗小姐说。

「只好再一次,从头开始搜索吧」

「……那就辛苦你了」

「这次的范围似乎可以缩小一些,看来多了解对方的背景和目的会有所帮助……然后呢,你该不会只为了向我报告这件事就打电话来吧?吾友」

「是的——有一件事,想一起拜托小呗小姐」

「……好吧,我就暂且听一下」

「在寻找哀川小姐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也想请你顺便寻找一下」

「嗯,原来如此,寻人吗?名字叫什么」

「零崎人识」

「……零崎一贼,吗?」

小呗小姐的声音低了下来。

「那个,就是说——」

「等一下,吾友,详细的话等到见面再说也不迟。现在似乎在住院吧,什么时候出院?」

「星期一」

「那么,能否请你出院后,马上来见我呢?星期一的话,我应该会在京都某处的宾馆暂住,我们就在那里会合吧。详细的地址等那天在电话里告诉你」

——因此,

要知道详情就得等到明天了。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考虑着。

零崎——人识。

杀人鬼。

还活着,吗?

出梦君的遗言——到底,可以信赖到什么地步呢?至今我仍然犹豫着。

不过说来——的确。

仔细想想看,零崎已死的情报,不正是源自理澄吗?既然这是‘汉尼拔’匂宮理澄的调查结果——受到狐面男子委托,作为《名侦探》而工作的理澄的调查结果的话,其准确性应该勿需质疑。但是——

这里还存在着一个意外。

仅存的,一个例外。

理澄的调查,追根究底,都只是为了作为‘哥哥’的出梦君而进行的。所以调查的结果,绝不可能存在对出梦君不利的内容。

同一身体里的两个人格。

理澄再怎么说也只是作为替代品而已。

如果,出梦君,真的试图要隐藏零崎人识的话——理澄的调查结果会变成‘错误’的情报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嗯……不过」

将零崎人识的存在告知狐面男子的人,应该就是——出梦君吧?

这一点要说不自然的确有些不自然的感觉……啊,不对。

在那个时候,狐面男子还并没有将零崎当作敌人看待。出梦君只是单纯的,像聊家常一般把零崎介绍给了狐面男子——这样想的话。

那么

……又是为什么呢?出梦君不想让零崎成为狐面男子的敌人——可以看作是这么一回事吗?

出梦君,无论是在上上个月还是上个月都表现出知道零崎人识的样子。假设,出梦君和零崎人识,不是仅仅认识,而是存在着更深的联系的话——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并非是作为情报所知道,

而是作为存在所知道的话。

虽然无法想象出梦君和零崎能成为朋友,不过——或许,或许。

出梦君是想要——庇护零崎,也说不定。

从狐面男子的魔掌下。

那么,像是跟随我一般,来到澄百合学院这件事,或许也是因为对作为零崎的替代品而被选中的我的一种——罪恶感,赎罪之类的东西。可以这样考虑。

说明完毕。

那么——或许真的还活着。

哀川润并没有将零崎人识杀死也说不定。

……不清楚。

情报太少了。

过少的情报又错综复杂。

匂宮理澄说零崎人识已经死了。

匂宮出梦说零崎人识还活着。

真的是——不清楚。

在出梦君即将奔赴与哀川小姐战斗的战场时,‘不去比较好,杀死零崎人识的就是哀川润,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么出梦君当时听到这些话后,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光是想象就令人感到消沉。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

算了——总之。

关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既然事情已经牵扯上『杀人集团』,或者说,事情已经化为了『杀人集团』本身,既是一味的依靠玖渚友也是徒劳。

那么——小呗小姐。

只有拜托稀世大盗贼,石丸小呗了。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只能先从这方面入手了。

话虽如此,这件事也只是,保险一般的存在。零崎人识的死活,事到如今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狐面男子,如今就算知道了零崎人识还没有死的事实,应该也不会再采取什么特别的措施了吧。应该不会再把目标从我身上转移到零崎那边了吧。既然已经做好了‘敌对’的准备,再去想那种事情也是毫无意义。

所以说——保险。

比起这个,现在还是另一个会面比较重要。

这边的事,等到出院再说。

与小呗小姐见面后,再做打算。

对了……

在这之前也要先和玖渚取得联系……

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借助玖渚的力量,或者说是玖渚机关的力量了。

——话虽如此。

一切都是出院后的事。

现在,总之,先和崩子——

「嗯?」

这时。

座落于正在穿行的走廊尽头处的吸烟室里设置的公用电话,响了。

公用电话,响了起来。

「……?」

咦?打给公用电话这种事,可以办的到吗……?不,既然都是电话,最起码都设有号码,既然可以打到别处去,也未必不能从别处打来。不过毕竟这种事情是第一次遇到,一瞬间,我感到了迷惑。

虽然感到了迷惑,但还是走进了禁烟室。因为时间还早,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格外干净的沙发和桌子,以及空着的烟灰缸而已。

电话的铃声并未停止。

烦人的,一直响着。

「……」

不会这么巧吧?我想。

虽然这样想,不过——怎么说呢?

时机。

这个时机——

这种,机缘。

物语。

我,接起了电话。

「我不接受任何提问——只是单方面的由这边讲话。只要你插嘴一句我就会立刻切断通话。」

毫无阴阳顿挫的——像假装出来一般的声音。

「我的名字是暗口濡衣」

「『十三阶梯』八段目——暗口濡衣」

「……唔!」

不由自主地想说些什么——又连忙用手堵住了嘴。并不是完全向对方的条件妥协,不过——在这种医院里,引起骚动也是不明智的。

我环视了周围。

「请不必那么警戒,我不可能在医院里,也完全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

「……」

「顺便说一句,听过我的声音的人,除了主上以外,你是第一个。」

暗口濡衣

濡衣小姐说道。

「恭喜你」

「……」

听到这句话,差点就回答出‘谢谢你’,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了。

「虽然你我之间原本不可能有所接触,不过——因为感到有些事情有和你解释清楚的必要,所以就打来了电话。因为医院内禁止使用手机,便采用了这种失礼的形式。还请多多包涵」

实在是——周到的礼节。

想来崩子也是这样,看来‘暗口’是一个在礼仪礼节上十分啰嗦的家系。

不过。

不过,即使如此。

无论礼节多么端正。

「前日从背后推你的人就是我」

作为暗杀者的事情,决不会改变。

暗口濡衣

隐身的濡衣。

「……」

「虽然,产生了和预料稍有偏差的结果,不过——因为目的已经达成,所以就不再追究了」

目的……

虽然结果有偏差,不过目的达成了——这么说的话,目的,并不是我,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的目的是暗口崩子」

濡衣小姐说道。

「她是我们家系的耻辱。」

「……」

「只是乖乖的旁观也就罢了,但是——如果要使用‘力量’的话,事情就不同了。完全不一样。对吧,‘阿伊’先生,暗口崩子的,主人殿下」

实在是——礼仪端正的言语。

端正到,毫无破绽。

但是,从中却只能听出讽刺来。

「将你推出去后,崩子会庇护你的事我早已料到。即使闭上眼,那情形也会浮现在我的眼前。比起直接去推崩子——这个办法确实更为有效。不过,那个肮脏的死神会去庇护崩子这种事,我的确没有料到——」

这就是结果。

然后,目的——

「不过,在自己的眼前,哥哥死去了——不,被自己杀死了的话。崩子应该已经无法再战了吧。至少,再也不能用那双手发挥‘力量’了。因为每次想要使用‘力量’时,脑中必然会浮现出兄长的死。所以说——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的确——

对于崩子来说,萌太君的死,比起自己的死——更来的辛苦。

这样啊……

那么,那个时候,事情发生的寸前萌太君所说的‘有些在意’的事正中靶心……暗口濡衣就是为对付萌太君和崩子而存在的『十三阶梯』之类的。

不过……但是。

就算事情是这样,那么。

这个电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年轻的戏言跟班先生——像你这样的存在,对于我们,对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是至极的威胁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

我说啊。

这可是在禁止我发言的前提下的提问。

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因缘’——狐狸先生的话应该会用这样的语言来表现,不过毫不隐瞒的说,我并不想在你我之间留下什么遗恨」濡衣小姐说道「确实这次,我借助推你的后背这件事,杀死了石凪萌太,使暗口崩子战斗不能,但——那都只是我的工作而已,希望你能明白」

「……」

「所以,明知失礼,还是冒昧来电」

当然——濡衣小姐继续说道。

「即使被这么说,我并没有认为你会‘是吗,原来如此’的点头认可。虽然暗杀暗口崩子完全是遵循吾主上之命令,不过我也承知这种理由,对你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主上……

从这种称呼来看——果然。

濡衣的主人,并不是狐面男子。

像是要延后我的推测一般,濡衣小姐

「我会退出『十三阶梯』」

的,这么说道。

「既然已经‘停止’了死神和崩子——已经,没有继续在那个组织存在下去的意义了」

「……」

「原本,和狐狸先生签订的就是这样的契约——如果崩子和死神有所行动,那么就立刻予以制止」

制止。

那就是——暗杀的意思吗?

出梦君厌恶‘暗口’到那种程度,连崩子也对自己的家系感到厌恶的原因,我亲身体会到了。

原来如此。

「至今为止,虽然不断执行了像‘杀死奇怪孤岛上的占卜师’这类的杂务——不过在目的达成的现在,说实话虽然仍有一些私人兴趣,不过继续呆在那个男人身边,应该

判断为极其危险的事情」

……杀死真姬小姐的——也是这个人吗。

不过,有些不可思议。

即使把萌太和崩子的事一起算上。

任何愤怒的感觉——都没有涌出。

对于这个人。

啊——,我这么想。

这个人,只是道具。

完全,作为装置的暗杀着。

像是刀具和枪械一类的东西。

没有意志。

从某种意义来说,杀死真姬小姐的人只是狐面男子,杀死萌太君和崩子的人,也只是她的主上而已。

主上……

那么说,狐面男子只是从濡衣的主上那里把她暂借过来,是以这种形式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既然将崩子称为家族的‘耻辱’,那么应该考虑为与‘暗口’有什么关联的人物,吗?不对,亲族之间的契约应该是禁止的才对……那么,‘耻辱’只是濡衣小姐的个人感想也说不定。

主上是为了主上自己的目的——

将崩子……

「啊——请不要再对我的主上做任何猜测了,‘阿伊’先生。请放心,他是和你毫无关联的人。嗯,虽然,对崩子来说,稍微有些联系」

「……」

「请不要怨恨」

濡衣小姐重复道。

令人感到厌烦的地步。

「请不要怨恨。无论发生什么也请绝对不要对我有所怨恨。因为我已经退出『十三阶梯』——切断了和你的一切因果关系。我想天地神明发誓,再也不会对你,对你们出手了。所以,戏言跟班先生。请不要把你的戏言,用在我的身上。请——不要怨恨我」

用手枪杀人时,错在手枪吗?

用匕首把人划伤,是匕首的责任吗?

会这么说的——只有出梦君而已。

所以——放心吧。

你可以放心,暗口濡衣。

我决不会怨恨你。

怨恨,是不会的。

「我——做不到匂宮出梦的二轮舞这种事。从今往后,我还必须一直在主上的身边服侍。不能因为家族的‘耻辱’和死神这点事,就导致失足」濡衣小姐,即使这样,也没有停止「所以现在,我想为你献上一份情报」

「……?」

情报?

「如果我只是单纯的脱离『十三阶梯』,自然无法作为让你满足的条件,对你的事我也十分有兴趣——所以,说的严重点就是内部告发」

内部——告发。

……很像是根尾先生得意的工作。

背叛。

真的是——不择手段啊。

‘暗口’这种东西。

虽然既不会感到愤怒,也不会感到悲伤……

心中,稍微有些难受呢。

变的——沉重起来。

并没有在意那样的我,濡衣小姐说道。

「澪标姐妹——已经盯上你了」

「……?」

澪标姐妹?澪标深空和——澪标高海。

那个,僧衣打扮的,两个人吗?

「看来,那两个人——认为自己在狐狸先生前出了丑。虽然始作俑者是匂宮出梦,但在匂宮出梦已经死了的现在,这种无处发泄的感情只能朝向你了」

「……」

喂喂喂……

不要把无处发泄的感情朝向我啊。

完全没有道理不是吗?

「所以,那两个人,脱离了狐狸先生的指挥,正在单独行动——虽然狐面先生也正在试图制止她们,不过大概是徒劳的吧。离她们在你面前出现,应该不会很久了」

濡衣小姐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混乱。

或许——正在笑也说不定。

「真是自尊心很强呢——那两个人,只有自尊心高人一等。看来是自认无颜面对狐狸先生才这么做的吧。空间制作者的木之实小姐似乎也因此嘲笑过她们,女人的嫉妒真是可怕呢」

「……」

「不,应该说可怕的是女人本身——才对」

总之,濡衣小姐说。

「请多多注意。虽说是分家,杀手就是杀手——虽说年青,澪标就是澪标。那次与她们相遇却能全身而退,也只是因为有匂宮出梦在——请不要忘记这一点。没有崩子和死神的现在,你到底会如何应付现来的杀手这件事——多少让我产生了一点兴趣,但是,不深入这件事,也是为了主上着想」

哼……

澪标姐妹……那两个人脱离狐面男子擅自行动的话,的确是很棘手。如果是由狐面男子指挥的话,虽然处于原因不明,意义不明,正体不明的状态,但相应的对策还是有的,但是——

杀手作为杀手行动的话,很棘手。

那里并不是我的领域。

那是站在对手的土俵上。

像是那一天,在那个车站上,暗口濡衣对我,对崩子和萌太所做的一般——那种,动起真格的做法,对方是‘专家’。

无法应对。

麻烦了呢……

「…………」

话说回来,狐面男子。

管好自己的部下啊。

包括濡衣小姐这件事。

明明有魅力,却一点人望也没有……

「原本还想透露更多信息给你,像是狐面男子的藏身之所,死橙之种和哀川润的,现状之类的。不过如果告诉你这么多的话,又会被『十三阶梯』那边怨恨。这种事也是我要避免的,真是难以取舍」

取舍。

平衡。

均衡——吗?

「要说其他的——对了。排除死橙之中后的『十三阶梯』里——一里塚木之实和右下露乃诺应该最值得警惕。因为她们可是女人,而且都被狐狸先生深深吸引住了」

「……」

「然后,如果想要让『十三阶梯』崩坏的话,最好从宴九段或绘本园树那边入手。明明名字里有‘九段’却被排到四段的宴九段已经背叛过狐狸先生无数次,是一个连忠诚心的残渣头没有的人。绘本园树——关于那个人,既然你们已经见过面,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到这里,濡衣小姐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试探我的反应。虽然对于不说话的对手到底应该怎么试探比较好,我是完全没有头绪。

「似乎通了很长时间的话呢——那么,我就在此告别了。亲爱的年青戏言跟班先生。你和狐狸先生,到底哪一边会胜利,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无所谓的一件事,不过——祝你好运吧」

「对于你来说」

我,

我开口了。

「世界的终结是什么呢,暗口濡衣小姐?」

「……」

大概,不会有回答了。我这么想。

应该会和最初的宣言一样,挂掉电话吧。

我这么想。

但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吾主上之死」

然后——

通话结束了。

电话被挂断了。

只有无机质的信号音,不断重复着。

我将话筒放回原处。

吸烟室里,还是空无一人。

看了看手表。

十点整。

必须——要走了。

要去崩子的病房。

没有时间了。

‘世界的终结’

奇野先生——没有兴趣。

绘本小姐——求之不得。

然后对于濡衣小姐来说,是一个人类。

……回想起来,最终还是没能问到noise君的意见。但是——没有名字的他的答案,即使如此,也和问到了没什么区别。

想死的感觉——他是这么说的。

总之,现在。

『十三阶梯』里——noise君和濡衣小姐可以算作退场了。除去『十三阶梯』里的一段目,架城明乐后,其余狐狸先生可以作为部下支配的——共有十人。

十人啊。

…………

有种,一点也没有减少的感觉……

十三个人在怎么说也太多了吧?

搞个四天王什么的也好啊。

明明没有人望。

「…………」

想着想着——

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崩子所在病房的门锁已经由爱子小姐打开了,我需要做的,只是横向的拉开门。

然后。

崩子。

在病床上坐着。

「……崩子」

身穿患者服,额头上包着绷带。

支起上半身坐在床上的崩子——

眼中充满了空虚。

身体不禁轻微的抖了一下。

握紧了自己的衣襟。

……爱子小姐的话,我终于明白了。

这个样子是否能称之为恢复呢?

现在看来,或许自暴自弃的阶段更好也说不定。

暗口濡衣。

的确是——达成目的了吧。

看到崩子这个样子,我终于也可以确认——并且确信这一点了。

「崩子」

我又

一次叫她。

崩子,仍然没反应。

身体——又一次轻微的抖了一下。

像是感到寒冷一般。

像是处于冰点以下的世界一般。

寒冷——然后产生怯意。

像是害怕着什么一般。

像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一般。

害怕着——颤抖着。

「崩子!」

我走近崩子,将双手架上她的肩膀,强行拉她面向这边。虽然这作为对待病人的方式有些粗暴,但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让崩子看向我的方法。

崩子。

「哈」

的,叫了一声。

然后——确认了我。

「哥……哥哥」

「嗯」

「……哥哥」

「…………」

崩子,露出了十分难过的表情。

直接,抱住了我。

像冲撞一般。

小巧的身体。

用力的抓住我的衣服。

像要将指甲陷入一般,抓着我。

头。

将额头的伤,贴到我身上。

「呜……呜呜」

的,呜咽着。

「戏言跟班——哥哥」

「嗯」

「我……一周间,一直——在忍耐」

「…………」

「虽然那么做可能不对,不过,我还是觉得,萌太——觉得不应该为萌太的死太过伤心」

崩子的身体,不断的抖着。

「觉得那样就好——一直,忍了下来」

「——嗯」

全部。

这样啊——那么,全部都是为了忍耐才做的吧。自伤行为也是,自暴自弃也是,那都是——只为了忍耐而已。

为了——忍受疼痛。

必要的,对吧。

「但是,所以」

崩子说

「只有现在,可以让我哭吗?」

「嗯」

「…………!」

更加用力的抓住我。

没有发出声响——没有任何骚动。

只有流泪的,无声的痛哭。

我,因此——沉默着。

静静的,用手抱住了崩子的背。

「萌太——是我」崩子哽咽着,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是我杀死的」

「…………」

「并不是因为我的责任,而是我亲手——把萌太,向着铁路,推下去」

「…………」

「我——我。我!」

……啊

现在的话——已经可以理解了。

连同刚才濡衣小姐的话一起考虑——虽然我和崩子都把视线集中在铁路上,不过——落到铁路上,看向站台的萌太君,或许,看到了也说不定。

在我的背后。

推我后背的——暗口濡衣的身影。

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两腕骨折,但如果是萌太的话,也不是没有躲过电车的可能——但是,感到了疑问。

如果说,萌太真的见到了那个传闻除了濡衣小姐的主上外没有人见到过的‘隐身的濡衣’的话——

一定,预料到了吧。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自己如果死在这里,

崩子就可以不用死了这件事——

预料到了吧。

所以——他没有挣扎。

以像是理解了什么的表情——

在最后,露出了,那样的笑脸。

像是满足了一般。

萌太君——

在双重意义上,庇护了崩子。

首先是反射性的,从电车那里。

然后,深思熟虑后,从濡衣小姐那里。

「我——我……哥哥」

「………」

「哥哥,戏言跟班哥哥……什,什么」崩子一时语塞。不过,又强行的,用虫鸣一般小的声音,继续着「以后,什么也会听你的——所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我已经,只剩下哥哥了」

崩子,没有阴阳顿挫的,继续着。

「虽然很没用……虽然杀死了哥哥……虽然很蠢,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会为了哥哥而活——所以,千万不要抛弃我」

仿佛——和绘本小姐一样。

相绘本小姐一样,不安定的情绪。

但,那是因为我只见过平日里活泼的崩子罢了——

这种样子,并没有见过。

「求求你。请……同情我」

然后——

崩子,继续安静的哭了起来。

像幽灵一般的,哀泣。

还是个孩子。

这个少女,还是个孩子而已。

只有十三岁但看起来异常成熟——她不是可以这样一语带过的。

对于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

我——感到了痛觉。

好痛。

这,对于崩子来说,肯定是——

第一次受伤吧。

那时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崩子很强,我是这么想的吗?

‘因为无法忍受我受伤而选择让自己受伤的道路’面对如此向我宣言的崩子,我到底是从那里得到了她能够忍受如此伤痛的根据呢。

只是单纯的,看不下去。

只是看不下去。

没有任何根据。

比起大脑身体先行了一部而已。

因为,还不知伤痛为何物。

正因为那时一个还不知伤口疼痛的年龄。

少女。

十三岁。

啊,那么说——

这是我的身影。

毁坏玖渚友时的——我的身影。

和我,是一样的。

连自暴自弃,悲伤都不被允许。

只是,不断责备自己。

我。

以前的,没能被拯救的我。

没有被任何人拯救。

任何人也不能拯救的,我。

和我一样。

那么,用同情这个词,也没错。

「——没关系」

我,将崩子——

用力的,让人感到难受一般的,抱紧了。

「我会一直陪在在崩子身边的」

「……哥哥」

「不会离开崩子。由崩子来保护我。我最喜欢崩子了。我,爱着崩子」

完全,自然说出的话。

我想拯救崩子。

不想让她——变的和我一样。

那种事,我,做不到。

「而且,不可以搞错哦——崩子只有我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崩子只有我一个人这种事,太不公平了不是吗。那种事,完全不可能。那样子,岂不是完全没有平衡存在了吗?美依子小姐也是,七七见也是,荒唐丸先生也是——崩子周围,有这么多人不是吗。大家都很关心崩子的事,崩子在他们心中是独一无二的」

「…………」

「所以,不可以那样说自己哦。不要贬低——对我们大家来说无比重要的人」

爱着你。

我——又一次重复道。

「哥哥」

崩子——抬起了头。

大颗的泪珠,从秀丽的脸上滑下。

令人怜爱,令人心痛,

令人看不下去——

已经,移不开视线了。

「可以——不讨厌我吗?」

「当然了!」

我——

我,发誓道。

「这种事,怎,怎么可能」

「……啊?」

崩子,突然,用难以想象的速度,挣脱了我的手臂,趴到床上,用被子蒙在身上,藏了起来。

…………?

一瞬间没能弄懂这个行动的意义。

不过

「谢,谢谢你」

从被子里传出了一句话。

哦,原来是在害羞啊。

明白了。

因为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丢脸,有些不好意思。

真可爱,我,率直的想。

「真,真的只有这一次」

「嗯?」

「这样的我,只有一次」

「……」

「马上就会变回原貌」

「……嗯,这样啊」

这就好了。

我放心了。

是的,这样就好。

崩子不这样是不行的。

变的和我一样——是不行的。

如果存在和我一样的东西,是不行的。

「哥哥」崩子说「有什么——现在我能帮忙的事吗」

「现在,还是安心休息吧。休养生息也是很重要的」

「……」

「不过,遇到困难,我一定会向你求救的,那时,一定要帮我的忙哦」

「——那是当然」

将头钻出被子,崩子点了点头。

用力的,点头。

「我,会为了你,付出一切」

「嗯,七年之后可以期待呢」

「…………」

「开玩笑啦

。那么,我还会来的。保重哦」

虽然还有很对话想说,不过时间已经不够了,所以我就到此为止——

向崩子挥了挥手,

离开了病房。

关上了门。

啊……

保重,吗?

这么说来,以前一直都是崩子来探望我,我探望崩子,这还是第一次。

哼……

这种情形,再怎么想,也笑不出来。

不过——加油。

这一步就是关键。

不要变的和我一样。

你的伤,只是你自己的东西。

「……虽然——只是戏言啊」

感到疲惫,膝盖变得无力。

呼……的

背靠着墙,坐了下来。

「耶——」

「…………」

爱子小姐蹲到了旁边。

像是恶作剧一般的笑脸。

「……干什么」

「真是感人的对话呢……大姐姐的心被撼动了」

「……」

竟然偷听我们讲话。

真是个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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