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时间到了。
1
橙色的头发。
三根及腰的,麻绳粗的辫子被红色的皮筋扎在一起。
前发与侧发统统被向后梳起,宽阔,秀丽的额头一览无余。
仿佛象征着坚强意志的浓眉。
奇异般充满挑衅的吊梢眼。
散发出光辉般的橙色通孔。
踢开木屐,裸足。
撕破浴衣,短裤,贴身衬衫。
小巧的身躯。
过分小巧的身躯。
那是似乎一触即断,
却又异常柔软,
即使承受爆炸般的波动也决不会折断的双手。
如猫一般。
那姿态让人不禁连想到匍匐的猫——
想影真心。
「……!」
双手——首先伸向了距离最近的,萌太君。
真心触手可及的萌太君。
同行一般从刚才起一直位于身旁的真心。
带着仿佛现在才注意到真心般狼狈表情迅速转身的萌太君——
即便如此,石凪萌太也不愧为死神的家系。在真心伸出手做出由内向外的攻势的同时,几乎以反射般的速度将双臂交叉到胸前。
「愚蠢。」
站在身边的,狐面男子说道。
的确,那是个愚蠢的决定吧。
从结果看,只能如此评论。
既然有做出防御动作的时间,那么闪避攻击也未尝不可吧——或者说闪避更为简单,但萌太君却没有这么做。
或许萌太君有自己的想法,但在这里,那是无论怎样都万万做不得的事情。
没有人能保证完成了防御动作就大功告成,在这个地方。
「——萌太君!」
咔嚓~,
咔嚓咔嚓~~,
骨头被折断的声音,一直传到了远处的舞台上。
而且,不只如此,要抵消冲击还远远不够。萌太君的身体被吹飞了,双脚离地,身体浮空,萌太君的身体离开了体育馆的地板——飞了起来。
飞到空中,而且是以高速。
也只有用吹飞形容了。
然后,就在萌太君顺势飞向的地方——哀川润站在那里。
萌太君的身体,撞上了哀川小姐。
或许是过于突然。
或许是过于唐突。
那个哀川小姐,没能做出反应。
那应该并不是难以躲避的速度。
那应该并不是难以躲避的距离。
虽说几乎是处于零距离的状态下,但是对于哀川小姐来说,那应该并不是难以躲避的距离。
那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过于吃惊吧。
从吹飞萌太君的存在身上——感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要问为何,
那个橙色的家伙,
对于哀川润来说——
「——什么?」
哀川小姐和萌太君相撞后,并没有结束。即使这样,尚存的冲击依然把两人向更后方推去。虽然没有再次浮空,但来不及取得受身的两人一边在地板上四处乱撞一边像缠到一起般向后翻滚着,直到用头扣到后方的墙上,发出巨响前,一直没有停止。
停下来之后,一动不动。
那个样子,仿佛是镶入了墙壁一般。
「——什么啊?」
这是什么啊——那种力量。
那并非什么强大的气势,只是单纯的,仿佛拨开森林中挡路的杂草一般的动作。
仅仅如此——就将两个人类,
无论男女,都算不上是小巧的体形,即便如此,只用全力的一击就能将两人一同吹飞这种事,用常识外来形容也不为过。
「呵呵呵」
狐面男子——笑了。
「这并不是特别惊人的事——人类的身体原本就蕴含着做到这种程度的力量。无论你我还是其他的人无一例外。并不需要特意锻炼,不需要做到可以称之为锻炼的程度。我们只是不知道用法而已。只是没有使用它的技术,没有使用它的必要而已。仅仅是被加密了,不,比起加密,应该说是上了锁更为妥当。」
「锁……」
「放心吧,我并不是要重提‘人脑仅被利用了30%’这类老话题,在这里,仅仅是和字面意思一样的锁而已,换言之,只要打开锁,进到里面,就是那种东西了。」
那种东西——
那种怪物!
「不过即使是我也从没想过要亲自打开那把锁试试——虽然是为了自我满足才讲了这么多,不过仔细想想,对于这方面的事,根本没有对你解释的必要。毕竟,我的对手——」
狐面男子说道
「打开那家伙锁的人,不就是你吗?」
不要,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那种事了。
明明我们的事一无所知——就算你知道,我也没有你说的那种记忆。
我,
我们两个,
从没打算过那么作。
从来没有,那样做的打算。
「话说回来,『杀人集团』的那些家伙不就是一些打开了某处的锁,或者身上某处忘了上锁的人吗,对吧崩子?你的那招『一噬』不也是如此吗,出梦?嗯?」
转过身试图看向我身旁的两人后,「呵呵呵」的,狐面男子又笑了。
「还真是敏捷呢」
出梦和崩子都消失了
匂宮出梦。
暗口绷子。
无论是原本在我身后的出梦还是在我身旁的崩子,等我反应过来时,都已经冲了出去——
正在狂奔着。
已经,跃下舞台,沿着完全没有多余的直线,像是两面夹击般——向着想影真心狂奔过去。
快速的,
迅速的,
疾速的,
像是两面夹击般,
以狩猎一样敏捷的动作。
「不,或许说是狡猾才对吧?」
「崩子
——出梦君。」
等一下,
稍等一下,
不对,不对啊
那家伙——
如果那家伙真的是真心——
如果真的是真心的话,那么,她就不是敌人。
真心她——从以前开始无论何时,无论何时都不是任何人的敌人。
对谁来说,都不是敌人。
「这可真是有趣——真是有趣啊。」
狐面男子像极度无聊般的说道。
「好好看着吧,我的敌人——
这种东西可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原本绝不会上演的重头戏。『杀人集团』第一位与第二位的合作——这有史以来第一次也说不定。
「你……」
我感到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恐怖,
恐怖,太恐怖了。
从面前的男子身上——感到了恐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自己在干什么,你清楚吗?」
「当然清楚,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和以前的你不同,我可是自觉症状的结晶,我的敌人。」
像随口代过般回答的狐面男子。
「看啊,我的敌人,快看——千万不要错过啊。令人丧胆的匂宮出梦和暗口绷子的连携。」
两个人——
出梦君和崩子,仿佛同时向真心冲了过去——但事实上,虽然只是一点,但两人的动作间生成了时间差。
真的只是一点,
崩子先行了一点。
攻击分散——可以如此称呼这种行为。
虽然站在我这种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在多对一的战斗中,作为人多的一方应该同时攻击更为妥当——但事实上,像这样略微分散的攻击对于敌人来说更加难以应付。
虽说作为没有任何暗号,完全即兴的连携来说,能做到这样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在这个地方,果然,两人不应该和放弃闪避的萌太君一样,耍这种小聪明。单纯的同时攻击或许更为奏效吧——
对于能将刹那变为永远的存在。
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了。
崩子的手——被躲开了。
用如同橡胶般,如同高黏度的液体般柔软的动作,真心高高的抬起了腿,然后把脚当作镰刀般,
砍向了崩子的后颈——利用惯性,一步也没动,只用了弯腰一般的动作——
躲开了崩子的攻击。
瞬间,
崩子的头,撞倒了地板上。
连用手遮挡都做不到。
那是仿佛金属碰撞的声音。
然后,
下一瞬间。
像是计算好一般,出梦也在完美的时机攻了过来。
出梦表情扭曲,但也为时已晚。
已经停不下了。
按后这次也大同小异。
虽然出梦不同与崩子是用脚的攻击,但真心几乎以完全相同的动作闪开,又以完全相同的动作将腿搭到出梦的脖子上——利用惯性和收腿的力道一起——将出梦君扣到了地板上。
或许是用力过猛,真心向前跌
了几步——
‘啪’的一声,
想影真心——又笔直的站了起来。
石凪萌太也是,
哀川润也是,
暗口崩子也是,
匂宮出梦也是
所有人都倒下了——澄百合学园第二体育馆中仍然站着的,只有想影真心一人
「……」
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无论怎样,
无论怎样,
我所知道的想影真心——不会乱来到这种地步。
「呵呵呵——真是少见啊,『匂宮』和『暗口』的连携,然后这连携又被瞬间破解。和世界的终结很匹配。」
「你……」面对这只能用恐怖形容的,狐面男子,我问道「到底对真心作了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喻意不明啊,自言自语也就算了,要是向别人设问,就该更具体一点。
「她——」
死橙之种。
想影真心。
「她应该已经死了,想影真心被红莲的烈焰所烧,体无完肤的死去了。这是我亲眼见到的,用这双眼,用这两只眼睛。她不可能——事到如今还轻轻松松的作为登场人物出现。」
「不可能作为登场人物出现,哼,你也真是不懂变通呢。要说事到如今,你不也是事到如今还抱着那种那种死板的思考方式吗?我的敌人。要说死了,我早已经死了,我的女儿也早就死了,死者复生在这个地方——不是一种普遍现象吗?」
「……」
死者的复苏。
生存着的死人。
「而且」狐面男子说,
你的那种态度不对啊,完全不对——你怎么能用那种充满责备的目光看着我呢,我的敌人?你应该——举起双手欢呼才对,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是我复活了你死去的朋友啊,我的敌人
——举起双手,欢呼吧。」
别开玩笑了,
这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事。
连困难也算不上。
这是侮辱,
这是亵渎。
即使真的想你说的一样,有《命运》,《物语》之类的存在,最为轻视它们的,不就是你吗?
最为玩弄命运,侮辱,亵渎它的人。
只能这么想。
不过,我什么也没说。
没有反驳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话——你不就认同他说的话了吗?
我现在,在高兴吗?
在悲伤吗?
还是说,在愤怒吗?
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
和赫赫
狐面男子说
「比起那种事,看吧,我的敌人,一切还没有结束——不是还有一个几乎无伤的人在那里吗?」
「唉?」
顺着狐面男子的视线望去——
哀川润,站在哪里。
将抱在怀中的萌太君轻轻放到地板上——哀川小姐,朝着真心,转了过去。
啊——原来如此。
哀川小姐——并不是没能躲开萌太君,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被吹飞的萌太君而已。并不是受到冲击,而是为了缓冲而已。那么,向后的翻滚,看来也是主动的行为吧。
那么的话——
哀川小姐,几乎无伤。
「只有天真这点一直没变啊,我的女儿。算了,那种事无所谓。」
「……」
「充满魄力又不乏娱乐性——用来形容人类最强VS新人类最强,再合适不过了。话说回来,我的女儿对敌人,只了解了一半左右吧。」
哀川小姐目不转睛,
死死的盯着真心。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虽说是攻其不备却能做到折断萌太君的双手还顺便把他吹飞的地步,然后由紧接着打破了『匂宮』和『暗口』的连携。对于这种存在——即使是人类最强也不能等闲视之。
而且——不只如此。
哀川小姐应该——感到了什么。
面对眼前的死橙,想影真心,
像是我面对零崎人识时一样,
感到了什么才对。
即使没能躲开萌太是有意而为,但毫无疑问,哀川小姐从真心身上,感到了压迫。
作为证据——对于远处舞台上的我们,哀川小姐完全没有注意到,不,应该说完全没有去意识更为恰当。
对于我和——
自己亲生父亲的存在,没有去意识。
那意识只是单单的——
集中于一点。
「你是什么东西?」
哀川小姐低声的问道,
一种出乎意料,莫名其妙的感觉。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哀川小姐,
或许对于哀川小姐本人,这是第一次也说不定。
然后,真心她——
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哀川小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仔细一看——
「什么?」
惊讶的喊了出来。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呵呵呵」
真心她,睡着了。
闭上眼睛,向钟摆般垂下头。
完全没有防备。
「虽说是醒过来了,毕竟也是刚起床的状态,意识应该还没有清醒吧。如果说我的女儿只了解了敌人的一半,那么,死橙之种,看起来完全没有去了解敌人。」
睡,在睡着。
正睡着觉。
难道说,就在这种状态下,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下真心就干掉了『杀人集团』的三个人吗?
这种事,与其说是乱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力量的平衡,崩坏了。
简直是一切的反射。
是能让至今为止的一切因果崩坏的行为。
这样的话——
不,不对,
归根结底,死橙之种这个概念不正是为此存在的吗?
像十年前狐面男子与两名合作者,架城明乐和蓝川纯哉一起,为了迎来世界的终结而创造出后来被称作人类最强的承包人的红色一样。
睡着,
正在睡着,
想影真心正睡着觉。
「要是那么想睡——」
哀川小姐动手了
「——你就一辈子这样睡下去吧!」
在那一瞬间,
哀川小姐发出怒吼的一瞬间
橙色的眼睛——
锁定了哀川小姐,
焦点重合在了一起,
两双眼睛,对到了一起。
「……!」
下一个瞬间,我应该永远不会忘记吧。
即使眨眼都有可能错过的一瞬间。
无论今后世界后怎样经由狐面男子的手向我无法预料的方向恶化下去,怎样加速下去,怎样收缩下去,怎样终结下去——
都已经无所谓了,
什么关系也没有。
一切在这里,达到了极致。
哀川小姐倒下了。
真的是,一瞬间,正确地说,是一刹那。
当哀川小姐正要冲向真心,正用左脚用力踏地,另一只脚准备离开地板时,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那一刹那,真心已经移动到了哀川小姐的前方——不,不是这样。
明明没有分心,明明不可能分心,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时,真心已经浮在了哀川小姐面前。
双手组到一起,从头上,重重的打了下去。
连一小步也没能站稳,哀川润就那样,径直的,倒了下去。
由于冲击过猛,哀川小姐摔到地板上后又反弹起一次,不过,那也仅仅只是反弹而已,之后又落回地板上,就这样,再也没有起来。
一动也不动。
「哀川小姐!」
「哼」
狐面男子像极度无聊般,说道。
比起失望,更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算了,毕竟是旧式的,正面交起锋来,也就是这种程度,虽然多少抱有一点期待——无聊,这是无聊,无论被评价的多高,旧式就是旧式,哎,真不尽兴。」
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真心用橙色的眼睛看着横在地上的哀川小姐。
看这一动不动的,哀川小姐。
「看那样子是死了——唉,毫无疑问是死了。嗯,不,应该说是一息尚存吗?不过再怎么说,也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如此冷淡的评价着亲生女儿的狐面男子。
我从中感到了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那种感觉不断袭来,让我无可奈何。
「你,你,面对这种情况,这种情况,明明是这种情况,你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要说吗?」
「哼,要说的,吗。很可惜我并不是言语丰富的人——不过确实,我亲手做的我的女儿被别人做出的我的孙子打败这点,多少会让我感到有些复杂,有些惋惜也说不定。」
「……」
「别摆出那种表情嘛,我的敌人。放松,放松,冷静下来。况且,或许对于你来说,我的女儿到在地下的场景百年不遇
,不过那种东西我在十年前就见惯了。只有一种‘什么啊,那家伙一点也没变’的感觉。对我来说,还是『匂宮』和『暗口』的连携更有吸引力。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道
「我所知道的想影真心,并不是会乱来到这种地步,荒唐到这种地步的人。」
「哼,你想说什么?」
「你们到底对真心作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我的敌人,什么也没做,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种事。即使做了,那也不是我。
不是……你?
「甚至说」
狐面男子稍微挑选了一下词汇。
「甚至说正好相反。」
「……什么意思?」
「嗯?现在可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看啊,要对我的女儿,下最后一击了。」
顺势看去,
真心,正踩着哀川小姐拿几乎没有意识残留的脑袋。
并不是很用力的样子,也没有压上体重的倾向,只是单纯在头的一侧放上脚的感觉——但如果真心有意的话,人类的头那种东西可以轻易踩碎吧。
不好,
不行,
现在的的真心,怎样看来也不像是可以制止的样子。
没有可以作为缰绳的东西,
没有可以作为刀鞘的东西,
没有可以对付油门的刹车,
没有可以对付加速的制动,
没有我。
无意识中准备冲下舞台的我,被狐面男子制止住了。
「等一下,我的敌人,你要去哪。」
「去哪?当然是——」
那还用说,
不去不行,
如果我不去的话,
如果没有我的话。
「如果实再会的问候就先等等吧,我和女儿也还没说过一句话呢,她的话,还会醒过来吗,嗯,会不会呢,不过醒不醒过来都一样。比起这个,我的敌人。」
狐面男子说。
「似乎还有一波未平呢。」
唉?
不愧是『食人魔』——匂宮杂技团最恶的失败品,不仅吃人专业,被人吃掉也很难呢。
「出梦君!」
出梦君,站了起来。
虽然额头上流着血,
双腿也有些站不稳,
但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意志。
「虽然和崩子一样被摔到地上,但即使没有受身,只要有着被摔到地上的觉悟,就能把伤害减到最小。嗯,在战斗的方面,那家伙真是天才,不过仅限于战斗的话,我的女儿还远远凌驾于他之上吧。」
狐面男子像是发自内心般感叹着。
「不过,在这里站起来到底明不明智呢,明明从刚才的交手中知道自己远不敌真心了,愚蠢。」
「竟然,说愚蠢——」
「毕竟是只能说是片翼之身,如果担当『弱小』的理澄的人格还在的话,应该就这样败北着离去才对。一味强化了『强大』的出梦不可能承认败北,看来即使和我的女儿交手后,这个弱点也没有得到改善。」
「晤……」
狐面男子抓住了即使这样也要下去的我,抓住了我的手腕,物理性的阻止了我。
并不是很用力,
但是,无法挣脱。
不像是可以挣脱的样子。
「不要去。」
狐面男子用强硬的口吻说
「不能去.」
「可是,这样下去——」
「所以我说不能去,不许去,我不会让你干扰出梦的。我们只要默默的看着就好了,关于出梦,我了解的比你多。」
「……」
此时,出梦正攥着双拳,咬紧牙关,
狠狠地盯着真心,
「你这家伙……把那只脏脚挪开!」
一边说着,出梦指向了地上的哀川小姐。
「挪开,我让你挪开,听不懂吗?语言不通吗?」
真心她——
没有反应,
一点反应也没有,
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
对出梦看都不看一眼。
只是,单单的,像不能认同般看着倒在地上的哀川小姐。
或者说,在观察。
不,应该说是确认,
那是像确认工作般的目光。
「……」
不明白,
完全读不懂真心的表情,
弄不懂她的想法。
是距离的问题吗?
不,距离的问题明明不存在。
我和真心间明明没有距离。
即使这样,
无法读懂,
无法看透,
无法到达。
你是怎么了,真心——
你到底怎么了?
太异常了,
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你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要无视我啊,你这家伙!」
出梦君,亢奋了。
不好,太糟糕了。
这个样子,简直和上个月——不,日期和月份都已经变了,和上上个月的事一模一样。
上上个月,在纯粹的力量斗争中,出梦君虽然以完全压倒性的力量将我逼的毫无还手之力,可那个时候,正是因为出梦君的亢奋让我活到了现在。
如狐面男子所言,那是弱点。
那正是弱点,
匂宮出梦的弱点。
失去『弱小』的匂宮出梦的弱小之处。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尊重原文)
大幅挥动起异常修长的双手。
仅用一步助跑,飞到空中。
『一噬』
匂宮出梦将自己的绝招,王牌,
用两只手一起,使了出来。
毫不留情。
那是看起来只像普通的挥击,
却拥有单手击碎水泥,双手一起可以瞬间葬送一个儿童的威力。
出梦君开锁的地方,仅此一处。
仅凭这样,敌不过开启了全身的锁的想影真心。
对,想影真心不是任何人的敌人。
无战所以无败。
即使到了最后的最后也会幸存下来——
最后的终结时仅剩的一人。
所以是——最终。
既非最强也非最恶的——最终的存在。
人类最终,死橙之种!
「『一噬』吗?不错的招式,真是不错的招式。即使是人类最恶的我都打心底里感到恐怖,打心底里感到感动的好招式——不过,即使如此,在缺少了理澄的现在——威力也明显的减半了」狐面男子说道「那种大招可不是随便就能用的——该斩的地方才斩所以才叫王牌(切り礼)啊。无论单手还是双手——出招的硬直都太长了。」
事实上,正是如此。
不过,
不过至少,出梦君口头的愿望实现了。
如出梦君所愿。
真心从哀川小姐的头上挪开了脚。
把赤裸的脚掌,从哀川小姐的头上挪了下去。
然后——
就在下一个瞬间。
想影真心向着出梦君,迈了一步。
一步就移动到了,出梦君的面前。
这一次,和刚才相反,
并不是去闪躲,
并不是去躲避,
并不是去借力——
从正面。
以比企图先行攻击的出梦更快的速度,
更快的动作——
向着举起双手的出梦君充满破绽的,毫无遮挡的腹部,全力一击。
竭尽全力,打了进去。
「……!」
右侧腹。
出梦的右侧腹,消失了。
即使发生在眼前,我也无法认识这个现象。
经由人类的手,人类的身体——被破坏了。
并不需要刻意称之为必杀技。
只是一招前突,
仅仅是一招前突,
无需任何技巧和窍门。
即便如此,却是可与『一噬』相提并论的破坏力。
即使腹部被削去,完全失去平衡。
完成了加速的『一噬』也已经无法停止。
就这样,像挥空一般击向无人的空地。
然后,无力的,被这股力道所牵引。
出梦君倒下了。
又一次倒下了。
然而,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像在体育馆的地板上滑行一样。
像舔食着体育馆的地板一样。
像是将血,
将肉,
将内脏,
四处播撒一样。
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已经再也动不了了。
「哼」
狐面男子用冷淡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这下子终于能败北了呢,出梦。看起来我的女儿没能让你成功败北啊,她
就是那个样子,即使过了十年,我的女儿也真的真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原以为面对你会让她多少有些动摇,不过看来是计算失误了。这下终于,连同上个月没死成的份一起,完成了你的时间收敛呢,可喜可贺。」
「你,你。」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即使这样也能称得上是人吗?
这种话那里称得上人类的台词?
真心她——
环视了四周。
周围——
澄百合学园第二体育馆。
站着的人——这次终于只剩下想影真心一人。
仅仅一人。
「……」
真心站在那里,大大的张开了口——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理由同上)
狂笑着。
凶暴的,
猛烈的,
像吞并一切的浊流般——狂笑着。
「这样就对了。」
站在一旁的狐面男子满意地说道。
「作为至高的存在,原本就应该在毁灭一切之前放声大笑。——无视喜怒哀乐,无视起承转结——笑吧,大声地笑吧,笑吧笑吧然后疯狂把,想影真心。」
真心的笑没有停止。
想要不断加大音量般。
与暗色一样的爽快感一起。
橙色的,
橙色的头发被抖乱。
像发狂般,笑着。
「够了!」
我叫道。
作为真心的刀鞘——
作为真心的缰绳——
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
「停手吧,真心!」
立即,
或者说终于——
想影真心,看向了这边。
狐面男子——西东天,
和我站着的,体育馆的舞台上。
然后,真心她,
首次露出了可以称作表情的,表情。
不可思议般,
然后——吃惊般的表情。
并没有看向狐面男子,
而是看向我。
对着我,
真心开口了。
「阿伊」
但是,仅仅如此。
然后,真心她,
仿佛断电一般,
崩坏了。
那情形的确只能用崩坏来形容。
像失去了双腿一般,
像心脏停止了跳动一般,
和其他四人一样——
从正面,倒向了体育馆的地板上。
一动不动。
和其他四人一样——
一动不动。
「真,真心!?」
「不要急,不要慌,不要乱——这也在预料之中。嗯,不对,应该比预料迟了一点吧?」
「狐,狐狸先生。」
「我的敌人,你不会以为我会在这种没有任何制约的——没有刀鞘,没有缰绳,更何况,没有你的情况下——试图去操纵那个怪物吧。那种教训我早在十年前就早已领教到了。」
十年前,
是指哀川小姐的那件事吧。
「『十三阶梯』」
淡淡的,面无表情的,不像要特意说明般,狐面男子说。
「『十三阶梯』原本只是漫无目的的,只是作为集结了存在力足以影响到《物语》的一群人物的,也就是所谓主要登场人物的存在——不过,与你为敌后,那个目的被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大致分为两派——首先是与你敌对的一派,以noise为首,澪标姐妹,深空和高海。然后是濡衣,暗口濡衣,还有古枪头巾都加入了这一派。」
虽然对于头巾,可以作为列外排除也说不定。狐面男子随意的补充了一句。
「然后另外一派的目的,或者说是义不容辞的义务,就是对你我之间因果的中介,想影真心的制御。」
「……」
制御。
缰绳。
刀鞘。
「加入这一派的——就是时宫时刻,奇野赖知,还有——站在那里的,右下露乃诺。」
顺着狐面男子所指,在萌太君和哀川小姐,和戴着面具的真心一起走进来的铁门外面,
站着一名女性。
怎么说呢——
那是令人浮想联翩的装束。
全身都包满了绷带。
绷带和纱布。
石膏和松木拐杖。
手上也是脚上也是——
全身各处都负着伤。
或许是为了便于更换绷带,服装自身非常俭朴,俭朴到令人看起来仿佛是一个穿着绷带的人。
作为女性来说略为平缓的曲线。
那是让人比起漂亮更令人感到美丽的,起到像跑车的流线型车身一样的作用的曲线。
作为衬托,那些绷带和石膏的存在反而变得理所当然。
右眼上,戴着眼罩。
用来看的,只有左眼。
戴着无边的眼镜。
「对了,保险起见我先说明一下,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的敌人——虽然被你们见到了圆树那家伙也没办法,不过那边的那个,可绝对不是什么cosplay爱好者——只是在调教真心时,不小心烧到了手而以。」
「调……调教?」
那就是——
右下露乃诺吗?
右下露乃诺的职位,我记得是——
职位是,人形师。
人形。
竟然是人形?
「好像稍微晚了一点啊,露乃诺。」
「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和守时的老爷相比,时间对我来说,好像是仇人一般的存在。」
露乃诺小姐轻佻的答道。
并不带什么感情的,扫视着体育馆。
包括真心在内,倒地的五人。
按照萌太君,哀川小姐,崩子,出梦君,然后,真心的顺序。
像从心底感到麻烦一般,叹了口气
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种样子,与全身的绷带异样的匹配。
「圆树去哪了,你没有带来吗?」
「谁知道呢,虽然在学校里找了一遍但没有碰上。反正我除了自己的人形之外什么都不关心。」
「真拿她没办法。」
狐狸先生,掏出了手机……
原来你也有啊,手机这东西。
不相配。
「号码不会告诉你的。」
狐面男子向这边瞄了一眼,说道。
……
反正,我的号码你已经知道了吧。
连木贺峰助教授都知道了。
狐面男子迅速地按下十一位数的号码——
「喂!圆树,第二体育馆里有很多你最喜欢的伤员。」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仿佛确信对方正在接听般,比起对话,更像是交代公务一般。算了,或许对于圆树小姐,那种方法最为有效也说不定。
「好了,我的敌人。已经可以了。」
「……?」
「赶快——快跑向谁的身边去吧。会是深深信赖着的的我的女儿吗?是最为亲密的崩子呢?是数年不见的真心吗?还是会抓住最后的机会,和匂宮出梦进行今生的道别呢?」
「……喝!」
从舞台上,飞跃而下。
一刻不停的,开始奔跑。
可恨,真是可恨的说法。
可是,也只有如此。
现在,
无论如何,现在,要去匂宮出梦那边。
出梦君——情况很糟。
和其他四人的程度完全不同。
腹部的一半完全消失。
血也好,肉也好,内脏也好,全都均等的撒在地上。
那是致命伤,
位于我腹部的那一小点,一丁点的小伤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致命性的伤害。
和上上个月不同。
上上个月,即使心脏被挖出,头被斩断,出梦君也依然令人恐惧的生存了下来。但作为代价,杀戮奇术的匂宮兄妹失去了《妹妹》的人格,只剩下了《哥哥》。(戏言7的剧情,尚无中文版,切莫见怪。)
理澄消失了,出梦留了下来。
然后——
这个月,已经什么代价也没有了。
那么就只有死去了。
不死不灭那种事——根本不存在。
那个少女——
不死身的少女,円朽叶,即使是她,也死掉了。
无论是不死身还是什么,只要杀掉便会死去。
出梦君——
出梦君,出梦君,出梦君——
「出梦君!」
五秒左右,在停止呼吸的状态下疾走——我终于跑到了出梦君的身边。
不顾满地的血和肉塊,以最短的直线
跑了过去。
像抱着一样,把面朝下的出梦君扶起。
出梦君他——
还没有死。
还活着。
睁开的眼中,还残留着意识。
不过那也只能说是,
还,没死,而以。
比起还活着,只能这么形容。
即使意识尚存,意志已经不存在了。
无力思考。
气息,也断绝了。
没有呼吸。
只是在痛苦的呻吟罢了。
「啊……啊,啊。」
称不上呼吸的呻吟,组成了语言。
「出,出梦君!」
「什么啊,你那张脸……真是难看,这就是我可爱的妹妹喜欢上的,男人的脸吗……」
「不……不要说话!马上,圆树小姐马上就来——」
马上就来?
来了,又怎样?
来了又能做什么?
会把四处飞溅的出梦君的内脏,重新连接起来吗?
即使圆树小姐的医术再怎么高明——
也不可能做到那点。
「那……那是谁啊?你的朋友吗?那个,橙色的,莫名其妙的家伙。」
「说,说是朋友——」
无法回答,
不知道。
到底,为什么。
如果是想影真心的话,的确是我在美国,作为ER3系统的计划生的时代时的同学——不过,并没有到那种地步。
简直是另一个人。
不过,但是。
只有喊我名字的那一瞬间,
那的确是——真心。
的确是死橙之种,想影真心。
「败北……吗?」
出梦君感慨道。
那的确会感慨万千吧,
关于这一点,
正如狐面男子所说,
关于出梦,他知道得比我多。
不过,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狐,狐狸先生,说什么了?」
「那,那个人他……」
「切……反正我是生是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吧。」
「……」
「这种事,真让人不爽……这样的话,我看起来不就太可怜了吗……就让可怜的我,在最后的最后,来个意外的大转折——吧。」
为了留下死去的意义。
说完,‘啪’的,出梦把修长的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一定是,最后的力气了吧。
用最后的力气,把身体拉向我。
然后——
把嘴靠到我的耳边,
「零崎人识还活着。」
——这样,说了一句。
「啾」
像是用唇抚摸我的脸颊一般——
出梦的手,从我的肩上落了下去。
真的是——最后的力气了。
就这样,也没有停到我怀中的趋势,像是火焰熄灭般,像是水滴落地般——向着地板,仿佛要伸展双手般,倒了下去。
「什么啊……」
匂宮出梦——
用朦胧的,连意识也消失的瞳孔,向上望着。
「原来你一直在那里啊,理澄。」
临终的话语——是妹妹的名字。
在死了过多人的八月中作为少数幸存者残留下来的,匂宮出梦——
绝命于此。
迟了两个月——终于死去了。
时间收敛。
可以这么称呼这种现象。
如果真是这样,这种现象——只能称之为最恶的现象。
恐怖。
太过恐怖了。
结果,我意识到了用带着恶意的目光地是我的,不只是狐面男子,而是世间万物。从心底里意识到这种事情,让我感到恐惧。
匂宮出梦。
然后是——匂宮理澄。
杀戮奇术的——匂宮兄妹。
「呵呵呵」
背后响起了笑声。
像是要回瞪一般转过身去,
狐面男子,站在那里。
「在自己的怀里有人死去这种事,该不会是第一次吧,我的对手——听说和实践是不是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呢?」
「如果是在面前死人的经历,我曾有过。」
「但是在怀里是第一次吧。」
「……」
呵呵呵的,狐面男子笑了。
右肩上,
抱着哀川润。
像是借出肩膀一样。
哀川小姐的眼睛——紧闭着。
意识,还没有恢复。
并没有流血——不过,听说对斗部的打击,不出血的情况更严重。看起来并没有死,不过,并不是没死就好那么简单。
但是,比起担心,从眼前狐面男子借给哀川小姐肩膀的情景中,我感到了一股违和感。当然,但看这情景并不奇怪,虽然哀川小姐作为女性来说个子较高,但相比之下较为瘦弱的狐面男子的身高却意外地更胜一筹。虽然背起来不可能,但只是借出肩膀的话,一点也不奇怪。
像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的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那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正是违和感。
令人感到异常的,违和感。
「到此为止,我的敌人,今天的宴会就结束了。接下来我们就各奔东西吧,不存在二次宴会这种东西。稍后圆树这家伙就要高兴的冲过来了,你们就好好的接受治疗吧。那边的死神和崩子自然不必说——你也是啊,我的敌人。你对自己的身体也太勉强了——好好注意吧,这不是作为敌人,而是作为陌生人的忠告。虽然并没有胡来多少,不过大事就是大事,腹部的伤还是让她看一眼吧。」
「你注意到了——吗?」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你那种为了保护腹部的奇怪走法怎会逃过我的眼睛——这种程度,不用圆树,我都能看的出来。」
「……」
即使如此,即使知道我有伤,还叫我跑过去吗……真是过分的乱来,或许,这正是他的做法。
不,确实是如此吧。
最恶,
人类最恶。
啊,对了。
真心——
「真心在哪?」
「真心的话在这里。」
像是跟随着狐面男子一般——
双手一边抱着真心,一边不灵活的拄着松木拐杖——右下露乃诺小姐,进入了我的视野。
露乃诺小姐。
露乃诺小姐——看向了我。
「初次见面,阿伊。」
露乃诺小姐这么说道。
「我说,初次见面。虽然是敌对关系,不过难得的首次会面,不要摆出那种不友好态度嘛。」
「是……初次见面,露乃诺小姐。」
「我基本上是负责后方工作的,所以没想过能有机会和你见面——不过,嗯,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其他的『十三阶梯』怎么想,不过亲眼一看我就明白了——狐狸先生选你作为敌人的理由。」
露乃诺小姐,这么说道。
「拥有这种身体的我——完全明白。」
「你,你对真心。」
做了什么,我想这么问。
调教。
狐面男子是这么说的。
人形。
人形师正是——他的职业。
然后,‘正好相反’这种隐含了过多寓意的话语。
右下露乃诺。
时宫时刻。
奇野赖知。
将这三个人,综合起来考虑。
答案便揭晓了。
即使揭晓了——我也不想知道。
那种答案——我不想知道。
「呵呵呵」一定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吧,狐面男子奇异的笑了。「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下次也会由我们挑选好时机联络你们,你就乖乖的等着我的联络吧,我的敌人。十月了,九月结束后又到十月了——我最讨厌的十月今年也到来了,真是守时的东西。到底会发生什么呢,真叫人期待。不过我的敌人,首先休养吧。充分的治愈你的身体吧。好好的自爱把。」
「——狐狸先生。」
「对了,真心自然不必说,我的女儿我也要带走了。虽然把她留到你那边作为保护者或许更有利于《物语》发展,不过我们之间也有一些不想要别人知道的旧帐要算。」
「……」
「放心吧,事到如今,这种旧式我连与之敌对都没有兴趣。虽然一定要挑的话,与之敌对,让她当你的保镖更为有趣。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啊。不过你也要为我想一想,十年前我可是被这家伙杀死了,想轻轻地,说几句怨言也可以理解吧。」
「……」
怨言。
对于这个男人,那种东西明明不存在。
到底——想干什么?
要对哀川小姐,做些什么。
还要再对哀川小姐做什么啊。
「我和『十三阶梯』从今日起就要离开这个澄百合学园——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了。虽然多少有些不舍,不过这种
东西怎么都好——从现在起我们要潜入地下。那么——」
狐面男子,摘下了面具。
冲着我,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再会,我的敌人。」
然后——
背向了我。
「切——真是完全不顾别人感受,只把自己想说的一吐为快。你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吗?啊,对了——阿伊,我们估计已经不会在有机会见面了。你就,好好加油吧。」
这样说完,
右下露乃诺也跟了上去。
当然,右下露乃诺抱着的真心也和狐面男子扶着的哀川小姐一起——从体育馆中消失了。
阴暗的,体育馆中。
只剩下我,站在那里。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的,
明明没有钟表的体育馆中,似乎响起了钟摆的声音。
只有,时间不停的流逝。
什么也没有发生。
已经,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
哀川润。
西东天。
想影真心。
人类最强,人类最恶,人类最终。
的确是,终结了。
这就是终结。
这除了终结还能是什么。
不过,即使如此。
这也好像,并不是终结。
2
「原来人的表情肌可以用到这种地步。」
当带着令人不禁如此感叹的满面笑容,绘本小姐来到第二体育馆的时候。萌太君和崩子两人,都已恢复了意识。
萌太君只是单纯的两腕骨折。
崩子除了头部擦伤外,只是和澪标姐妹一样,受到了轻微的脑震荡。
三两下就用熟练的动作完成应急措施后,绘本小姐「那么,因为从狐狸先生那边有联系……」的说完后,开始向体育馆外走去。狐面男子,在和我们分别后,似乎又单独联系了绘本小姐。大概是要给哀川小姐和真心治疗吧,虽然真心需不需要治疗还说不准。
临走前,绘本小姐她
「……」
默默地,看着出梦君。
本以为她一定会哭,结果出人意料。
「大概,木之实会处理的,所以把出梦君放在那里就好了。」
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并没有哭。
但那背影却是,至今为止最为悲伤的样子。
闲话少说——
重要的是,萌太君和崩子的伤都没有什么大碍这件事,也只有这件事,让我松了一口气。
萌太君双手绑上护木。
崩子头上贴上创可贴。
仅是这种程度的被害而已。
一旦结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把哀川小姐和出梦君当作计划外的外援而排除在外,包括我,萌太君和崩子在内的古董公寓联合军在这次的事件里毫无损失的——得到了治疗美依子小姐的解毒剂。
当然。
身体上的伤虽浅,
精神上的伤害——十分庞大。
过于的庞大。
暗口崩子。
石凪萌太。
从治疗中,不,应该说从恢复意识起,就没有开过口。
连平时饶舌的萌他君都一言不发,更何况是崩子那边,一直都没有和我对过眼。为了活跃气氛,我讲出了‘读完《麦田守望者》(野崎孝)后,产生了拜读这位老师的其他作品的想法,于是买得下一本书是《爪与牙》并且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读到了最后’的青涩回忆。可是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认同这句话的效果。
……
开头也在一瞬有着现在这样的感觉啊,那本书。
结果,包括我在内——人类终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一点。
况且圆树小姐做的只是应急措施而已,必须把崩子和萌太君送到医院才行,美依子小姐的解药也必须快点送过去。
正如狐面男子所说——
这里是已经结束的场所。
已经结束了。
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正因如此,准备离去的我们才终于注意到——在来时乘坐的哀川小姐的车已经坏掉的情况下,我们完全没有回去的手段。
注意到了,然后,无计可施。
没有办法。
总不能把出租车叫到这里,叫救护车也有点太……
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发现已经在这里呆了数个小时,现在时间刚过凌晨一点,在有人烟的地方应该还有电车和公车在运行吧?
但这只是希望性的预测。
也考虑到对于负伤的两人来说,徒步可能过于严酷,不过两人都没有露出不快的表情。
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益。
或许怎样也无所谓。
仔细想想的话——虽然萌太君不知怎样,不过对于崩子来说,这次的事是初次上阵吧。
一定——很难受吧。
因为安慰的语言在此没有用武之地,我最终也只能保持默然。结果,在三人走出荒地,在人烟处找到车站前——谁也没有说话。
虽然那是称不上人烟的田舍间的一个小车站,车次也是数小时一班,不过,电车就是电车,只要在适当的站转车,早晚会到达美依子小姐入住的——我常去的医院。因为我也是偷偷跑出的医院(反正爱子小姐也不会做任何让步吧),应该会与崩子他们一同入院,不,应该是再入院吧。
总之,腿走已经走得没有知觉了。
不愧是『杀人集团』,崩子和萌太君都看不出有疲惫的样子,不过我这个普通人来说,这段路程过于的严酷了。虽然在候车台边看到有类似椅子的东西,不过在等来电车的数十分钟里,我们一直并排的站在一起。
无为的,
没有意义的,
各自,有着自己思考的事。
我在想的——
当然是想影真心的事。
再会使我高兴——再会使我吃惊——或者说,虽然听起来有些情感缺失,不过离开了学院后,那种‘事到如今’的感觉,最为强烈。
事到如今,为什么?
为什么,真心,会在这里?
在这个,生者的世界。
她,早已死了。
明明已经死去了。
像是被我亲手杀死一般。
明明被我杀死了。
不,正如狐面男子所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人的生死,已经成为可以一语带过的东西也说不定。
像是用来骗小孩的推理小说一般,什么死亡什么复生的,不过是因为首位被害者就是真正的犯人这种,把它当作这种程度的问题也并非不可。
至今为止,发生的不都是这种事吗。
都是一样的事情。
正因如此——还说什么‘事到如今’呢?
橙色的头发。
秀丽的额头。
浓眉。
吊梢眼。
简直——完全没有改变。
那个,像孩子一般的身躯也是。
同玖渚友一样的,那个身躯。
然后是——那个深深烙印在眼底的场景。
比起狐面男子的话,对我来说更是绝对伤害的,将人类最强委托人,哀川润——瞬间击破的,那个场景。
的确,真心以前就在任何方面都展现出出类拔萃的能力,揽括了各式各样的才能。但是,无论怎样,那种力量,她绝对没有。
真心。
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哥」
终于,
真的是久违的,萌太君开口了。
「那般的豪言壮语后,却没派上任何用场——愧疚之情实在是难以言表。」
「不,没那种事。」
「崩子也是,不要一直在那里闹别扭了,快过来好好给伊哥道歉。」
「……」
即使这样,崩子仍然选择了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朝着我「对不起」的说了一句。
「这真是难以置信,何止没派上用场,我们简直什么也没能做到。相比之下,能帮助人的狗狗都更胜我们一筹。」
「所以说,没这种事。」
「从今往后,请称我为‘狗狗’吧。」
「……」
所以说啊,
求你不要再把自己向奇怪的方向上转型了。
「虽然……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不过,作为成果,我们的主要目的达成了——这样不就好了。而且两人只受了这种程度的伤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那个人——死掉了呢。」
「……出梦君的事啊。不过他那样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毕竟,他是一个能活到现在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家伙。」
话虽如此——
罪恶感,挥之不去。
无论用什么借口都没用。
出梦君,将引退的出梦君拉回舞台上这件事,即使说全是由狐面男子一手策划——但将计划实施的人,却是我自己。
那么说,出梦君——
也像是我亲
手杀死的一样。
在福冈,虽然我对出梦君说了‘你能成功的败北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但出梦君却否认了自己的败北。那么,如今我是不是也该像狐面男子一样,为匂宮出梦的败北祝福呢?
……欺骗自己。
沉浸在这种想法中又能怎样?
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意义也没有。
「怎么说呢——有种狼狈的感觉呢。」
格外自嘲的萌太君。
「特别是这种,踏上归途的感觉尤其狼狈。根笨蛋一样。」
「归途这种东西,大概就是这样。」
「是这样也说不定。」
「比起那个,萌太君——那个,现在已经不是打工不打工的问题了。话说在前面,你可不要勉强,毕竟两腕都折断了,这段时间就专心治疗吧。期间的生活费我会负责的,当然,医药费也是。」
「那可就承蒙伊哥好意,拜托了。」
「我」崩子说「先不论萌太怎样,我并没有住院的必要,种程度的伤,用舌头舔一下就好了。」「哦……这样啊。」
额头上的伤到底要怎么舔呢?
如果像这样吐槽的话,我担心崩子会有什么奇怪的回答,所以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两位这次辛苦了,谢谢你们。无论怎么说,你们都帮了我很大的忙。作为这次唯一轻松度过事件的人,我都有些对不起你们的感觉。这次的事再怎么说也不像是我一个人应付的了得。崩子和萌太君能陪在我身边,某种意义上,比有哀川小姐在更让我心中有底。」「哀川小姐——润小姐,啊。」萌太君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伊哥,这次,我和她稍微谈了一些话。」
「……哦,都谈了些什么?」
这可真是令人在意。哀川小姐和萌太君,委托人和死神之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对话呢?
「哀川小姐——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呢。看似直率,也的确很直率,但是,无法沟通。」
「无法沟通?」
「她一定是,非常天真的一个人吧。单纯到我们跟被无法与之相比的程度。这种过于单纯的思考方式,对我来说,反而过于复杂。」
「嗯……在这个方面,我大体赞同。」
「关于父亲的话,也谈了少许。」
「父亲——」
狐面男子。
西东天。
然后还有,架城明乐和蓝川纯哉。
「爱恨参半——她是这么说的。」
「……」
爱恨参半。
如果只是这样——那语言也太过简单了。
虽然有这种感觉。
萌太君的话却并未停止。
「但是关于这一点,我和崩子也都是一样的。不过,这种感情,所有的亲子间或多或少都有些类似就是了……」
「哀川小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我问道「自己的父亲,和十年前应该已经死去的自己的父亲见面后,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一直在寻找。
这次一定要杀了他——她这么说过。
我认为这是她的心声。
她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人。
不过——
当西东天,真正出现在眼前时——
能否做到那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要问那个本性天真的人,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否下得了手,我是无法立刻回答。我并不能肯定到不需要理由就能相信的地步。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个口气听起来,也不像是要直接下手的样子。」
「那个人,十分天真」
崩子开口说道。
「太过天真了。」
「……」
「从庇护萌太的那件事就能看的出来——天真的让人受不了。」
「不过我能的就也多亏了那份天真呢。要是当时已那种速度直接撞倒墙上,脊髓应该不会没事吧。」
「也是呢,如果连同那件事一起考虑,我认为橙色的那一位对润小姐来说并不是完全压倒性的。」
「不,崩子,这么说就错了。因为崩子没有实际见到所以才会那么说。那种的,就该叫做绝对的力量差吧。无论怎么看,都是竭尽全力的。哀川小姐对真心是全力以赴的,即使如此——两人之间也有着不可逾越的高墙存在。并不是指精神上的,而是更物理性的问题。」
虽然,难以置信。
否定绝对的,绝对。
否定存在的,存在。
恐怖。
令人畏惧。
然后比起其它的——
「……那位橙色——虽然是偶然听说,不过,那应该说是哥哥的,同辈,吧?」
「嗯……虽说如此,不过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点头道。
「十分的——微妙。它既是我所熟知的想影真心——又是我完全不认识的想影真心。」
「数年前分开了,不是吗。」萌太君说「如果只是伊哥误以为她死了,而实际上她幸存了下来,这么想的话——数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一个过了多久都不会改变的人,要我说,只存在于幻想中。」
「幻想吗?是这样也说不定。」
不过。
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而是更加根本性的问题。
……
右下露乃诺,然后是奇野赖知和名为时宫时刻的人形师。先不管他们对真心作了什么——如果那是狐面男子所说的‘正好相反’的话——那么假设对真心作了什么的人真正存在,对于他们,我也心中有数。
ER3系统。
大统合全一学研究所。
MS-2。
然后——死橙之种。
橙色……吗?
「算了,反正以后还会再见面,伊哥,到那时再问清楚不就好了。考虑再多也没有意义,现在还是像伊哥说得一样,专心修养吧。伊哥也是,虽然身体没有受伤,但一定也十分疲惫了吧。」
「嗯……算是吧。」
还会……再见面吗?
狐面男子是这么说的。
从那边,联系过来。
我只需吮着手指等待就好了。
像个废物一样,等待就好了。
一边等待着报应,一边睡觉就好了——那个最恶,即使多么好心的解释,事情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解毒剂。
总之——只有那个,成功到手了。
那么,现在我该做的。
应该选择的道路。
应该坚持的信念。
「……萌太君,崩子。」
「怎么了,伊哥?」萌太君问道「婆婆妈妈的可不是你的风格。」
「那个——我是想说,这次真的谢谢你们。」
「如果是那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可没记的做过什么值得被人感谢两次的事。」
「嗯……不过,这次,至少可以成功的拯救美伊子小姐了……所以,我想——你们两个人就到此为止比较好。」
「……」
「……」
无论是崩子还是萌太君,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萌太君「的确如此」地说了一句。
「既然美依子姐姐可以得救了,那么我们在继续干涉伊哥的事就有些奇怪也说不定。」
「对啊,这原本就是我和狐面男子间的事——美依子小姐只是被偶然卷入,萌太君和崩子也不过是因此被卷了进来而已。看到出梦君那样的死去,那样的被杀死后——我觉得你们两个没有继续跟在我身边的必要。」
「我——」
崩子开口了。
「我只是哥哥的奴隶而已。」(译者…………)
「在那之前,是朋友吧。」
我这么说道。
「我已经,无法忍受亲眼看着朋友受到伤害了。这种事一直重复下去,我早晚会疯掉的。」说不定,那样的的话更为轻松。
疯掉的话,更为轻松也说不定。
……不,可以说认真地考虑这种问题本身,就已经离疯狂不远了。
即使如此。
「但是——或许已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虽然这次美依子姐姐只是被偶然卷了进来,可是依我来看,那边的人对于把一个身边的人牵扯进来,丝毫没有犹豫。」
「嗯……这么说也没错。」
没有犹豫——应该说是怎样都无所谓才对吧。虽然即使不用费心到那种地步——我也不会去考虑逃跑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在让奇野那家伙给美依子小姐下毒后,又随意的交出了戒毒剂,从这种随便的做法中,就能看出这一点。
怎样都无所谓。
根本没有兴趣。
最为——棘手。
无法应对。
「那么说,无论我和崩子站在什么立场上,都是一样的,类似的东西不是吗?无论是否选择与伊哥并肩作战——我们存在于伊哥的周围这件事都没有变。要说被牵扯进来,我们在很久以前就被伊哥牵扯进来了。」
「……也对呢。」
那就叫做,因缘吧。
回过神来,已经被命运的红线缠满全身,无法行动,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法选择什么。
无法决定什么。
「结果,就是这么一回事。」
「反正哪条道路都危机四伏——跟随伊哥战斗,更合我和崩子的口味。」
「萌太说的对」崩子说道「事已至此,应经无法回头了。而且——哥哥,即使是我们,也多少存在着尊严这种东西。」
「……那真是,不值一提的话,崩子。如果你是指完全没能赢过真心这件事——没有比这更不值一提的了。尊严?身为『杀人集团』的,尊严吗?不值一提,我们不正是为了摆脱这种无聊的事,才离家出走的吗?」
「尊严什么的都无所谓,败北那种事也的确不值一提,我说的是——没能保护好哥哥这件事。」
「……」
「虽然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了,但我还会再重复,哥哥受伤这种事——我看不下去。虽然像是学别人说话,不过难以忍受朋友受到伤害的,并不只哥哥一个人。」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啊。」
我不想看到崩子她们受到伤害。
崩子她们也不愿让我我受到伤害。
这样岂不是根本无法前进。
明明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比起没完没了,应该说是恶性循环更为妥当吧。美依子姐姐也是,能否得救还说不定呢。虽是被偶然卷入,但那不也是为了庇护伊哥而挺身而出的吗?」
「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萌太君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真是很麻烦呢。」
「……」
「姑且不论我怎样,崩子她,毕竟是伊哥的奴隶,硬要命令她不许干涉的话,我想她也不会违背的。」
「……」
将目光移向崩子。
崩子将目光移向别处。
算了……虽然说出那句话——也并不是十分困难。反正萌太君说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反正我自己也清楚得很。
「对了——顺便说一句,伊哥,关于这次,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在意。」萌太说「那个,虽然说是在意也已经无可奈何,现在提到甚至有些为时已晚的感觉——不过,‘那个’到最后也没有出现在我和伊哥的眼前出现呢,而且似乎是被配置到了距离狐面男子等人的因缘较远的地方。」
「什么?你指的是谁?」
「暗口濡衣啊」萌太君像是很困难的表情。「为什么她——没有在我们面前现身呢?」
「问为什么……」我把头侧到一边「这是很重要的事吗?」
确实,根据绘本小姐的话——这次,在那个澄百合学园遗址里的『十三阶梯』,有绘本小姐,
一里塚木之实,澪标深空和澪标高海,时宫时刻与右下露乃诺,还有不能忘记的noise君,然后是想影真心——和,暗口濡衣。不过这次,我们并不是和所有人都见了面。空间制作者的一里塚木之实和时宫时刻,然后,如萌太君所说的,暗口濡衣。这三个人,我们并没有见到。
「当然很重要。虽然,这里的‘出现’只是单纯的比喻。暗口濡衣,‘隐身的濡衣’和传闻一样,从不在人前现形——不过,对于暗口濡衣一直没有对我们出手这件事,我无法理解。」
「嗯……很难懂呢,这种事。说不定,只是偶然没有碰上而已。我们没见到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一里塚木之实和时宫时刻这两人,虽然也没有出现——但我认为他们都有着各自的使命。一里塚木之实是作为将我们分开的空间制作者,而时宫时刻则是负责真心的制御。」
「……」
右下露乃诺,奇野赖知,时宫时刻。
奇野的‘病毒’只要‘传染’上一次,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呆在目标的身边。而露乃诺小姐和时宫时刻的技术,自然是本人在目标身边更易于应对——的确,是这样吧。
真心的制御。
或者说,正好相反,吗?
「不过,伊哥,只有暗口濡衣,仅限于暗口濡衣来说,在那个学院里,并没有她存在的必要。」「并非如此吧,这么说来,澪标姐妹不也一样吗?澪标深空和澪标高海,正因为出梦的出现,这两人才有了出场的机会。说起来,这也像是偶然之类的——」
「但是,对于出梦的出现,狐面男子早已预料到了——或者说,可能是早就预谋好了也说不定。不,不只是可能——作为向匂宮出梦挑衅的手段,将澪标姐妹放入『十三阶梯』的胜算很高。那么说——澪标姐妹存在于那个学院也是必然事件。虽然目的没有达成,不过作为向导的noise君和作为医疗班所不可欠缺的绘本圆树,那个情绪不稳定的医生当然也有着尊载的理由——」
萌太君说道
「暗口濡衣的存在无法解释。」
「……」
「因为伊哥多于这类事很迟钝,或许到现在也没能理解,不过对于这类违和感,如果不趁早理清就会变得很棘手。虽然伊哥对于这类的陷阱并不在意,不过我是一旦发现陷阱就一定要全部处理干净才肯罢休的那种人。」
不,是死神。
萌太君改口道。
……暗口,濡衣。
绝不在任何人面前现形的暗杀者。
嗯——这么讲的话,的确有些,不自然的感觉……因为完全无法读懂狐面男子的意图,所以对于这种程度的问题,都没有在意——不过,因为无法读懂狐面男子的意图就把其他『十三阶梯』也混为一谈,是不明智的。
暗口濡衣,暗杀者。
「伊哥,伊哥是怎么想的呢。」
「嗯……要说的话——大概,她是为了把焦点集中在崩子和萌太君这边而被选出的——也说不定。」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隐身的濡衣’在那里这件事,连同为了对付出梦而选出澪标姐妹一同考虑的话——为了警戒我周围的其他战斗力,崩子和萌太君,狐狸先生那么做也是当然的。」
虽然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过崩子和萌太君与『杀人集团』多少有些牵连,这么想似乎更为妥当。虽然完全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不过离正确答案也不会太远吧。既然为了不让我逃跑,他们已经用过美依子小姐做为人质。那么,再把手伸向其他古董公寓的人,也不是不可能。话说到这里,突然注意到了。
对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虽然如伊哥所说,这次暗口濡衣没有对我们出手,可以理解为只是偶然没有碰上我们,不过——」
对了,
这么说的话。可是——
「从今往后,就说不定了。」
「……」
「暗口濡衣——或许,考虑到匂宮出梦的死,加上澪标姐妹——今后,一定会以我和崩子作为目标袭击过来吧。用『杀人集团』对付『杀人集团』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常识。无论伊哥怎么想——那都是一样的。」
「是被牵扯进来还是挺身而出,已经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了。」
「先不论美依子姐姐和周围的其他人,我们两个,是不是早已作为棋子——被加到《物语》之中了呢?和伊哥与我们的意志无关。」
「既无法选择——也无法决定,吗?」
已经被选择了。
已经被决定了。
「这可麻烦了啊。」
「实在是麻烦。」
「真是麻烦呢。」
在三人的意见首次统一的时候——
电车驶过来了。
首发列车。
环视车站,没有我们以外的客人。
或者说,是个连站员都没有的无人站。
「唉」,我耸了耸肩。
总之,休息吧。
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到极限了。
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出梦君的死也是,
和真心的再会也是,
哀川小姐的事也是,
狐面男子的事也是——现在暂且放到一边。
暂且忘却。
进行修养吧。
就让我们休息一下吧。
「……咦?」
从我逃出医院开始,
回到公寓,
然后来到澄百合学园,
然后离开澄百合学园,
最后来到这个车站上,
至今为止,
第一次,
舒缓了精神,
放松了警戒,
就在这时——
从背后,被人推了一把。
「……唉?」
没有着地的感觉。
脚下,没有支撑。
双腿,派不上用场。
身体——浮在空中。
电车,
电车,沿着线路——
沿着线路驶来。
开始进站了。
糟糕,
这样下去,我会向着铁轨——
向着铁轨,
跌下去。
不过,
既然双脚悬空,
空中,
在空中转换方向这种事,
我又不是猫。
突然发生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哥哥!」
手腕被抓住了。
是崩子,
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全力,
把我拉回到站台上。
浮在空中,
已经向铁轨飞去的我的身体,
被拉了回去。
虽然我被拉了回去,
但这里,也存在着——
力学的法则。
用来拉回我的身体——崩子的身体过于的小。
太小了。
即使腕力足够,
体重也不足。
远远不足。
明明只有我的一半重。
即使,即使这样,硬要把浮在空中的我,
拉回去的话。
作为支点,作为力点,作为作用点——
这次换崩子,
飞向前去。
向前。
没有支撑的,
飞向铁轨。
电车,
警笛,
刹闸声。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崩子!」
的,正当我向着后面。
一边向着后面的水泥地倒去,
一边喊着的时候。
看到的是,
两腕骨折,
双臂被封锁的萌太君,
石凪萌太,
切入崩子身前的场景。
崩子和萌太君,撞到了一起。
崩子因此,削弱了惯性。
顺势,
反射性的,
向着站台,
跳了回来。
像是要叠在我身上一般。
‘咚’的一声,
腹部的伤发出了响声,
全身上下,传遍了震动。
然后,当然。
当然的,
崩子顺势跳了回来,那么同样的力便转嫁到萌太君的身上,
离站台只有一步之遥的萌太君,
就这样,
向着铁轨,
落了下去。
落到了上面。
两腕无法使用。
站不起来。
无法移动。
「嗯……」
萌太君——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
十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后,
向着站起来的我和崩子,
看去,
望去。
「啊。」
的,像是理解了什么一般。
朝着我们,
十分满足的,笑了。
崩子,
不能不听伊哥的话哦。
伊哥,
崩子的事,就拜托你了。
「再见。」
于九月之末召开的最恶的宴会。
完成了最初的目的。
解毒剂。
但绝不是没有损失。
损失惨重。
负伤者一名,
暗口崩子。
失踪者一名,
哀川润。
死者两名,
匂宮出梦,
石凪萌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