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诱拐玩笑 蓝色学者与戏言玩家的女儿 第二天(2)——双胞胎在微语

玖渚直

KUNAGISA NAO

大舅父。

0

比起统一目的,

先要统一敌人。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42)

1

“你好,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外甥女。刚才真是冒犯了,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家族露出了丢脸的一面,特来道歉。”

正当我在主动躲进的座敷牢里翻涌出热情的决意的时候,直舅舅突然出现。我还天真地以为最先来的会是雪洞小姐,略微吃了一惊——不如说,感觉不好意思。

虽说只是假定,但在我思考“如果犯人就在我们之中的话”的时候,最先怀疑的就是这位直舅舅。

尴尬。

我并不是认为他既然能对亲生父亲发动政变,那斩首自己的女儿也不奇怪。不,其实我是这么认为的,略微认为,相当认为。爸爸回忆并说起妻子的哥哥的时候,大多都会将他描述为人格高尚的人,但在看人的眼光方面,那位戏言玩家完全不靠谱。他信赖的人大概全都是犯人吧。

不过理性判断,反叛亲生父亲和将女儿脱光斩杀&残杀不可同日而语。

另一方面,双胞胎女儿之一被杀,却只专心讨论如何掩盖的企业家,要真心信赖他也相当困难。

“……我才是露出了丢脸的一面,直舅舅。居然那样慌乱,真是太羞愧了。我以玖渚友的名字发誓,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总之,我占位在座敷牢深处不变,若无其事地说出直舅舅溺爱的妹妹的名字,在两人之间设置假想的安全阀。

即便说不上是墙,但至少有阀。

如果直舅舅真的是犯人,那他都杀了妈妈的抄袭品,遗传上只有一半相同的鬻矛誉盾,大概就跟丢掉失败了的誊写版差不多。但即使是破罐破摔,也应该把能做的都做好。

“对了对了,妈妈总是在各种方面都夸奖直舅舅呢。时不时就说多亏了有直舅舅才有现在的自己。我甚至会想妈妈不如和直舅舅结婚好了。”

抱歉哦爸爸。

您的女儿现在是拼了命要活下去。

“是吗?呵呵,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妹妹不论过了多久都还是小孩子呢。”

他看起来很受用。没想到这种奉承居然管用……靠这种人格来运营半个日本,真叫人担心。

“……小远呢?放她一个人,没关系吗?”

“?有什么问题吗?”

没想到他会反问。我的意思是:“双胞胎妹妹被那样杀死,您女儿肯定受到了打击,不用陪着她吗?”或是:“姐姐说不定也会遭到变态的毒牙,您得好好看着才行。”……必须从这里开始解释吗?

日本就交给东日本吧。

“请不要误会,盾小姐。”

直舅舅用优雅的语气说。

说起来,这个人会好好地用名字称呼我。和羸外公不同。当然,记住无名小卒的名字也许只是生意场上的技巧。又或许是欺诈师的技巧。

“如果只听高贵的我和高贵的父亲对话的表面,也许确实会让人觉得玖渚机关是轻视生命的集团。”

只听表面?我倒是觉得你们直到深层核心都是那个意思。

“不可否认,企业防卫被置于了生存本能之上。可是,高贵的我们由于自身的高贵,在日常生活中就认为不论何时、因为怎样的理由被杀都是理所当然。我在你这样大年纪的时候,也曾经被可怕的杀手盯上过性命,但我觉得若是没人盯上我才不自然。近虽然年幼,但也应当是如此。”

这是玖渚机关的贵族义务——玖渚直真挚而又绅士地面对我。

隔着格子栅栏。

我也正交叉双臂抱住肩膀保护自己,感觉像是和风版的“沉默的羔羊”。但害怕的是我这边,有点不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他居然说是贵族义务……不愧是年近五十还开口闭口高贵高贵的。正因为他有这样的觉悟,所以才不会仅仅因为女儿横死就停下脚步吧。

和躲起来的我呈对照。

“听了这些,我便觉得我果然不是玖渚本家的人。不论是哪里、有谁、怎样死去,我都会觉得可怜。觉得他明明不需要死去。”

“这样就好。玖渚机关就是为了保护这样的和平思想而存在的。”

说得好像他们的公司理念是贡献社会一样。这位运用人造卫星监视全人类、最终要算法控制全人类的组织的领袖。

“呃,总结来说就是,直舅舅你们玖渚机关的人,觉得不论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被杀都是理所当然,所以小近被那样杀害也是理所当然,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

哎呀,是不是说得像是讽刺了?以一个害怕得逃进座敷牢的家伙来说。不过这意外的是可以接受的逻辑。

但是,同时也是方便应用的逻辑。

面对认为被杀也无所谓的人,要怎样才能教会他不可以杀人?认为因为什么原因被杀都可以的人,是不是没有原因也会杀人?

用橡皮来比喻的话,就好比仅仅是为了确认橡皮的效果,就来回擦拭没必要擦掉的文章……

“不至于说是无所谓。因为必须构建出防止再次发生的系统才行呢。虽然玖渚家族的所有人都是被杀也理所当然,但我也不希望近的双胞胎姐姐远也被杀。父亲不可能会有那样的想法吧?”

他的论调简直就是在说想象出这种上下文的我才是邪恶的。如果他是用这样的谈判来扩张阻止的话,那这位舅舅果然难以对付。

也就是说,就像在僵尸电影中,不管看上去多么像人,用枪炮轰飞僵尸都不会产生伦理瑕疵一样,克隆人即使在推理小说中变成了无头尸体,也不需要描写悲伤或纠葛的场景——他主张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好的好的好的好的,我理解了。对不起,大家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我受到了文化冲击。但是我现在已经完美理解玖渚本家的情况了。身为高贵的各位的远房亲戚,我代表愚民感到无比自豪。虽然压力沉重,但拜托各位今后也能活跃在各个地方。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可以。”

嘁,他听得很清楚嘛。我还以为最后能顺利糊弄过去呢。

“盾小姐由高贵的我的高贵的父亲委托了工作的吧?要维修人造卫星……昨晚,高贵的我的高贵的长女应该来这里劝说了。”

“嗯,是的,确实……”

就算发生了杀人事件,此事也没能不了了之。

小远确实说了是直舅舅叫她来的……虽然说话态度带刺,但她作为组织的一员,也好好地与上司报告·联络·商谈了。

“我接到了说服成功的报告。”

“这不是撒谎了吗!”

任务没有完成,不只是糊弄,干脆说成是完成了……完全是小孩子的谎话。

真是超级危险……

“是谎话吗?”

“与其说是谎话……我对羸外公和小远都说得很清楚了,我和妈妈不一样。被养育成不一样的人。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解呢……”

大概妈妈就是如此异常吧。甚至让周围人都觉得那样突出的才能不可能不遗传下来……

“请看,我既不是青发也不是碧眼吧?这其中可没有其实是染黑、戴黑色隐形眼镜之类的伏笔哦。”

“不是因为有能力的老鹰会藏起爪子吗?”

“我是黑鹰。纯黑的。”

我刚想说“我是黑发黑眼的普通孩子”,但闭上了嘴……和昨晚不同,和我说话的对方不是青发碧眼的少女。是和我一样黑发黑眼的大叔。

即便他是将白发染黑……

“盾小姐,你不必特别照顾。高贵的我从来没有过想要成为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妹妹那样的青发碧眼。虽然曾经为了让妹妹不被孤立而染发,但现在想来那都是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年轻气盛。因为我是‘即使没有特别的能力也能成为特别的存在’的那类主角。”

“是嘛。”

我也是吗?不,我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成为玖渚机关的机关长。

不过确实,公平来看,要问我的妈妈和直舅舅谁对社会的贡献更大,全场都会一致选择后者吧。即使是妈妈发射的人造卫星,将它们有效利用的也是直舅舅。

直舅舅虽然是过了头的妹控,但不是劣等感意义上的妹控……是吗?

“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期。可是,能有现在的高贵的我,毫无疑问是多亏了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妹妹。”

他特地和我刚才吹的牛重合,我的心好痛。比被车轧还痛。妈妈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

我心中越来越尴尬,便将话题转离玖渚兄妹,回到表妹和人造卫星上。

“因此,就算把小远曾经给我看过她的那个,像显微切片一样的小近的个人终端?交给我,我也只会将它放在显微镜下。

我能用显微镜。

只要不是电子显微镜。

“所以,这也许是多管闲事,不过请你再多多期待一下小远吧。她说不定可以和终端一起继承被杀害的双胞胎妹妹的遗志,成就大义。”

“问题就在这里,盾小姐。”

他说。

我害怕光是坚决拒绝维修工作就会被玖渚机关抹杀,便想要通过给小远面子来度过危机,结果打草惊蛇了。

直舅舅像是早就等着我这句话一样说——被陷害了。

“原本,高贵的我打算在这里举行戴冠式,将终端授予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外甥女。为了将你正是拉入玖渚机关。”

“这样重大的发展居然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我讨厌惊喜派对。”

“惊喜是:那个终端不知道去哪儿了。”

直舅舅说。

仿佛这个问题比小近的脑袋还没有找到更严重。

“在渡橹里给她准备的房间里、行李中……被杀的客房里都没有。她基本上应该是一直随身携带片刻不离才对……仿佛那是身体的一部分。”

个人终端。双胞胎姐妹为了远程维修人造卫星而制作的原创装置。既像手机,又像移动电脑,其实是遥控器。

远近姐妹是为了维修人造卫星而诞生的玖渚友的模仿品,对她们来说,那真的就算身体的一部分……也许是比头脑更重要的器官。

“……是被犯人偷走了吗?难道说……犯人的目的就是那个显微切片?”

我刚想说“怎么能为了那么薄的一片玻璃杀人”,但我想起来,那是能支配地球上全人类的钥匙。

难道说,脱光衣服是为了搜寻那个遥控器……?

小远确实也是从十二单衣的缝隙中取出的显微切片。即使是轻薄的浴衣,应该也能藏下更加轻薄的终端……不,即便如此,也无法解释小近为什么被斩首。

就算再怎么薄,再怎么成功小型化,也不可能像间谍电影那样埋在牙齿里或者藏在舌头下面。毕竟那是精密仪器,而且还是玻璃做的啊?

“不,盾小姐。这能够解释。发现终端遗失,高贵的我便明白了高贵的我的高贵的次女被斩首的原因。她的头部被带走的原因。”

“啊?为什么?”

这个人明明是想掩盖事件,却解开了谜题?是那种一副没有干劲的样子却解决了事件的名侦探吗?有这种呢。

把我翻涌的决意还回来啊。

“盾小姐,那就是——”

“慢着慢着,直舅舅,我要自己解开。呃……平板和脑袋同时遗失的合理原因?”

唔嗯。虽然是无头尸体,但完全没有起到掩饰身份的目的,所以——和人造卫星的遥控器有关联的话……啊啊,我知道了!

是大脑!犯人想要大脑!

那是专为维修人象卫星而诞生的少女的大脑,可以说是“玖渚”专用头脑。犯人想要往那里面插入电极,用电脑解析,提取出终端的用法!居然能黑进大脑,现代科学真厉害!

“……不对,是人脸识别吧?”

就算是机械白痴,也知道现代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也知道现代的智能手机可以用前置摄像头进行人脸识别。

昨天小远给我看终端的时候,还特地展示她用人脸识别解锁……原来如此,如果目的是夺取卫星的,进一步说的话是人类的遥控器的话,偷走脸部也有合理的意义。

作为解开人脸识别的钥匙。

将十三岁的少女斩首。

倒在客房的无头尸体,不过是被夺去了必要部位后剩下的残骸——是摘下了钥匙的钥匙链。不过赤裸的无头尸体没法出周边。

“嗯。不愧是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外甥女。那两人的人生失败了,不过育儿似乎是成功了。”

“咦?你是在黑我的父母吗?”

“我是在夸奖。他们像缺失环节一样没有将虐待的连锁传递给下一代。”

虐待的连锁……?

啊啊,是那个认为从小被虐待的孩子因为没有被父母爱过,所有有了孩子后也不知道该怎样爱孩子,最后会同样虐待孩子的那个偏见吧。

确实,虽然不许我碰机器或是叫我记住一百个奇怪的短语也是奇怪的虐待行为,但至少我——但至少我没有被监禁十年。

在座敷牢里。

“……不过,这其实是秘密,我只跟您说,说实话诚实地坦白,我根本不熟悉机器……不过尸体的脸能通过人脸识别吗?我曾经听说,为了安全起见,睡着的脸是识别不出来的……”

如果有人睁着眼睡觉,感觉睡着的脸也能识别出来。那死人脸的话,是不是只要用线把眼皮缝上让她睁着眼就行了呢?

“没有尝试过,实在说不好。但是应该设想最糟糕的情况。人象卫星的技术有可能流出给外部人士。”

“……”

“计量人流,而且在未来还有可能操纵人流的九颗星星。这种超科技绝对不可以交给罪犯,无论如何都必须取回。”

真敢说。

把自己置之高阁……不,不是高阁而是发射到泰坦星上了吧?

能做到这一点才算是政治家吗?

“虽然依旧不能委托警察进行高调搜查,但现在情况变了。可以说是剧变。我就是想把这件事告诉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外甥女……所以,躲在座敷牢里是正确的做法。即使你真的是黑鹰,犯人也不一定会这样认为……”

意思是说我也可能被当做目标?怎么会……如果直舅舅的推理是正确的,那犯人已经达到目标了——不,不对。

到头来,光有显微切片也没用。因为小近不止是没有完成她与生俱来的使命,没能改良人象卫星,甚至连维修都做不到。

不只是显微切片。

还需要优秀的工程师。最好是世界第一的……

“我要不要贴个标签,写上我不是天才?就像体操服那样,缝上写了这些字的号码布。”

“也许是个好主意。”

直舅舅随口附和,然后准备离开——我稍微有些犹豫,不知是要叫住他继续对话,还是要就这样目送他离开。

如果犯人的目标的终端,那我就想嘱咐他陪着小远,但这就又回到刚才的议论上了。现在这个阶段就确定犯人是外部人士并不妥当,但直舅舅作为玖渚机关的领导,确实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将自家人排除出嫌疑人名单,才故意提出这个论调。如果他是明知故犯,那指出这一点也没有意义。就像指出“确信犯”的正确意义一样没有意义。

【译注:日语中“确信犯”一词本意是“基于政治或宗教信念,相信是正确的事情而做出的行为、犯罪,或是这样做的人。”但是常常会基于字面误解为“明知不对依旧做出的行为、犯罪,或是这样做的人。”】

默默目送才是正确答案。

虽然我这样想。

“那个,直舅舅,我能问个问题吗?”

但是不擅长道别的我却抛出了一个不合时宜到连我自己都惊到了的问题。

“妈妈真的在这个座敷牢里被监禁了十年吗?”

“啊?你弄错了。那种谣言,你是听谁说的?”

是谣言吗?若问听谁说的话,我是听小远说的,那孩子原来净说谎话。

听说是谣言,就会觉得这种级别的假新闻为什么会相信。不过,咦?那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座敷牢如此有家的感觉?在白天不快指数眼见升高的这个空间我为什么会感到如此舒心?另外“你弄错了”这种否定方式,有些令人在意——

我感到困惑。

“被监禁在那个座敷牢里的是玖渚焉。是高贵的我的高贵的妹妹也是你的母亲玖渚友的,双胞胎弟弟。”

直舅舅说。

“远和近是从他的遗骨中制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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