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睽违数日的学校。
放学后,真九郎待在新闻社的社办里。说到向学校请假后会产生的困扰,那当然是跟不上进度这件事,对成绩只能维持在及格边缘的真九郎来说,这是个挺严重的问题,所以他决定依赖成绩优秀的青梅竹马。
真九郎将自己的笔记以及跟银子借来的笔记摊开放在桌上,埋头拼命地抄写,原本真九郎想把笔记借回家,但是银子表示借回去就要收钱,因此无可奈何的真九郎只好待在社办里抄写笔记,至于为什么在社办里就不用收钱,真九郎还是搞不清楚。
真九郎握着自动铅笔的右手还有点发麻,而且身体各处都还很痛,但也只能忍耐下来。由于昨天休息一整天,所以身体状况多少有些恢复,虽然环跑来房间胡闹「我好无聊喔~~好无聊喔~~你不陪我玩的话,我就要跟你一起睡觉喔!」不过真九郎还是出乎意料地充分休息。真九郎认为,五月雨庄或许已经渐渐变成能够让自己休养身心的地方了。
右手越来越麻,真九郎只好暂时停下动作,他转头望着银子的笔记。观看他人的笔记就像窥视抄写者的想法般十分有趣,银子不愧是成绩全校排名前十名的资优生,不论是重点的整理方式还是字体的漂亮程度,全都和真九郎相去甚远,她的脑袋里一定也是整理得有条不紊吧?
真九郎偷偷瞥向银子,发现她一如往常地看着笔记型电脑,整间社办里只有银子敲打键盘的声音四处回响。虽然真九郎受到重伤,还向学校请假,银子却没有深入追究原因。真九郎并不清楚银子都是和哪些人交易消息,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已经和过去无话不谈的时候大相迳庭,彼此已经做出不可侵犯的领域。到底该为双方都已经长大成人高兴呢?还是应该对双方都已经不再是小孩而感到难过呢?
真九郎想不出原因,不过他还是针对擅自盗用名字一事向银子道歉,而银子只是简短地回答「喔」,接着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
「反正你欠我的东西那么多,现在再增加这一点点根本没关系,你就尽量活久一点慢慢还我吧。」
虽然无法约定自己能活久一点,但是真九郎认为欠银子的债一定要还清。
前提是,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
暖气恰到好处的社办让睡意蠢蠢欲动,真九郎憋住呵欠,再度开始抄写笔记。此时有个人敲了敲社办的门,真九郎很纳闷居然会有人拜访这里。
银子露出诧异的表情,但还是发出「请进」的回应。
「打扰了。」
崩月夕乃伴随着爽朗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夕乃姊姊……」
「原来你在这里,真九郎,我一直到处找你呢。」
夕乃先带着微笑向真九郎打个招呼,随后便转头环视社办。
「我虽然是第一次过来,不过这里还真不错呢……感觉就像秘密小房间一样。」
「这么狭窄真是不好意思。」
这间社办的主人——银子如此说道。
面对冷淡的银子,夕乃仍旧面露微笑地打招呼。
「哎呀,村上学妹,好久不见。」
「你好。」
「真是抱歉,我们家真九郎好像常常受到你的照顾。」
「……我们家?」
「嗯,我们家真九郎。」
银子不悦地眯起眼睛,一直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夕乃。
银子在生什么气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真九郎决定先询问夕乃来访的理由,他向夕乃提过这间社办的事,不过她还是初次拜访这里。
「有关那件事情……嗯……在这里不太方便说,我们到走廊……」
「没关系,崩月学姊,请在这里讲吧。」
银子迅速地转过身,再度把精神放在电脑上,不过银子敲击键盘的方式变得有些粗鲁,似乎因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被夕乃扰乱而感到很不高兴。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夕乃拉着真九郎的手走向社办的角落。
她将脸凑近真九郎,轻声细语地说道:
「其实就是之前的那件事,我没办法参加了……」
「之前的那件事?」
「就是明天的事。」
「喔……」
因为夕乃的讲法别有涵意,所以真九郎顿时有点摸不着头绪,原来是指教学观摩。
听过理由后,由于夕乃好像要代替法泉出席地下世界的聚会,虽然《崩月》家已经从权力斗争中引退,但是并没有断绝所有关系,真九郎不太清楚内情,不过崩月家的人好像偶尔会到此种聚欢会上露面。
「师傅不能参加,难道是身体有问题吗?」
随着年纪增长,崩月法泉的交友态度变得更加积极,打算带着正在交往的女性参加温泉旅行。
真九郎忍不住心想:以师傅的作风,的确会以异性关系为优先。
「真九郎,真的很抱歉……」
夕乃打从心底感到遗憾地道歉。
「没关系,而且是我硬找夕乃姊姊参加的嘛。」
「可是,真九郎很期待和我一起扮演夫妻的角色吧?」
「其实也没有那么……」
「很期待吧?」
「……嗯,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喔!偏偏却……」
夕乃小声地说出「爷爷这个大笨蛋……」的抱怨,便轻轻吐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对了,真九郎,另一件事处理得怎么样呢?」
「另一件事……那件事喔……」
真九郎思考片刻后,搔了搔头如此答道:
「算是打成平手吧。」
面对西里综合医院出现的大量死伤者及崩塌事故,条大媒体似乎也相当伤脑筋,然而报导却出乎意料地少,与事件的规模完全相反,应该是九凤院家动用力量控制情报吧?也或许是病患的家属希望能够就这样处理。
关于与斩岛切彦间的胜负,结果让真九郎深感庆幸……或许该说是非常幸运。
「平手……」
夕乃将手贴在脸颊上,苦恼地发出「嗯……」的沉吟声。
「如果真九郎打赢的话,我原本想做那种事的……要是打输的话,我打算要真九郎做那种事的说……这次就先保留吧。」
真九郎有点在意到底是哪种事,不过他决定不继续深入追究。
夕乃只留下「下次有机会的话,记得要再找我喔!」这句话后,便打开社办的门准备离开。
接着,她静静地向银子行个礼。
「村上学妹,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不会。」
「从今以后,也请你继续和我们家真九郎保持朋友的关系喔!」
「没问题,我们的交情已经维持很多年了。」
「我和真九郎的交情不只很多年,还是血浓于水喔!」
「是喔。」
「是的。」
两人对看短短数秒种后,便立刻结束对话。
夕乃转身离开社办,并且关上社办的门。
真九郎想要再度开始抄写笔记,银子则是带着叹息如此说道:
「从崩月学姊的外表真看不出来,其实她的个性还满好强的……」
「会吗?夕乃姊姊很温柔吧?」
「……你这个迟钝笨蛋当然看不出来。对了,刚刚你们在讲什么事?」
「刚刚讲的事?」
「就是明天的那件事,还说到扮演夫妻角色,你们在讲什么事?」
明明摆出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银子好像还是很仔细地竖起耳朵偷听。
「没有,这和银子没关……」
「快说。」
银子狠狠地瞪着真九郎。
真九郎只好从实招来,银子则是边说着「原来如此……」边眯起眼睛。
「不错嘛……你好像很期待,很棒嘛……居然可以和漂亮的学姊还有可爱的小妹妹这么要好。」
「不,那是因为……」
「所以教学姊观摩是明天啰?」
「是这样没错……」
「我可以陪你参加。」
「什么?」
「我可以代替崩月学姊陪你参加。」
「……你要参加?」
「有什么问题吗?」
真九郎再度被银子瞪着,只好赶紧摇了摇头。
这样也好。
总比只有自己参加还要能让人放心吧。
今天是举行教学观摩的星期日,早起的真九郎从橱柜深处拉出睽违已久的西装,并且仔细地换上衣服,这件西装是真九郎开始独自居住时以备不时之需的正式服装,不过真九郎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因为出席小学的教学观摩而首次穿上西装。
如果被闇绘或环看到,肯定会被消遣一番,所以真九郎快步走出五月雨庄。真九郎一边行走,一边确认与银子相约的时间,后面突然有车传出喇叭声,真九郎转头一看,发现有台任何图鉴上都找不到的漆黑流线型特制跑车正在眼前。
某个人摇下驾驶座的车窗,那名世界首屈一指的纠纷调解人叼着香菸,还露出
不可一世的微笑。
「嗨,真九郎。」
「……红香小姐。」
「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真九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上车。当真九郎说出目的地后,红香轻轻地踩下油门,车子便仿佛会在地上留下煞车痕似地急速前进。红香不断加速,完全不在意速度限制,车子则是在路上疾速奔驰,虽然有骑警注意到他们,不过红香只是一边哼着歌,一边换档并且踩下油门。
真九郎往后一看,红香的车已经甩掉骑警,后面已经看不到骑警的踪影了。
真九郎虽然不太介意,不过他上次坐车的时候,发现红香开车真的很鲁莽。
「……我想先问个问题。红香小姐有驾照吗?」
「只要开个十年,就不用那种东西啰。」
从语气听来,她好像真的深信自己的言论绝对没错,所以真九郎只好避而不谈。在这个世界上,得以如此傲慢的人也很稀有,真九郎根本无法想像红香去驾训班上课或是考驾照等等的样子。
「真九郎,你和紫处得还好吗?」
「……还算可以。」
「还算可以?」
大概是真九郎暧昧不清的反应很有趣,红香突然放声大笑。
她仍然是个豪爽的女性。
由于不太想谈到有关紫的事,因此真九郎换个话题说道: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您,您正在处理工作吗?」
「嗯,手上需要追查的案子还不少,例如东南亚的走私器官组织、法国的食人姊妹、拥有变态恋童癖的邪教和尚等等,还有人拜托我处理好莱坞的砍头事件。」
「……啊,我在报纸上看过。」
就是大名鼎鼎的导演以及十几人的贴身保镖在自家里被砍断头颅的杀人事件,也因为手法相当夸张,因此至今仍然被媒体大幅报导。
「顺带一提,犯人是恶宇商会的杀手,叫做《断头台》。」
真九郎差点惊讶地叫出声,他赶紧闭上嘴巴。
原来是小彦做的好事……
如果是她的话,这点程度的小事的确是毫不费力。
「虽然已经查到那家伙现在好像在日本,不过恶宇商会的戒备很森严,所以我没办法继续查出其它事。你的手上有消息吗?」
「我也不清楚。」
妨碍红香的工作让真九郎有点过意不去,不过现在他决定以装傻应对。
因为真九郎并不讨厌切彦这名少女。
红香狐疑地看着真九郎的侧脸,最后还是笑着说出「好吧」轻松带过。
「老实说,我也对这个案件没什么兴趣。」
红香迅速地切换排档并踩下油门,再度加快车速。
接着,红香将媒体没有报导出来的内幕告诉真九郎。
那位被杀害的名导演表面上是个慈善人士,却好像在暗地里经营不法组织,他从贫困的家庭买下孩童,然后把他们当作「玩具」卖给有钱人家。
红香还说那名导演是个万恶不赦的鼠辈。
只要是工作,不管是何种歹徒或病人都能杀害,这就是恶宇商会。
真九郎有点犹豫是否要将这次的事全盘托出,并且寻求红香的意见,不过最后还是作罢,因为不论是挥别恶宇商会与死去的理津,他决定全都放在自己的心中。如果继续从事这份工作,将来一定会把更多事件收进心里,也许某天自己会因此崩坏,就像现在已经有某个地方已经损坏般,即使如此,自己还是能够看起来像个正经的人勉强地生活,因为周遭有很多人成为自己的支柱。
但是,以后还能继续期望这些助力吗?
红真九郎打算永远依赖周遭的人吗?
真九郎一边看着流逝而去的景色,一边开口说道:
「……我适合待在地下世界里吗?」
这是真九郎首次发问,他连刚开始当纠纷调解人时都没有问过红香这个问题。
因为他很害怕,如果遭到红香否定的话,一切就会马上宣告结束。
「虽然现在才说,我……」
真九郎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看到红香的表情后,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因为红香正在拼命地憋住笑意。
「……我很认真耶……」
「因为看你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我……」
「天职和适合的职业不一样。」
红香在菸灰缸里捻熄菸,又再度叼起一根香菸,并且以ZIPPO打火打点燃香菸,随后慢慢地吐出烟雾。
「我认为纠纷调解人是你的天职。」
「咦?」
「不对,应该是适合你的职业。」
「……拜托您认真点。」
「反正,我想说的是……」
红香将手伸入座位下方,拿出一份摺好的报纸丢给真九郎。报纸的社会版上刊出某对老夫妇所犯下的猎奇杀人事件,这对老夫妇数年来在全国各地四处移居,以幼儿为目标犯下多起案件。报纸详细地记载事件的全貌,在专家提出「应该对这类犯罪事件做出严惩」的发言下方,有个地方刊出「由于民众协助,犯人才能顺利落网」的消息。
「那是你解决的事吧?」
红香叼着香菸如此说道。
「稍微肯定一下有办法做到这种事的自己吧!」
「但是,这种事是偶然碰到……」
「笨蛋。」
红香轻易地打散真九郎的烦恼。
「能够偶然地拯救别人,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虽然红香说得有点笼统,让真九郎有点搞不清楚,不过他了解红香想表达的意思。
真九郎无法在红香身上找到想要的答案。明明是自己的事情,真九郎认为自己根本不应该在别人身上找到答案,换个方式思考,或许应该感谢红香没有轻易地说出答案,如果告诉他答案的话,真九郎大概会永远依赖那个答案吧。
由于是星期日早上,路上的车子很少,再加上是红香开车,所以真九郎比预定的时间提早许多到达车站。
真九郎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红香则是对着他说道:
「对了,你怎么会穿成这样?」
「……那个……其实我正要过去紫上课的小学。」
「小学?」
「今天是教学观摩的日子。」
「那是什么?你讲的是国语吗?」
红香好像对这件事没有半点兴趣,对身为小孩的母亲而言,这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经过真九郎详加说明,红香则是惊讶地张嘴回答「原来如此」。
她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我说这种话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不过还是请您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孩喔。」
红香只是以笑容回应,真九郎不知道那是敷衍的笑容还是了解的笑容,抑或是因高兴而露出笑容。
因为不够成熟的真九郎还没有办法分辨。
银子刚好在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出现在车站前。
似乎考虑到搭配真九郎的风格,银子选择穿着较为轻便的套装配上高雅的高跟鞋。真九郎不禁心想:如果班上同学看到她这个样子,应该多少会对村上银子这个人改观吧。
而且是往好的方面发展。
真九郎不发一语地盯着银子,银子则是开口问道:
「怎么样?」
「还不错。」
「就这样?」
「嗯。」
银子好像不太高兴,但是真九郎并不会很惊讶。
因为银子是真九郎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她戴着眼镜、既强势又有点可怕,不过仍然是个非常温柔可爱的女孩子。
「因为我从以前就知道你长得很漂亮啰。」
真九郎老实地说出感想,银子只是有点惊讶地说声「……喔」并且露出微笑。
看来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于是,真九郎就与银子并肩前往小学。
教学观摩的形式依学校各有不同。真九郎以前念小学的时候,主要是在星期六的上午举行;不过紫小学则是选择星期日的上午,然后在星期一补假。
是不是该跟紫的导师打声招呼呢?到时候,要怎么说明自己的立场呢?
正当真九郎思考这些事时,走在身旁的银子开口说道:
「我有件事想要认真地跟你谈谈,可以吗?」
「请说。」
「你和九凤院家的女儿走得这么近,到底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
「你该不会想要少奋斗十年吧?」
这个问题还真是直接,真九郎只好带着苦笑回答:
「你还记得水蜜桃班的甲野老师吗?」
「……你怎么会突然讲到这件往事?」
幼稚园时,担任真九郎及银子班上的女性导师就是甲野老师。
「我那时候很喜欢甲野老师,还想过长大后要娶她当我的妻子。」
「是喔……」
「可是,我现在连她的脸都忘记啰。」
甲野老师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不仅教导
真九郎学习平假名及片假名,哭泣的时候会安慰他,还会认真地听真九郎说些无聊的话,小时候的真九郎真的很喜欢她。
现在真九郎却几乎忘记她的声音,甚至连脸的轮廓都完全想不起来。
对真九郎而言,她是个被过去埋没的人。
「时光流逝就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那个九凤院家的小孩将来也会忘记你吗?」
「没错。」
就像银子说话很直接一样,真九郎对银子也不会避讳,因此这并不是场面话,而是真九郎的真心话。虽然现在紫在社会上的朋友还不多,还有很多地方不习惯,但是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变得更加成熟,和真九郎见面的机会也会逐渐减少,最后真九郎就会变成紫的过去,真九郎认为这样对紫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青梅竹马的少女却对真九郎的想法提出「你太天真了」的反驳。
「天真?」
「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我认为未来并不一定会变成这样。有些人会怀着过往的心情,也有人会一直记得以前听过的微不足道的话,而这些话有可能会变成照耀终生的光芒。」
「……会发生这种事吗?」
「会。」
是这样吗?会有这种事吗?
虽然银子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真九郎只是紧紧盯着前方。
随着越来越接近小学的校门,路上的大人们也开始增加,目的或许都和真九郎一样,有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有些人的穿着很随兴。穿过校门走进学校的两人换上室内鞋,和周围的人相比,自己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因此真九郎有点紧张,不过看到身旁的银子抬头挺胸的样子后,真九郎也努力地朝她看齐。
这里不是两人以前上的小学,不过差别并不大。走廊的布告栏上贴着『正确的交通规则』以及『正确的刷牙方式』的海报,旁边则有个饲养青鳉鱼的小水槽,窗户及布告栏的位置都是比高中稍低的儿童尺寸。真九郎顿时感觉到流逝的时光,自己已经不是能够待在这里的人,因此忍不住有点落寞。
由于所有学年的教学参观都在同一天举行,所以校内到处都是家长。真九郎与银子一边闪避大声交谈的母亲们及交换名片打招呼的父亲们,一边在走廊上行走,虽然照着紫拿回来的通知单勉强找到教室,但是教室里早已人山人海。
身旁的银子用斜眼瞥向真九郎。
「怎么办?」
「只能挤进去吧……」
总之要先让紫知道自己已经抵达学校,真九郎打算穿越人群前进,但是他寻找的对象却迎面走来。
「真九郎!」
紫穿过家长们的脚边,急忙地从教室里飞奔出来。
紫趁势抱住真九郎,真九郎则是温柔地接住紫的小小身躯。
「今天状况怎么样?」
「有真九郎在旁边的话,我每天都会很有精神喔!」
「那就好。」
「这件西装很适合你,很帅喔!」
「谢谢。」
真九郎抚摸着紫的脸颊,紫忍不住露出满脸幸福的笑容。
接着,她的视线转向真九郎身旁的银子。
「……你是谁?」
「你好,小紫。」
银子弯下膝盖让自己与紫的视线同高,并且轻轻地露出微笑,虽然平常的银子很冷淡,但是她出乎意料地很喜欢小孩。她在学校里绝对不会展露出笑容,不过在小孩面前就会坦率地表现出来。
银子向紫说明自己是真九郎的老朋友,即使银子的口气像是育幼节目里的大姊姊,但是真九郎还是很喜欢面对小孩就会不自觉地放下身段的银子。
紫听完说明,便从容不迫地点头表示了解。
「欢迎你过来,银子!不用客气,放轻松点参观吧!」
紫夸张的语气让银子忍不住露出微笑。
此时,周遭的家长们都在谈论「那个就是九凤院家的小孩?」「听说她是小老婆的小孩。」「那两个人也是九凤院家的人啰?」不过真九郎决定不理会他们,银子和紫也不在意,那些闲话都只是杂音而已,对杂音唱反调根本是毫无意义。
「真九郎,过来这里!我要介绍你给班上的同学认识!」
「不用这样吧……」
「一定要!因为真九郎是我的……」
拉着真九郎的紫突然闭口不说话,她只是紧盯着真九郎,随后便仿佛做出决定似地点了点头。
「好!真九郎,过来这边!」
「咦?」
紫前进的方向并非教室,而是在走廊底的楼梯。
真九郎以眼神要银子稍待片刻,看到银子挥挥手表示了解后,便被紫拉着走上了楼梯。真九郎并没有抵抗,因为他相信这孩子不会做坏事,如果是有事要找真九郎的话,应该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虽然心里如此思考,真九郎还是以年长者的身分做出符合常识的建议。
「紫,就快要开始上课啰……」
「真九郎比较重要!」
这句言出必胜的台词让真九郎顿时无话可说。
紫的目的地比最高的楼层还要再更上一楼,推开铁门后,立刻就有阵强风吹向两人,真九郎轻轻地撑住快要被吹回来的紫,并且走出门外。
这里是铁网围绕四周的学校屋顶,这个时间当然是空无一人。
明亮刺眼的蓝天在头顶上豁然开朗。
「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我一下。」
紫选择一个阳光恰到好处的位置,不知为何突然跪坐在地上。
随后在自己的大腿上啪啪地拍了两下。
「很好,准备就绪。」
「什么东西?」
「这叫做拿大腿当枕头。」
「……什么?」
「你没听过吗?」
「当然听过,可是为什么现在要……」
「因为真九郎很累。」
「很累?」
「你好像还很在意之前那个女骗子说的话吧?」
「那是……」
为什么这个孩子能够轻易地看穿自己的心思呢?
真九郎搔了搔头,并且将视线从紫身上移开。
关于恶宇商会的事,结果并不是真九郎做出选择,他只是舍弃掉一个选项而已。真九郎并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改变的迹象。
勉强存活下来后,留下的只有一如往常的自己。
以及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的自己。
真九郎正在思考该如何对紫说明,却又马上打散这个想法。
真是多余的想法,敷衍过去又能怎么样?
我不想对这孩子说谎。
「……或许就跟你说的差不多吧。」
模糊不清的肯定,这也是真九郎那微弱的自尊所做出的暧昧回答。
紫点点头说出「果然是这样」,又再度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所以你躺在这里吧。」
「为什么?」
「因为躺在女生的大腿上,就会让男生有种获得疗愈的力量。」
「是谁告诉你这种事的……」
「妈妈告诉我的。」
「……」
「妈妈绝对不会说谎,所以真九郎试试看效果怎么样吧。」
紫满脸笑容地拍着大腿催促真九郎。
好吧……
自己居然会轻易地接受提议,真九郎有点不敢相信。真的非常不可思议,只要对象是这个孩子,就会常常发生这种事。
紫抓住真九郎的手,引导他躺在自己小小的大腿上。
视线自然地转往上方。
「真九郎,感觉怎么样?」
接着,真九郎看见澄净透澈的蓝天。
虽然刚刚就已经看到这片蓝天,但是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虽然无法用言语说明,不过就是不太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后脑勺传来一股柔软的感触及体温,光靠这些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就会让心情变得如此沉静安稳吗?
「妈妈有说谎吗?」
「……没有,你的妈妈真的很厉害。」
深爱莲丈并且生下紫,同时被红香视为知心好友,此种女性肯定不同凡响。
真九郎认为这个孩子也很与众不同。
紫知道自己的行动让真九郎倍感满足后,便高兴地露出笑容。
「真九郎,今天谢谢你过来参加。」
「因为我和你约好了嘛……」
「嗯,还是很谢谢你。我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喔!」
紫用小手抚摸着真九郎的头,动作充满温柔及疼爱的触感,柔软的指尖触摸到真九郎的额头,传达出紫想要慰劳真九郎的心情。
有种不自觉地诱人入睡的舒适感,同时让疲劳及烦恼顿时烟消云散。
「真九郎,你知道吗?听说每年都会举办教学观摩。」
「嗯,我知道。」
「那就好,其实……」
紫抚摸着真九郎的头,并且低头看着他说道:
「我希望明
年真九郎也能参加。」
说完这句话后,紫的脸上随即显露出不安的神情。
她以完全不合乎个性的微弱声音试探地继续说道:
「……可以吗?」
真九郎闭上眼睛。
没错,「约定」真的很重要,真九郎认为「约定」是两人间无法取代的羁绊。
只是想要遵守约定,就会从心中不断涌出力量。
不仅会让人冒出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想法。
为了遵守约定,一定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真九郎睁开眼睛,为了让紫感到安心而露出微笑。
「没问题,我明年也会参加,我们约好啰。」
「真的吗?」
真九郎点头表示同意,紫则是感动地睁大眼睛,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并且带着充满幸福的微笑小声说出:「……谢谢。」
真九郎看到紫的笑容,便开始在脑中思考。自己并不会成为这个孩子的男朋友,当然也不会跟她结婚,但是自己想要陪在她的身边,直到有个深爱她的人、有个能带给她幸福的人出现为止,红真九郎都会为了九凤院紫继续活下去。只要有这个理由,真九郎认为自己就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那个人没出现的话呢?
内心某处突然冒出此种声音。
……如果没有出现能让这孩子幸福的人,那该怎么办?
真九郎开始认真地思考。
到时候就……
「……真下流。」
旁边突然传来银子的声音。真九郎急忙坐起身,望向传出声音的方向。
村上银子带着从未见过的严厉表情站在屋顶的入口处。
「想说你们怎么还没回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因为我有点睡眠不足,所以想要睡个午觉……」
「我正在让真九郎躺在我的腿上疗伤。」
紫直截了当地打碎真九郎的辩解,事实胜于雄辩。
「躺在大腿上啊……」
银子以有如忍耐头痛似地眉头深锁,并且走近两人的身边。
紫则是不管身旁想要解释的真九郎,充满活力地大声嚷嚷:
「对了!真九郎,你忘记我们还有约定!」
「什么?」
还有什么约定?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就是性教育!真九郎跟我约好要告诉我的!」
「啊……」
……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真九郎偷偷看向银子,她正在释放出冷冽至极的眼神。
「真九郎,你还跟她约过这种事吗?」
「好像有……吧。」
「好像有?」
「有……我曾经说过。」
「原来是这样,这还真是……」
银子带着愤怒及轻蔑的神情眯起眼睛。
接着,她却好像想起事情似地微微扬起嘴角,并且坐在紫的旁边。
「小紫,我也可以一起听讲吗?」
「银子也不懂吗?」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耶。」
「那么,银子就和我一起听真九郎说明吧!」
「好啊,我很期待真九郎老师会怎么教我们喔。」
真九郎同时被两人紧紧盯着,顿时无言以对。
「那个……」
心存故意的青梅竹马以及天真无邪的年幼少女正在看着自己,在晴朗的天空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真九郎开始思考。
上帝一定不是个善良的家伙。他夺走我的家人,又让我遇上紫这个孩子,他对我做出这么多过分的事,还在暗中偷偷取笑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现在一定正在嘲笑我吧?既然如此,我才不想向他祷告,不管我有多么烦恼,我都不会向他祷告。
真九郎瞥向天空,随后便搔了搔头,为了化解眼前的窘境,他决定找个相关的话题,那是自己的记忆中最安全且热情的话题,他决定述说许久前关于父母相识的经过。
也就是所谓的「恋爱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