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三,下午三点,星领学园。
真九郎独自走在进入寒假期间的学校校舍内,走廊上几乎看不见其他学生,四周充满了冷冽的空气,使得静静漫步其中的真九郎不停搓着手。可以听到于中庭练习的足球队队员铿锵有力的呼喊声一阵一阵从窗外传来。
真九郎之所以在寒假期间来到学校,主要是因为银子在社团教室有事要做,于是真九郎才会陪她一起来待着看报纸。他从早上到下午都在认真看报,午餐则是用水果面包随意果腹。没想到当他起身去厕所完准备回教室的途中,发生了一件预想不到的意外。原来他被凑巧回来学校巡视的训导主任撞见,被一句「红,你跟我来一下」给叫住,带到办公室去。
「我说红啊,虽然你平时品行良好,但是成绩和出席率有点说不过去呀……」
真九郎被迫听了大约一小时的训话。至于被问到自己为何放寒假还出现在学校内时,真九郎随便找了「我只是陪朋友来参加社团活动」的理由搪塞过去。训导主任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倒也没再多问什么。真九郎得以从教职员办公室被解放是几分钟前的事,被训导主任东问西问的过程中,其中一句「红,你想好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了吗?」,不知为何至今仍在心中盘绕不去。可能是因为平时没有仔细去想过这个问题的缘故吧。
红真九郎的未来将会如何?
想要走怎么样的路?
继续当一名纠纷调解人,这是真九郎目前的打算。不过要是不得不选别条路走的时候,自己还有什么路可选?一般来说,人都会想选择自己擅长的,有兴趣的领域当成工作。然而真九郎并没有什么特殊专长,也没有特别想做或做起来特别拿手的事。
像自己这种人应该怎么办?
……真伤脑筋啊。
真九郎叹了口气,后悔不该去想这件事。说到底,现在的真九郎无法想像周遭的环境会产生何种变化,毕竟就连数次与他对立,互相伤害彼此的恶宇商会都与他休战了,天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变数。自己有可能明天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命丧黄泉,谁都无法一口否定这个可能性,世间上那些死于非故的人,事前又有哪一人能预料到呢?真九郎不是那种想活得比别人久的人,不过最近倒是有了不想太早死的念头。要说为什么的话,或许是想亲眼看到那名充满活力的娇小女孩长大成人,获得幸福吧?只要了却这个心愿,之后变得如何都无所谓了。我这人活得也太悲观了吧?真九郎脸上浮现自虐的笑容,同时轻轻打了个哈欠。
爬上楼后转弯准备回新闻社社团教室时,银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当真九郎向她解释自己拖到现在才回来的原因后,银子一副无奈地回答「我就知道」。银子今天的工作似乎已告一段落,接下来她打算去闹区买点电脑零件。
「你呢?要是你还想留在这看报纸,我可以先把钥匙借你……」
「不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真九郎将刚才看的报纸整齐折好,放在桌上,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接着两人一同走出了社团教室。等到银子锁好门后,真九郎与银子两人并肩朝一楼的换鞋处前进。
两人在走廊上移动的途中,聊了有关新年的话题。
「银子,你家今年还是和去年一样吗?」
「……是啊。」
每年正月,村上家的夫妻俩都会单独去旅行。据说身为女儿的银子自愿留下来看家的原因并非不想当父母的电灯泡,单纯只是她讨厌旅行罢了。
「你那边也是老样子吗?」
「嗯。」
真九郎每年正月都会在崩月家渡过。由于还得进行大扫除,除夕当天虽会待在五月雨庄,但晚上就会去崩月家过夜。虽然真九郎当初认为既然搬出来一个人住,正月一个人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冥理似乎猜到了真九郎的心思,因此打电话告诉他「真九郎,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记得要回来过年」。
两手空空回去似乎不太好,该不该买点些和叶子回去呢?
正当缓缓走着的真九郎思考这个问题时,银子忽地一句「我稍微打岔一下……」,问了他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有没有好好地在想怎么偿还情报费的事啊?」
「啊……关、关于这个嘛……」
「你该不会觉得可以拖时间蒙混过去吧?」
「……」
「你老实讲,我不会生气。」
「其实……是有一点。」
话才说完,头部就挨了银子一记。
「……你不是说不会生气吗?」
「我这不是生气,是在责备你。」
由于脸部的瘀青消得差不多了,真九郎本来想在除夕那天去枫味亭打工帮忙,没想到被银子一口拒绝了。
她看着真九郎脸上残留的伤,对他说:
「你还要继续做吗?」
「做什么?」
「纠纷调解人。」
「当然。」
「……那你就给我好好养病,反正明年还有一堆事等着你,没错吧。」
看来该付给银子的情报费可以不靠打工,而是等到本职——纠纷调解人的工作有收入再偿还了。话虽如此,真九郎自己也不知道往后到底会不会接到比较正常的委托。
两人走出校门后,穿过学校附近人较少的路来到车站。要去买东西的银子和真九郎搭的电车是反方向,而先驶进月台的是真九郎的车。电车门一开,立刻有大量乘客陆续下车。
仔细想想,今天是今年最后一次见到银子。
该说些什么呢?
真九郎稍微想了一会,然后开口:
「银子,今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啊。」
「是啊,发生了不少事呢。」
「来年也请你多多指教啦。」
「这才是我要说的。来年请多指教。」
真九郎心想这对话听来平淡无奇,却相当符合他们的风格。即便有许多话想说,却也不会将它全用话语表达出口。这或许就是一般被社会上称为「知己」的关系吧?
真九郎就在银子的视线下搭上电车。当车门关起,真九郎透过车内的窗户看着银子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发现她的表情比往常来得温柔许多。
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四,五月雨庄内。
比平时还更早起床的真九郎先随便吃了点早餐,接着开始着手进行年末大扫除。首先将该洗的衣服丢到洗衣机内,再用扫把将院子里的落叶清理干净。等到洗衣机的运转停下来,将里面的衣物拿到大太阳底下晒之后,下一步是拖一楼及二楼的地板。另外再用抹布将窗户、墙壁、楼梯扶手与玄关的共同鞋柜等地方的脏污彻底擦干净,同时不忘从仓库拿出新的灯泡换下走廊上那些快坏掉的。当真九郎做完这一连串的工作停下来松口气看看时钟时,发现时间竟已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真九郎敲了敲环房间的门,数次对里面喊「环姐,你醒着吗?」,仍没得到任何回应。由于昨晚真九郎被环拜托,要他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将她叫醒,心想没有办法的真九郎只好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房间内凌乱不堪,而环整个人蜷在位于正中间的棉被中睡得香甜。真九郎摇了摇环的身体,嘴里一边呼喊着「环姐,快起床啊」。
环以一副明显还在睡梦中的声音回答:
「……再让我睡一下……五分钟……」
「不行啦,请你快点起来。」
「嗯……那再睡十分……」
「怎么越来越长了……总之请你快点起床啦。」
真九郎强制将棉被扯开之后,环才懒洋洋地爬起身来。
她一边搔着乱翘的头发,一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真九郎,我好饿喔,你快弄早饭给我吃……」
「都已经要中午啦。」
「那就弄午饭吧,不管什么我都吃……」
环大大张嘴打了个大呵欠,可以听见从她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空腹声。
这已经远远超越懒散的等级,根本跟原始人没两样了吧?真九郎不禁如此认为。
「从以前我就很想问了,环姐你房内没有闹钟吗?」
「没有啊,因为我根本不想用那种东西。」
「不想用?」
「因为你看啊,那个一到早上就铃铃响的,吵都吵死人了,叫我怎么好好睡觉嘛~」
真九郎发现根本无法跟她讲道理,于是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了。
「性欲、食欲还有睡眠,这些人类三大需求无法拿别的东西代替,还真是麻烦耶。要是能让我一直吃就不会想睡,不知道会轻松多少啊……」
在讲这些歪理的时候,环肚子的空腹声从未间断。真九郎只好微微叹了口气,提出「反正我正打算煮点午餐来吃,不如多煮环姐你那一份吧」这个意见。
环闻言乐歪了,双手大张一把搂住真九郎。
「真九郎你好棒!我爱死你了!」
「……请你放开,身上的酒臭味臭死了。」
「好~」环很有精神地回答真九郎
后便放开了他。她之所以这么听话,可能是了解这关系到她有没有食物吃吧。
「早啊暗绘姐~」「早安,环。」环走出六号房进到五号房后,对暗绘打招呼。接着她便打开电视,往小圆桌前的空间就是一躺。暗绘优雅地在窗边吸着烟,大卫则是蜷在电暖炉前。真九郎虽对暗绘和大卫不知何时进到自己房内显得有些吃惊,但后来想想她们已是老样子,只好默默接受这个事实。「早安,暗绘小姐。」「早安,年轻人。」真九郎先是和环一样对暗绘互道早安之后,穿上围裙准备作午饭。
「所以真九郎,你午饭要煮什么?」
「手边有些豆腐,因此打算煮点汤豆腐……」
「人家比较想吃盖饭耶~」
「我也想吃点饭类呢。」
「……那我还是煮鸡蛋盖饭好了。」
真九郎决定尊重两名年长者的意见,确定饭锅里的饭还够之后便开始做菜。先以高汤、糖、酒、味霖、酱油等材料熬成卤汁,再把它与洋葱一起放入大平底锅炒。炒一段时间后加入打好的蛋,撒上一点鸭儿芹继续熬煮。等到确定蛋熟得差不多后,暂时将瓦斯炉的火关小,用碗公装了三碗饭。最后将锅内的蛋分成三等份装入每个碗中,鸡蛋盖饭就此完成。真九郎将碗公放上小圆桌后,三人一块用了午餐。
这三人一同出现在五号房虽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但至少到正月结束前都不会再有了。真九郎要回崩月家住;环会先回一趟老家,接着得待在山中参加道场的短期集中训练;暗绘没什么特别的行程,会一如往常待在这里悠闲度日。或许对她而言,社会上一些风俗节庆根本无所谓吧。
当三人都吃完饭后,真九郎起身去烧了一壶水,泡了三人份的茶,将茶杯端到小圆桌上。他喝着热茶的同时眼睛盯着电视,正在播的年末特别节目请来许多不同领域的专家,讨论的话题是「今年是否完成了年初许下的抱负」。
正在吞云吐雾的暗绘开口问真九郎:
「年轻人,你今年一整年过得如何?有什么大收获或损失吗?」
「你问一整年吗?该怎么说呢,感觉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更是有蛮多让我后悔的事。」
「这不是很好吗?」
「……咦?」
「人会后悔,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比起什么都不知不觉,浑浑噩噩过日子好上许多。」
原来可以这样想呀?虽然与社会上大多数人的见解不同,但真九郎不禁稍稍认同了暗绘这番说词。自己今年的确如她所说,发现许多犯下的错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真九郎将三人吃完饭的碗公端进厨房,然后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杯茶。当他静静喝着有点变温的茶时,发现暗绘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看。这次又是什么事?看到真九郎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暗绘以平时的语气对他说:
「年轻人,为了感谢你请我吃这顿饭,我就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吧。」
「什么好消息?」
「就是你接下来将会遭遇到不好的事。」
「……你不是说好消息吗?」
「能够事先知道有坏事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这不正是一件好消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若说得更详细一点,算是种桃花劫吧……总之你自己多注意便是。」
桃花劫吗?真九郎以前也曾被说过同样的话,之后过没多久,他遇到了九凤院紫。难道这次也会像那时一样,遭遇一些戏剧性的变化吗?真九郎虽然有点在意,但就算开口问暗绘,想必她什么都不会解释吧?她口中这些充满神秘感的话,通常都是她一时兴起之下的产物。
真九郎转换心情,待在厨房开始洗碗。这段时间内,环回房准备回老家的行李,暗绘也带着大卫走出房外。当真九郎洗完碗后,将晾在外头的衣服收进来,折好放进衣柜内。
「好啦,大概就这样了吧……」
今天主要的任务——大扫除和洗衣就此告一段落。剩下只有今年最后一趟采买了。真九郎瞄了一眼时钟,时间已过下午两点,外头天气显得有点阴暗。即使不用担心会下雨,却有种会变得很冷的预感。真九郎脱下围裙,从衣架上选了件较厚的外套,准备出门。
搭乘电车来到闹区的真九郎往一间大卖场走去。由于今天是除夕,平常热闹的大卖场内显得冷清许多,让真九郎能在没什么人的店内悠闲逛着。真九郎今天来此的目的有两个,录音器和被炉。录音器是考虑到往后工作时可能会派上用场,被炉则是很久之前就想买的家具,不过自己身上的预算大概只能二选一吧?如此心想的真九郎看了一下这两样商品的标价,结果不出所料,无法两样一次买齐。该选哪个好呢?真九郎停下脚步烦恼这个问题。
做为能让他撑过这个寒冬的家具,被炉实在相当具有吸引力。不过若考虑到工作效率,买台录音器当然会方便许多。真九郎相中的这台录音器虽是外国制的旧型号,却是有防水加工的好东西。
「清仓大拍卖,定价打三折吗……」
真九郎烦恼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仍将增加工作的便利性摆在舒适的生活之前,选择买下录音器。被炉当然相当难以割舍,不过还是等到下次有机会再买吧。
走出大卖场后,真九郎走进人群中。闹区之中既有因为除夕而早早关门的店家,也有趁势进行岁末大拍卖的店家。店员在店门口奋力叫卖的声音在混杂人群的杂音中,听来特别响亮。公车站与计程车招呼站都是大排长龙,也有几个看似喝醉的大学生们穿梭在人行道上。一边看着这副景象,走在路上的真九郎开始思考回到五月雨庄后该怎么办。既然大扫除已经结束,要做的事只剩准备去崩月家住的行李而已。如果时间还很充裕,要不要干脆连环的房间都帮她整理整理?还是该把家中的抽屉也彻底整理干净呢?就在真九郎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冷不防被一声「喂!红!」叫住。真九郎一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名星领学园的同班同学岩邑。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名真九郎不认识的少女站在他身边。
岩邑一脸讶异地开口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来买东西啊。」
真九郎亮出装有录音器的纸袋解释。当真九郎反过来问岩邑出现在闹区的理由,得知他们一群人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内举办忘年会(注:日本的一种习俗,泛指公司或学校社团等同一团体的成员于年末一起吃饭谈天的聚会。)。不过由于还找来了其他学校的学生,因此可以说是小型联谊。
「红,你是正要回家吗?」
「是啊……」
「你一个人?」
「嗯,算吧。」
听到真九郎老实回答,岩邑以一副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说:
「红,虽然对你有点抱歉……但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在意外的地方遇到意想不到的人,就会发生出乎意料的事。人活在世上总会遇到这种日子,而真九郎心想那指的就是今天。若换个角度思考,暗绘的预言或许还真的说中了。
正往车站前进的真九郎身旁跟着一名少女。这名少女名叫松原魅空,私立圣则学院的国中二年级生,十四岁。能吸引路过的男性回过头再望一眼的清秀容貌,配上一袭活像日本娃娃的黑长发,使人印象深刻。上半身是衬衫搭上具有许多口袋的短夹克;苗条的下半身穿着牛仔裤;脚着运动鞋;头顶则戴着一顶印有月桂冠图案的棒球帽。若再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她右耳戴着小小的耳环。她所就读的圣则学院虽然是有名的升学学校,不过也以校风自由闻名,不一定只能死板地穿着制服,允许学生穿戴一些首饰配件。
现在她之所以会和真九郎同行至车站是有正当理由的,因为岩邑刚才拜托真九郎的事,就是希望他将这名参加忘年会的国中生送到车站。本来这份工作该由岩邑来做,没想到在途中刚好碰到真九郎这个同学,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我是总召,所以不能离开位置太久,你就帮我个忙吧」,听到岩邑这么说,心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真九郎便答应下来。虽然一般来说不该让一群国中生参加会搞到很晚的忘年会,但真九郎心想今天是除夕,稍微放松一下倒也没什么,就没再过问了。
真九郎一边保持适当速度移动,一边观察身旁的魅空。她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在玩手机,看来是正在和朋友传简讯,也有可能在传达关于参加忘年会的经过。
一路上,无言的两人走在人群中时,一手把玩着手机的魅空突然开口对真九郎说:
「大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啊。」
「你不想交一个吗?」
「嗯……这我没去特别想过。」
真九郎实话实说,换来的却是她一脸吃惊的表情。
魅空传完简讯后将手机收进口袋,接着说:
「我想要交男朋友,很早以前就在想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直到现在仍然交不到半个男朋友……」
「这样啊……
有点吓到我了,明明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聊得开。」
「只有这样吗?」
「咦?」
「我的魅力就只有你说的那些吗?我觉得应该有很多才对啊……」
她相当有自信。
即使有点愣住,真九郎仍继续说下去。在补充她名字好听,穿搭衣服的品味不错这几点之后,魅空才总算同意了真九郎的话。
魅空抬头望向周遭的高楼大厦,同时开口抱怨:
「交男朋友比我想像中还要难耶……我只希望能找到一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应该不算要求太高,不是吗?」
「今天没遇见看得上眼的人吗?」
「没有。」
魅空无奈地摇摇头。
「那些人的话题永远离不开血型、星座,不然就是搞笑艺人之类的,真是无聊透了。看来想要来场浪漫的邂逅还真是困难啊……」
她参加忘年会的原因是被同学校的学长邀请,今天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聚会。会半途离开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家里有门禁,而是等等和其他朋友有约的缘故。
魅空大大叹了口气,然后将视线转向真九郎。
「大哥哥,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真九郎又说了一次「没有」,魅空闻言歪头回答「这样喔……」。
「大哥哥你虽然没说多帅,可是整体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啊……没想到竟然没有女朋友,有点不可思议呢。」
「……真谢谢你喔。」
真九郎与魅空两人穿过路上拥挤的人群后总算到了车站,穿过票闸爬上楼梯到达月台后,搭上刚好进站的车,看到车内还有空位便并肩坐了下来。魅空说完「我睡一下,等等麻烦你了」后,不一会就发出了规律的鼻息声。本来真九郎还以为她是不是喝了酒,不过从她身上没有酒味这点来看,应该只是单纯累了吧。
电车开始缓缓前进,真九郎默默地思考着魅空方才那一番话。他的确没想过交女朋友这件事,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情。这种说不上来的心情在真九郎的人生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例如他常常不知不觉间做出某些决定,懵懵懂懂地过活,也没去深思现在走的这条路会通往何方,可以说过一天算一天。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八年前,失去所有家人那一天开始的吧?从那一天直到今日,自己一直在浑噩度日。
就在这时,车内广播响起魅空该下车的站名。真九郎摇了摇魅空的身体,呼喊「松原同学」,她马上醒了过来。就在她轻轻打个呵欠站起身来后,电车开始缓缓减速进站。当车门一开,她先是面对真九郎鞠躬道谢,很有精神地说了一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便着踏着轻快的步伐下车了。
回到五月雨庄的真九郎把购物袋放在地板上后,将住宿该带的用品装进包包,再度转身出门往车站迈进,心想似乎拖得有点晚的真九郎决定加快脚步,穿过一条两旁种满路树的街道后,一边看着路旁的商店街一边继续前进。商店街上除了便利商店之外的其他店家都已拉下铁卷门,也看不到什么人影,真九郎就这样在寂静无声的步道上前进。从另一头吹来的风冰寒刺骨,应该是气温伴随着夜晚来临而骤降的缘故。
接下来真九郎要去的地方是崩月家,在那里渡过的新年假期相当舒适心暖。这种日子能持续几年?还是该问自己这个人生能活到何时?因为总觉得未来总有一天,自己仍得独自一人过年,孤独一人生活。那时该怎么办才好?该做些什么才好?
一阵特别刺骨的风呼啸而过,让真九郎直打哆嗦。此时收进怀内的手机发出震动,真九郎一看荧幕发现来电者是九凤院紫,便面带微笑「喂?」的一声接起电话。
「真九郎,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外面啊。」
「这样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短暂沉默之后,真九郎问道「怎么啦?」,紫回答:「……我有一件事忘记跟真九郎你说了。」
「忘了跟我说?」
「忘了道谢。」
真九郎多少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了一跳。紫继续说下去:
「去年最后一天的晚上,我待在里之院内思考自己接下来的下场。虽然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不过根本没想到能像现在这样来到里之院外面,也没想过会遇见喜欢的人。这全都多亏了真九郎你。」
九凤院紫流露出心中最真诚的思念。
「谢谢你,真九郎……我现在很幸福。」
从红真九郎开始当纠纷调解人才一年有余,完成的事可说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一事无成。但是至少,他救了这名娇小的少女,让她得以重获自由。真九郎认为只有这件事他可以自豪。
「……真九郎,我可以跟你再聊一下天吗?」
「可以啊。」
听到紫似乎还意犹未尽的请求,真九郎爽快答应下来。
于是真九郎决定就这样听着九凤院紫温柔的声音,放慢他走向车站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