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啊啊啊啊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福泽大叫着跑过来,店里的服务生也习惯了,因此没人看他,而我根本无所谓。
我用手机确认着营利的收支,嗯,今天就先到这边吧。我跟那些去卖的女生不一样,负责营运的我并不会把钱当成首要目标。
「还是一样那么吵耶。」
山崎姐一脸疲惫,熬夜做出版社的工作应该很辛苦,看起来比平常还要累的样子。
不气馁的福泽,巨大的身躯滑进了椅子里,挥舞着又粗又厚的手,谈着话题。
「你们听,你们听,我被甩了,我这个人气王居然被甩了唷。」
「又被甩了?这次是什么人啊?」
真央天真地问道。
「我不知道,有个可爱的女警取缔我违规停车,我花了四个小时把她,可是还是被甩了。」
「你还是一样没节操耶,燃料是什么?」
「纯纯的爱,而且还是不限子弹数的※宇宙枪方式。」(编注:漫画家松元零士《宇宙海贼哈洛克》主角哈洛克的配枪。)
山崎姐的问题里参杂着疲累,福泽则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在沙发上挥舞着手脚,右手高举,发号施令。
「因此呢,由于福泽礼一的第3893次恋爱大战败北,所以现在要举行※玉音放送式慰灵会。军司令部下令,特别准许前线各指挥官来安慰我,机甲大奶师团在我面前列队。」(编注:天皇亲自发言广播。)
福泽在餐厅里摆起架子,先来的高个子铃木一脸苦笑。
「什么3893次啊,福泽大哥也讲得太夸张了吧。」
「不,那差不多都是事实,阿福只要一碰到女生就会追。」山崎姐喝着乌龙茶说道。「顺带一提,锳子跟真央也分别被追了两百次以上。至于我,则是每在大学碰到就会来一次,所以超过一千次了。」
我投以肯定的目光。真央也一副很有趣地「是啊亡」开朗回道。
「有几次还不错,不过都维持不久,最后又回到了原点。明明要是追上一百次的话,连续剧里的都一定会结婚的说,我很厉害吧。」
「的确是很有活力啊。」
「啊,我想起来了。我有个好东西,就用这个来抚慰你失恋的痛楚吧。」
山崎姐伸手拿出一个纸包着的东西,福泽打开之后,出现的是一个微笑裸女的A片DVD。
「虽然挺恰当的,不过还是感觉不大对!」
「男人真麻烦耶。」
山崎姐很坦率地表示。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有时候我也搞不懂。
「崎姐,为什么你会有那种东西啊?」
真央提问。山崎姐的腰边放着一个纸袋,里面看起来还有好几片DVD。总共大概十片左右吧。
「我借钱给公司的后辈,结果他说还没钱还,我就拿了他一些抵押品啰。要是他没办法还钱,我就把这些DVD卖掉。」
山崎姐继续笑着说。
「这些好像都是他的女神唷,男人真是多神教耶。」
「喔,这倒是不能否定。」福泽举起手强调他所要说的话。「不过,这只不过是为了寻找永远的女神的修行罢了,这是假想练习啊。」
「喔喔,一个人努力喔?」
「椎菜,跟我一起努力吧。我们的目标是世界冠军。」
福泽单脚弓起站在沙发上,右手指着餐厅外放话。手指的方向正好又看到那个咖啡色头发的男生跟波浪头的女生。「小爱,你腌的东西真好吃。」「嗯,我为了你,很努力地做菜呢。」两个人讲完之后又接吻。
「错了,他们不是我的目标。」
福泽的右手抬高,左手搭上山崎姐的肩膀,但山崎姐一把吸管从杯子里拿出来指着他,他就吓得往后退,一副真的很害怕的表情,看来,吸管恐惧症已经变成一种少见的心理障碍了。
山崎姐把吸管插回杯子里。
「虽说恋爱跟性都只是兴趣的一种,但敢于去做我觉得也不错啊,特别是男人。」
「是吗?」
真央抬起头。
「除了一部分的天才与超级优秀的男人以外,99˙9%的普通男人是没有人会去注意的。男人会嫉妒比自己好的男人,因此,会称赞自己的就只有母亲跟情人。长大之后,母亲对儿子的兴趣也会减少,因此,用消去法来说,会称赞自己的只剩下情人了。」
山崎姐偶尔也会讲些这种话。
「男生真辛苦耶,还好我是女生。只要打扮时髦化个妆,就会有人称赞我,哇,真幸福。」
真央讲得很坦率,但我听了却有种复杂的感觉。真央的确是很可爱,光这样就够了吧。
「那我也要去寻找我的幸福。」
不知不觉中,福泽又复活了。
「福泽大哥还真有精神啊,有点异常呢。」
铃木浅浅地笑道。平常这时候应该会提出反驳的福泽,今天却沉默了。他先是身体往前,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然后又靠回沙发上。挺奇怪的,难道是吸管恐惧症的后遗症吗?
不过,他的脸上充满了跟他不搭的忧愁感。
「要是没精神的话,那就太无聊了。」
福泽的声音在餐桌上响起。眼镜下的神色显得有些寂寞。
「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名侦探解决密室杀人事件的事情,在历史上一次也没发生过。我们地球人存在于此,按照※德瑞克方程式推断,到处都有外星人。不过,只要外星人不是笨蛋的话,想必他们会一直在恒星之间航行,没有理由会来地球。到现在还没有外星人来地球,就是证明超光速航法是不可能的。至于幽灵也不存在,幽灵可以碰触我们,但我们却没有办法碰触幽灵,那他们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啊?这也不行。超能力、魔法、灵力,都不存在于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萝莉模样的巨乳美少女也不可能会出现,因此,她不会待在我身边,也不会成为我的老婆。更进一步地说,就算有,也不会争着爱我。因为,就连一般的女生都不会,更何况是美女或美少女呢?虽然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们不存在,但只要她们不是笨蛋,这些可能性是不可能在现实生活里实现的。」(编注:一种用来说明外星人存在的数学算式,发表于1961年。)
「有喔有喔,萝莉模样的巨乳美少女,这里就有一个唷。」
真央举起手。居然会这样讲自己,这大概也可以算是真央厉害的地方吧。
「呃呃,真央,你甩了我几次啊?」
「嘿嘿,218次。」
真央笑着,福泽一脸遗憾的表情。山崎姐呼了一口气。
「如果无聊的话,就去看电影、连续剧、漫画、动画、小说、戏剧,还是打电动啊。进一步来说,这个世界里,现实的恋爱、战争、喜剧、悲剧,无所不在。」
「那些再怎么说都是别人的故事吧,跟我、跟我的现实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他人已经完成的故事,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不过,我没有办法参与其中,这很寂寞耶。」
此时,福泽摆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想进军世界!不管以什么方式,然后,我要消除这些无聊的生活。」
我跟真央都愣住了。这是我们听不懂的理论,不过,铃木却直盯着福泽。只有她在玩味着这些话的意义。
「这种话你要讲到什么时候啊?」
山崎姐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一直沉默着的我在思考。
要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其实是很困难的。就连刚刚的A片DVD也一样,其实就是只要女人裸体,其它无所谓。搞不懂自己这种想法的男人,就会像这样想一些有的没的。
如同山崎姐所说的,好恶或性癖这种东西,彻底思考的话,应该会有「就这部分我不能让步」或「就只有这个不行」的状况。一辈子最好要有一次详细地分析理解自己的性癖比较好。脸蛋无所谓,但必须是肌肉男、不可以拿起牛奶对嘴直接灌、希望对方一天说一次我爱你、胸毛可以,但是不能有肚脐毛。应该会有像这些绝对不能让步的条件才对。
女生多少都会想一下这种问题,但男生却不怎么考虑自己的性癖。讲到女人的话,好像就是要美女、要年轻、要大胸脯、要穿制服、要温柔、要顺从,也就是说,只要这个女生可以跟他上床,他其实是不太追究这些事情的。
我就不行了。谁的什么部位要怎么弄才觉得爽,都得事先定好。当我知道自己奇妙的性癖时,也做了各种实验探索,最后才归纳出一套严密的条件来。
我看着真央,她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真央拿出手机,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不接手机。无视来电铃声一下子后,手机转到了语音信箱,来电铃声也停了。她确认了对方的号码,脸上不愉快的表情加重了。小小的手操作着手机,她的手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我以前就想问了。」铃木看着真央,小声地问。「真的会有特定的讨厌对象打来吗?」
真央的脸上露出忧郁的神色。
「嗯,是啊
。」
从像樱花贝一样楚楚可怜的嘴唇里露出小小声的低语。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真央又继续小声地说:
「好像啊~有跟踪狂耶。」
真央说的话,一如往常像撒哈拉沙漠的风一样,没有湿度。
「好像是甜点店还是蛋糕店的人,跟他上过一次床他就误会了,说什么他爱我啦,要跟他太太离婚啦。真的很麻烦耶!我觉得好沉重喔,跟他讲清楚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之后,他就很生气。我因为被他打过,所以就逃跑,想跟他完全切断说。」
我望向真央,她注意到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能不能去死啊?」
真央不吉利的喃喃自语在餐厅的空气里回荡,我也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
「好了,真央,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先走吧。」
「啊?嗯。」
「今天如果能够就此解散的话,那实在是太好了。」
山崎姐超疲累的脸庞,看起来好像有点苍白发青。「是啊。」福泽也同意。大家结了帐后便解散。
只剩下我跟真央两个人之后,我便拿下了眼镜,拿出隐形眼镜盒。
我跟山崎椎菜一起走在步道上,解散之后,就变成我们两个走在一起了,椎菜的脸色看起来比平常还差。
铁栅栏的另一端,轿车跟卡车排成一列。塞成那样,我们用走的还比较快。椎菜长长的脖子回过头来。
「这条大道真是塞得乱七八糟耶。」
「永井大道又被称为长居大道(两者日文音同)啊。」我用手指在空中写字说明。「我有时候也会打这里经过,到了夏天的话,坐在车内根本不能开窗,只能拼命地吹冷气呢。」
车子在永井大道的十字路口分开,往大道町的方向疏散,混乱的情况终于得到纾解,车子都开得飞快。我们两个走在斜坡旁的步道上,沿着水泥墙走,但却没聊些什么重要的话题。
我跟山崎椎菜已经认识很久了,从念台泰大学起就是同学,在我留级的这些年里,她早已经毕业就职了,该说是她冷漠呢?还是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呢?
「世界还是一样无聊吗?」
椎菜问道,应该是延续刚刚的话题吧。
「也许吧。」
我们两个人走在路上,车道上的车子川流不息。
「我知道为什么会无聊。」
我继续说道:
「所谓的有趣,必须从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将日常生活中有趣的部分加以编排,去除多余的部分,压缩不自然的非日常,这就叫做有趣。不过,会无聊是因为现实生活中并没有会做出这些不自然的作者或是神。我们就是自己人生与生活的神或作者,同时也是演员,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无聊吧。」
「那是什么意思?」
椎菜又问道。我一边走着一边继续接着说:
「就以玩电动这件事情为例好了,如果自己不太会玩的话,就会觉得很无趣吧。不了解操作方法,或是跟不上游戏的难度之类的。相反地,如果是个很厉害的玩家,打电动打得很顺手,有时候还能享受跟相同程度的人较劲的快感,那就很有趣啦。世界也像这样,在现实生活里,不是厉害的玩家就会觉得不有趣,愈厉害就会觉得愈有趣。」
「的确好像是这样吧。那你在现实生活里,算是个很差劲的玩家啰?大学念了七年,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椎菜的直球攻击,又挖开我的伤口。
「差不多该清醒了吧,要习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无聊的啦。」
「在证明其不可能之前,我会继续挣扎。」
「应该没办法证明吧。」
「总有一天可以的。而且,证明如果不是唯一规则的话,就讲不下去了。」
椎菜一边走一边沉思。我跟椎菜老是在进行的无聊对话,好像又要开始了。
「不过,所谓『无法证明的东西不存在,只有可以证明的东西才存在』,亦即对作者或神而言,不无聊的世界不是『没有』,只不过是『存在还没有被证明』而已,所以在神学或哲学的领域里是『存在』的啰?」
「这是在补足我的论点吗?」
「才不是呢。」
「在这种情形下,果然还是只有『存在还没有被证明』而已,『在神学或哲学的领域是存在的……被这么认为』在这个部分,我先持这样的保留意见。」
我用自己的话,试着连结理论。
「这个一般所说的『……被这么认为』的部分,是从科学或逻辑等既有知识的立场来看,要是从其它的体系来看的话,就有很多肆意的选择了。不过,这也同时反射在询问肆意选择的价值体系上。『……被这么认为的事情可以肆意选择的价值体系,也是一种肆意的选择』。」
「不过,其它的体系也会认为,世界就只存在于自己的体系里面而已,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充分地证明嘛。」
椎菜笑着反驳。从刚刚她的脸色就一直很苍白,让我有点担心。
「话题变得有点白痴了耶,不要再讲下去了吧。」
「为什么?你认输了吗?」
我只能笑,看来,椎菜想继续聊下去。
「那就继续啰。为什么一开始会提出『证明是唯一的规则』呢,那是为了防止对证明这件事有疑问,而引起的无限后退与无限透视。连证明的方法也没有,也就是说,言论无法被当作跟他人的意志与知识串连的工具。」
我不知道到底聊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只是一些没啥营养的话。
「不管怎么说,从各种世界观来看的话是有可能的,当所谓的肆意将『证明』排除在外,在讲出『这是正确的吗?』这种话的瞬间,就会演变成他人与他人之间的世界观争论。目的论、逆行的因果关系等虽然没有被证明,但也许是存在的。于是,顺行因果关系就被归类为科学或类似的东西。就因为如此,使用在『现实』里被证明的『存在』的事物,是『对话的大前提』,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不过,只能继续讲下去。
「比如一个已经讲到烂的题目,对于跟生物创造论并存的世界创造论来说,『如果神创造了宇宙的话,那么神又存在哪个宇宙里呢?』。『如果神是从宇宙内部创造的话,那么在神诞生以前,就有宇宙存在了。在这种情形下,神是不可能创造万物的。如果是从外部创造的话,那么创造宇宙之外那个宇宙的神呢?』会出现这种无限延伸的问题。所以,我们知道,创造论是简单的逻辑这个说法很奇怪。不过,得先排除时空的问题就是了。」
听完我的长篇大论后,椎菜陷入了深思。
「逻辑啊。」
停了一下之后,她说话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适当的比喻,不过,我想提个例子来讨论一下。虽然电子计算机有很多种,但只要除以零的话,就会显示零。所以很多人觉得,零除以零的答案就是零,还有一种电脑,被设计成只要以零除算就会停止运作,出现非数这种特殊值。」
嘿嘿,出现我不擅长的数学了。
「然后,因为除法是乘法的相反定义,因此假设零除以零的答案是X,0×(X÷0)=0就非得成立不可。不管任何数字乘以零,都只会变成零,所以X无论填入任何数字,答案都会变成零。也就是说,X可以等于所有的数,可以用??(turnA)表示任意数。」
「钢弹?」(编注:??(turnA)钢弹,公元1999年播出的钢弹系列。)
「我是不太了解你在说什么啦,不过,那应该是超没意义的脱线吧?」
「嗯。」
「你还真是永远不会认真的男人耶。」椎菜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的话,因为0÷0=??(turnA),所以答案不可能是自然数。因此,只有不存在的非数才有可能是答案,这就是为什么在数学上不去思考以零去除以数字。要是用逻辑思考的话,体系的确实证明不就消失了吗?」
椎菜继续说道。
「即使是被称为逻辑的数学,也不是绝对的,解释也有各式各样。在数学的领域里,目前还在争论零到底属不属于自然数。进一步说,倒比较像是自我矛盾。在这方面,神学与数学是很类似的。」
椎菜下了结论,这么一来,对话又陷入了混沌。
椎菜走的速度很慢,因此我也配合着她慢慢走。
「听起来像是文字游戏,要继续吗?」
椎菜微笑地表示肯定。我一边走一边思考。
「无论是在神学上或是刚刚讲的数学上,都有个前提性的问题。那就是把除法是乘法的相反这种假定视为断定这点。」
「喔,你注意到我言语中的陷阱了吗?」
「算是吧。」
我先表示肯定。不过,我得痛苦地承认,那其实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呜呜。
「因此呢,虽然有各式各样的答案,但还是得先对『……被这么认为』持保留态度。就理论来说虽然是正确的,但因为无法证明,所以一般人无法理解。」我差点
喘不过气来,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所以,文字游戏的定义就有问题啦。已经以一般的、就是那样的公式规定而在运作的东西,想要用不是那样的基本规则来运作,是没有意义的。唉,人类与世界,都相信正确与合理的思考才是正常的。」
「证明的标准,也就是公式规定的这部分,一般来说有没有所谓的第二选择呢?而公式规定本身的确实性也有问题。比如说,当我们都没有看到的时候,说不定月亮其实是不存在的。也许,它只有在有人看到的时候才存在。要是世界其实是像高达的诗一样呢?说不定,想象世界像骇客任务那样的情形也不错。我们的五官与所有的知觉,其实都被误导,实际上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也不一定。」
面对椎菜冗长的问题,我笑了。
「嗯,的确以证明的洞口来看,在体系内都是无法完全证明的。就如同我刚刚所说的,不过是有个肆意的体系世界,然后以某个肆意的程度来证明而已。」
我的心情变得很闷。
「不过,我跟你的立场不是相反的吗?我拥护不能证明的东西、你质疑无法证明的部分,这不是我们平常的态度吗?」
「嗯?那是因为阿福有一条如果无法证明就无法了解、也无法分享的人类规则在。不过,却又只使用某种程度的规则标准,你只不过是把一般所理解的证明当作规则标准,而我的立场是觉得证明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是喔,那这也是世界观的不同啰。」
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
「量子论要怎么证明?根本没办法表示到底有或者没有啊。」
椎菜的问题还挺坏心眼的。
「用一般的言论很难理解,量子实态的印象说明,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在争取时间时,我把论点做了统整。
「不是一般生活里会出现的有或没有的单字与世界观,而是没有办法用那以外的言语表示这一点很奇怪。虽然我们都有所谓的定规,用比在极小跟极大的世界里,能更简单算出近似值的定规。在一般世界里,存在的可能性很高,我们只能用这种并非绝对证明的尺,来证明这件事。可没有人会拿着杯子走在街上,来思考量子论的存在浓度这种世界观唷。」
「说得也是。又回到了证明的程度、使用方式的问题啦。」
椎菜笑了。她平常的笑容总是带着疲累,但今天又多了一些可怜的感觉。
「果然只要是人类定义的、人类知道的规则,就没办法绝对信任吗?」
「如果你要吐槽这一点的话,那的确也是这样没错。就形式上来讲,不论人类愿不愿意顺从这个体系,都只能跟随这样的规则。」
我跟椎菜都被搞得晕头转向。到底是因为每一种都不能相信呢,还是这就是我们来往的模式呢?
「呃呃,虽然讲得天花乱坠,但终究只是文字游戏罢了。回到这个论点来才是正确答案吧。我们这种程度可以理解的言语或事实的证明,必须当作共通规则来尊重。」
「证明游戏,果然就像是游戏一样呢。」
「是啊。不过,在一般的世界里,不能使用一般世界通用以外的游戏规则,如果想玩其它规则的游戏,就只能去别的地方了。」
「这你刚刚就说过了,根本就是在兜圈子嘛。」
将椎菜的意见统整起来,好像就是说我根本没有证明任何与证明有关的事情。
「不过,你也是在追求证明的证明,所以才会只能使用证明语法啊,对吧?」
「这个嘛……」
对于这不熟悉的议论,我觉得右耳后面有点痒,所以抓了一下。
「我们刚刚在聊些什么啊?」
「聊一些无聊的话题,而且前言不对后语。不过,你一定会说这是故事的伏笔,对吧?」
「啊啊,还有这一招啊,下次我会用在舞台上。」
对于我的结论,椎菜只有苦笑。不过,不管是大学时代或是毕业后,我们都一直像这样聊天,却一点关于恋爱的进展也没有,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追过椎菜,椎菜也从来没有认真地面对过我,今后这种关系大概也不会改变吧。
虽然我谈过恋爱,却没有跟椎菜谈过。我们之间不算友情,单纯就是一种孽缘吧。说不定,其实我内心里是讨厌椎菜的,不过,应该不是这样,真要说的话……
突然刮起一阵风,有台车子以很快的速度冲向我们旁边的道路。这里已经过了塞车路段,会让人不经意开快车,而且有一个急转弯,所以很容易发生意外。真希望开车的人都能小心点啊。
回头一看,椎菜不见了。我的视线往下移动,椎菜正跪在地上,身体靠着铁栏杆,看起来十分疲惫,比起在餐厅的时候脸色更差。
「耶,谁教你平常都讲话欺负我,活该。」我拉起椎菜的手,把右边肩膀借给她靠,扶她站起来。
「大概吧。我好像有点被熬夜的疲劳、炎热的天气、还有说这么多的话给打败了。」
「你的左手肘擦伤了吗?」我一边说,左手一边在口袋里找着,拿出了一块OK绷。用嘴巴咬开两端,贴在椎菜的手肘上。
「哈哈哈,这样你就更热啦,活该。」
我一边报仇,一边让椎菜坐在铁栏杆上。椎菜微笑着。
「阿福,你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男人耶。」
「啊?」
这女人,讲话始终让人听不懂。椎菜站起身,不一会儿工夫,她就已经恢复了。
「呃呃,我不用当那种假装护送,然后对你意图不轨的坏人吗?」
「如果有机会再拜托你吧,先走了。」
在我还猜不透她话里的意思时,椎菜已经离开了。虽然脚步看起来还算稳健,但我还是挡在她前面不让她走,我拦了一台路过的计程车,把椎菜丢了进去,给了司机两千圆。
「赶快走吧。」
计程车伴着我的轻声怒骂扬长而去。
椎菜在车内回过头向我挥挥手,我也回了她。
剩下我一个人独自走在街上,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我走在即将从黄昏变成夜晚的步道上。
右手提着的是装满东西的塑胶袋,能够在便利商店买东西的人,都是些有闲钱的人,就算是到最近常去的家庭式餐厅,也不能点些很贵的东西。
我一边走着看向旁边,那里正好是个公园。入口处用块木板标示禁止车辆通行,上面写着「台泰公园」。我本来看了一眼就要过去的,但视线却停在原地。
一个不起眼的公园,却让我停下了脚步。因为公园里有十几个女生,让我觉得挺新奇的。不过,现在的女生好像都过得很开心嘛。我根本没有时间像那些女生一样聊天玩乐,因为我有个奇怪的父亲,让我丧失了女生该过的日子,我的日子里只有痛楚,遗留下来的只有技术和这个身体。
我再度迈开脚步,现实马上铭刻于心。为了维持这个高得不像话的身材,还有充满肌肉的身体,必须摄取良好的蛋白质、维他命与矿物质。
啊啊,就只有这个习惯没办法完全戒除。我现在好像还在父母的约束下过日子,习惯实在很难改变。就连现在我到底是喜欢自己的选择和技术,还是我其实是被人家要求要喜欢的,自己也不知道。
我压抑住叹息,视线回到公园里。
公园里,正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黄昏的台泰公园。我坐在公园一角的长椅上,不过因为屁股有点痛,所以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虽然已经习惯了,不过只要从学校用的眼镜换成工作时用的隐形眼镜,我就会觉得两边眼睛变得好轻盈。
视线良好。在我坐着的长椅四周,少女们有的站着,有的坐在秋千上,有的背部倚靠着栏杆。
「Fasio的眼影还挺合的嘛,还是MAYBELLINE呢?」「都没有好男人耶~」「用Mac或Lavshuca的唇蜜不就好了吗?」「你有在听ZAKAZAKA吗?」「就算有好男人,也不会来找你的啦。」「最好被关节婆婆折断骨头啦!」「Cancam杂志的最后一个字是m啊?我现在才发现耶。」「啊,我是小爱,会晚点去。」「我没听。」「你才去被人偶女烧掉啦。」「你是Cancam那一系的吗?」「DearPrienCe的连身裙可以吗?」「好闷唷,好想赶快回家睡觉。」
不论穿着高冢高中水手服、大领中学水手服、东明女学院西装外套的女生、紫色T恤迷你裙的女生、或红色松垮垮体育服的女生、牛仔裤搭高领衫和短外套的女生,大家都懒洋洋地聊着天。
每个都是国中生或高中生,还有自由业与没有工作的女生。
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女高中生。不管是COSPLAY的制服,还是一般的制服,街上到处都是。顺带一提的是,她们的本名我也不知道。只有手机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不过,站在我身边、笑着的真央是真实的。
包括真央在内,这些女生都是我卖春俱乐部的成员。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可能是因为我
跟分手的上班族再度碰面的关系吧。我们两个聊着聊着,他说出「我想跟一般人援交」,然后我笑了。
说是理所当然也是啦,现在已经不流行下海了。
简单来说,我们这个年代的理由已经消失了。
已经没有人会想要高价的名牌商品。会想要那种东西的,是比女高中生年长一个世代的欧巴桑们。最近的技术十分进步,假货与真货的差别,大概只有当铺分得出来吧。既然如此,我们拿假货就好。
在这个忙碌的时代,反正大家也没有时间去看别人用什么样的东西。只看一眼,确认之后,当成一个记号,以此判断自己有钱的程度与品味孰胜孰败而已。
本来真货就不多,我们只要假货就够了。随便COPY学校、社会里的某个人的知识、说话方式或时尚品味,有价值的原创性只存在于液晶或广角电视的另一端罢了。
我们既不去唱KTV,服装与饰品也买得刚刚好就行。首先,我们并不懂得挥霍玩耍的方式。我们既不会寂寞到非去牛郎俱乐部消费不可,也没走投无路到必须仰赖药物,在家里滚来滚去就很快乐了。
我们这个世代没有那么缺钱。
所以,下海去卖这种已经过时的事情,只不过是代替自残之类的自我伤害行为,又或者是一种确认自我价值的手段,会出卖肉体是心灵已经有点疯狂的精神患者。
即使如此,也会在月底付不出手机费用、突然要跟男朋友出去玩、看到橱窗里的东西突然很想要,而在手头没钱的时候出卖肉体。那跟男生去打一天的零工,感觉没啥两样。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我认识的一个自由业到了月底在哀没钱,然后有个上班族想要援交,我就帮他们牵线了。这就是第一笔生意吧。
有过几次之后,朋友介绍朋友来,然后又有朋友的朋友,圈子就愈来愈大。
想把真央拖下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有男人想要,有女生觉得卖也无所谓,就具备了买卖成立的条件。现在在台泰市内外的客人就有数百人,我旗下的女生则有一百人左右,都登录在我的手机或网路会员制的网站上。
我的卖春流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统筹一切,调整买卖双方的时间,每一次收取少许的手续费。
虽说是统筹,但其实只是依据买家喜欢的女生典型,确认他们想做爱的时间,再从卖方这边找出时间可以配合的女生,安排一下而已。确认买方的身分,只作熟客的生意,拒绝初次见面的客人,让卖方的女生都能安全地做事。
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自己是全能的,因此,即使买卖突然结束了,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只不过刚好进行得也还顺利,就一直做下来而已。而只要继续做下去,就会想要把事情做好的我,算是认真的了吧。
在等着女生们聊天到一个段落之前,我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这些女生明明不知道彼此的本名,居然还可以聊得这么起劲啊。从我的角度来看,有时候也会觉得她们实在很不可思议。
「接下来,该来磋商了。」
在大家聊天话题告一段落时,我便顺势插话。
「洋子最近找她都没回电,是不是不做了呢?」
「啊,我忘了,她说因为交了男朋友所以不做了。如果分手了的话,就会再回来做。」穿着COSPLAY制服的凉子回答。
「希望大家都要遵守规则哩。」
在我对面的舞子,一脸不爽地啧啧出声。她玩弄着桃花学园的制服缎带,一只手拿着包包。凉子身边的绘理一副突然想起什么事的表情说:
「啊,贵美佳也说她考试成绩挺危险的,所以到月底之前不能接工作。」
「喂,会不会太随便啦?」
舞子依旧一副不爽的样子,声音十分尖锐。
「没关系。」
我对舞子说,阻止她继续讲下去。我不想要有争执,我把相关的手机号码删除,也把刚刚听到的登录在手机的便条纸功能里。女生们的心思总是反复无常,因此人员来来去去十分频繁。会来这里的,其实都已经算是比较认真的了。趁现在,把该解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处理完。
「那么,洋子就不行啰。下一个候补的琉衣没问题吗?虽然说是真纪介绍的,但是状况如何?」
「应该没问题,她好像以前曾经一次交五个男朋友,到最后也没被发现喔。」
穿着体育服的早纪天真地说着。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吧。首先登录在副手机上,观察几个月后再登录在主手机上。对了,有件事忘记说。
「呃呃,有跟踪狂盯着真美,所以大家要注意一下一些比较缠人的客人唷。」
我看向站在我身边的真美,也就是真央。
「已经把那个人从顾客名单里删除了,他还是继续打电话来吗?」
「嗯,工作用的电话已经设定不接那个人的电话也不收他传来的简讯,但他好像又换了手机,还是一直打来。」
我这才知道真央最近的状况。之前,达斯维达的来电铃声,是专门设定为不接听的。之后,因为对方用别的手机打来,所以真央就接了。根据铃声还有内容确认对方是跟踪狂,真央便拒绝接听。她的脸上难得看到不高兴的表情。
「真的是,超级有够啰唆的耶。又还不能换工作用的手机,在我还不知道怎么设定拒绝接听的时候,有时一天会打几十通电话来呢。」
「我正在找假的代理人,在那之前先忍耐一下,下个周末或下下个周末,替代用的手机就会来了。」
「嗯。」
「如果发生问题的话,就马上跟我报告,大家都要小心唷。」
大家听到我的话,都懒洋洋地回答。大概是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没有什么感觉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们能够记住这件事,我是不会有事的,其它的就是个人自己的责任了。
「小遥最近怎么样?上个礼拜你没去跟客人碰面唷。」
「总觉得有点提不起劲,下次应该会去吧。」
小遥懒懒地回答,右手指尖玩弄着长发。以一般眼光来说,她算是漂亮的了。肌肤雪白、一头黑发长及腰际,CECILMcBEE的短外套加上丹宁布短裤,有女人味的上衣很适合她。她的人气指数跟真央差不多,可能是这样所以太累了吧。因此,从很久以前,小遥就只接受重要客人的指名。
「那,小遥你就先休息,感觉好一点之后再跟我联络。」
我表现出关心她的样子,小遥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轻轻点点头。真是难应付的女生。
「等一下。」
在围绕着我的女生群中,桃花学园的制服出现在我眼前。不起眼的发型、五官不对称的比目鱼脸,大家都叫她舞子,是少数几个真的穿学校制服来的女生之一。
「这会不会太随便啦?你对小遥特别过头了吧。你是统筹,应该要生气的啊!我不肯接丑客人的时候,你明明就对我很凶的说!」
舞子的反弹,让现场的气氛有点紧张。舞子好似在指责我的不公正般挺起胸膛看着我。
是是是,为了让大家看看你是念那间在县里算是升学名校的桃花学园嘛。很明显地,她想要表现出自己跟那些只会念书的桃花学园优等生不同,她是敢冒险犯难的,我就是讨厌女生这种德行。
分析结束之后,我忍住不叹气。舞子发脾气时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嗯,这就是现实。你懂了吗?」
我的说明只有一句话。不过,舞子看来并不懂,鼻头因为生气而皱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
真是愚蠢,不行的人从一开始的想法就不行,不管做什么都不行。就算想念书、想锻炼、想努力、最后想法乘以零,一切都会变成零。充斥在这世界上的那些不行的人,就是因为不懂这些才会到死还是不行。舞子正是这种女生的代表。
我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把舞子的手机号码和简讯信箱删除。不过,光这样还不够。以他人名义使用的手机也得一并解决,要不然,她真的想做的话,还是有得做。我的每支手机都管理着几十个人,因此,换手机对我来说是件大工程。
我尽量控制住心里烦躁的情绪,简单地说明:
「我跟你说,这是个靠金钱运作的现实社会,我对超人气的小遥特别对待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跟没有人气、专门填补空缺的你来比,对待的方式当然不一样。平等这种概念,只有在玩学校家家酒的时候才存在唷。」
我用了很刻薄的字眼解说,真搞不懂,连这种事都不了解的舞子,到底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她依然用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看着四周,寻找跟她意见一样的伙伴。
当然不可能有啦。我相信一定有人跟她一样不满,但要是像她这么笨,讲出这些话来的话,就没办法赚钱了。这里可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社团,这是一个以金钱支配一切的组织。
公园的一角,站在我眼前的舞子身体发抖,扭动着身体。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右手伸进左手的包包里,我感觉不对劲,马上从长
椅上跳开站了起来。
舞子的包包掉在地上,她那五官不对称的比目鱼脸上没有血色,眼里充满憎恶,从包包里抽出的右手,握着银色的光芒。
那是一把很大的刀。
「镜,我从以前就很不喜欢你了。」
「啊哈哈哈,现在还有这种抓狂少女啊,什么跟什么嘛,居然准备了刀子,好像要玩真的,我好怕唷。」
我笑得有点干哑,虽然在笑,身体却僵住了。要是有刀子或瑞士刀向自己刺来,一般人应该都会有这种反应吧。
「我、我要杀了你!」
这台词真是俗得惊人。虽然我知道舞子是笨蛋,但没想到居然笨到这种程度。她愚蠢的程度已经超越我的想象,不过既然都准备了刀子,那就表示她虽然笨,但却是认真的。
我虽然希望周遭的女生出面制止她,但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那把银色的凶器上,所以没办法下指令。
舞子的右脚向前移动,我却动不了。舞子的左脚也向前移动,刀子迫近我的眼前,但我还是动不了。
「快逃!」
听到真央大叫,我的身体才动了起来,起身逃跑。
舞子发出尖叫声逼向我,我感觉到可怕的危机逼近身后。
我一回头,公园里已经发生了异常现象。
穿着制服的女生挥舞着刀子,另一个女生正在逃跑。周围的女生们都吓呆了动弹不得。逃跑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擅长运动,跑得很慢,恐怕再过十几秒后就会被杀。
在后面追杀的女生,眼里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气到发昏,看起来是那种只要刺下一刀之后,就会不停地刺,刺到对方死亡为止的个性。她手里拿的刀很大把,即使是力气不大的女生,要是凑巧刺到重要部位或切断重要血管的话,对方就会死亡。
我在确认这件事的同时,身体也跟着开始移动。我丢下塑胶袋,踏上步道,跳跃。手扶着公园的铁栏杆,跨越围起来的树丛。
我一落地,当安全鞋踩到地面的同时也全力冲刺。穿过儿童游戏区,穿过像树木般呆立不动的女生群,我看见挥舞着刀子的女生背影,跟转头露出害怕表情逃命的女生。
我的脚力虽然可以轻松地超越袭击者,但我还是不想站在拿刀的人面前。刀子之类的东西,我当然还是会怕啦。光是想象被砍就会让我吓到脚软呢。
可是我还是出手了。
我超越了在后面追赶的女生,伸出左手抓住她握刀的右腕,向前踏出的右脚踩在地上煞车。身体反转的同时,左手拉回将对方的右手往外架,同时用我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住对方的喉咙。
这一击跟相扑的锁喉倒有点像,对方不但讲不出话来,以喉咙为起点,对方奔跑着的身体几乎飞了起来。再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少女绝对会死,所以我用左手拉回右手,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连动的右手手刀,将她握着的刀子击落。
刀子落地的同时,我用右手压制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刀子也被我踢到了公园中央。
「把刀子捡起来!」
即使听到了我的叫声,女生们还是全部都呆立在原地。只有一个把头发绑在头顶两侧的少女移动了身体,扑在刀子上。她成功地拿到刀子,抬起头来,没想到,那是我认识的一张漂亮脸蛋。
是真央。
我低头一看,刚刚要袭击人的女生也抬起头来,一脸呆滞的模样。
我顺着脚步声转头,逃跑的女生肩膀不停地上下抽动,呼吸十分急促。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女生,眼神中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想必是个倔强的女生吧。不过,某部分又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她是锳子,因为没有戴眼镜,所以我没有马上认出来。也就是说,我认识的两个人都在这里啊。
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接近锳子。
「谢谢你,之后再跟你好好道谢。」
锳子低语后从我的身旁走过,走向倒在地上的女生旁。她的侧脸已经恢复成平常的冷静模样。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包包,锳子又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把头发绑在头部左右两侧的少女跑了过来。
刀子被抢走,只有上半身坐起来的少女,用两肘撑地向后退,表情十分地害怕。
「呃呃,刚刚那是……」
「闭嘴,给我咬紧牙关。」
站着的锳子满脸微笑,在地上爬着的少女一脸阿谀的笑。
突然,锳子的右脚一闪而过,当我注意到她的右脚皮鞋时,倒在地上的女生脸已经被踢飞了。因为下巴被踢得太痛了吧,少女一边哭叫,一边痛得在地上打滚。
「如果你的脸再可爱一点的话,我也会觉得开心一点的说。」
锳子的嘴里吐出残酷的话语,脸上充满了无聊与倦怠。她再看向周遭的女生。
「就这样,托保镳的福,我没事。舞子将被驱逐,然后换掉手机。跟她登录在同一支手机里的人,我之后会再通知你们,今天就先解散吧。」
锳子毅然讲出来的话,所有的女生都听了进去,点头称是。我则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变成了锳子的保镳?
女生们走向公园的各个出入口,准备回家。
倒在地上那个叫做舞子的女生还在呻吟着,却没人理她。
剩下来的只有我跟追在锳子后面拿着刀的真央。
「真央,那把刀我来处理,交给我吧。」
「我知道了。」
真央用力地点头,小跑步跑到锳子身边,把刀交给她。锳子把刀子收进包包里,做了个深呼吸。
呼出一口气之后,锳子跟我面对面地看着彼此,可能是因为我太高了吧,锳子得抬起头才看得到我,不过,丝毫不减她的魄力。
「我有话跟你说,也得向你道谢,现在有空吗?」
锳子说道。
态度虽然柔和,但眼神确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带着铃木走在街上,虽然真央跟着来有点多余,但也没办法。
到了星巴克之后,我们找了个二楼窗边、四周没有人的位子,三个人坐了下来。
铃木虽然好像没什么兴趣,但我还是把事情说明清楚。我一边叙述,真央则是想帮腔地在一旁插话,藉这机会,我顺便观察铃木奈绪美这个人。
铃木的身高超过一百七十五公分,恐怕有一百七十七或一百七十八公分高吧。她穿着一件薄的翻领长袖衬衫、牛仔裤与安全鞋。我现在才发现,从卷起来的袖口里可以看见她的手臂都是紧绷的肌肉。
她看起来没有化妆,虽然脸上有雀斑,但长得还算标致。如果在高中女校的话,一定会是学妹倾慕的对象。她的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塑胶袋。柠檬、高一丽菜、红萝卜、鸡胸肉,包装上都贴有特卖品的贴纸。
我一边观察一边说明完事情,铃木举起纸杯装的咖啡。
「你们也真是辛苦啊。」
说完,她喝起了咖啡。没有对我们这个出卖肉体的集团加以否定,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兴趣,或者是用一般的态度随便应对,在我来看,两者都有。
铃木杯子离口,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提出了问题。
「……这件事,福泽学长或山崎学姐知道吗?」
「不知道。」
我马上否定。男人或大人、别人,都不能信任。这就是我跟真央。
「不过呢,铃木。我刚刚看了你的身手,你该不会有什么格斗的经验吧?我看过不少街头打斗,但能够像你动作那么迅速利落的,就只有空手道经验者和柔道经验者而已。」
我的话让铃木喝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看来,这好像是她不想谈起的话题。铃木似乎也了解到我发现的事情,笑得有点僵。
「呃,十六年来都是这样,所以很自然地就会了吧。」像是想要转换话题似的,铃木问道:「然后呢?」
我开始切入主题。
「我是在想,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来帮忙呢?」
铃木一时语塞,视线在空中犹疑。
「我对这种事情……」
「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希望你也来参一脚卖春。」我忙着说明。「那样子虽然也不错啦,反正你长得像模特儿一样高,雀斑的话,只要用化妆就可以掩饰过去,根本看不出来……」
自言自语的同时,我心里的欲望便不停地高涨。不行,不能冒出来。
像是要把这感觉斩断一般,我把脸靠近正在等我下一句话的铃木。
「其实,我们所做的事情,偶尔会有点危险。如果有强手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那就真的是太感谢了。」
铃木的表情从理解变成疑惑。
「你是要我保护你们免受黑社会的威胁吗?很可惜,我并不想跟黑社会起争执。」
「不是的,这个部分我们已经很谨慎地避免了。」
我挥手表示否定。她已经把条件说出来了,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们都只用手机和网路联系,黑社会的人对这些最新的机器一点都不熟,是不可能发现我们的,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我的本名或资历都
没有公开,会面对面见面的,只有像今天这样很例外的时刻。我跟女生们都不会穿真正的学校制服露脸,除了那个笨蛋舞子之外。」
为了让对方安心,我又继续说道:
「而且,手机也是临时配给,还分别管理,所以不可能会发现我们的身分。就算真的找到了,接电话的也不过就是某个公寓的负责人或没有人住的高级大楼。所以,就算有客人或女生背叛,也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就连刚刚那个舞子,也不可能再跟我取得联系或找到我。」
「知道的就只有跟锳子从小一起长大的真央唷~」
正在旁边吃着饮料上的冰淇淋的真央慢吞吞地说着。真是个会打断人家讲话的人呢,我无视她继续说:
「不过,就像今天这样,偶尔会有一些女生搞不清楚状况,这时候,就需要压制。虽然发生的机率很低,但如果你在我们背后的话,我想应该就可以压制得住了吧。」
我用汤匙搅了一下咖啡。
「不管是哪一种,都跟我无关。刚刚是因为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我才会出手帮忙,老实说,我不想介入太深。」
铃木拿起装满东西的塑胶袋,站起身。
「咖啡就当作是你们的谢礼吧,掰掰。」
我叫住打算离开的铃木。
「当然,我不会让你做白工。只要你把名字借我,然后偶尔来陪我们开会,每个月我就付你十万圆左右的费用,如何?」
铃木停止了动作,表情看起来很迷惘。她的服装是便宜的高领再披上男衬衫,牛仔裤不但褪色,还有很多磨破的痕迹,被剪到只能包住一点大腿的长度。脚上的安全鞋也已经刮痕累累,提着的塑胶袋里,都是些快到有效期限的特卖品,而且都是以量取胜的食品。
我的结论是:在酒店的打工,只能让她的生活勉强维持下去。如果有了我所提出的兼差收入,那她应该就会过得很轻松。
「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我们会很感谢,可以吗?」
所谓的强者,大部分的自尊心都很强。要不是这样的话,就不可能在现代拥有她自我的规矩了。因此,与其戳破她的窘境,不如以我们向她请求的形式开口比较好。
以我的身分来说,要管理那么多任性又情绪反复的女生,所以这种程度的人心掌握技巧还难不倒我。
我恳求地看着铃木,她还在犹豫中。看起来,像是正在把我提出来的条件跟她自己的窘境放在天秤上评估。
铃木站在星巴克的走道上好一阵子后,终于开口了。
「谢谢你没有说出口,的确,我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
喔,居然发现到我给她台阶下,察言观色的功力还不错嘛,是个率直的女生。这么坦率地说出来,反而变得像是她在卖我们恩情,真是厉害啊,铃木。不过,这可能只是她无心的话,她不可能了解那么深刻的事。
「好啊,我就帮你吧。」
铃木大胆地笑着说道。
「哇,太好了,奈绪美是我们的朋友了。」
真央没大脑地高兴得不得了,我站起身。
「那么,铃木,请多指教。」
我伸出手,当然,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不用特别握手。这握手,比较不像是朋友,而是以生意搭档的身分握手,铃木应该也理解到这一点了吧。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奈绪美就好。」
「那平常我就叫你奈绪美,工作时就缩短叫成奈绪。我工作时的名字是镜,平常你也叫我锳子就行。请多指教。」
我跟奈绪握手,她的手有点粗糙,握起来觉得有点痒痒的。
「我也要握~」我们两个握着的手上,又加上了真央的手。由于她的体温实在太热,因此我便慢慢地放开手。
总而言之,这么一来,下个月的安全度会稍微提升,工作也会进行得比较顺利吧。
问题必须早点解决,我找到了方法,只是这样而已。
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
我又要从隐形眼镜换回一般眼镜,回到那个优等生的冷漠眼镜女的身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