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道菜 折关节巴巴露

老地方的餐厅。大家围在桌子旁,奈绪美和真央看着我。

「山崎学姐,你今天没事吧?昨天你看起来很累,很早就撑不住了呢。」

「阿福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放心,我昨天是搭计程车回去的。」

我心里想着她们真是善良的孩子,一边回答着她们的问题。靠着MAJOLICAMAJORCA的妆,我的脸色看起来应该有比较好了。

突然间,因为靠在桌上的左手手肘移动了,我这才注意到左手手肘上还贴着OK绷。像是要躲避阿福的视线般,我变换了手肘摆放的方向。看到我叹气,被大家晾在一旁的阿福开始了谈话内容:

「第四百五十三回,我所想的新运动!」

我们在老地方的餐厅,阿福一如往常又开始了不明意义的会议。他竟然都不腻啊。不过,我倒是很感谢他让气氛变回跟平常一样无聊。

「呃呃,就是啊,运动选手好像只要在比赛中玩玩就会很红而且还赚翻了,对吧。」

我本来还以为阿福对运动是不是有什么黑暗的过去,仔细一想,其实就只是个笨蛋而已。

「所以,就像我发电子邮件通知大家一样,我们会想出一种新的运动,然后照这样做,等正式采用的时候,喔,选手们,就会红到爆啦。好好好,我会在你的胸部上签名,不过,请先排队唷。」

「哇,这理由也太浮滥了吧,这是宇宙中我最不想听到的动机。」

奈绪美重复着两手遮住耳朵又放开的动作。

「浪漫,是我的煞车。我不会停的,我可不想停呢!」阿福讲得文诌诌的。「所以啦,我所想到的新运动,名字就叫做蜜月美式足球。裸体的女生们争相抢夺我,抱到我的就得一分,亲得到的就两分,喔,接下来的就不要逼我说啰,那是属于我跟她们的秘密夜晚。」

「去死吧。」

「被埋掉吧,马上就让你没得选择地肉身成佛。」

「阿福,你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人家一个理由也找不到耶。」

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女生,开始强烈地吐槽阿福。

「椎菜,你好像比平常还严苛耶,该不会是讨厌我吧。」

「我不是讨厌你,我是超讨厌你。」

「呀啊,你还真是表里不一耶。椎菜因为太爱我了,所以故意讲反话的这个论点,在学会里已经变成主流啰。」

「你的想法还真积极啊。」

奈绪美一脸吃惊的模样。

「那,你们看看我所想的新运动。」

真央拿出笔记本。随时随地都准备好是这个孩子厉害的地方。翻开笔记本,里面的画里有个穿着僧袍的老人,眼前的魔法阵冒出一只巨大的怪物。虽然画得不好,但还挺有魄力的。

「这一点也感觉不出来跟运动有什么关系啊。」

「呃呃,第一,要召唤魔界的怪物。」

真央完全无视于奈绪美的吐槽,开始一页一页讲解。

「接着呢,就带着怪物去对方的都市。与其说是前往,比较像是逃去的啦。第三呢,一边逃一边要让怪物吃掉对方都市的市民,死掉的市民人数就是得分。」

这幅画是市民被大怪物吃掉的场景,怪物把女人、小孩和老人串在一起吃掉的画,看起来活生生的,害我觉得真央似乎应该去做个什么精神鉴定。

「第四,最后如果能够活着逃到对方都市的终点,就算赢了。要是死了就失去资格,胜利的小秘诀就在于召唤出来的怪物,它的凶暴与邪恶有没有取得平衡。愈凶暴愈邪恶的怪物,固然可以得到很多分数,可是自己被吃掉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这个部分该怎么做是最困难的,第一回的游戏呢,就以人口数相同的神奈川和大阪来玩吧。」

「嗯,我也觉得真央今后人生的平衡是挺困难的。而且,这样设定的话,神奈川和大阪之间的中部日本几乎都毁灭了,就不能举办第二次了啊。」

锳子说道。真央一脸很可惜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果然还是把方向转向性爱方面比较好吧。」

「用船长来作比喻的话,这可以说是致命的掌舵失误啊。」

「那,接下来举行『自己觉得什么情况是又色又酷』大会!」

阿福完全不听我的评论,叫了起来。不管是阿福还是真央,都不听人家在讲什么耶。「又色又酷这个字眼,这年代听起来不会觉得很怪吗?」看来,他们也不在乎我的这个意见了。

「那从我开始。地球上最红的男生台词『喂,给我退开,裸体的金发女郎们。你们那样岂不是挡住我,让我看不到窗外的晴空吗?』。」

「啊?这样算又色又酷吗?」

「嗯,我也不晓得耶。」

阿福就是喜欢讲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即使是学生剧团,就因为他是个写剧本的,所以打算连自己都骗吗?

「随便就可以讲出金发女郎这种字眼,真像阿福的风格耶。」

「真央也要玩~呃呃,用胸部讽刺政治。这个胸部就是君主立宪政治!」

「虽然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不过还挺可爱的呢,真央。」

「你那种说话的样子好像老头唷~」

「我就是啊。※相田光男!」(编注:日本已故诗人˙书法家。)

「我觉得福泽大哥接二连三的失言,已经触犯了某些条例或法律啰。」

「锳子呢?」

「那我就说『做就是运动。目标是全国高中运动会锦标,青春的汗水最美』。」

「喔喔,这倒是有点又色又酷……算是吧,又色又爽朗?」

难得锳子居然也肯参一脚。我本来以为她的思考模式跟我差不多,不过,大概是因为还年轻,所以挺带劲的。

「奈绪美,请吧。」

「我,对这个不是很擅长耶……」

「什么?你都是走萌路线吗?」

阿福笑了。真央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期待。

「崎姐呢?」

轮到我了。虽然我没办法炒热气氛,但偶尔配合一下也很重要。

「这样嘛。比如说,做的时候,两者的腰部动作、快感还有思考,用复杂的周期关数来看,以※傅立叶转换或※麦克劳林展开式来计算,打算报名搞笑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如何?」(编注:傅立叶转换是一种线性的积分转换,常被应用在多种领域上。麦克劳林展开式是一种函数公式。)

「啊,这可真厉害,而且又色。」

对于真央认同我的想法,阿福感到十分愤慨。

「女生不可以说什么做时的腰部动作!」

这男的真麻烦,那我就提出修正案吧。

「性交时男性的阴茎插入女性的阴道,然后前后摇动的行为,这样可以吗?」

「这更糟!最起码,你要用羞耻之园的花朵,楚楚可怜的雌蕊接受了温柔的雄蕊授粉之类的表现带过啊。用那种很久以前的色情片程度的东西带过啊!就像是被询问绯闻的议员那样模糊其词啊!」

阿福双手遮住耳朵,动作超郁闷的。

「你那什么童话般的思考啊。女生之间的对话可是更直接的。」我老实地说。「会话、时尚、料理饮食、用手机传简讯的内容,那些都是小学生的事了。男生长短硬度、要怎么洗干净,这些可都是我们批评男生的话题唷。」

「这我知道啦,但不要在我面前讲什么两个人做的事情嘛。这是恋爱的礼节啊。」

「虽然你故意兜圈子讲,不过,没有人会相信我跟你上过床这种妄想唷。」

「太过分了。难道你已经忘了夏天那热情的一夜吗?」

「不要再捏造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啦。」

我苦笑地反驳。

「国高中生不会跟朋友聊?话题的女生才可怕呢。这是她们交友关系不正常的证明唷。」

真央听了我的话之后点点头,锳子则是扬起嘴角。奈绪美看到她们两个的反应后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慌张地跟着点头。

「顺带一提,虽然各地不同,但是女高中生有一半以上已经发生过关系啰。阿福,你还记得那个你高中时喜欢的女生吗?」

「玲子吗?」

「对,玲子,她也是唷。」

「哇!不要连人家的回忆都污蔑啦,玲子才不是那种女生呢!我有下跪拜托她跟我上床,可是她说在结婚之前要保持完璧之身耶!」

「那是为了诓你的借口啦。其实,那时候她已经跟大她十一岁的二十八岁已婚牙医不伦了。」

「啊,真的吗?」

「真的。因为呢,年底她就要跟那个牙医结婚了。她来拜托我帮她写结婚喜宴时的演讲稿和邀请函。」

「这我不想知道,而且,她也没有邀请我去。」阿福一脸震惊的表情。「不过,真没想到在我跟男生热烈讨论历代JOJO大乱斗中谁胜谁败,或是设计各漫画角色参加原创天下第一武斗会的对战表时,玲子居然已经从不伦演变成夺人丈夫了。」

「你做的这些事一点都不帅耶。」

「这根本是性别歧视嘛。我要求修正,我要求平等!」

阿福又开始谜样地激动起来。真央跟锳子、奈绪美只能苦笑。我不记得看他这样讲蠢话讲了多少年,但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耶。

锳子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下之后说「我有点事,要跟真央先走了」,便站起身。

「好好好~再见啰~」

阿福挥挥手。真央跟在锳子背后,也挥手致意。真是个有活力的孩子,有活力到有点异常的感觉。

在我思考的同时,阿福又开始讲起无聊的话题。「二十世纪初,融合爵士和拳法的爵士拳法,是台湾的刘静该和金蛇正发明的。日本则有高知与大分两个道场,我们来把这个谎话宣扬出去吧。」「我家的PS7状况不太好耶。啊?PS7还没有出?其实,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就是PS7,真正的我在家里操纵着呢。」真是无聊到令人吃惊。

要是有趣的话,那也就算了,实际上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讲得那么起劲,周遭的女生可就轻松了。

像是要打断阿福的雄辩,这次换奈绪美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也有点事。」

「什么嘛,大家好像都很忙耶。」

但,阿福还是笑着送走了奈绪美。

奈绪美走了之后,我越过桌子,讲出早就想讲的话:

「你也变得忙一点比较好吧。」

对于我的指摘,阿福叫了一声「喔呜!」像是受到冲击一样,假装被震飞出去的样子,然后又马上坐了回来,右手拿着汤匙,挖起冰淇淋苏打上的冰淇淋。

因为会给他造成压力,所以我刻意不提。其实,他的剧团剧本还没写好。

到了这个时候,剧本还没完成,团长笹冈来找我商量过,说他很困扰。

「嗯,我知道啦,可是,我还没想好最后一段啊。」

「我不想要给你压力,不过,我也知道讲这种话就是给你压力,但你知道,这不能开玩笑的,笹冈很困扰呢。」

「嗯,我知道。我很感谢你帮我拖延笹冈,也很感谢你跟他说会帮忙处理这件事。」

阿福把汤匙送进嘴巴里,咬着汤匙,身子陷进沙发里。还是笑容比较适合阿福,这男人不适合苦恼的表情。我真的没有喜欢上阿福,但就是不想看到他苦恼的样子。

「你还真是可爱耶。」

「想跟我上床了吗?」阿福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嘛,我还想说烦恼男的演技可以吸引你呢。」

阿福的身子又陷进沙发里,一副很可怜的样子。一注意到我的视线,马上拉长人中,两侧嘴角往下压,冒出一句「肉色达斯维达」。

他这种小丑式的反应,是为了不想我在意给他压力这件事吧。我不由得看向左肘的OK绷。

啊,他真是个笨蛋愚蠢得可以的男人。这时候,哪有余力来担心我啊。他就是这样,每次都欠临门一脚。

我用吸管搅着铁观音茶。

吸管上,留有KATE唇蜜的痕迹。

车子来来往往,因为塞车而排成一列的车子,大家都关上窗,在车内吹冷气。

今天的气温高达三十六度,好像到处都有可能会发生事故。

街上店里的电视,正在报导台泰市永井大道上发生的事故。蛋糕店的车撞上水泥墙的画面在电视上播放。门旁边一家叫做ANDANTE的店,店名招牌被压扁,看起来只剩下ANTE。柏油路上到处是玻璃碎片和砸烂的蛋糕,还有干冰的袋子,再加上被害者的血当装饰。

这么热的天气实在很容易引起交通意外。

我把目光拉回到夜晚的街景。

「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啊?」男子想要哄带女生去夜游。「上次我看了个电视节目啊,啊?无聊?呃呃,那有个漫画呢~」拼命地寻找话题。穿着灰色西装对着手机大叫「去死吧,笨蛋。来不及交货的话,就干脆去死算了。」的中年男子。「我们的店很便宜唷,现在来用餐还附赠一杯啤酒喔。」居酒屋的店员热情地招呼着,用沙哑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店有多便宜。「好热唷,要是街上也有装电风扇或冷气就好了。」波浪头的女生说道。「电风扇吹太多对身体不太好唷。对了,隔壁的女生啊……」咖啡色头发的男生回答道。「没钱啊。」「我也是。」喝醉大叔二人组一边叫着一边倒在地上。人与人的声音重叠着,夜晚,一点也不宁静。

锳子在我旁边玩着她的手机。今天我开始跟在锳子身边当她的保镳。嗯,就像刚刚这样,有需要的话她就会打手机找我,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倒还可以。我就是被只要这样做就有钱拿这一点所吸引的。

刚刚还看着手机的锳子抬起头来,比起戴眼镜的时候,戴着隐形眼镜的她看起来比较凶。啊,所以她在学校才会戴眼镜啊。锳子歪着嘴巴说道:

「今天的客人只有二十二个,算少的了。」

「这样算少的吗?」

「当然啦,少的话我们就没什么赚头了。如果是周末的话,大约会有三到五倍的客人呢。」锳子阖上手机。「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异状,今天差不多就做到这样了,晚上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再联络你。」

「好好好,老板最大,都听你的。」

我打算回到车站,走在中心街道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上,出了商店街。街灯寂寞地映照在一片光亮的马路上。我们两个走着,脚步声随着踏出的鞋子传来。

「对了,你曾经练过什么吧?是什么呢?」

锳子突然丢出一个问题。我一边走路就算不讲话也无所谓,但锳了似乎不是这样。

「空手道或柔道之类的。」

我不高兴地回答。

「为什么会学这些格斗术呢?」

我没回答,锳子冒出一句「不想说的话就算了」。但两个人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一起走路,的确有点怪。

「小时候我是个药罐子,所以爸妈才要我去学这些东西,就算是为了健康着想吧。」

「你以前居然是个药罐子啊?真让人想不到。」

对于锳子的感想,我忍不住想要反驳:

「虽然我现在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但以前也是喜欢蕾丝裙的女生唷。托练这些的福,倒是变得比较不会生病了,不过呢……」

「不过呢?」

锳子抓住我的语尾,虽然我不想回答,不过如果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只会让她多想一些有的没的罢了。

「大约七年前,我拿到县运动会小学生组的空手道第二名时,不知道为什么,爸妈突然叫我改练拳击。因为我也喜欢,所以就去学了。但那时候总觉得他们实在是热过头了,所以感觉有点奇怪。」

以前住在关西的福泽大叔说看过我,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我曾经参加过关西各式各样的格斗大赛,参加全国比赛的时候,还有电视现场转播呢。某个程度来说,我算是颇具知名度,所以,他的确有可能以前看过我。

「然后呢?」

锳子继续追问,所以,我只好继续说了:

「之后就是连续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有一天晚上,我因为要上厕所所以下到一楼,听到我爸妈在客厅谈到『可爱的女生去练那些朴素的竞技,比较容易成为名人的这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呢』『如果有一天可以成为K-1或PRIDE的女生版,说不定可以马上变成明星』之类的话。」

讲起来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

「我一听到那些话,整个人醒了过来。后来我不停地求我祖父,让我去念一间没有格斗社团的大学,跟爸妈也几乎处于完全不联络的状况,然后,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啰。」

我的话到此结束,其它不顺遂的事就不用说了吧。

我们两个走在商店街的内侧,踏入大楼和大楼之间的小巷子里。思考着左右两边的路,哪一边比较接近车站。正当我仔细思考时,出现了几个人的声音,当我分辨出声音是怒吼加上惨叫时,同时注意到一道影子从右至左地划过空中。我跟锳子的视线也从右边跟到左边。

视线的终点,一个大叔撞上垃圾桶,整个人摔倒。另一个大叔则是撞上没有插电的广告牌,跟老旧的塑胶碎片一起倒地。

从两个人飞出去的方向,传来沉重的声音,是引擎的排气声,一部车从我跟锳子面前经过。

停在路边的是一辆黑色的巨大美式摩托车。车座旁边写着KAWASAKI的标志和VALCANDRIFTER的文字,粗大的前轮覆盖着像日产汽车S-Cargo的挡泥板。刚刚那两个人应该就是被这台摩托车给撞飞的吧。

骑着巨大摩托车的人走下车来,把车子停好之后,站在路上。

这个人的样子很奇怪,黑色的骑士靴踩在柏油路上,发出叮当响的声音。脚跟有个圆盘,像是西部剧里会有的『马刺』一样。

全身穿着的黑色骑士装表面,一道橘色的火焰图案从前面延伸到背后。因为这个人鼓起的胸部和全身的曲线使火焰看起来是歪的。半球状的安全帽也是黑的,画有一样的火焰,再加上相

同图样的黑色手套。骑士一伸手拿掉了挡风眼镜。

一张老婆婆的脸露出。布满了皱纹的脸,仿佛干旱的大地。

脸部中央的鹰钩鼻加上修长的身躯,跟她老迈的年纪不太相称。从安全帽里冒出来的白发,看起来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山中老妖婆。她的眼神并不是那种温和老人的眼神,而是我所熟悉的、在日常生活里经常对人施暴的人的眼神。

「老太婆!」

被撞飞的两个人终于站了起来。一个穿着花衬衫和单色裤子,另一个则是穿着SuntaFe太阳图案的运动外套,全身沾满剩饭与树脂的碎片,而且身上很多小伤口不断地流血。脸部看起来就像是地狱的恶鬼一般。

「你这家伙管什么个人借贷啊!」

「什么个人借贷啊。欺骗患了阿兹海默症的老人家,要他去借钱,然后抢走他的年金手册跟银行存折,这样可以吗?」

老婆婆用沙哑的声音宣告着。看来是金钱纠纷,身旁的锳子呆立不动,一名老婆婆对上两名壮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到底应该帮忙还是逃走,我也很犹豫。

不过,老婆婆却很冷静,正当我想说应该上前制止或叫警察来的时候,两个大叔动手了。

「你这家伙!」

穿着运动外套的男人动手攻击老婆婆。

但老婆婆的长腿轻松地击中了大叔的腹部。

她的鞋后跟应该装着铁片,大叔的嘴巴里喷出了胃液。

那位大叔抱着肚子往后倒,另一位大叔与其说是要救同伴,不如说是因为愤怒而挥舞着双拳对老婆婆展开攻击。

同时,大叔的右手还握着一把匕首,这么快就拿出刀子来啊?老婆婆的体格这么高人,应该也有过格斗的经验,但碰上刀子的话,应该还是挺危险的。

老婆婆戴着手套,直接接住杀过来的刀子,她握着刀子,万一刀子用力抽起的话,她的手指头有可能就这样被削断。但刀子却被固定在老婆婆的手掌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手套啊?

老婆婆的手一翻,左手打中了花衬衫大叔的下巴。被这么一拳击中,大叔一瞬间脑震荡,往后倒下昏倒在地。

穿着运动外套的大叔大叫一声,一边吐着胃液一边站起来。即便是习惯暴力的我也不禁呆住了,大叔手上握着的是黑色物体,有着扳机和枪口。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种类,但看来应该是枪。只要不是吉本新喜剧的话,在这种节骨眼上应该不可能拿出玩具枪的。我反射性地保护锳子到不会被打中的地方。即使是被枪口顶着,老婆婆还是不为所动。

「怕了吧,死老太婆!」

「白痴啊,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呢。」

老婆婆脚一动。

「我真的会开枪喔。」

穿着运动外套的大叔浑身发抖,脖子上的金项链因碰撞而产生声音,老婆婆的脚没有停下来。

大叔就连手指都在发抖,一道枪声响起。大叔,你是笨蛋啊?

第一发射在我的脚边。柏油路面破裂,弹跳的子弹又射中墙壁上的铅管。破了洞的铅管漏出蒸汽。呜哇,是真枪耶!

大叔的枪又射出第二发子弹,从骑士装的胸部弹开,被打中的老婆婆身体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往后飞出去。不过,她死了。一般来说,胸部中弹应该都会死吧。电影里是这样演的,那实际上会是怎么样的呢?啊,我在想什么啊。呀啊,我只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了。

但,老婆婆的侧脸却露出了笑容,真的假的啊?

穿着外套的大叔看起来也很讶异,自己开枪射中的老婆婆还活在自己眼前。瞬间,惊讶转换成颤抖,又扣下扳机,射了三发子弹。分别击中老婆婆的胸口、腹部、大腿,但老婆婆还是摇晃了一下之后继续往前走。

外套大叔继续扣扳机,但却没有子弹了。他握着枪,努力地想要射击,眼睛不停地来回注视着枪和老婆婆。

「卡弹了?所以我才说不要用中国制的枪嘛。」

我不懂,那件衣服到底是?看起来像是皮衣,莫非是铁制的?还是老婆婆本身是像魔鬼终结者一样的机器人?

在大叔抓着枪的时候,老婆婆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老婆婆左右勾拳齐上,左旋踢、右飞踢,击中了大叔的膝盖,再加上左勾拳和右直拳,被这么一连串猛烈攻击,大叔马上倒地。由于是后脑杓着地,所以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像是在看怪物般瞪着老婆婆。当然,在战场上只要不是异常兴奋或有毒瘾的人,一般人被子弹击中是不可能没事的。骑士装应该有防弹装备吧;不过,加上老婆婆恐怖的攻击方式,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怪物一样。我身旁的锳子也是,她一定也觉得眼前的画面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吧。老婆婆蹲在倒地的两人身旁,伸手进他们的怀里翻找,拿走万圆纸钞、提款卡、驾照、年金手册和银行存折。

「东西我拿回来了,接下来就从你们的提款卡里领走赔偿金吧。」

老婆婆站起身,然后鹰眼第一次看到我与锳子。戴着安全帽的老婆婆,看来对我们没啥兴趣。

但是,一转眼,老婆婆突然张开嘴巴,露出象牙色的牙齿。眼睛闪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光芒。

老婆婆伸手像是拔枪一样从腰间抽出手机,她的手机上涂有亮光漆。老婆婆看着手机画面,比对着我们两人,如同刀一样锐利的视线,不是对着我,而是锳子。

「发现了、发现了,你是镜吧?」

锳子的脚往后退了一步。这个老婆婆的暴力手法可不是盖的,而她居然知道卖春组织经营者镜这个名字,那就更糟了。两件事可不只一加一那么简单,简直是相乘效果惨到爆。

老婆婆阖上手机插回腰间往前走。脚上的铁环在柏油路上轻轻地敲出声音,从领口的厚度来看,这件骑士装还挺厚的。

「没想到,真的有金泽婆婆、关节婆婆……」

锳子的侧脸充满错愕,老婆婆的嘴唇扬起,露出虎牙,一副肉食性动物的笑容。

「有人跟我报告,说你剥削女生,非打倒你不可。」

光听声音就超恐怖的。老婆婆好像对我们开始产生了兴趣。锳子马上行动,看着我的眼神已经不是锳子,而是镜。

「奈绪,这个月的谢礼,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锳子手上拿着五、六张万圆纸钞,勉强地塞进我的口袋里。我连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机会也没有,她就逃走了。被叫做金泽的老婆婆接近锳子背后,速度快得惊人。

在老婆婆的右手抓住锳子的领口之前,赶上去的我先用左手挡住了。老婆婆的左手也跟着展开攻击,食指与中指对准我的眼睛而来。

我一边挥出右手想挡住这一击,一边在心中忍不住啧舌。老婆婆的左脚就如同我所预测的一样,攻击我的右小腿。

被这么重重一击,我的身体不禁往向左倾斜。以左脚为轴转换方向,往后一跳,跟老婆婆隔开一段距离。

老婆婆站在柏油路的另一端笑着。

「咦,你还会两下子嘛。」

瞬间的攻防让我的心脏狂跳不已。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耳朵后面沸腾的血液脉动。

眼前这个穿着骑士装的金泽老婆婆头脑有问题。我只不过是制止她的行为,她就马上激动得想要把我杀掉,这可不是一般人的思考模式。

而且,这老婆婆不是外行人。想要用手指攻击对方的眼睛,要不是双方的实力相差甚远,老婆婆是不可能命中的。因此,那只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用左脚攻击我,虽然躲过眼睛的部分,却因为脚部沉重的一击而让我的右脚麻痹。要不是反射性的提起右膝挡掉一些冲击,恐怕我现在不是筋肉断裂就是骨折了。

这不是一般老婆婆能使的招式,不容小觑。她修长的体型并不是常见的瘦排骨或肚子大大的西洋梨体型。

综合来看,老婆婆应该是长年练习攻击性格斗术吧。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六十几岁、七十几岁还是八十几岁,但她拥有这样的技术,而且还锻炼到这种地步,就可以证明她的头脑有间题。

「你要是敢妨碍我,我就折断你的手脚喔。」

听她讲话,果然就是个头脑有问题的老婆婆。哪里会有宣告说要折断对方手脚的老婆婆啊?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我的世界开始扭曲,眼神彷徨,难道,我没得逃了吗?

不过,我的眼前只看得见这个站在路上的老婆婆,亢奋与恐惧让我的视野变得狭小。不好了,冷静点啊,奈绪美。我试着想象有把冷冷的刀抵住我的背部,照着令人讨厌的男人所说的想象法,试着恢复冷静。

老婆婆的左手放在下巴前面,右手握拳,摆出攻击姿势。两脚都以脚尖站立,那大概是搏击的步法。

我看着她的动作,脑海里开始切换。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怎么想我好像都是被利用的,但掩护镜逃走是我的工作。」

我左脚向前,右脚往后,重心摆在稍微后面的右脚上,提防老婆婆的脚部攻击。左手轻轻握拳,往前一放,右拳放在下巴前面,摆

好攻击的基本态势。

眼前的对手,这个锳子叫她金泽老婆婆的人非常强。

别说什么手下留情了,我要是没有全力以赴的话,肯定会被打爆。这是在道场、竞技场、家里,沉浸在暴力之中的我所培养出来的判断力。

老婆婆不经意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也往前靠近。

对方的身高跟我差不多,要是扣掉衣服产生的差距的话,从她的肌肉身形看来,我的体重应该比她重。也就是说,在这种近距离攻击时,我是比较占优势的。

就在我思考的同时,已经跟老婆婆对上。为了取得主控权,我踩出左脚牵制,老婆婆用右手挡住后也回以左腿。我甩动头部,判断挥拳的距离相同,也以左拳回应。

这一拳也击中了老婆婆,因此我又挥动右拳,从视线外画出圆弧。俄罗斯勾拳这一击,老婆婆用左手挡了下来。

我移开身体,左脚跟着连动踢出,这足以粉碎老婆婆右脚的一击,被她抬起的小腿轻易地挡掉。我被攻击战的理论给打败了。

老婆婆出拳反击,左右左连续出拳,我用手臂跟肩膀抵住。我往后一跳躲开最后的右踢。配合着脚底的动作,我扑向老婆婆,她用手臂挡住我的右直拳,但我的左勾拳却正中她的右前臂。触感像是打中橡胶一样,我紧接着又以右直拳追击,但因为她往后退而没有击中。

我再度用左直长拳追击,但老婆婆却举起双手抓住我的手,右腿朝我飞踢而来。我下蹲躲过这从侧面踢来的一脚。实际打架的时候,会用这种高难度的飞踢吗?我想将左手抽回,却抽不回来。眼前就是穿着骑士装的屁股,老婆婆跨坐在我的左手上,也就是说,关节移动,最开始的飞踢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等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老婆婆已经开始扭转我的左手。

要是被她这么一扭的话,我可就完蛋了。老婆婆以我的手为支点,往下一压,这是站立式手肘十字固定法,接下来我的手腕肌腱就会断裂,骨头也会被折断。要不然就是箝制手腕的技巧会转成三角固定,然后脖子被勒紧失去意识,游戏结束。如果演变成这样的话,只要对方有意杀我,那我死一千遍也不够。

我的右勾拳打向老婆婆的侧腹部,让她左手的力道减弱,然后趁势用力地抽回手。忍耐着痛楚,用尽全身的力量踢向老婆婆的头部,虽然踢击对方的头部太危险,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本来打算将对方踢昏,但老婆婆以爬行的方式躲过,我的背后感到一阵凉意。当我踢出的右脚着地时,瞬间转换变成轴心,再踢出左脚低空回旋,安全鞋的鞋底可以感觉到扫过老婆婆的手。

我伸出去的左脚迅速落下,擦过柏油路,膝盖弯曲,紧接着又往旁边一跳,左脚落地,小跑步地往旁边移动。

我看见金泽婆婆双手双脚贴在柏油路上,像一只蜘蛛似的快速移动。

老婆婆从嘴巴里吐出舌头,在地上爬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电影一般。我一边移动,一边跑向后面大楼之间的巷道。转换方向之后,不看背后地拼命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跨越那些在湿柏油路上滚动的垃圾和空瓶子。

突然间,我的左脚紧急踩了煞车,挥舞着右脚踢中垃圾桶,剩饭洒了一地,垃圾桶也倒了,藉此拖住老婆婆。我拼命地往前跑,人形蜘蛛则是一边躲避着垃圾桶,一边爬上右边的墙壁。我用力地朝墙壁挥舞着右勾拳,却打不到老婆婆。

在视线边缘,我看到了她跳跃的轨迹。向右边墙壁逃去的老婆婆,往墙壁上一踢又跳上了左边的墙壁。我反转身体,挥动左脚,尽可能地将股关节移动到最大范围,脚跟画半圆往老婆婆一踢。

但安全鞋的鞋跟却击不中任何目标,踢上了水泥墙。

蜘蛛往对面一跳,落在比右手边墙壁更高的地方,紧接着又像撞球一样,左、右、左地往上跳,停止。

人形蜘蛛头脚倒转,看着在地面上的我。伸开的双手,各自抓住大楼内壁的水管与排气管,画面看来令人吃惊。她的握力和腕力,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我靠着墙壁瞪着在上空的金泽老婆婆。

穿着骑士装的怪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不停地握紧松开右手,嘴角露出让猎物跑掉的蛇般笑容,眼神充满了残暴的猛兽光芒,摇晃着肩膀,轻轻地笑着。

我看着倒转身体的老婆婆,横向移动着,人形蜘蛛也跟着我改变方向。

刚刚的攻防战,我的足踢与老婆婆的超低空单脚并没有碰在一起。要是我没有踢出左脚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被老婆婆抓住脚,摔倒在地,被她解决掉了。

虽然打得那么厉害,但这个叫做金泽的老婆婆并不是个攻击方面的能手。所谓的攻击,只不过是将她的关节用到极致的表现罢了。我的左肘传来强烈的痛感,可能韧带有点拉伤了。老婆婆飞扑过来的关节技之所以会让人觉得恐怖,就是因为她是认真地想要折断我的手腕,不但没有犹豫也没有一丝怀疑。

太恐怖了,对于把认识不到一分钟的人手腕折断这点,老婆婆一点犹豫也没有。我毫不怀疑她会杀了我。

再说,我的拳头残留着奇妙的触感。老婆婆厚重的骑士装不简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做的,但不可能只是厚重而已。老婆婆在安全帽下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老是在街上动手动脚的小混混们,动不动就喜欢拿出自己的小刀来,真的很无聊耶。那种东西对我的光纤防刃装可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哈哈哈,防刃装啊?那种东西,哪里有在卖啊?

「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我只好把他们的手脚折断,或是帮他们拉拉筋,戳瞎眼睛、削掉耳朵,让他们变成残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啰。」

完全装甲的老婆婆在我的前方上空笑着。被搞成那样的话,应该也没有人会想要报仇了吧,这个金泽老婆婆根本是个变态。

「跟他们比起来,你算是很不错的。」

她的笑容看起来好恶心。

「关节婆婆我啊,会把你全身的关节都折断唷。」

有这样的婆婆存在,我真想诅咒高龄化社会。

在我思考的同时,我的右手碰到了墙壁的边缘。我用右手使力转过身子,逃到路面上。总而言之,全力冲刺就是了。这样锳子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逃走。既然如此,再跟这个都市传说打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根本不叫格斗术,也不是战斗,我实在是怕到了。

「不准逃。」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叫声从后方出现。老婆婆落到地面上,开始动身追我时,跟我之间已经拉开了一点距离,我就靠着这一点差距拼命地跑,穿过墙壁间的缝隙,抓住右边角落的水管紧急煞车,结果水管歪掉,我只好放手。

跑上马路时,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冲劲,塑胶树脂的水管掉下来的时候,我全力地冲刺通过。

我穿过了小吃店与KTV的电灯广告牌,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跑向一条叉路,跑进另外一边的路上。然后继续不停地跑。用跟刚刚一样的方法一边破坏环境,一边不停地煞车左转,好几次不停地转弯逃跑。我的背部一直感觉到有不舒服的凉立思。

出了大道,我发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计程车。我一边举手召唤,一边全力奔跑。一开车门便跳了上去。

「请问要去哪里?」

「直开!快点!」

听到我焦急的声音,司机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沉重的声音加上车体的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弹到车上,我一回头,老婆婆的脸跟黑色的手套正贴在后面的窗户上。鹰钩鼻朝右,张大的左眼打量着车内,是金泽,那个怪婆婆居然追上来了。

四处张望的老婆婆左眼瞳孔停住不动,发现到我的踪迹。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司机从喉咙深处发出惨叫声。但,也有可能是我的惨叫声。司机把油门踩到底,加速行驶。老婆婆的脸往后飞去,她骑士装上的火焰图案,胸部、腹部,就连鞋子里的脚都露出来了,跌落在柏油路上。往后回转的老婆婆以像一百公尺的跑者要起跑时的姿势,双手着地贴着地面,然后再度全力冲刺,想要追上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歇斯底里地加速逃走,想一口气甩开,左转之后继续加速。

「那是什么啊?那到底是什么啊?」

司机完全忘了什么对客人的礼仪,不停地质问我。拜托,我才想问哩。

计程车奔驰着,我转头确认了好几次,老婆婆的身影终于消失了。

我疲惫到极点,忍不住瘫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比起坐计程车这种经济上的心痛,全身的伤和左肘韧带被拉扯的沉重热感更痛啊。

(编注:巴巴露为法式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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