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诅咒传说 自西而来的点滴

「吾等非神。」

豪雨之中,阻断小刺去路的怪异身影严正地说道。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以灰色阴雨天空为背景,只看见需抬头仰望的巨大黑影,浮现在定格住的小刺眼前。

「吾等乃命运之力。」

传入耳中的声音不知为何,并不只有一个。

就像是有装饰彩绘玻璃的教堂,虔诚的信徒蜂拥而至。齐声歌颂汤面还是面线什么的调调。或是于护摩坛献上祈祷的和尚们,如同油蝉般奏鸣的诵经声。小刺不禁联想到这些事物。

一句话,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少,充满声音、声音、声音。

响彻着如同咒文般力量的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从耸立于她眼前的怪异家伙的喉间朗朗涌出,无视于豪雨声,朝小刺席卷而来。

「是的。吾为力量。」

如电流般的冲击。令小刺全身动弹不得。

「但,行使及决断,为制裁之业。正因为身负重责之业,非神亦无名如吾等,无法随心之所愿。」

他缓缓高举至头上的手中,握有一把剑。

全身长约一公尺。剑的外观就像是从哪个遗迹被挖掘出来似的。

遍布于双刀剑身的纹路,被深红色光芒的火焰所包覆。「制裁之业,其为托付予人类之子!」

以十分沉稳、而又带有些怜悯的语调宣告道,那身影随之移动。

一道苍白的闪电,斩裂了灰暗的天空。

那窜流而来的前端,与剑锋相互重叠,往小刺的胸口

「唔喔喔喔喔喔!?」

小刺大叫着跳了起来。

「哇!?」

「噗喔耶耶耶!?」

穿着睡衣的三岁孩童尖叫着跳开。从棉被里滚了出来,紧紧抓住一旁的天鹅造型马桶。

「唔喔?是、是作梦?」

小刺轻声说着,拭了拭遍布脸上的汗水。

相拥于榻榻米上的三岁孩童和马桶生气地说道:

「吓我一大跳耶!」

「噗嘎、噗嘎!」

「抱歉啦,小尼洛、基格纳斯。」

小刺朝两方笑了笑。望向枕边的时钟,时间正值半夜。

外头风雨交加,打在日前刚修复好的童子守家屋顶上,发出使人战栗的声响。

小刺和尼洛的寝室,是间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和室,点着微亮的橙色光线。那是日光灯上所附,看起来有些廉价的小灯泡发出的光芒。怕黑的尼洛。总是会点着小夜灯睡觉。

在那橙色的光芒之上。有股鲜艳的红光,飘荡于小刺的眼前。

尼洛一脸担心地探出身子。盯着小刺的胸口瞧。

「在痛吗?」

「没什么啦,跟以前一样的气候病。因为风雨变得比较严重」

小刺皱起脸笑了笑,轻轻将手按在自己正火红燃烧的胸口上。

小刺自己将代替睡衣的T恤修改成开了个前洞的设计。

剑柄突出于衣服前的缝隙。正如同刚才梦境中所看见的诅咒之剑,从小刺的胸口正中央串刺出背部。

那把剑之上,缓缓燃起赤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火焰,但毫不炎热反而还带着些冰凉的触感。

「小刺,你从刚刚开始就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会痛的话别硬撑喔!」

三岁孩童神情认真地向她问道,小刺带着笑容回答:

「我只是作了个梦而已啦!」

「你作恶梦了吗?没想到小刺这么胆小耶!」

「小刺,你不要紧吧?」

从紧闭的和室门之外,传来男孩担心的呼唤声。

「唔喔,小崇?不好意思,连你房间都听得见啊?」

小刺连忙打开纸门,探头望向邻室的客厅。

乍看甚至像是名少女的小学高年级生崇他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外。他身上所着的睡衣,与弟弟尼洛穿的是同一款式。是相当高级的上等货。

在崇的身边,是只下半身窝在像圣诞靴般长靴中的黑猫娃娃。闪闪发光的双眼直瞪着诅咒之剑,它开口说道:

「你想起什么了吗,小刺?」

「该怎么说呢,我也记不清楚了。作梦嘛,马上就忘了啦。」

小刺皱着眉,露出了微笑。

「不过啊,夏罗。那可真是个怪梦呢,我只清楚地记得这点」

「嗯」

黑猫夏罗这么答道之后,沉下了眼光。陷入思考。

崇眨着惺忪的睡眼。戴上眼镜朝小刺问道:

「小刺。你在雨天时好像都特别不舒服呢?那把剑上的诅咒,跟下雨有什么样的关系吗?」

「谁知道呢,这点连我也摸不着头绪。总而言之这把剑可说是来历不明。究竟是针对什么而来。根本没人知道」

一边这么回答,小刺的脑海中一边浮现了朦胧不清的情景。

在梦中所看到的那件豪雨之中所发生的事。已显得有些模糊的光景,难道会是三年前的那个夏日,被诅咒之剑所串刺时的记忆吗?

不过,所谓梦中的记忆,越是要追寻,就越是远离。

「我也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小刺,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随着有力且冷澈的声音响起,一名身着长睡衣的少女步入了客厅,看来似乎刚从一楼的寝室走下来。将手中的两件雨衣置于桌上,直视着小刺,少女说道:

「看光芒好像越来越亮了,感觉似乎比以前还严重?」

「唔喔?可、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以这样的状况,你还能继续以前那样的工作吗?」

「那还用说,你看我这不是活力十足吗!」

小刺在棉被上摆出了各种英勇姿势。

「还是一样光有气势,只会虚张声势呢。话先说在前头,我已经受够你那莽撞的行为了。」

「喂,圣,也用不着这么说话吧」

崇带着叹息声说道,转头望向少女他的姊姊圣。

「我只是想确认事实而已。」

圣穿上一件带来的雨衣继续说道:

「你也看过气象预报了吧?这阵子将接连有几个台风来袭。小刺要是身体不适,我们也必须想些防台措施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话说回来,圣小姐。你要出门吗?」

「我去院子一下。崇,你过来帮我。」

圣将另一件雨衣递向她的弟弟。崇心照不宣似的点了点头。

「要去带席尔法进来吧?」

「气象说雨会一直下到早上,它又那么胆小。」

「我去放它进来!」

小刺马上接道。圣蹙着眉望向她。

「你真的不要紧吗?被雨淋到不是会更痛」

「我没问题的啦!」

小刺连雨衣都没穿,便往庭院飞奔而去。

应该说,不巧这个家里,并没有能够包裹住串刺之剑的雨衣。

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

人称,串刺少女小刺。

她专门接受派遣至深受诅咒之苦的家庭。担任咒障支援的管家。

小刺和黑猫搭档,夏罗为了照顾童子守家的孩子们。从这个夏天开始居住于他们家工作。

圣、崇、尼洛这三个孩子,被称为受诅咒的孩子们。三人都是各自受到无可抵御之诅咒的咒感者。

这个家庭忙碌的双亲们由于诸多原因,现在也因工作而不在家中。

小刺代替童子守家的大人,担任照顾这几位受诅咒的孩子们的工作。

九月已过了一大半。小刺来到这个家中,也度过两个月的时间了。

在这段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件,其中也包括了一些重要的大事。

这么一提,小剌以前也曾像这样奔入风雨之中。那时,童子守家的宅邸遭到严重的破坏

门口的灯光微微照亮现在已被修后的童子守家建筑。

四个并列的舍库保管被寄放物品仓库的白色外墙,在黑暗之中散发出一中诡异的存在感。

大门的玄关外,搭盖了两座并排的小狗屋。一个是新盖的,大型的米克斯犬席尔法从那之中飞奔出来。

「汪呜汪呜汪呜!?」

瞬间还以为它是因为高兴的关系,但席尔法的尾巴却是朝内侧卷曲。他高声吠叫着,拼命扯着铁链,一副想远离小刺的模样。

小刺露出了苦笑,望着在雨中熊熊燃烧的火红光芒。

「这样啊,你也怕这把剑吗?唔喔?」

被铁链五花大绑的金鱼缸,从另一个狗屋之中咕隆咕隆地滚了出来。金鱼缸之中满溢着深黑色的海水,它似乎毫不畏惧小刺身上那把剑,像要过来撒娇般地凑近她的脚边。

它就是圣的咒障物也就是诅咒媒介物。

「你也觉得很寂寞吗?」

小刺低声说道。她回过了头,对上微微开启玄开大门,从门缝间向外望的圣的目光。圣别扭地将脸别开,说道:

「也让它进来吧。」

「没问题!」

小刺开始帮被诅咒的金鱼缸松开铁链。

崇走出大门,穿着雨衣经过她身旁。大声叫着席尔法。

就在这同一时刻

在星空之下,如同要追赶台风的脚步般,有辆由九州向东行驶的夜行列车。

在列车的客房之一,一位少女坐在车铺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万家灯火飞驰而过,宛如流星般美丽。

以那繁星为背景,少女的脸庞浮现于窗户的玻璃之上。

看起来不像是小学生,但以国中生来看却又有些过于稚气。

她的头上戴着发箍,头发整洁且直顺,长至背部。

白皙的肌肤、额角微宽、浑圆的脸部轮廓。黑亮的眼瞳、略低的鼻子以及樱桃小嘴。

只要在头上装两个三角形的耳朵饰品,好像就能扮演成某长寿奇幻猫儿的角色,有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相貌。

她身旁没有同行者。

行李似乎也只有置于身旁的一个运动包包而已。

要说是能获准一个人单独旅行的年纪,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名少女身上拥有一种奇妙的气息。

最令人感到奇特的是她左手中所持的银色点滴架。

它正被使用中。

在点滴架顶端T字形挂钩的一侧。所剩无几的葡萄糖溶液输液袋,随着疾驶中列车的节奏摇摆。

输液管消失于少女肩上的披肩之中,看不出在那其中还有些什么样的玄机。

像拿着魔法杖或其他道具般。住院患者单手拿着使用中的点滴架,咔哒咔哒地推着走,这是在医院常见到的光景。

但这里是夜行列车的客房,而且少女的样子也丝毫不像是一名病患。

身着前开式罩衫。肩头上披着柔软轻盈的棉质披肩,下半身穿着便于活动的裤裙,脚上是拖鞋式的凉鞋。一身就算突然起身跑步也不足为奇的装扮,肌肤的色泽也相当红润。鼓鼓的肉嫩脸颊。透出健康的粉红色。

不过却不知她手中为何持着点滴架。

少女缓缓一瞥袋中所剩余的点滴输液,面无表情地取出身旁运动包中的替换输液袋,进行准备工作。其后,由旧袋子的尾端将输液管拔除。俐落地替换为T字挂钩另一端挂着的新输液袋。

输液节奏性地一滴滴向下落。

确认过点滴的频率后,少女再度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夜景。

「再等一下喔,我马上就过去。」

少女低声呢喃着,脸上浮现出精神十足的笑容。那是个与方才呆望着窗外,面无表情的她相比,充满着坚强意志的笑脸。

翌日。是台风过境之后的大晴天。

风仍然很强,未完全消失的云朵,快速地在蓝天上移动。

由于是非假日,圣和崇一同穿着学校制服上学去。他们两人分别是私立凯瑟西亚学院的国中部二年级、以及小学部四年级的学生。

而小刺、尼洛和席尔法也一起送他们出门。

「路上请慢走!」

咻!

小刺精神十足地弯腰鞠躬,身后的串刺之剑,发出一阵扫过风的声响。

在她身旁,尼洛也跟着做一样的动作。

「路上请慢走!咻!」

连剑的声音都跟着学进去了。

「汪呜汪呜!」

大型犬席尔法,则是立于新建的狗屋前奋力地摇着它的尾巴。

此时,从一旁的旧狗屋之中,受到诅咒的金鱼缸缓缓现身。

「嗷呜!?」

席尔法吓得夹着尾巴,迅速躲到小刺的身后。

小刺也立刻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捕鱼网,捉住了金鱼缸。

「圣小姐,请放心,这家伙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圣满脸通红,头也不回地挺着胸膛往前疾行。

崇一边面向后方倒着走,一边朝小刺一行人高兴地挥手。

「我们走罗之后的处理就交给你了」「别这样!很丢脸」

圣尖锐地低声说道。

崇露出了苦笑。「有什么关系,打个招呼而已。你不觉得被送出门很开心吗?」

「别把你自己的喜好加在我身上。看看你,好好向着前面走吧?」

「我知道啦。」

崇脚一踏,转身向前。此时,不合脚的低年级用鞋,瞬间轻轻地从他脚上脱落。

在那之下还穿有另一双尺寸刚好的运动鞋,所以倒还不成问题。

穿旧的鞋子像狗儿似的,蹦蹦跳跳追上了崇,飞回到他的脚上。

「我啊,总觉得这阵子,都快忘记这双鞋子是诅咒媒介物的事了呢。」

崇轻声说道,圣听了哼地一声冷笑道:

「你还是这么天真哪,明明还常踩到它跌倒的说。这可不是能随便说着玩的事耶!」

「这点我也知道」

他的目光落向脚下,看着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的诅咒运动鞋。鞋后跟被踩得扁扁的。鞋尖也变得很宽。与其说是鞋子,不如说像个像奇妙幻想生物般的干货。

「都变得这么破破烂烂的了,也真佩服它还能这样每天陪着我呢。」

「我就说你根本是会错意了。」

圣严肃地望着弟弟快速说道:

「它才不是在陪着你,是缠着你吧?崇,你可别忘了那双鞋上有迷路的诅咒。只要它这样咬着你两脚不放。你就没办法一个人回家。这样你也无所谓?」

「也不是无所谓」

「既然是这样,那就必须有所行动啊。不过只是梅等级的诅咒而已嘛,身为名门童子守家的一员。应该没有理由无法克服这种程度的诅咒吧?」

「我知道了啦!」

崇止住了脚步,瞪着圣说道:

「我在不久之前。不是连重叠穿着两双鞋都做不到吗?我也确实有在进步了,不要摆起架子嫌东嫌西啦。」

圣的脸颊出现红晕,一边环视着周遭,一边小声说道:

「不要那么大声!」

两人前往通学搭乘的公车站牌的路上。四周也有一定数量的路人,其中有人一脸讶然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崇深呼吸,拿下眼镜重新戴上。叹了口气。然后对圣问道:

「你觉得很丢脸吗?」

「那当然哪,在大马路上吵架,也太难看了!」

「你自己有注意到吗?圣最在意的,其实是世人的眼光吧?」

「什你说这什么放肆的话!?」

「难道不是吗。我觉得能若无其事,还带着得意说自己什么名不名门的,比在大马路上吵架来得丢脸多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讲话放尊重点,崇,你这是在否定童子守家的使命吗!?」

圣带着险恶的表情说道。但,崇仍毫不退让。

「那是过去某人所背负的使命,并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像圣常说的,那只是他们编造的故事,就算你老话重提,我也完全不觉得引以自豪,更没有心去继承那种使命!」

「那就随便你,你就这样永远拖着小学二年级生的鞋子走路,一直迷路下去好了!」

「用不着你费心,你自己才是,就一直躲在金鱼缸里吧!」

「真没礼貌,我可是用自己的双脚走在路上!」

哼,崇冷笑了一声说道:

「那也不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吧?不是因为有小刺在的关系吗?」

「你说什!?」

「要是没有小刺在的话,圣的金鱼缸也不可能会在狗屋里乖乖待着吧?所以。你才会去在意小刺的身体状况不是吗?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狡猾了?」

「你可真敢这么说!?」

圣铁青着脸,崇的声音也带着些微的颤抖。

「因为你这样不都是为了自己吗?不要把小刺当作便利的道具一样,而且」

崇踌躇着。继续说道: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啊!」

「我、我知道呀!原本和小刺的契约,也是请她住在这里帮忙到暑假结束为止」

「后来是圣跟她续约的吧?」

「你可别忘了,崇。你和尼洛也有试图挽留她吧?」

「不过,现在是圣最依赖她。」

「你是故意想惹我生气吗!?」

「先找架吵的人是圣你自己吧!」

「不管你了,我要跟你绝交!」

「这话是我要说的!」

两人同时把头一别,以赛跑般的脚步走向公车站牌。

终于到了午休时间。

私立凯瑟西亚学院并没有提供营养午餐。学生们在不同的场所享用便当。或于餐厅、小卖店中选择各人所喜好的食物。

圣在大晴天时,总是一边凝望着中央校舍中庭的喷水池,一边吃午餐,而地点也几乎相同。庄严的哥德式廊柱。阶梯延伸向中庭,她喜欢坐在最上面的一阶。

这天她也来到了最喜欢的这个地方。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喷水池中央,正倾着大壶的女神像侧脸。与哥德式建筑显得不搭调的希腊裸女雕像。从这个角度看来,和母亲十分神似。

她正要打开便当袋,却忽然看

见崇的身影。

崇坐在喷水池边,便当打开放在腿上,正开心地和身旁的朋友聊天。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心情不知为何烦躁了起来,圣不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

今天早上两人的斗嘴。就像一场激烈的攻防战

那也不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吧?

崇的话有如一把威力十足的利剑,贯穿过圣的胸口,她现在仍能感受到沉重的痛楚。

当她叹了口气,打开便当的同时,又被一个讨厌的家伙叫住了。

「你果然在这里,圣。」

「午安,真名美学姊。」

国中部三年级,身为戏剧社社长的天花真名美,和平常一样露出了做作的笑容。状甚亲密地走近她身边,直盯着圣的腿上瞧。

「哎呀,好美味的样子。圣,你会自己做菜呀?」

「不」

「啊,也是啦。你们家有佐佐冈小姐在嘛。」

「我至少也会做些饭团之类的」

她正要认真地提出反驳,却未料令自己越来越丢脸,圣别过了脸去果不其然,真名美双眼闪闪发亮地问道:

「你现在每天早上也会拿饭团给芦原吗?」

「没有,我已经没有这样做了。」

她明明知道的,圣心里这么想,并感到一阵焦躁不堪。她与青梅竹马道生之间复杂的关系,也因为真名美一时兴起设计的各种谣言和陷阱,变得更加混乱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的自觉,不、就算她有所自觉,似乎不知何谓罪恶感的真名美,依然还是毫不客气地在圣的旁边坐下并说道:

「佐佐冈小姐的厨艺不知道怎么样?我可以尝尝看吗?」

「请便。」

圣好像突然丧失了食欲一样,将便当盒递到真名美手中。

真名美喜出望外,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东戳西戳。而且夸张地大声嚷嚷。炒牛蒡丝如何如何,时而蛤饴煮又怎样怎样,说话的动作和表情,令人不禁怀疑附近是不是有台摄影机正对着她。

「啊啊,这咖哩口味的炸馄饨!酥酥脆脆又多汁。真是绝品美食,圣,你不吃吗?」

「」

咖哩的香味的确引起了她的食欲,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叫对方把便当还来。

「你可以全部吃完的,天花学姊。」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过真的很好吃呢可不可以请佐佐冈小姐也来住在我们家呢?」

「不可能。」

对于自己的回答之快。圣又再度感到惊讶。

真名美略有深意地微笑着,边倾着头向圣间道:

「你果然舍不得她离开呢?」

「不、不是的应该说,那个人也不是个普通的管家,她是专门协助咒感感者的。」

「这点就没问题了,只要能解开她身上的诅咒就行了吧?」

「咦?」

真名美以闪亮且水汪汪的眼睛,凑近直盯着圣,并恍然以陶醉的语调呢喃道:

「我就是会忍不住想帮不畏困苦的人加油。尤其是像佐佐冈小姐有着那样可怜遭遇的人,我会希望她一定要过得很幸福呢。」

「等一下天花学姊?你这次又打算做什么」

「这是秘密。」

真名美带着灿烂的微笑站起身,小跳步地走下中庭,一路跑向了喷水池,她两手高举着便当,直喊着崇的名字。

「小崇!我拿到这个了」

圣看见崇惊讶地抬起头来了,瞬间与她目光交汇。

在那同时,崇突然低下了头,慌忙地翻着制服的口袋。

「!」

圣站了起来,瞪着真名美和崇。

真名美又在计划着些什么了。而且,这次还打算连崇也一起卷进来。

看来真名美抱持着「善意」,似乎想对小刺身上的诅咒做些什么。

我应该阻止她才对。

心里虽这么想,但今天早上发生的争执,令她心存芥蒂。

「随她爱怎么做吧,诅咒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

圣轻声低语着,如同逃跑般地离开了现场。

「哎呀小崇,有你的电话呢!」

真名美不知为何眼中闪烁着光芒,跑到他身旁说道。

那令人无法招架的气势,令低头正要从制服口袋拿出手机来的崇抬起头来,因不详的预感而无法动弹。

「呃、呃嗯」

「比起我想的还快啊是因为台风乱了行程吗?平常应该是会迟到才对,客人真难得呢。来,快点接吧,小崇。应该不会是什么可疑人物吧?」

「可、可疑人物是指?」

看着圣离去的背影,崇变得更加不安。他战战兢兢地望向响个不停的手机的来电号码,顿时松了口气。

「是家里打来的。」

「哎呀。」

真名美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望。

「那,崇,待会儿见了。」

坐在崇旁边的女学生站起身来,朝真名美行礼之后便跑着离开了。

「哎呀哎呀,

「是这么回事呀,嗯」

见真名美眼中的神采又逐渐恢复,令崇感到一阵恐惧。

「不是的,我们是在商量学生会的事情,我好歹也是个学级委员!」「你也用不着害臊呀,小崇。学生会的活动,可真是浪漫哪」

「」

崇因不安而颤抖,他将手机凑到了耳边。

「啊。喂喂?是小崇吗?」

『小刺』

电话那头的声音夹杂着叹息。「怎么啦,听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当吃完了吗?」

『吃到一半。』

站在客厅电话旁的小刺,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笑道:「原来是肚子饿了,待会儿可要好好吃完哪。话说回来,圣她还在吃饭吗?」『不、不知道耶。刚才好像还在我附近的样子。』

「她不肯接手机。」

『圣在学校会关机呀,她在这种小地方都太守规矩了。怎么了吗?』

「真伤脑筋啊嗯哎,告诉小崇也行啦。其实是刚才阿浩叔来家里定期检查,发现保管东西的仓库,屋瓦好像有些地方坏掉了。」

「咦,是几号仓库?一号?有漏雨吗?那有必要确认仓库里的状况了,不行让一般人看到」

真名美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把耳朵凑近手机。

崇虽然想逃,但吃剩的便当还搁在两腿上。他坐在喷水池边慢慢移动屁股,试图远离真名美,迅速地向小刺说道:

「总之,等回去再讨论吧。我也会转达给圣的。掰掰。」

他慌忙切掉电话,朝真名美询问道:

「天花学姊?圣去了哪里呢?」

「谁知道呢?她好像有什么烦恼的样子喔呵呵呵会发展出什么样的剧情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剧情?」

他低声重复道,心头袭上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此时,手中的手机又再度响起来电铃声。从画面上看来,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看到那个来电号码,真名美兴致勃勃似的说道:

「打来了,来吧。小崇,命运的终章终于要开始了!」

「命运是、是指什么。我完全听不」

「放心吧。早退的申请,交给我就行了。」

「早、早退!?谁啊?」

「那还用说,你跟圣,还有我啊。快点,接电话吧!」

「」

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崇还是下定决心接了电话。

「喂?」

『午安。』

有些含糊不清的女孩子说话声,从手机那头传来。

『我现在到车站了,可以请您过来接我吗?』

「耶?车、车站?」

『麻烦请快一点过来。我昨晚几乎没有睡觉』

「不,等一下。你是谁啊?」

『』

「喂?喂,你听得到吗?」

崇斜眼观察真名美的表情,试着呼唤着对方。

真名美食欲旺盛地大口吃着便当,并竖起耳朵聆听情况。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不悦似的低声回道:

『听说您是佐佐冈支惠小姐的关系人,请问是真的吗?』

「关、关系人!?」

『您没有听说过关于遥的事情吗?』

「遥、遥小姐?听说?听谁说?」

「借我一下吧,小崇。」

「啊。」

还来不及回话,手机就被抢了过去,真名美笑容满面地说道:

「您好。我是天花,真是辛苦您远道而来了。我们会尽快去迎接您。咦?是,那绝对没问题。」

「什、什么东西绝对没问题!?」

崇感到不寒而栗。

真名美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转向另一方。朝对方说道:

「正如前阵子与您联络时一样,她的情况相当危急,要帮助她全都取决于勇气与决心,以及您的气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其实是」

像要说悄悄话般地压低了声音,真名美面带微笑,对着崇轻声耳语。

听到她所说的话后,崇陷入无言之中。

在那天下午的两点过后。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咚噗!

在童子守家玄关的旧狗屋前,随着不祥的物体滚动声,被诅咒的金鱼缸悠然现身。虽然它被铁链紧紧捆住,却也因此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魄力。

「滚出来啦!?尽管放马过来!」

「噗嘎!」

尼洛和基格纳斯,在一旁举着捕鱼网待机。

两者身后则是吓得浑身发抖的席尔法。

「交给你罗,小尼洛。要好好监视它,别让这家伙又给逃了!」

庭院里正忙着收衣服的小刺,努力抵抗着吹来的强风向他说道。

「没问题!」

尼洛强而有力地回答道,接着忽然朝门口的方向一望。

刚好有邮差正要送信过来。

「有信耶!基格纳斯,这里就交给你了!」

「噗喔,噗喔耶耶!?」

尼洛欣喜万分地往信箱跑了过去。被单独留在原地的诅咒马桶,一脸「怎么这样」的表情呜噎着。「哎呀哎呀,你的主人可真是个花心鬼呢,基格纳斯。」

小刺苦笑道。马桶垂头丧气地发出凄凉的叫声。

「噗啊呜哇」

「有了!寄给我的信!」尼洛两手各拿着一封信,跑往小刺的身旁。

航空邮件的绘图明信片,和一个画有奇异图案的信封。

「是妈妈跟千彩寄来的吧?」

「小刺,帮我念」

「等我摺好衣服之后罗。其他的信呢」

童子守家的父亲封太郎是一名作家。每日众多的邮件中,多数是赠阅的书籍以及各种文件。那些信件被丢在庭院里,被台风过后的强风吹得四处飞舞。

「要整理好呀!?」

「没问题!你们这些信,等我一下!」

小刺十分慌张,尼洛则是很开心似的在庭院中追着信件团团转。

咕咚咕咚咚碰!

诅咒金鱼缸乘机扯着铁链,开始激烈挣扎。

「噗嘎啊!?」

「嗽呜、嗽呜嗷呜!?」

基格纳斯惊慌失措,席尔法更是显得慌乱。

「到底在吵些什么啊?」

夏罗走出了家门。它一脸想睡的神情。还闭着一只眼睛。

小刺两手抱着信件和衣服叫道:

「别杵在那儿偷懒,你也来帮忙啊!」

「这种小事还用不着我出马吧。平常不也是这样吗嗯?」

说着黑猫几乎要闭上的双眼,突然睁得老大。

小刺察觉到事情有异,顺着夏罗的视线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一辆国产的高级休旅车与其招摇的外表相反,如小偷般灵巧无声地出现,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唔喔喔?」

「好棒的车喔,是跟封太郎的工作有关系的人来了吗?」

小刺和尼洛,都望着车出了神。

这时,后座的车门打开,出现身着凯瑟西亚学院制服的人物。

「是真名美!崇也在耶!」

「不只他们两人。」

夏罗敏锐地低声说道,然后瞥向小刺。

「你有感觉到些什么吗,小刺?」

「嗯,夏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你也注意到了啊?」

小刺回答着,全身涌起一股骚动不安的违和感。

原本感咒性较强的小刺,身处于高等级的诅咒之前,就会像武者的皮肤能够感知强敌的气息般。感受到压力

「这跟诅咒不一样?有种更为不同的我有过这种感觉,之前也曾经在某个地方」

真名美和崇,在车辆旁站着,像在等待谁从车子上下来。

相对于露出兴奋期待的笑容的真名美,崇则是一脸踌躇的神情,不安似的交互望着小刺和车子。

「到底是谁坐在车上?」

小刺两手满满抱着刚洗好的床单和刚送到的信件,凝望着车中,想看清来者何人。

此时从车门开启的后座,一根T字形的银色金属棒突出于车外。T字横棒的尖端呈挂钩状。

「点、点滴架!?难道!?」

「果然是这样。」

小刺不再出声,夏罗则咬着牙般呢喃道。

随着点滴架之后,出现了一位少女。她左手高高举起,将使用中的输液袋捧在上方。输液管的前端虽消失于被披肩遮掩住的胸口,但无疑是正在使用中。

「那是什么!?好厉害!?」

尼洛眼睛睁得大大的,往少女走近了几步。

少女三两下就调整好点滴架的高度,望向了小刺。

「唔喔!?」

「好久不见了,佐佐冈支惠小姐。很高兴看到你依然是不死之身。」

尽管有些口齿不清。少女仍有如面临决斗的武者般,充满气魄地说道。

小刺一言不发,啪嗒啪嗒地朝少女跑近数步。然后表情变得又哭又笑,轻声说道:

「你也是,小遥。你看来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她叫小遥啊?小刺,她是你的朋友吗?」

尼洛感到不可思议似的问道。

小刺眼神闪烁。露出一副像是偷吃被抓到般的害臊与忸怩的表情。迅速回答:

「不是啦,小尼洛。小遥跟我是像手足一样的关系」

「手足!?她是小刺的妹妹吗!?」

尼洛惊讶地大叫,但马上一副好像知情达理的模样点了点头。

「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了对吗?我对这种事可是很了解的喔!」

「那倒是」

小刺脸上现出苦笑。持着点滴的少女小遥,面无表情地瞥了尼洛一眼后,开口说道:

「这位小少爷也是咒感者吗?」

「耶?」

「你可真清楚,我叫作童子守安尼洛,是松级的咒感者,很厉害吧!」

小刺眨巴着眼睛,尼洛则挺起了胸脯。

遥直直望向小刺,用力地点了好几次头说道:

「你每天一定都很忙吧,佐佐冈小姐。不过请放心,你马上就能轻松许多了。小遥很快就会减轻你的负担。」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有件事想请问一下,远见遥小姐。」

夏罗敏锐地问道。

「您的家人没有与您一同来到这里吗?」

「是的,夏罗先生。小遥是一个人从长崎过来的。幸好一路上也很轻松。祝命者如果有所希望,许多事都能依自己的期望进行呢。」

「祝命者?」

尼洛喃喃低语,望向遥握在手中的点滴架。遥露出了笑容。

「没错,这就是小遥的祝福媒介物,赋予不死之身的点滴。」

「不死之身!?好厉害!」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小遥是来舍弃这不会死去的生命的。」

「咦?」

尼洛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刺呃恍然大悟,紧张地望着遥。

「等一下!小遥。你、该不会」

「没错,佐佐冈小姐。小遥是为了将你从那个可怕的诅咒之中解救出来,特地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因为」

遥双手紧紧握住点滴架,直视着小刺宣言道:

「我是你的分身啊!」

语毕。她像拿着把长枪似的举起点滴架。往小刺所在的方向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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